是档案揭秘还是主观臆断

2009-04-13 06:58杨夏鸣
学术月刊 2009年3期
关键词:多德东乡电报

[摘要]日本右翼否认“南京大屠杀”的言论是令人气愤的,但王岚在《美国外交关系档案揭秘》一文中对“多德电报”关键部分的翻译与原义不符,如将“boast”译为“得意地对我说”,使得该文引用的论据不足以支持在1937年11月—1938年1月这段时间长江三角洲有50万中国平民被杀的考证。东京审判《判决书》认为东乡茂德在得到有关战争犯罪的信息后加以制止,并尽到了责任,他并非由于“普通战争罪”而获罪,这与王岚所认为的他“是地地道道的战争罪犯”的推理相左。多德通过赫尔将电报转呈总统的主要原因是对11月22日赫尔电报的回复,而非“事关世界和平的大事,因而应直接向总统报告”。因此,不考虑东乡茂德“吹嘘”的因素,在长江三角洲和南京被日军攻占前这一时空范围内有50万平民被杀的考证难以自圆其说。翻译和考证的问题实际反映了学术研究的价值取向问题,同时也涉及对日军暴行研究要不要实事求是的问题。

[关键词]外交档案多德电报50万平民主观臆断

[作者简介]杨夏鸣(1958-),男,江苏省南京市人,江苏省行政学院国际问题研究中心教授,主要从事东京审判、南京大屠杀及日美关系问题研究。

[中图分类号]K2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39—8041(2009)03—0017—06

2007年11月,王岚研究馆员在《学术月刊》发表了《美国外交关系档案揭秘:1937年秋冬的“泛南京大屠杀”》(以下简称《揭秘》)一文。文章写道:1937年12月14日,美国驻德国大使陶德在给罗斯福的密电中披露,日本驻德大使东乡茂德承认,日军在攻占南京之前就已经杀死了50万中国平民……也就是说,1937年冬,不但存在南京大屠杀,而且还发生了更令人震惊的“泛南京大屠杀”。王岚研究馆员所说的相关档案,笔者数年前在美国国家档案馆也看到过,因而感到文章的提法与笔者的理解大有出入,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些问题,并对一些带倾向的问题表明自己的观点。

一、电报的翻译问题

虽然《揭秘》一文长达两万字,但基本是围绕来自美国国家档案馆编目为“RG59”的美国国务院外交档案中的美国驻德国大使多德(Dodd,王岚译为“陶德”)1937年12月14日的一份电报展开的。凡是有美国研究学术背景的人都知道,美国国务院早已将其文件汇编成《美国外交文件》定期出版(最早的一卷始于1861年),笔者曾经就读过的南京大学—霍普斯金斯大学中美文化研究中心、南京大学历史系国际关系史教研室分别藏有该套资料,其中就包括了“多德电报”。因此,谈不上是首次发现该电报。

以下为“多德电报”原件照片和全文翻译:

793.94/11631:电报

美国驻德国大使(Dodd)致国务卿

柏林,1937年12月14日,下午3时

收件时间:12月14日下午12时35分

转呈总统。这里的俄国大使昨天对我说,所有的民主国家都希望他的国家(苏联)拯救中国。他补充道,除非与美国和英国合作,否则他的政府不会采取任何行动。

今天来自远东的消息比以前更加糟糕。我已经看过您和国务卿赫尔就日本野蛮行径所发表的声明。就在一两天前,这里的日本大使吹嘘说他的国家已经打死了50万中国人。今天的事实以及(您)已发表的声明表明美国和英国方面将不会采取积极的行动,这就意味着墨索里尼和希特勒的政策将在全世界得以实施,这将是多么令人悲哀的结果。

如果我可以提供意见的话,我会明确地说美国需要对日本进行抵制。英国应该(予以)合作以拯救自己。如果这还产生不了立竿见影的效果,美国海军应与数艘英国战舰(一道)驶往远东。如果采取上述任何一个行动,墨索里尼(可能)会威胁英国,但我相信意大利人民会拒绝与美国战斗。德国可能会为了日本而威胁要采取行动,但是德国人民是如此地反对,这一战争不大可能会发生。因此我认为您和国会能够再一次拯救现代文明。这一次甚至无需一场大规模的战争。但继续拖延意味着民主文明的丧失。

多德(Dodd)

而《揭秘》一文的作者则将其翻译为:

今天,来自远东的消息比以往更加恶化。我已经看到您和国务卿赫尔对日本野蛮行径发出的声明。这一或两天前,日本大使得意地对我说,他的国家已杀死了500000中国平民。

就美国和英国方面而言,今天的这一犯罪证据及你们所做出的声明毋庸置疑地表明,不应指望这种暴行不会再次发生。这意味着墨索里尼和希特勒也将会以这种方式来对待整个世界,而整个世界将会是多么悲惨结果。

如果要听我的意见,恕我直言,美国需要抵制日本。而英国应予合作以拯救自身。假使这还不能产生影响,美国海军应与几艘英国战舰向远东开进。如果这些行动导致墨索里尼威胁英国,但是我相信,意大利人民会拒绝与美国交战;德国也许会威胁将为了日本利益而采取行动,但德国人民将更加反对。这样战争将不会发生。因此我认为,您与国会能够再次拯救现代文明。这一机会相当于排除一场大战,而一再拖延则意味着民主文明的丧失。

就历史档案翻译而言,忠实于原文永远是第一位的;而要做到这一点,除了必要的英语水平外,翻译的完整性、对档案文脉的把握和相关事件的考证至关重要。《揭秘》作者的译文在这方面存有明显的缺陷。《揭秘》作者将"Japanese ambassador here boasted a day or two ago of his country having killed 500000 Chinese people"中的“boast”译为“得意地对我说”,严重失真,完全是主观臆断。不仅原文中没有“对我说”的含意,而且史料也基本可以排除这一可能性。稍懂英语的人都知道,这“boast”应译为“吹嘘”,或“自吹自擂”。在《揭秘》一文中,作者将其演绎为:正是他(东乡茂德)在担任日本驻德国大使的任上,向陶德(多德)透露出日军屠杀50万中国平民的秘密;接下来又进一步演绎成:以美国当时与日本的政治、经济关系来看,日美大使之间交换信息是可信的。特别是日本驻德国大使是在日本占领中国首都南京得意忘形时向第三方炫耀性地透露、并被其纪录的数字是不能否认的。一个英语单词“boast”能够演绎出如此多的内容,恐怕多德自己也是始料不及的。这显然不是历史研究者所应具有的品质。

多德大使使用这一词显然有两层含意:其一,是这一数字有被夸大的成分,多德自己并不当真。他的日记内容可以提供佐证。在12月14日的日记里,多德提到了给总统发了一份电报及电报内容梗概,但根本没有提“杀害50万中国平民”一事;而电报所提到“一两天前”的13日和12日,多德压根就没有记日记。如果日本大使真的以交换信息的形式亲口告诉他日本屠杀了50万中国平民,很难想象具有强烈“威尔逊主义”色彩的多德竟会如此无动于

衷。其二,日本大使指的不是平民。“七七事变”、淞沪会战爆发后,日本开始全面侵华,日中两国已处于交战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吹嘘“已经歼敌”50万更合乎情理,而一国大使到处宣扬本国军队屠杀敌国50万平民既不符合逻辑也违反史实。实际上,翻开这一时期的日本报纸就会看到,“支那事变以来,歼敌70—80万”的报道比比皆是。相对日本媒体而言,东乡茂德略显谨慎,但在多德看来仍然是在吹嘘。另外,单从字面看,将“Chinese people”翻译成“中国平民”也十分勉强,英文中“平民”有专门的词汇,一般用“ci-vilian”,因此,翻译为“中国人”更符合原义。

接下来的翻译更加离谱。《揭秘》作者将"The facts of today and the statements that have been made show that no positive action is expected on the part of the United States and England"翻译为:“就美国和英国方面而言,今天的这一犯罪证据以及你们所做出的声明毋庸置疑地表明,不应指望这种暴行不会再发生。”无论以哪种标准衡量,这样的翻译都是错误的。《揭秘》作者想当然地将“the facts of today”(今天的事实)翻译成“今天这一犯罪证据,即屠杀50万中国平民”。那么,“今天的事实”指的是什么呢?多德在12月14日的日记里这样写道:“今天捷克大使来拜访,对其国家的命运十分担心,原因是民主国家无所作为,这使得墨索里尼、希特勒和日本增加了对世界的影响力。”他接着回顾了昨天苏联临时代办拜访他时表明的态度:英、美、法希望在没有它们的帮助下苏联来拯救中国,但苏联不会这样做。他继续写道:“上午捷克大使走后,中国大使再次前来谈论他的国家危险状况。他重复了我从收音机上收听到的来自华盛顿的消息:日本在中国的内河(长江)炸毁了美国和英国的船只,甚至打死了美国人;我们的总统要求完全的赔偿和日本天皇出面道歉。他想知道美国是否会真地采取任何行动。尽管我同意他的观点,即民主国家必须拯救中国,否则他们自己很快将面临巨大的危险,但我无法向他提供任何保证。”显然,“今天的事实”指的是捷克和中国大使所反映的捷克和中国孤立无援的情况,而罗斯福声明除了要求日本赔偿和日本天皇道歉外,并没有威胁要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因此,多德的结论是,“美国和英国方面将不会采取任何积极的行动”。《揭秘》作者却将其翻译为“而不应指望这种暴行不会再发生”。完全是无中生有。下文中的"the policy of Mussolini and Hitler",显然指的是希特勒和墨索里尼的侵略扩张政策;将其译为“墨索里尼和希特勒也将会以这种方式来对待整个世界”,体现了译者的主观随意性。实际上,多德在电报一开始就说明,苏联的态度是,除非美国和英国采取行动,否则苏联不会采取行动。现在美英两国都不准备采取行动,因此,德、意、日的侵略政策将得以在全世界实施。

二、电报的考证问题

即便电报确如《揭秘》作者所译,为“日本大使得意地对我说,他的国家已杀死了500000中国平民”,但仅凭这一点无法断定其所指的地域范围和时间起点,即是指始于“七七事变”的全面抗战,还是指“八一三”淞沪会战到南京陷落期间。严谨的学者看到这一文件时,首要的任务是考证东乡茂德这一讲话的出处、全文内容及数字来源,以确定其确切含意。

《揭秘》一文除了考证日本大使为东乡茂德以及强调“东乡茂德则是作为日本军阀政府的核心圈成员前去(德国)协调‘反共产国际协定缔约国的干将”和“1946年4月29日,东乡茂德被远东军事法庭判决为,犯有破坏和平罪、违反战争法规惯例及违反人道罪的十四名甲级战争罪犯之一”,“因而是地地道道战争罪犯”外,并未做这方面的考证。

尽管有多处硬伤(日本和德国的“反共产国际协定”签订于1936年11月,而东乡茂德是在1937年10月被任命为日本驻德国大使的。实际上,正是由于东乡茂德反对进一步加强该协定,他才于次年被调任驻苏联大使。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判决不是在1946年4月29日,判决书是在1948年11月4日—12日宣读的;被宣判有罪的不是14名甲级战犯,而是25名),但《揭秘》的作者还是明确地表达了其推理:由于是战争罪犯,所以他会“在日本占领中国首都南京得意忘形时向第三方炫耀性地透露(50万中国平民被杀)”。但历史比《揭秘》作者的想象要复杂得多。这里仅引用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判决书中有关东乡茂德的一段判决文字。法官们在听取了控辩双方的证据和辩论后,有关东乡茂德的战争罪,《判决书》样写道:

直到他1942年辞职,东乡茂德似乎尽力确保战争法规得到遵守。他将其收到的此类抗议交给(有关方面)进行调查,有几次(有关方面)采取了相应的补救措施。到他辞职时,日本军队所犯暴行还没这么臭名昭著,因而不应将不知情的责任归咎于他。

1945年春,当他重新就任外务大臣时,已经积累了大量(违反战争法规)的抗议,他将这些抗议转交给了有关方面。本法庭认为,在战争犯罪方面,没有充分的证据表明东乡茂德玩忽职守。

远东国际法庭不仅认为东乡茂德在1942年前不了解日军战争犯罪的情况情有可原,而且认为其在得到有关战争犯罪的信息后加以制止,并尽到了责任。实际上,东乡茂德并非因为“普通战争罪”而获罪。如果远东军事法庭的判决是真实可信的,那么《揭秘》作者的翻译和推理就是错误的。当然,有可能是国际检察局没有搜集到相关资料,但更有可能的是东乡在1937年12月12日或13日吹嘘的50万是指中国军人。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东乡茂德不是战争狂人,不大可能向并无私交的美国大使炫耀自己国家屠杀了50万中国平民。

《揭秘》作者的考证将50万中国平民被杀的范围定为“长江三角洲”,在时间表述上颇为含混,但从其前言部分的“日军从侵入上海开始就对中国人民实施了惨无人道的屠杀。档案所记载的50万中国平民被杀,正是‘南京大屠杀以及日本侵华战争中实行‘三光政策、屠杀数千万中国人的血腥‘序幕”的表述看,应该是从1937年11月—1938年1月这段时间。其推论的主要依据为“高斯电报”和“广田电报”。问题是,这两封电报能得出这一结论吗?

1938年1月25日,美国驻上海领事高斯发给国务卿赫尔一封电报,内容为根据西方人士的书面和口头报告,描述了日军在上海、杭州和苏州枪杀平民、强奸妇女、抢劫财物和烧毁房屋的暴行,其中具体提到在上海“枪杀了80名平民”。

关于广田电报,《揭秘》作者引用了孙宅巍所著《澄清历史——南京大屠杀研究与思考》的究成果:“田伯烈所统计30万死难者的时间与南京大屠杀并不完全吻

合。他把自‘八一三以来、凇沪会战以来日军的屠杀暴行,如金山、宝山、苏州、无锡等地的屠杀惨案均已计入。”实际上,孙宅巍在该书的下一页给出了具体被杀人数统计:“金山近3000余人,宝山11000余人,苏州6700余人,无锡2000余人,常州4000余人,镇江3000人,吉安近1000人,扬州1000人,盱眙2000人等”,总计33700人(《揭秘》作者对这一组数字未加引用)。

仅凭上述证据,明显不足以将多德电报中提到的50万人的规模限定在上海到南京的这一地域范围内。于是,《揭秘》作者又写道:“这封电报(引者按:高斯)所披露的日军在长江三角洲地区的劣行,与东乡茂德所透露的日军屠杀50万中国平民的时间部分吻合(引者按:由人数变成了时间),前者是目击者的数字,后者是日本军方统计数字(引者按:又从时间变成人数);同时,高斯电报也与近年发现的‘广田电报中田伯烈有关30万平民被杀报道也完全吻合。”不经意间,《揭秘》作者将高斯电报所描述被害人数变成了30万。

即便如此,《揭秘》作者仍无法解释缺失的20万人。更为严重的是,《揭秘》作者使自己陷入难以自圆其说的悖论中:如果“广田电报”中所提到的“南京及其他地方”有“不少于30万中国平民遭到屠杀”是真实的;如果孙宅巍的研究结果——“这30万名遇难者中,有2/3以上应属南京地区的死难者”是真实的,那么《揭秘》一文考证的长江三角洲的50万平民被杀就是虚假的;反之亦然。

显然,不考虑东乡茂德“吹嘘”的因素,很难自圆其说,至少是在长江三角洲和南京陷落前这一时空范围内是这样。但为了50万这一“更为严重的‘泛南京大屠杀”的轰动效应,《揭秘》作者又排除了“吹嘘”的因素。于是,只有在多德电报的重要性方面下功夫。如文中多处写道:电报“是他(多德)在德国外交活动中的重要情报和建议”,“该电报是涉及国家利益、非常严肃的外交密报,其内容必然要真实准确”,是“美国外交政策的走向”,“是作为驻外大使向本国总统的秘密报告,其内容真实性不容置疑”等。这里并非要否认多德电报的重要性,但我们只有多看一下美国外交文件的内容,就会发现,驻外大使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将所在国的各种信息包括当地报纸的报道内容报告给美国国务院。这些信息有些是全面完整的,有些则是片面的。

在《揭秘》作者看来,最能显示该电报重要性的方面就是它是“直接密报给总统”,因此《揭秘》花了相当的笔墨专门分析了个中原因:一是美国外交的“重要的决定必须由总统做出”;二是“陶德(多德)直接密报总统的直接起因是他得到了日军屠杀中国平民的情报”,法西斯威胁到世界和平,这“是事关世界和平的大事,因而应直接向总统报告”;三是“国务院内部(对中立问题)形成两种意见”以及“陶德(多德)与国务院直接上司韦尔斯(Wells)的矛盾已经表面化”,“以陶德的秉性直接向总统表达看法,而不是向直接上司汇报”。除了第三条有一些史料依据外,其他推理完全是主观臆断。如果第一、二条原因成立的话,那么美国外交文件中应该有美驻各国大使给总统的大量电报,但实际上这一情况并不存在。另外,多德在其12月14日的日记中叙述了该电报的主要内容,但根本没有提到50万中国平民被杀一事。

实际上,该问题的答案就在《揭秘》作者曾引用过的美国国务院外交文件和多德的日记里。根据美国外交文件,多德在1937年8月4日返回美国后,在诺福克(Norfolk)发表谈话,指出,“欧洲一些大国的目标是威胁甚至摧毁全世界的民主”,引起德国外交部的不满,次日指示德国驻美大使进行交涉。8月25日,美国驻德国临时代办吉尔伯特(Gilbert)收到德国的正式邀请,参加9月6日—13日在纽伦堡举行的纳粹党成立纪念活动,吉尔伯特有条件地接受了邀请,并得到国务院批准。9月6日,美国报刊报道,多德于9月4日敦促国务卿赫尔建议吉尔伯特不要接受希特勒的邀请。9月7日,德国驻美临时代办拜会了美国国务院欧洲司司长,指出多德不止一次表达了使德国政府尴尬的观点,并私下表示了如果多德仍将返回德国,如何能继续他的工作。他还对该消息泄露给媒体感到疑惑。9月20日,国务院欧洲司的官员约见了德国临时代办,告诉他多德将在10月1日返回德国,但他计划在明年初(1938)退休,并要求德国临时代办对这次会晤保密。9月底,德国驻美国大使返回美国后仍表达了对多德的不满,但强调这不是正式要求美国政府将其召回。10月1日,美国副国务卿韦尔斯约见了德国大使,并告诉德国大使,国务卿授权他(韦尔斯)非正式通知他,多德返回德国是结束其使命,并很有可能在新年不久后将离任。

1937年11月22日,国务卿赫尔给多德发了一份电报,通知“总统要我转告你,他希望任命现任比利时大使接替你作为(美国)驻德大使”,并要求赫德立刻征求德国外交部的意见。电报继续写道:“由于你所熟知的,并且可能进一步恶化的复杂因素,尽管总统对可能给你个人所造成的不方便深表遗憾,但他希望我通知你,如果可能的话,在12月15日前安排离开德国,在任何情况下不迟于圣诞节。”

11月23日,多德收到该电报后感到十分震惊。因为在美国休假时,他曾于10月9日告诉总统,3月1日是他退休的最佳日期,部分原因是天气,部分原因是他不想让德国的极端分子认为他们的抗议(多德在诺福克的讲话和反对美国派代表去纽伦堡)很快产生了效果。罗斯福表示同意。根据他的日记,之后“他卧床到11月29日”。

显然,多德之所以要将12月14日电报转呈总统:首先,在11月22日的电报中,总统是通过国务卿赫尔转达了他的愿望;现在他通过赫尔转达自己的观点,完全符合程序规范。其次,多德对希特勒及法西斯主义的态度是一贯、明确的。在他即将离任前最后一次以大使的身份向总统表明自己对世界法西斯主义的态度及对策建议。最后,多德多少表达了他对总统在他个人离任的问题上受到他所认为的副国务卿韦尔斯的影响而向德国退让的不满情绪,当然是借题发挥,借远东事态说事。

综上所述,翻译的问题和考证的问题实际上只是表面现象,本质上还是学术研究的价值取向问题。就《揭秘》一文而言,实际上还涉及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那就是以何种心态来研究侵华日军的暴行。是将暴行规模论证得越大越好,还是实事求是、尽可能地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是继续停留在情绪层面,还是应该上升到学理层面?这决定了相关学术研究的方向和研究成果的公信力。日军南京暴行令人发指,日本右翼的言论也令人气愤,但这不等于说,我们的相关研究就可以为情绪所左右,丢掉严谨,进而失去应有的公信力。

(责任编辑:常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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