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牧趣

2012-04-29 00:44江静龙
大理文化 2012年4期
关键词:牛马农人红薯

江静龙

饮牛于小溪,溪水清清。牛饮水于河,河流脉脉。

乡村的溪流总让人凝静,五步开外,牛搅动的痕迹便荡然无存。牛涉水而过,小河一阵喧响,牛哗哗地踢着水,溅起的水花变成了天空跃动的鸟儿,灵动飞快。牛大饮,便听到咕咕的汲水声音自喉管发出,可以看到牛伸缩的喉咙,如一只抽水的拉龙。这是乡村缩写的符号。

看得久了,总免不了要向水中丢个石头,阻止牛的渴饮。一石激起千层浪,而此时浪是绝不可能出现的,淡淡的波纹在牛抬头的瞬间可以看到。从牛不解的眼神中可以看出,牛似乎也在回味着秋水的香甜。看嘴角吊着延长的水滴,分不清是水还是牛的津液。

放牧是件美好的事情,牛是最亲切的伙伴。牛到达目的地之前,总要经过村庄,穿过村庄流转的河流,然后便会跟着我们大呼小叫的声音数着乡村的巷道往后山走去。牛穿过河流,会不自觉地低头饮水,清晨的水冒着白白的雾气,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我们一直争论的冬天的井水为什么不冷的问题又会重现在马背上,牛奇怪地看着我们的争论,然后用舌头整理凌乱的毛,舔舐鼻尖残留的水珠,然后踱着步子,悠然西去。

我们带着狗,和一群天真的伙伴,骑着马,赶着牛,我们可以在宽阔的原野里赛马,可以在辽远的山体上奔腾,却绝不会打扰牛安静地吃草。不用去理牛,牛自有狗看着,每家的狗都守着牛,蹲踞在牛头前,庄稼地旁,只要牛有过分的行为,我们所驯养的狗便会集体而攻之。这于狗和牛都是不幸,最不幸的是我们所骑的马,整天被我们驾着到处奔跑,时日久了便会瘦骨嶙峋,我们骑得久了也会尾骨受挫发疼。这之间的因果关系我们从不去思虑,总会在这欢乐的时节疯狂。赛马是必不可少的,当牛群离我们玩耍之地较远的时候,我们便相约竞赛,有时两人一马,有时单人一骑,而我常骑的不是马,而是毛驴,这与父亲的“职业”有关,当然,我没有固定的坐骑,父亲贩卖的牲畜总是变换着,所以我的成绩也极为不稳定。骑驴之痛楚不在于它的慢,而是它的颠簸。驴的奔跑总让人摇摆不定,尤其是下坡,极容易滑向驴头。往往都是我看着伙伴们的马或骡子扬起四蹄,立起鬃毛,对伙伴们潇洒的样子,极为羡慕!

秋季是一个放牧的好季节,当漫山的粮食都收割之后,那便是天然的牧场。我们不用去担心牛马吃食农人的庄稼,也不用跟着牛一步一步走。我们只需站在山梁上,看着牛的行进,估摸走得远了,再跨上驴马的脊背。我们把骡马停在红薯地旁,拱着屁股用树枝刨红薯,骡马看得多了,便也会提起前蹄,噗噗地狠刨,刨出红薯再用大牙啃。顿时,人马共事,灰尘四起,整个山包孤零零只剩下欢乐。刨出红薯后,便四处寻找干燥的牛粪,柴火,然后在农人犁起来的地里,搬来大块的土,垒砌一个灶,把柴火、牛粪投入其中,火柴点燃,不断加火,添柴,把整个灶烧得红红的,那些垒起来的土块发红后泛白,柴火燃尽,只剩下红红的火炭,我们便争着把红薯丢进去,然后相约从各个角度一起把灶推倒,把红薯捂住,再从周围捧起极细的泥土掩盖住,整个灶犹如一座城堡。里面封存着我们的期待。之后我们会去捉蚂蚱,刨花生,摘小南瓜,掐南瓜尖来消磨时间,这些都是些原生态的菜蔬,会成为我们日常的食物。偶尔会遇到农人摘漏下的硕大的南瓜,我们会把它抱起来,使劲摔向地下,然后把里面的南瓜籽掏出来,拿回去洗净,再把摔开的南瓜拿给那几匹瘦弱的骡马,作为奖赏。

当然,我们绝不会忘记那座“城堡”。等到一定的时候,便会齐聚于此,一声令下,便开始凭能力吃饭了。十多个孩子翘着屁股,围绕着一个直径不足两尺的灶,偶尔会听到惨叫,那是手刨到了没有燃尽的火炭,看着那个伙伴惊慌的神情,会比多吃个红薯还开心。抢红薯的时候,是多么的刺激呀!柔弱的伙伴只有一个两个红薯,但却是很大,或是极小,大的是那些厉害的伙伴不要的,因为不熟;小的或许就是竞争的忙乱中,被忽略的,而被柔弱的伙伴拾到,作为一个必要的协调性装饰。然而,少年时的友谊,会因为一截红薯的恩惠得到加固,而不会因为一个红薯的抢夺而消逝。有吃完不甘心的伙伴会再一次翻那堆土,也会有意外的收获,那时便又会蜂拥而上。直到最后一点红薯都落入肚囊,才会收起满心的欢喜,擦擦嘴,花里胡哨的脸蛋是世间最美的图画。

秋季的放牧总是充满惊喜。正如秋季给农人的也是希望呀。到了秋季的牛马都开始疯长增膘,蓄意肥胖。而夏季的放牧,总会陪伴雨的记忆,伴随一份童年的纯真。

夏季的牧场总是有限的,大多有草的地都被庄稼占领。供给我们放牧的是那些狭窄的道路旁,以及幽深的山箐。我们都不愿在路旁放牧,因为缺少玩乐的机会,总要把眼睛盯着牛头,稍有不适,便要呵斥加鞭打。我们常常把牛赶进箐沟里,整个山箐都是笔立的,牛没有爬上去吃庄稼的可能,我们都会在牛的后面,做自己的事情,不管牛能否吃饱。每天都是那个山箐,那么多牛,草总长不过牛的舌头,慢慢地,牛肚囊开始空瘪,我们也心怀忧虑。于是便爬上山箐,寻找那些稍大的南瓜,从山梁上丢下,滚动到山谷的时候,已是四分五裂了,牛用仅有的下牙,啃着那些碎裂的南瓜瓣,那些啃剩下的南瓜上,遗留下牛牙齿的痕迹,牛啃的痕迹的背面是惨烈的擦痕,是牛用嘴摁着南瓜在地上使劲的痕迹。我们也担心主人的责骂,但少年时的赖皮,大人们根本没办法。

我们会在牛吃南瓜的时候,爬上山坡,去找地瓜吃。“六月六,地瓜熟;七月半,地瓜烂”,方言的魅力在于押韵,使语意和谐。我们沿着地瓜藤蔓的迁移,逐次寻找,有的地瓜埋在土里,有的裸露,红彤彤的地瓜对于我们是极大的诱惑,有灯笼地瓜,小米地瓜,伢猪地瓜,而有一种母猪地瓜是万万不能吃的,据说毒性极其烈。到了玉米成熟,花生成熟的季节,几乎是我们的极乐世界。我们会偷偷地摘人家的好玉米,这包撕开看看,那包摘下来,实在不行又丢了再摘,直到挑选出最满意的几包。然后在山谷生火烧包谷吃,那种烟火气息是一种诱惑,正是这样的诱惑导致我们犯错。我们会被主人家抓到,然后被提到父母面前,之后再被父亲收拾一顿。而第二天又会到那家的地里狠摘包谷泄恨。我们会去拨人家的花生来,然后再去摘人家的南瓜,把南瓜瓤掏出来,把花生放进去,架火烹煮,莫说这样做出来的花生别有滋味,既有南瓜的味道,又不丢花生本身的味道,这种纯粹的味道我至今再没尝过,令人思念。

夏天的雨总会不期而至,我们往往避之不及。雨一来,会浇灭我们熊熊的火,会淋湿我们单薄的衣裳,会让我们滑倒甚至摔伤,但这根本不能阻止我们童稚的内心的期冀与诱惑,会更加强烈地犯错,因为这时大人们根本不会来地里照看庄稼。

赶牛马回家的时候,还是要经过村庄。我们赤裸着双脚骑在牛背上,那双人字拖鞋被叉在牛角上,一左一右,是牛的花环吧?途经小溪,或者河流,牛马还是会程式化地低下头,饮水。这时的小河在雨中,朦朦胧胧,雨点打在上面,滴答一声便不知去向,或许进入了胯下的牛马,也或许随着水流去了远方。

离乡多年,多么思念童年时的放牧呀!

责任编辑 彭琼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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