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和“再”的语法功能辨析

陈 颖

(渤海大学文学院,辽宁锦州121000)

“又”和“再”在意义和用法上有许多相似之处,在运用过程中有时会出现混淆。前辈和时贤关于“又”“再”的研究较丰富。但对“又”“再”语法功能的专题研究却不多。本文拟从副词“又”“再”的细分,与词的结合能力,语法意义三个方面来探析“又”“再”在语法功能上的异同。“实际上词的语法功能是词的语法意义的外在表现。”[1](P35)本文将词的语法意义也纳入到对“又”“再”的语法功能的分析范围。

一、副词“又”“再”的细分

语法学界一致将“再”划入副词类。但“又”的归属问题一直存在分歧。一部分学者认为“又”应归入连词。但大部分研究者对此观点有异议。本文认为连词有连接句子的作用,但这并不是连词的特性,有连接作用的词不都是连词,副词也有连接作用,但它跟连词之间是可以区分的。“又”同其他副词一样,所连接的句子能独立存在,而且同“再”一样,也能出现在动词前,有时也出现在形容词前面作状语。所以“又”因归入副词。“同一个词内部的各个具体的词,各自所具有的性质,也并不会完全相同。正因为这样,所以大类之下还可以继续分小类。”[1](P38)邢福义在《汉语语法学》一书中,将副词分为三小类,它们是一般副词、语气副词、关联副词,其中,“一般副词”分为程度副词、时间副词、否定副词、范围副词、频率副词。这种分类法是细分副词的一种较合理的分法。本文也参照此标准来细分“又”“再”。

(一)时间副词

对“又”“再”进行句法功能分析的同时,兼顾其语义方面的分析,发现“又”“再”可划为时间副词,记作又1和再1。“又”“再”多出现在状语的位置,并常常出现在动词前,有时还出现在形容词前。从语义上来讲,“又”“再”表示几个动作或状态在同一单位时间内顺次出现。

(1)掏出块破布来,擦了擦嘴,他又向大家点了点头。2

(2)看看树林,没有一点动静;再往北看,可以望到万牲园外的一些水地。例 (1)中“又”后面的动作是出现在他掏布、擦嘴这两个动作的后面。例 (2)看树林和往北望到万牲园的景色不能同时发生,而是在一个时间轴上有序发生的两个动作。

(二)语气副词

《现代汉语词典》中指出“又”用在否定句或反问句里,起加强语气的作用。这指的是“又”的语法意义,据此可以将“又”归为语气副词,记作：又2。如“可是事儿既出于她的引诱,况且他又不想贪图她的金钱。”例中,“又”在句中并不表示否定,即使去掉“又”也不影响句子基本意思的表述。只是加上“又”在语气方面略有不同,“又”加强了理由的申述。

(三)关联副词

关联副词“指用在词语或分句之间起关联作用的副词”[2](P184)。“又”“再”都可以起关联作用,可以记为：又3、再2。

(3)祥子好似看见一个非常新异的东西,既熟识,又新异,所以心中有点发乱。

(4)再说呢,假若他娶了亲,刘老头子手里那点钱就必定要不回来;

例 (3)“又”用在句中连结两个词语,表示“熟识”和“新意”两种状态同时存在。例 (4)中“再”有退一步讲的意思,与后面的连词“假若”一起构成让步假设。

由此可见,“又”“再”虽然同属于副词,但还可进一步细分。通过深入细分,可得出如下结论：副词“又”还可以细分为时间副词又1,语气副词又2,关联副词又3;副词“再”又可以分为时间副词再1,关联副词再2。

二、组合能力

词的组合能力的不同是汉语实词的一个重要区别点。词与词的结合能力主要是指,一个词它能同什么样了词连用、共现,能与哪些词组合。对“又”“再”的组合能力的分析,主要从以下五个方面入手。

(一)与能愿动词连用

(5)他就又可以买辆车,一辆,两辆……他也可以开车厂子了!

(6)我要是能再多拿一块,也是个小狗子!

上面例句中都用了能愿动词。这说明,“又”“再”都能同能愿动词连用。但它们又有不同之处。(5)句中,“又”处于能愿动词的后面,而 (6)句中“再”处于能愿动词前面。可见,“又”不能用在能愿动词的后面,只能出现在能愿动词的前面,而“再”正好相反。

(二)与否定词连用

(7)你要喝粥就得排队啊,这又不是按定量给的。

(8)屋里太热,我又没食,横是晕过去了。

(9)永远别再教我瞧见你。

(10)再不交朋友。

从上面的例句中可知“又”“再”都能同否定词连用,但“又”它只能用在否定词的前面,如例 (7) (8),从 (9)(10)可知,“再”既可以出现在否定词的前面,还可以放在否定词的后面。

(三)与数量词共现

(11)这个决定使他痛快,觉得好象自己的腰带又杀紧了一扣。

(12)曹先生告诉了祥子门牌号数,又找补了一句。

(13)紧跟着人声嘈乱起来,整群的人象机器似的一齐向前拥了一寸,又一寸,来了!

通过分析以上几个例子可以知,“又”与数量词共现时是有一定格式的,如例子中出现的“又+动词 (了)+数量词”和“又 +数词 +量词”两种格式。数词多为“一”。“又”与数量词同时出现还有另外几种常见格式：“数词+量词+又+数词+量词”如：学校的楼房盖了一幢又盖了一幢。这种格式还可以省略第二个动词,因此例句还可变为“学校的楼房盖了一幢又一幢”。

另外“又”还可以用来表示数目的尾数,或者用来表示数目的零头。如：三又二分之一;两年又三个月。“再”不能用于此类格式中。“再”与数量词同时出现时一般采用了“再+动词+数量词”“再+数量词”这两种格式。

(14)我这就给太太打电话,为的是再告诉你一声。

(15)既然不肯得罪她,再一想,就爽性和她诉诉委屈吧。

(16)半闭着眼,把碗递出去：“再来一碗!”

“再”与数量词同时出现还有几种常用的格式“再+三+再+四”“一+而+再,再+而+三”“再+形容词+一点/一些”。

(四)“又”与助词共现

(17)给他灌下去,他的确睁开眼看了看,可是待了一会儿又睡着了。

(18)那些妇人们,既得顾着老的,又得顾着小的,还得敷衍年轻挣钱的男人。

(19)到了高亮桥,他向四围打了一眼,并没有一个兵,他又放了点心。

含有“又”的例 (17) (18)都用了助动词。例 (17)里,“又”前面的动词和后面的动词都加了“了”。例 (19)中“又”前面的动词并没有出现“了”,只在它后面的动词里用了“了”。这时,语境中隐含了一个“他以前放了心”这个隐含的心理动作。而“再”却很少与助词共现。也有特殊情况出现,但,一般只出现在否定句里,如：“得了,自当是我委屈了你,别再磨烦了!”

(五)“再”的构词能力强于“又”

《现代汉语词典》列出了26个以“再”开头复合成的双音节或多音节词。按照这些词的词性可做如下分类：

名词：再世 再生水

副词：再次 再度 再三

连词：再则 再者 再不

动词：再版 再犯 再会 再婚 再见 再蘸 再审 再生 再说 再现 再造 再生产 再就业

“再接再厉”“再生父母”“再衰三竭”已凝固成汉语中常用的四字格成语。“再”在成语中还保持“副词”的词性。《现代汉语词典》只收录了一个以又字开头的词“又及 (动词),而且这个词只在书面中使用。因此,可知在现代汉语中“再”的构成新词的能力强于“又”。

可见在与词的组合能力上,“再”“又”都能与能愿动词连用,与否定词连用,与数量词共现,但这其中它们又有自己的个性之处。另外,“又”还能与助词组合。但“再”的构词能力比“又”强。

三、语法意义

词的意义有两种,一种是概念意义,一种是语法意义。下面将从五个方面来论述“又”“再”的语法意义的异同。

(一)已然与未然

“又”“再”都能表示动作行为的重复或前后承接连贯。但“又”多为客观性的,已经实现的,“再”多为主观性的,未实现的。

(20)“走吧!”老程又催了句。

(21)“没沏茶,先喝点粥吧,来,吃吧;不够,再去买;没钱,咱赊得出来;干苦活儿,就是别缺着嘴,来!”

例 (20)中是对老程催了句这个动作已经完成的陈述。例 (21)中“去买”这个动作是没有发生的,是对未来要发生的事情的预测性陈述。但也有例外情况出现。如：不敢过去推门,恐怕又被人捉住。这两个例子中的“又”用在动作还未发生的句子里。这种情况的出现是要有一定条件的,即“又”的前面要有表示“估计”“愿望”的副词或能愿动词。例中有“恐怕”。如果没有则出现于问句或反问句中,如“你明天又来干什么”。“又”还是多用于表达已经完成的动作。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又”不能前加否定词“不”,而只能用于后面的原因了。因为,“不”是用来否定未然情况的副词这与表示已然意义的“又”相矛盾。

(二)并列和次序

“又”表示并列的事实、状态。

(21)他又想见他,又怕见他。

(22)祥子,多么体面的祥子,变成个又瘦又脏的低等车夫。

(23)一种使人不知怎样好的天气,大家打着懒长的哈欠,疲倦而又痛快。例 (21)前后动词都带“又”,构成“又……又……”格式。例 (22)单音节形容词前边加“又”,表示“瘦”“脏”两种状态并存。双音节形容词连用,通常在第二个形容词前加“又”,有时还在“又”前加“而”,如例(23)。

“再”表示次序有三种情况：时间上的次序。表示一种情况在另一种情况出现后才可能出现。如：把铺盖存在这一会儿,我先去找好车厂子,再来取。表示空间上的次序。主要修饰的是处所词,如：中山广场的前面是一个很大的游乐园,再前面就是友谊广场。表示数量上的次序。这时数量短语“一个”或直接修饰动词短语“就是……”如：提前完成学习任务的,第一个是王芳,再一个就是李晓。

(三)递进、转折和假设、让步

“又”有更上一层的含义,相当于“递进”的意义,还可表示转折,有“可是“的含义。

(24)屋里太热,我又没食,横是晕过去了。

(25)到了家门口,他不敢站住,又有点舍不得走。

例(24)“又没食”是对“屋太热”这个不利于生活的进一步描述。例 (25)“又”可以理解为“可是”,表现出了祥子恋恋不舍的心理。

“再”表示如果在继续下去会怎么样,相当于一种“假设”的意思,还表示即使继续下去也不会怎么样的意思,相当于“让步”的意思。如：再不交朋友,他的寂寞恐怕就不是他所能忍受的了。

(四)表补充

“又”和“再”都能表示这个语法意义。

(26)自己有间宽绰的屋子,又可以消消停停的吃三顿饭。

(27)[再]说呢,两块钱是两块钱,这不是天天能遇到的事。

例 (26)中“又”后边的“可以消消停停的吃三顿饭”,“再”后边的“加上主人很客气”都是说明曹家人对下人态度与别人不同的补充。例 (27)中“再说了”表示对前句话的一种补充说明。

(五)“再”表示程度

(28)哪怕再低的工资,我都愿意在那儿待下去。

(29)我们必须在三个五年计划或者再多一点的时间内,基本建成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

“再”表示程度的加深,特别是未实现程度的加深、加强,一般出现在形容词的前边。“再低的工资”“再苦再累”“再多一点”“再脏”是表示目前未知的一种未实现程度的加深。

可见,在语法意义方面“又”可表示客观已然动作的重复,可表示并列的事实或状态,可表示意思上更上一层,还表示转折。“再”可表示主观未然动作的重复,可表示次序,可表示如果在继续下去会怎么样,可表示即使继续下去也不会怎么样的意思,还可表示程度的加深。“又”“再”都能示补充的语法意义。

四、结语

副词“又”和“再”,在语法功能上既有共性又有个性。副词“又”和“再”还可以进一步细分。在与词的结合能力上,它们都能与能愿动词连用,与否定词连用,与数量词共现,但它们又有自己的个性。“又”还能与助词共现,而,“再”的构词能力比“又”强。在语法意义方面“又”表示客观已然动作的重复,表示并列的事实或状态,表示意思上更上一层,还表示转折。“再”表示主观未然动作的重复,表示次序,表示如果在继续下去会怎么样,表示即使继续下去也不会怎么样的意思,还可表示程度的加深。“又”“再”都能表示补充的语法意义。

“再”“又”是现代汉语使用频率较高的两个副词,由于它们在语法功能方面有诸多相似点,外国学生在学习过程中极易发生混淆,因此副词“又”“再”的教学成为了对外汉语教学语法教学中的重点和难点。对外汉语教学中的语法属于教学语法,讲语法之前要将语法规则深化、细化。因此深入细致分析副词“又”“再”的语法功能,并将它们的用法细化、条理化是攻克“又”“再”这个语法教学难点的基础。

[1]陆俭明.现代汉语语法教程 [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2]邢福义.现代汉语语法学 [M].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注释：

①本文的例子均来自于北京大学CCL语料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