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楚大鼎铭文中的“安邦”

2013-03-20 10:04孙合肥
淮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3年1期
关键词:膝部安邦周礼

孙合肥

(1.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9;2.淮南师范学院 中文与传媒系,安徽 淮南 232038)

楚大鼎,或称 “铸客鼎”、“铸客大鼎”、“大侣鼎”,1933年安徽省寿县朱家集李三孤堆楚王墓出土。李三孤堆楚王墓,位于安徽寿县县城东南方24千米处的朱家集附近,俗称“李三古堆”。1933年、1935年、1938年李三孤堆楚王墓曾三次被盗掘,出土遗物众多。其中1933年第一次盗掘盗出遗物1000 余件,目前收藏的能确认出自该墓的器物基本属此次出土。1935年第二次被盗出数百件,散落不明。1938年第三次被盗出150 余件,被运往香港出售,下落不明。朱家集李三孤堆楚王墓的青铜器,经三次盗掘出土超过1000 件,其中青铜礼器达100 余件,大多数都有铭文。在这些青铜礼器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鼎,完整的有35 件,加上残器,当时随葬的鼎应当有40 件左右。其中有一件鼎,因其器形巨大,造型雄伟,被称为“楚大鼎”。大鼎通高113 厘米,口径87 厘米,腹深52 厘米,腹围290 厘米,耳高36.5 厘米,足高67 厘米,足至口高89 厘米,重400 千克。此鼎的体形和重量仅次于安阳出土的司母戊方鼎,在已发现的三足鼎中体形最大。楚大鼎没有盖,圆口,方唇,平沿外折。大鼎颈的外侧附双耳,耳的上部外曲。鼓腹,圆底,三蹄足。腹上饰一周凸起的圆箍,箍饰模印花纹。双耳和颈外壁饰模印菱形几何纹,足根部饰浮雕漩涡纹。圆底外壁有烟炱痕迹。此大鼎现藏安徽博物院。吴兴汉先生曾描述此鼎形体高大,堪称是我国现存战国时期最大最重的青铜鼎。①吴兴汉:《试论寿县楚王墓二号大鼎铸造技术》,《楚文化研究论集》(4),洛阳: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505-510 页。我们在此也使用“楚大鼎”称其器名。

楚大鼎《殷周金文集成》著录编号02480,②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殷周金文集成》(修订增补本),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1248 页。大鼎前足膝部和左腹外壁下部的铭文拓片《殷周金文集成》及之前的著录书均没有收录。安徽省博物馆编《安徽博物馆藏青铜器》首次刊布了前足膝部和左腹外壁下部清晰的铭文拓片。③安徽省博物馆编:《安徽省博物馆藏青铜器》,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7年,第272 页。拓片如下:马承源先生编《商周青铜器铭文选》收录了铸客大鼎前足膝部的铭文拓片。①马承源:《商周青铜器铭文选》第二卷,北京:文物出版社,1987年,第436 页。崔恒昇先生曾摹录了前足膝部和左腹外壁下部铭文、。②崔恒癉:《安徽出土金文订补》,合肥:黄山书社,1998年,第11 页。李零先生曾摹录前足膝部铭文。③李零:《论东周时期的楚国典型铜器群》,《古文字研究》(19),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第148 页。

(腹外壁)

(足膝部)

楚大鼎共有铭文16 字。其中鼎口平沿上刻有铭文12 字,前足膝部有铭文2 字,左腹外壁下部有铭文2 字。我们先将铭文转写如下:

口沿部:铸客为集脀、俈脀、鸣腋脀为之。

足膝部:安邦

腹外壁:安邦

鼎口沿部的12 字铭文,目前已基本得以释读。铸客是楚国掌冶铸的官名,铸客所铸造的器物应属于楚幽王时。④程鹏万:《安徽寿县朱家集出土青铜器铭文集释》,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41 页。根据学者们的研究,集、俈、鸣腋为负责膳食的机构,集脀、俈脀、鸣腋脀当为负责膳食的职官。大鼎前足膝部和左腹外壁下部各有2 字,铭文内容相同,这里我们主要讨论此二字的释读。

关于楚大鼎前足膝部和左腹外壁下部铭文的释读,前人已有讨论,诸家看法多有分歧:

王传厚、吴兴汉:鼎的一足上另有篆铭二字,下一字为“澧”,上一字也无人确识。⑤王传厚,吴兴汉:《楚大鼎及其出土后的经历》,《文物天地》1981年第2 期,第17-18 页。

李国梁:前足膝部有铭,左腹外壁下部亦有类似的铭文,疑是“安邦”二字,应为吉语。⑥安徽省博物馆编:《安徽省博物馆藏青铜器》,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7年,第271 页。

吴兴汉:楚大鼎的腹部与膝部均刻有“安邦”二字铭文。⑧吴兴汉:《试论寿县楚王墓二号大鼎铸造技术》,《楚文化研究论集》(4),洛阳: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508 页。

崔恒昇:前足膝部和左腹外壁下部,各有同铭二字,李国梁释为“安邦”。⑨崔恒癉:《安徽出土金文订补》,合肥:黄山书社,1998年,第13 页。

由铭文拓片看,崔恒昇先生的摹写基本符合原字字形。我们认为李国梁先生疑此二字铭文为“安邦”的意见很有启发性,惜李国梁先生此说虽得到崔恒昇先生引用,但到目前为止却还没有得到学界的肯定。此二字之所以没有得到一致的释读意见,;应该与大家所见到的铭文拓本不同有关,而《安徽博物馆藏青铜器》发布的清晰拓片,似乎没有得到应有的关注。

从上列“安” 字的形体我们可以发现,A1、A2的形体与a 组字的形体非常接近。由此字形上看,我们认为将此字释为“安”字,应当是没有疑问的。

从形体上看,楚大鼎中的B1、B2 为楚文字中“邦”字的常见写法。因此我们从字形上看,将此二字释为“邦”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

“安邦”应是古代习语,或谓“保邦”、“保国”。保、安义同。《尚书·胤征》:“明徵定保。”《尚书·召诰》:“保受王威命明德。”《尚书·多士》:“保乂有、殷。”《尚书·顾命下》:“保乂王家。”《尚书·泰誓》:“以保我子孙。”《诗经·天保》:“天保定尔。”《诗经·南山有台》:“保艾尔后。”《左传·襄公十四年》:“师保万民。”《孟子·梁惠王上》:“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周礼·春官宗伯》:“大宗伯之职,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示之礼,以佐王建保邦国。”郑玄注:“保,安也。所以佐王立安邦国者,主谓凶礼、宾礼、军礼、嘉礼也。自吉礼于上,承以立安邦国者,互以相成,明尊鬼神,重人事。”邦、国义同。《尚书·周官》:“保邦于未危”。孔颖达疏:邦,谓国家。《周礼·天官·外府》:“掌邦布之入出”。贾公彦疏:邦者,国也。《周礼·地官·小司徒》:“大丧,帅邦役”;《周礼·地官·乡师》:“凡邦事,令作秩叙”。贾公彦疏:邦,国也。《国语·周语上》:“无与守邦”。韦昭注:邦,国也。《说文解字》邑部:“邦,国也。”典籍中亦常“邦国”连用。如:《周礼·天官·大宰》:“以安邦国,以教官府,以扰万民。”《周礼·天官·冢宰》:“以安邦国,以宁万民,以怀宾客。”《周礼·夏官·司马》:“均守平则,以安邦国;比小事大,以和邦国。”《洞灵真经·君道》谓:“所谓天下者,谓其有万物也。所谓邦国者,谓其有人众也。夫国以人为本,人安则国安。故忧国之主务求理人之术。”秦以后传世典籍中有“安邦”一词。《易林·家人之第三十七·涣》:“解商惊惶,散我衣装,君不安邦。震为解、为商旅、为惊惶、为衣装、为君,艮为邦,正反震故不安。”《敦煌变文集·长兴四年中兴殿应圣节讲经文》:“调御垂慈虽恳切,君王求法更丁宁。如来与说安邦法,故号 《仁王护国经》。”《东周列国志》第七一回:“少好于文,长习于武,文能安邦,武能定国。”

我们认为楚大鼎前足膝部和左腹外壁的二字铭文当释为“安邦”。“安邦”应为古习语,意谓稳定四方,使国家平安稳定长治久安,犹今言保家卫国。“安邦”铭辞与叔向父禹簋铭文“保我邦、我家”、簋铭文“用(令)保我家、朕位、身”、郳公镈铭文“保朕邦家,正和朕身”等辞例语意近同。

在殷周时期,各代的开国之君大多在建国之初特制大型的铜鼎,将此庄重雄伟的青铜重器陈置在宫庭或者宗庙之中,用来祭祷天地祖先,同时也寄托保邦定国长治久安的深刻寓意。楚国在春秋中期就成了一统春秋霸业的有力争夺者,而作为楚国君主理应可以铸造如此雄伟的青铜礼器,用于祈福求佑。安徽省寿县朱家集李三孤堆楚王墓出土楚大鼎铭文中的“安邦”二字,反映了战国时代楚王安定国家的美好心愿,说明了当时的楚王对社会和平的祈盼。楚大鼎的出土及其铭文内容,为研究楚文化提供了珍贵的实物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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