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繁荣与衰落

2014-08-08 23:58郭可轩
海燕 2014年7期
关键词:雅典希腊

郭可轩

这是阴云密布的一天。在雅典的街头,萧条的景象随处可见:紧锁的商店大门;大群失业的年轻人坐在宪法广场的四周,眼中流露出迷茫的神色;街角处则常常可以看到一些正在乞讨的中年人——这是一些被经济危机拖得负债累累、以至于生活无法维持的人。在这场席卷欧元区的债务危机中,希腊人终为自己长期以来懒散的生活方式,腐败的政治体制和大量积累的债务埋单。然而,五千年前,正是在这个目前处在风口浪尖的国家,一派繁荣并诞生了灿烂的古代文明,并深刻地影响了此后西方文明各个方面的发展。这里的遗迹体现了古希腊人在建筑、艺术、文学、哲学等方面的造诣,并因此吸引了大量的史学家、考古学家前来考察。同时,作为古希腊神话的发源地的名声,又给它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希腊,正是这样一个拥有着辉煌过去,却在经历了长时间的衰落后,如今徘徊在破产边缘的国家。这次在希腊的自助游,让我有机会深入地探索希腊的今与昔,感受这个古老国家的兴与衰。

雅典曾是阿提卡这一在公元前五世纪前后极其繁荣的城邦的首都,自然是一座充满历史感的城市。位于雅典市中心的国家考古博物馆,展现了从公元前3000年文明在克里特岛上发源,到公元一世纪基督教在希腊传播为止这3000多年里最具有代表性的藏品。其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其中大理石的人体雕像了。这些人像力图通过紧实有力的肌肉来体现男人的阳刚之美,用丰满圆滑的体型来展现女性的温柔之美;不仅如此,人像上的表情之惟妙惟肖,能让人误以为眼前的这座雕像,真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让我不禁对几千年前古希腊人对人的认知程度和精湛的雕刻技艺赞叹不已。而这样的雕塑风格,在1000多年后的文艺复兴后再一次出现。

如果说考古博物馆描述了一幅古希腊在3000多年的时间跨度里艺术进步的画卷,雅典的标志性建筑——卫城(Acropolis),则集中体现了雅典最为繁荣的时期在建筑上无可企及的高度。帕特农神庙便是其中的突出代表。乍一看,神庙四周的大理石柱顶天立地,垂直于地面,实际上却别有设计:在石柱的顶端略有凹进的弧度,而在石柱的中间部分呈现凸起的流线型。这样巧妙的设计工艺,在那个时代可谓首屈一指。而在帕特农神庙的四周,仰望这座神庙,经过2000多年的打磨后整个建筑已不再完整,一些石柱已经倒塌,它们仿佛在向你倾诉历史长河中的点点滴滴。卫城矗立在整座城市的最高点俯视着芸芸众生,似乎在告诉人们,历史的高度,你们无法企及。卫城的建设象征着雅典作为古希腊一个城邦的光辉的顶点。

希腊的繁荣很大程度上来自政权的稳定。泛希腊地区,尤其是在雅典,从公元前6世纪起的两百多年里,人民安居乐业,城邦之间也和平共处,相安无事。尤其是在马拉松和萨拉米两场战役中取得对波斯人的两场胜利后,各个城邦形成同盟,共同防御外敌侵略,而这都与奴隶主民主政治的实行分不开。而这样的制度,也在随后被众多西方国家所推崇和使用。当今被众多西方国家所推崇的民主制度也是从公元前6世纪的雅典开始的。梭伦和克里斯提尼的改革使得民主的制度得以在雅典得到发展,让广大人民、而不仅仅是贵族阶级为国家做主。不仅如此,民主的制度促成了人们言论自由的观念,因而开始更为积极地表达自己对于公众事务的看法,因此也诞生了不少演说家、哲学家,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希腊三哲人”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在“伯利克里的黄金时代”,雅典在艺术、文学等方面的成就远远超越了古希腊的其他城邦。

而首届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主场馆——帕纳辛纳克斯体育场,也昭示着雅典曾经的强盛和文明的多元。早在公元前776年,奥林匹克竞技精神就已经在雅典萌芽。那个时候的竞技场虽不如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容量大,看上去并非那般宏伟壮观,但在当时也是泛希腊地区的一座标志性建筑了。整座建筑均由乳白色的大理石建筑而成。在座位席上,最为显眼的,便是留给当时国王的、位于整座体育场中心位置的座位。奥林匹克运动的崛起,也与当时泛希腊地区强盛的国力有着紧密的联系。公元前8世纪,希腊的伯罗奔尼撒的统治者伊菲图斯为了把宗教和体育结合,不仅革新了宗教仪式,还组织了大规模的体育竞技活动,并且规定每个闰年的夏季要举行一次全国范围内的运动会。等到公元前四五世纪,希腊雅典最为繁荣强盛的年代,竞技体育的广泛参与也达到了顶峰,奥运会遂成为希腊最为重要的运动盛会。只是后来,随着奥运会受重视程度的不断下降,以及运动本身的职业化,希腊人便对此逐渐失去了兴趣,直至公元2世纪后,体育运动为基督教所禁止。

行走在雅典的老城区,随时出现的拥有上千年历史的古迹,其实也都是雅典当年繁荣的象征。在PLAKA老城区,偶尔会有一片被栏杆围起的、略低于水平地面的废墟(常常是断裂的立柱)或出现在我们眼前,走近看旁边的介绍,才发现这通常是公元前四五世纪时建立的学校或者政府建筑。对比同时代的世界上的其他国家地区,希腊雅典无疑具有更为发达的社会组织。而老城区里小巷的两边,彩色的小房子烘托出一片安静祥和的气氛。小房子的外部装饰简洁明了,而每家每户都会用色彩艳丽的盆花来装饰自家的窗台,让人很难不认为几千年前,这里曾被一个不仅经济发达、政治稳定,而且热爱生活的民族所统治着。

在完成了雅典城的参观后,我们又来到了拥有独特历史的岛屿——纳克索斯岛。说他的历史很独特,是因为这个希腊基克拉泽斯群岛中最大的岛屿最早由色雷斯人、之后则由腓尼基和克里特岛人统治,而随后威尼斯人的到来又给这座岛带来了新的气息。根据我们下榻酒店的老板娘介绍,我们把由克里特人建造的Apiranthos镇和纳克索斯最早的商业中心Halki镇作为游岛的重点。

Apiranthos在Fanari山脚的位置,仰卧在群山的怀抱中。我们乘坐岛上的公交车,沿山路一路蜿蜒爬到半山腰,出现在眼前小镇的外貌震惊了我们:这里的一切,住宅楼、教堂,甚至家门口的阶梯,全部是由白色的大理石建造而成。岛上明媚的阳光普照,白色大理石熠熠生辉,让人有置身于另一个无比干净、纯洁的世界的错觉。而正是这个别具特色的小镇,记录了一段克里特岛流亡者为了逃避土耳其人在克里特岛的统治而在纳克索斯建立驻扎点的历史。

乘大巴越山下行,没多远,我们便来到了著名的Halki镇。也许三四月份是旅游淡季的原因,整个小镇如同空城,显得寂静而荒凉。这里的小楼虽墙壁多破败,但不时能够看到墙角处希腊式的雕花和立柱,只是因时间的蚕食,建筑物的风格已不再突出。镇里的小道幽深而狭窄,往往通向一座座以现代标准来看十分迷你的广场。有的摆上了为游客准备的简单桌椅,有的则空空如也,却也留给了游客们遐想的空间。那些迷你广场,可能便是人们贸易的场所,在那个时代,市场、交换、利润这样的商品经济的概念已经在纳克索斯萌芽。可以说在商业上,当时的泛希腊地区仍是全球的领先者。我们也会常常碰上一座座圆顶小教堂,因为年代久远,相关的信息可能已无可考证,不过这依然能说明Halki在当年是一个功能设施齐全的小镇,说明这里不仅是个贸易重地,也可能是一个宗教中心。

纳克索斯还是个诞生神话和传说的地方,矗立在纳克索斯城北部小岛上的阿波罗神殿则是最好的证明。据传说,酒神狄奥尼索斯正是在这里找到为雅典王子忒修斯所遗弃的克里特的米诺安公主阿莉阿德,而这也让这座由繁盛时期的暴君为展示其权力而建筑的神殿变成了纳岛上最为浪漫的一角。只不过,当年的神殿,如今只剩下了由三根希腊式立柱组成的门,以及散落在周围的颤颤巍巍的破旧理石;至于神殿的其他部分,上面的石柱早已被搬走用于建筑岛上的其他建筑了。尽管如此,这样的不完整丝毫没有妨碍它成为纳克索斯岛的标志,游客们仍然纷纷地前来拜访。尤其是在黄昏的时刻,坐在山丘上静静地欣赏夕阳穿越这座“门”时的景致,时间瞬间定格,心情也完全平静,我们好像从21世纪,穿越回到了那个充满英雄和浪漫主义的神话年代。

然而,也许正是因为历史上的霸主地位和古希腊神话发源地的身份赐予了它太多的光辉,抑或是它独特的自然禀赋让它备受旅游者和文人墨客的青睐,因而获得了享誉全球的名声,使得其后的希腊这个国家不思进取,满足于自己所拥有的成就而裹足不前,使文明留在了过去,发展在异地。而由城邦制度所导致的政治分裂进而引发的内战,以及不断的外族入侵,是使希腊文明衰落的最主要因素。当18世纪中后期的工业革命先后席卷了英、法、德以及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生产力在这些国家得到极大的提高后,希腊落后的生产方式、低下的生产效率,以及过度依赖农业、航运业(在国际旅游逐渐成为潮流之后,旅游业成为了希腊经济的又一根重要支柱)的弊端,让他们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经济上的落后,让人们似乎很难把他们和其他几个地中海国家与逐渐成为18世纪后世界霸主的欧洲大陆联系起来。从二战后的1950年起,欧洲经济体普遍进入快速发展的轨道,经济上走向联盟。希腊作为一个较晚加入这个经济共同体的国家(1981年),当时的宏观经济状况,包括通胀率、失业率等就曾令人感到担忧。进入21世纪以后,希腊经济在2001年加入欧元区之后的那几年里得到了一定的刺激,并在一段时间内保持了高速度的增长,也似乎让以德、法为首的欧元区核心国忽略了这个国家经济上高财政、贸易赤字,政治制度腐败的事实。然而,希腊这颗欧元区的“地雷”还是爆炸了。在2008~2009年的金融危机爆发的一段时间之后,希腊政府债务的可持续性被公开质疑,而很快希腊的债务占GDP比值就被曝达到了160%,一度濒临破产。也就在这个时候,希腊人长期以来的工作生活作风:懒散、低效,以及体制漏洞所导致的政府腐败泛滥,纳税人逃税等等,成为深为国际社会所诟病的对象。现在的希腊正面临着一场必须要进行的经济、社会领域的改革,才能摆脱危机并真正从衰退中走出来。

希腊在雅典和纳克索斯所留下的遗迹所体现出的繁荣与如今雅典街头的萧条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希腊的繁荣与衰败,似乎再一次印证了史学家的那个结论,在一种文明或一种统治到达过巅峰后,便终将走下坡路,并且再也无法重新回到它们光辉的顶点。当我们面对这个似乎难以打破的历史怪圈时,所能做的似乎只能是一声叹息。

责任编辑张明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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