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然.扎固.晕堂子

2014-08-08 23:59董晓葵
海燕 2014年7期
关键词:浴池方言文学

董晓葵

第十二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刚落下帷幕,文学评论家孙郁凭借《写作的叛徒》获得2013“年度文学评论家”奖。在访谈中,孙郁谈到了南方文学与北方文学的差异:“当年看《海上花列传》的吴语和国语版本,吴语中的幽微细致深处,翻译成了大一统的国语,味道就不同了。南方语言之美丽,连骂人都是千回百转。”在孙郁的感受里,“文学中的南方”因方言的细致保湿的润色而富有诗意。

在中国方言库中,有三种方言产生了不少文学,一是北京话,二是苏州话(吴语),三是广州话(粤语)。其中,京话产生的文学最多,传播也最远。粤语文学以“粤讴”为中心,“粤讴”是广东曲艺说唱之一,与木鱼、龙舟、南音、板眼被称为粤调。粤语文学离普通话太远,影响力也不强。吴语文学介于京语文学与粤语文学之间,论地域,苏、松、常、太、杭、嘉、湖都是吴语区域。上世纪二十年代,中国历史学家、民俗学家顾颉刚所编的《吴歌甲集》是一部吴语文学作品集,顾颉刚将吴歌分为五类:一是儿歌,二是乡村妇女的歌,三是闺阁妇女的歌,四是农工流氓的歌,五是杂歌。其中,儿歌是最纯粹、最道地的吴语文学。顾颉刚生长苏州城里,几位帮他收集吴语文学的朋友也都是城里人,他们与乡村妇女和农工流氓缺乏接触,所以这一集显得比较单薄,存在着偏重闺阁歌词的缺点。胡适、沈兼士、俞平伯、钱玄同、刘复五大名流分别为《吴歌甲集》作序,顾颉刚师承胡适,胡适在序中对顾颉刚收集吴语文学之功大加赞赏,同时也谈了对方言文学的看法,“老实说吧,国语不过是最优胜的一种方言。今日的国语文学在多少年前都不过是方言的文学。正因为当时的人肯用方言作文学,敢用方言作文学,所以一千多年之中积下了不少的活文学,其中那最有普遍性的部分遂逐渐被公认为国语文学的基础。我们自然不应该仅仅抱着这一点历史上遗传下来的基础就自己满足了。国语的文学从方言的文学里出来,仍须要向方言的文学里去寻它的新材料、新血液、新生命。”胡适先生又从《海上花列传》中挑出一段:

双玉近前,与淑人并坐床沿。双玉略略欠身,两手都搭着淑人左右肩膀,教淑人把右手勾着双玉头项,把左手按着双玉心窝,脸对脸问道:“倪七月里来里‘一笠园,也像故歇实慨样式一淘坐来浪说个闲话,耐阿记得?”

假如将双玉的话都改成普通话:

“我们七月里在一笠园也像现在这样子坐在一块说的话,你记得吗?”

——意思固然不差,但孙郁所说的幽微细致的“味道”是不是荡然无存了?

该然

该然,是指某件祸事的发生有命中注定的意味。一位作者在博客里张贴自己创作的长篇小说,其中一章的题目是《只因天道有数时运该然》。“然”是指示代词,如此;这样;那样。所谓“该然”,是说某件祸事发生了,它就应该是已经发生的那个样子。多数大连话乡土气浓郁、粗粝铿锵,而“该然”俨然一派古语情调。

值得注意的是,在大连人的发音中,“然”被读成了yan,比如当然、然后、然而等等,此处稍停,学说几句,你是否嗅到了咱爸咱妈咱婶咱叔的气息?

在古代的辞书、字典中,如《唐韵》、《集韵》、《类篇》、《韵会》等,“然”的发音为“yán”的可能性最大。

陆游的《沈园》(其二):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李商隐《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陶渊明《归园田居·其一》是一首稍长的田园抒情诗,在此只录其中几句: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这三首诗都是以“然”结尾,如果读音为“rán”,则皆不押韵,而古诗是非常讲究韵律的,由此推测,在彼时,“然”不读“rán”,而读“yán”。

大多数大连话是“无厘头”,找不到出处来源。而“该然”,原以为读成“yán”是大连人说话土气所致,却原来,是传承古意,沿袭旧法,是这么上讲、有来历的。就像那普洱茶,传承古法制作的要比流水线上的出品更具独特的香滋气韵,更耐品、耐琢磨。

几年前,在中山路星海公园路段发生过一起车祸。一对在国外工作的小夫妻回国探亲,那一天,小夫妻驾车访亲问友,当从一辆集装箱卡车旁经过时,灾祸瞬间发生了。卡车的集装箱发生倾覆,将他们的车结结实实地扣在下面。两条鲜活的生命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吞噬了,亲朋好友以及目睹这场车祸的路人,于扼腕痛惜中说一句:“就该然了,大道上来来往往那么多车,怎么就叫这辆车赶上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面对突如其来的厄难灾祸,我们该如何平息内心的悲痛?台湾著名的圣严法师送给众生十六个字:面对,接受,处理,放下。这几个寻常、冷峻的字眼就是人生危机处理方案的关键词。

“该然了”是命运的潜伏,无法预知和判断,无法更改和干预,当它劈头盖脸地横亘在眼前,也只有按圣严法师所说的去做。在“放下”这一节里,悲痛其实是无法从心头卸下的,所谓“放下”不过是将其转化为一种看不见的能量铸融生命的强度。

老子曾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是一道哲学命题,也是一道人生命题。在现实生活中,体现“祸”与“福”的辨正关系的具体案例不胜枚举,提醒着我们得意不可忘形、失意不可失志。诗仙李白在《将进酒》中倡导众生“人生得意须尽欢”,以乐观自信的口吻肯定人生,肯定自我,诞出一句千古流传、熠熠生辉的好句子——“天生我材必有用”。这一场筵宴,整头整头地“烹羊宰牛”,不喝上“三百杯”不罢休。老实说,这样的豪爽奔放的人生只能于诗中体会。中国人的生活理念是“居安思危”,中国人的生活方式是“晴带蓑衣饱带干粮”,我们习惯了有限度地理性消费,与此同时,我们也习惯了延迟享受、习惯了苦尽甘来,让每一份甜头有正当出处。

上期编辑了一篇小说《午夜飞行》,讲一对同居男女的爱情生活,男人成天忙于工作,经常将工作带回家,累了就上网玩游戏,或者看《乡村爱情》之类的电视剧。女人感觉“闷”和孤独。女人是搞写作的,她有浪漫诗意之心,当生活变得骇人的扁平化,她连屋子也不收拾了。她喷大量香水,要驱散屋子里衣物和食物的腐烂气息。她去逛潘家园古玩市场,她蹙眉沉默、手脚冰凉地淘弄着旧书,以非常喜人的价格淘到一些梦寐以求的旧书。她又给自己买了一杯奶茶、一串菩提子手串,这手串的素朴与清香令她产生安定感。这一天,看似很圆满了。坐地铁回家,睡着了,走出地铁站时才发现辛苦淘来的书忘拿了。“她转身,仰头看着城铁在轨道上划出一道弧线,向远方天际驶去。她默默站立,心内空空,惘然觉得,很多东西就是注定要失去的。不论付出过怎样的感情、努力、欢喜和忍受,一切都轻轻地随风而去。”这一番心情,又令人想到当年徐志摩追求林徽因时留下的那几句绝唱:“我将在茫茫人海中,寻找我人生之唯一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这令世间无数善男信女折腰的句子,蕴含着达观自如的人生智慧。咱家老辈人早就说过:“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抢也没用。”一切结局都是“该然”的,一切发生都是“该然”的。所以,很多时候,我们不必强求,不必太用力。

扎固

扎固,可不是加固的意思。女孩子外出,将自己从头到脚捣饬一番,将脸蛋儿涂得像幅油画,家中会问:“你扎固成这样儿,要去哪儿?”外人会赞:“这姑娘虽然长得一般,但扎固得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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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的生命力有的长,有的短,长的一定是表现力强大,比如“浪”就因表现力强大而经久不衰。“浪”是非常典型、非常著名、非常活跃的大连话。不久前,在新浪微博上看到某网站一则招聘启事,不遵循常规表达,遣词造句极为豪放恣意。就像那狂草,一笔收到底,非常妩媚地道了一句:浪,你就好看!“浪”是形容一个人爱美好打扮,而在此处,泛指人物的表现力。

方言主要存在两种类型:突变型和渐变型。突变型是指弱势方言在强势方言的强大冲击下,最终彻底放弃弱势方言,改用强势方言。突变型的变化消亡需要经过几代人才能完成,中间还要经过一个弱势方言与强势方言并存的过渡阶段。渐变型是指弱势方言受到强势方言的影响和冲击,逐渐磨损、丢失了自己的个性,同时不断吸收强势方言的成分,逐渐向强势方言的方向演变。

在同一种方言的内部,方言词的势力强弱不等、生命力大小不同。有的方言随社会变迁而被淘汰,有的方言却一直活跃在老百姓的生活舞台上,甚至常在报刊上见到方言的憨态,也常在网络上看到方言与网络流行语的私生。致那些终将逝去的方言词,是它们太单薄了,无法阐述新的生活内容。青年人以强势方言为主,而老年人只使用弱势方言。比如“扎固”,是大连话中的弱势方言,中青年人对它感觉非常陌生,而老年人对它很熟。

写大连话,总要与身边人聊一聊,掰扯掰扯,有的词条令人一致认同是典型的大连话,而有的词条模棱两可,有的词条你认为很典型,而我可能没感觉。我对于“扎固”就没感觉,却想起了家乡普兰店一带常说的“扎混”,“扎混”是指治病,“你这病是在哪儿扎混好的?”“这病不能再拖了,赶紧找个地方扎混扎混吧。”

与保姆聊“扎固”,她一拍大腿,“这是山东话,俺家老太太经常说。”她家老太太是山东人,如今已是耄耋之年,在大连安度晚年。“快说说,你家老太太是怎么说‘扎固的?”我说。

老太太八十多岁了,耳不聋眼不花,非常明白事,也非常要好。周末,在大连街住的晚辈们会来看望她,老人家在孙男嫡女来之前总要扎固一下,将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穿一身新衣服。在老人的理念中,晚辈拎着东西来看望她是一种孝心仪式,将自己扎固一下面对晚辈,是做长辈应有的礼节。

保姆在附近小区替人家看孩子,早晨出门若穿得破烂,就会遭老太太的数落:“你就穿在家干活的衣服出去了?不能扎固扎固吗?”保姆说:“扎固什么?到人家也是干活儿,不穿干活儿衣服穿什么?”老太太说:“你穿得这么埋汰,去看孩子,人家父母能当意吗?”保姆去家附近的熟肉食品市场采购,老太太也嘱咐她扎固一下。这个市场老太太曾去过,逛那么大的市场,不比在家门口菜铺买棵葱。

只要出门,就得扎固一下。这是老太太的生活观念,这是做人的面子工程,要讲究。这令我想起了日本女人的生活修养。日本女人出门必“精装”自己,在家也讲究仪容,算是“简装”。日本全职太太早晨跟上班的丈夫道别后,因起床太早犯困,想睡个回笼觉。她决不会原始模样钻进被窝,她会化好妆上床卧着,因为她担心婆婆或其他人突然造访。化妆是为了取悦别人,这是中国女人普遍的观点。日本女人化妆是为了尊重别人,我不化妆让你看了不舒服,这是对你的不尊重。日本的老年妇女,即使再满面沧桑,出门也要将自己精致地装扮起来,用大连话说是扎固起来。她们的妆容一丝不苟,脸上涂着毫不含蓄的腮红。这腮红,在我们看来有些戏剧感,而在对方心里这是一种精神仪式,是对世界、对生活的一种态度。

说起大连人的爱美好打扮,其实也是挺著名的。除创作了那条著名的大连话“浪”,还总结了一句经典民谣:苞米面肚子,料子裤子。是说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大连人为了攒钱买布做一条料子裤子,宁愿天天喝苞米面粥。细品之下,大连人这种对外表的讲究,与日本女人化好妆睡觉所表达的人生姿态是一样的。咱家老人与日本老年妇女的美好也是一样的。

晕堂子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们到老式澡堂子洗澡,由于空气不流通,缺少新鲜空气,晕倒了,这就叫晕堂子。今天,洗澡的地方不再叫澡堂子,大众化的叫浴池,高档化的叫洗浴中心。环境和洗浴项目虽然发生了翻来覆去的变化,但所张贴的温馨提示是一样的,提醒老年人洗浴要有家人的陪伴,以防高血压等疾病发生晕堂子。拒绝老人带小马扎一洗就是一小天,一是浪费水,二是担心老人晕堂子。

晕堂子后来又有了引申义,既然是不清醒、迷迷糊糊的意思,那么,在澡堂之外,在日常生活、工作甚至游戏中,由于精神不集中而造成效率不高、不利索或出纰漏,会被说一句:你晕堂了?

在大连话中,有很多与“晕堂子”类似的、词尾是“子”的词条,如“马栏子”、“甘井子”、“泡崖子”、“彪子”、“老鼻子”等,“子”的发音皮毛不剩,发出的音疑似“啊”或“呃”,浑厚又含糊。“泡崖子到了”——公交车上这一句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让大连人听了很不爽。

若能通过一条方言词,扯出一段过去的生活,那真是无限美妙。物质生活高度发达的今天,人们一边追逐着新生事物,一边深情怀旧。对于过去生活的怀念,最响亮的读本是《读库》主编张立宪所著的《闪开,让我们歌唱八十年代》。张立宪是出生于1968年的“六八式”,所谓“六八式”,即“生于六十年代,在八十年代经历青春,在九十年代讨生活,在本世纪负责任”。是的,张立宪在歌唱八十年代,他歌唱校园、评书、电影、电脑和足球,他还歌唱了麻将、打架和毛片。可是,他怎么没有歌唱澡堂子呢?

最接地气的地方莫过于澡堂子了。在过去的年代,泡澡堂子算是一种休闲娱乐生活。所以,人们一泡就是一上午或一下午,将身体彻底浸泡、洗涤。泡澡堂子之乐,是老百姓可以堂而皇之享受的乐趣。晕堂子不过是其中的小插曲。

大连地方史研究者、《记忆·大连老街》作者嵇汝广说,老澡堂子蒸腾着老大连的乡土人情。说起老澡堂子,老大连人就会想起人民浴池。人民浴池旧址在天津街古玩城东北侧。据《中山区志》记载,人民浴池始建于1938年,初名万泉堂,系个人经营。解放后,万泉堂归公易名人民浴池。60年后,人民浴池随天津街改造而消失了。

天津街上还有一间修竹浴池,也是个老澡堂子,解放前叫庆泉堂。这间大众浴池于2009年消失了。嵇汝广之所以关注老澡堂子,是因为他寻到了日本殖民统治大连时期的“风吕场”(译成中文是“澡堂子”),日式澡堂子讲究设计感,欧陆风情与岛国元素相互交融。“风吕场”位于进步电影院西侧,如今已变成了一家饭店。

对日本人来说,洗澡似乎比吃饭还重要。日本人洗澡步骤多,分泡澡、搓洗、再泡澡三步。日本公共澡堂子非常多,尽管家中有浴室,但日本人仍喜欢到付费的公共澡堂子泡澡,将澡堂子当作一个交流场所。结果,澡堂子成了与酒吧一样火爆的场所。男女同浴是日本洗浴特色。上世纪二十年代,鲁迅在仙台读书时曾误入男女共浴温泉,狼狈不堪,被日本姑娘批评思想封建,这段经历后来又被许广平嘲谑。

回归正传聊咱的“晕堂子”。解放前的大连老澡堂子一般设一大一小两个浴池,大浴池是普通温水,小浴池则是高温热水。不少大连人喜欢烫澡,烫澡会带来重生感。烫澡是为了深度解乏,将沉淀在骨缝里的疲乏全部浸出来。烫澡是至高享受,带给身心无与伦比的透彻感,同时也唤起了深沉的睡意,便躺到了大堂的木床上。那时的澡堂子也有大堂,大堂里没有莺歌燕舞。那样的睡眠,真是馋人啊!

今天的洗浴中心也有池子,水是活的,却轻易不下去泡。过去的天空是蓝的,空气是新鲜的,澡堂子里的池子是干净的,可泡可烫可睡,可将大把光阴抛掷其中。

保姆跟我抱怨,她家老头周末去洗澡,像老娘们似的,一泡一下午。她家老太太说:“这不就像根儿了?他爸就爱泡澡堂子,早年领两个儿子去泡澡堂子,带上几个烧饼,拎上一壶水,一泡就是小半天,泡得全身发软才回家。”我问保姆:“那烧饼是自己做的吗?那壶水不泡点茶叶吗?”保姆说:“等老太太从他二儿子家回来,我问问她。”保姆知道我在写大连话,需要生动的细节。

咱北方人泡澡堂子带几张烧饼,南方人泡澡堂子却带一包茶叶。老作家秦绿枝在《孵茶馆》一文中写道:“早年,上海的退休老人所以能打发日子,靠的是这三样消遣:听书、孵混堂(浴室)、坐茶馆。这三样又都与茶有关系,坐茶馆自然要吃茶,听书、孵混堂也要吃茶。”“孵”是上海方言,是长时间沉溺其中的意思,比“泡”更多生动与雅致。老客人孵混堂要带一包茶叶,交给堂倌,当客人从“大汤”(大浴室)出水以后,堂倌已将茶泡好,用热腾腾的毛巾将身子擦一擦,再喝一口热腾腾的茶,瞬间百脉通畅,一会儿便呼呼睡着了。

“孵”比“泡”雅致,茶叶比烧饼讲究。他们喝的是什么茶?那滋味一定甘而厚重、别有馨逸吧。往日的生活总是令人回味不尽,别处的生活也总是令人遐想不已。

责任编辑曲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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