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复制的云烟

2014-08-08 00:03李霞
海燕 2014年7期
关键词:官场理想小说

李霞

在写作者过分追求写作技艺从而使作品好像机器化大生产的产品,彼此模仿,鲜有个性特征的当下写作中,文畅先生拒绝被模式化,以真诚、朴实、洗尽铅华的写作打动了读者。他的长篇纪实作品《回望云烟》不可复制,有其独特的文本特色。

首先我们要澄清个人述史与正史之间的关系。正史是一种官修的历史,它通常以所谓全面而客观的立场表明自己高高在上的优势,它似乎代表了对历史的终极结论,即某种意义上的盖棺论定。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从个人视角出发的历史陈述,逐渐修正或者颠覆了正史的判断。个人述史的魅力在于它的丰富性,在于它还给历史一种肌理感。凡是正史抽去的部分,在它那里都得到了补足。这正是今天的人们格外看中个人述史的重要原因。

胡适先生是倡导个人写史的一位积极的推动者。刚愈四十岁,他就极力鼓动身边的朋友拿起笔来,给历史留下一份珍贵的记录,并率先垂范写下了那部流传于世的作品《四十自述》,在其他文化学者还未醒悟的时候,就显示出他远见卓识的历史感。今天我们回溯中国现代史的时候,我们会更多地借助周作人的《知堂回想录》、夏衍的《懒寻旧梦录》、韦君宜的《思痛录》、齐邦媛的《巨流河》、王鼎钧的《文学江湖》,来寻找真实历史的蛛丝马迹,这些个人述史远比官修正史那种抽象的表述更令我们信服。这样的个人述史越多越好,哪怕两个以上对同一段历史进行陈述的作品,也会因为陈述者的视角不同而呈现出形态各异的相貌,这是个人述史的精彩之处及魅力所在。个人述史不一定完全客观,但它为我们提供了探寻真相的可能性,官修正史更多的受国家意识形态的控制,有时反而背离了真相。

文畅先生的长篇纪实作品《回望云烟》之所以被大家集体看好,其原因就在于它是一部个人述史作品。人们到这里来,不是来找它的文学性多么的华美富丽,而是来看这里的历史有多真实。是那种久违了的真实历史,把人们的目光聚拢在它的文本之上。

除了个人述史这一文本的特殊性,构成这部作品的经久不散的魅力外,细心的读者还会发现,作品中“宦史”和“情史”两条线索的交织,不期然地包含了官场小说和情爱小说两大热点元素的集合。从机关处室负责人到市委秘书长,再到人大主任,每一个人生阶段的不同职级,都带出了一部官场小说“国画”版的片断;而主人公命运的多舛,无形中又展现了情感世界的波澜起伏。这两股看点力量的汇聚,更加激发起人们窥视的欲望,这种客观效果未必是作者事先省察的。

从主观角度,作为“官员”与“文人”的复合身份,作者在文本中不可避免地倾向于两大诉求焦点,一是“金榜题名”式的政治理想,二是“红袖添香”式的情感意境。归根结底,这两大诉求都没有脱离中国传统士子的文化心理。

从“宦史”这条线索中,我们看到一个青年凭借着自己的朴实和勤奋不断成长的过程。在人生趣味的选择上,开始主人公是面临过“当官”或者“搞专业”这样的选项的。一次是大学毕业分配时,主人公被抽调到省委青年干部训练班作为接班人培养,而此时他个人的心理选项是“我还是愿意搞文学”;一次是组织上对1956年下基层的大学生进行再分配,有两个地方供主人公选择,一个是公社机关,一个是农村中学。主人公选择的是去中学当教师,因为那里“还有学习的机会,能不断提高自己”。从主人公的本心角度,他愿意从事文学事业,当时大学生的价值取向并不放在“当干部”这一理想归途上,社会更崇尚和尊重有文化有理论的学者,“当官”并没有像后来衍生成一种职业渴望。但主人公在学校只待了半年,就被借调到公社机关搞通讯报道,还是一步一步走上了仕途“窄路”。从这个经历中我们可以看出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一个青年的单纯的个体价值理想被社会需求的调试过程。值得安慰的是,主人公没有被仕途幻象所拘禁,人生中他始终被原来的理想牵引着,左手握着政治理想,右手握着文学理想,不断在二者之间寻找平衡,并在其中找到了自我价值实现的空间,使政治理想与文学理想二者归一。

这部作品的“宦史”部分与官场小说的区别是显而易见的。在作品的前言中,作者并不认同当今流行的官场小说,在他看来“有些小说描写的官场不像真实的官场”。而主人公经历的官场虽然并非处处阳光,但也绝非像小说中的官场那样充满了厚黑主义的暗影,它更多体现出彼此之间的相融相助,是同志之情,手足之爱。主人公曾服务过五任市委书记,与每一位书记都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我们个体的态度决定了我们对外部世界的判断,主人公的眼里充盈着阳光,反射回来的岂能不是温暖?

从“情史”这条线索中,我们领略了一个个体生命所经历的爱情的不同阶段:青年之爱的至纯,中年之爱的迷离,晚年之爱的安详。尤其是主人公求学期间经历的几次“流产”的爱情,让我们看到了作者青年时期纯粹的爱情观。主人公与异地的恋人约定,在返校的列车上相见,但主人公满头大汗找遍了整列火车,都没有找见自己的恋人,那种焦急和无奈,读来让人怦然心动。在整部作品中,青春期成长部分的描写最为真实动人,最能勾起读者对自己青春岁月的联想,它就像一部1960年代版的“致我们逝去的青春”。

一部厚厚的纪实作品,横跨四十年的记录。我猜想,这一方面得益于作者超强的记忆力和观察力,一方面可能来自作者日常的记录,后者是整个作品坚实的支撑,使作品现场感很强。美中不足的是,作品缺少原罪意识,对主人公也就是自我的省察还欠深入,这无疑削弱了作品的深度。从原罪的角度看,有些地方作者自以为“功”的地方恰恰却是“罪”。虽然作者已经说明这不是一部小说,但倘若作者能够以作家的视角再对自己无情些,那就会为在这个充斥虚伪、张扬、混乱与驳杂的世代的写作者提供一个可效仿的写作态度的样本。

责任编辑曲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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