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根植于宗教的东北少数民族绘画艺术

2015-01-04 11:16王子林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15年12期
关键词:萨满教萨满神灵

王子林

(长春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吉林长春 130032)

论根植于宗教的东北少数民族绘画艺术

王子林

(长春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吉林长春 130032)

生活在东北地域的少数民族,在“万物有灵”的宗教信仰基础上,逐步形成了萨满文化中特有的民族民俗绘画造型艺术。其艺术形式,主要将与民族息息相关的自然界中的各种自然现象、动植物神灵及祖先作为崇拜对象,这种特质的造型艺术形式是人与自然关系中原生态的文化形式,是社会民族综合心理意识的集体反映,是融宗教实用功能性与艺术审美性的结晶,对我国及世界文化艺术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萨满教;绘画艺术;审美特征

民族民俗绘画艺术作为民间美术的组成部分,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广泛关注与青睐。在我国东北地区,自古以来就存在着多个民族在这块肥沃的黑土地上繁衍生息。生活在这个区域的民族中,除汉族之外,主要有满族、鄂温克族、鄂伦春族、赫哲族、锡伯族、蒙古族、达斡尔族等,他们以多样的生产方式,或耕、或牧、或渔、或猎,均以勤劳和智慧共同开发着我国东北的莽莽沃野。这些民族自古以来都信奉着以民族为本体,源于民间、濡养于民间、依傍于生活与自然而诞生的萨满教,即人们对自然、图腾、祖先的崇拜意识观,赋予超乎自然的神奇力量,并通过祭祀的方式顶礼膜拜,从而创造出绚丽多姿的具有地域特色和鲜明民族文化特征的萨满绘画艺术。东北少数民族在信奉萨满教的过程中,随着对各种神灵崇拜与祭祀观念的储积,他们的艺术造型形式愈加丰富多样,有萨满绘画、面具、服饰、神鼔、神偶、剪纸等多种造型艺术形式,在信仰与崇拜的过程中不断嬗变而成为完整的艺术体系。

这些深深根植于本民族中丰富多彩的艺术形式,表现在信仰崇拜下诸多的神灵崇拜、图腾崇拜、先祖崇拜这一主观与客观、具象与意象有意味的艺术感性形态中,是自然崇拜下的宗教祭祀的圣物、祭祀用品及表意符号,是萨满教信仰观念形象化的具体体现。其中,赫哲族、达斡尔族、满族等少数民族中的狩猎神绘画、治病神绘画和祖先崇拜神绘画尤为突出,其图式体现出绘画艺术的普遍规律,同时也充分地反映出这一类型绘画艺术独特的审美特征。

1 狩猎神灵绘画艺术

在长期的狩猎过程中,东北少数民族逐渐形成一种以独特绘画形式来表达人们对自然神灵虔诚的习俗。在出行围猎时能否顺利、是否有收获,人们皆认为与神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故将神看成是一切事物的主宰,将其置于至高无上的尊位,于是在布、纸、兽皮等材料上绘制出图画,这样便产生了狩猎神绘画图式。在萨满狩猎神灵绘画中,其画面元素的对称性与线条的变化、统一性的艺术形式特征表现得尤为明显,画面有具象形态的人物、动物、植物,也有意向形态下富于象征意义的各种神灵图形。绘画者根据祭祀的主观意念,将崇拜物象以对称形式安排于画面之中,画面多为方形或长方形的幅式,分为上下或左右部分,中间以代表神祇意义的萨满树或其它形象为分界线,形成上下或左右对称的图画。当然,这种对称只是相对于视觉感观而言,并非在形象、数量或重量等方面的绝对均衡,主要由宗教性的祭祀崇拜意识观决定。这种相对均衡是汉魏晋时期的墓室壁画或佛教绘画题材经常运用的表现形式,可见是借鉴了中原壁画的形式特点。另外,画面经常出现富于象征意义的太阳、大地、吉尔基神的图形和龙、虎、熊、鹰等各种动物的图像,将各种形象元素有组织地安排在画面之中。画中运用线较多,是以线与色结合的形式表现的。以墨线勾勒出人物或动物的形象,造型准确、生动,线条可谓是骨法用笔,体现出浓淡、远近虚实的空间及透视变化。面各元素在上下、左右关系中既有区别又有联系,主体形象更加突出、明确,有效地发挥了线造型的艺术魅力。在线的疏密关系方面也大胆地进行了处理,做到有疏有密、疏密结合。线条的变化与统一,充分体现出绘画艺术中的物象造型、色彩对比、空间关系以及线条、笔墨运用等形式法则与规律,呈现出中国画的一些形式特点,这种线条简练、概括,不求形似,只求神似的造型观念决定了萨满绘画中特有的艺术形式。

2 治病神灵绘画艺术

治病神灵绘画(图1),是东北少数民族绘画中又一独特的绘画形式。赫哲族将治病神绘画称之为“牛尔罕”,这种绘画是萨满给病人治病用的,画面绘有各种形象,如天空、大地、树木、鸟、蛇、虎、龙和各种姿态的人物等。这些形象是赫哲族崇尚的神灵,将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描绘在一起。在治病时,将图画的上端固定在细横杆上,挂在病人家某墙上,有时根据病人的需要可能多挂一些,布满墙面,造成神秘、肃穆的气氛。治病用的神灵绘画有多种形式,其中有一种称之为“治病药方”,是萨满不能亲自前往看病时为病人制作的。萨满将绘制好的图画,即“治病药方”派人送到病人家里,病人的家庭成员再按照萨满的要求去做,这样就能达到治病的效果。

图1 治病神绘画

宗教性是治病神灵绘画的本质属性,画面造型以供奉祭祀为主要目的,注重的是宗教信仰的实用象征意义。画面形象造型简单,虽五官形象不作具体刻画,但神态自然、特征鲜明,除少量的具象造型外,大多为意向性造型,其形象十分奇特,将人物、动植物、自然现象进行夸张变形,使人物与动物合二而为一,形成人面兽身、人面鱼身等形象。主观强化物象的特征,夸大并突出人物、动物的某一部位,创造出信仰崇拜下寓意深刻的形象符号,充分地表现出抽象形式下的意向造型的审美特征。

富育光先生在与吉林永吉乌拉街镇的罗汝明、赵景惠、赵兴亚三位年迈的萨满老人交谈中得知,三位老人都画过神图、肩鸟图、花草幻象真形图,以及在神转“迷溜”时眼前幻觉感受中均产生神秘网络反映的神祇映像[1]。

萨满教为多种神灵崇拜,为了更加地体现人们虔诚的信仰,在治病神灵绘画中,往往将诸多神灵安排在同一画面中,将每个物象看作一个独立的绘画元素,前后顺序、地位级别、主次形象按照一定的规则、顺序进行分布。将物象前后、左右、上下排列起来,各个物象既有独立的一面,也有互为联系的纽带,构成了一个个图案式的视觉艺术效果;在表现技法上,采用的是平涂、平面化处理的方法,没有虚实、远近的空间关系;在物象的造型方面,其中大部分是主观意向性的形象,运用夸张、变形等艺术造型手段来表现,使画面形成了明显图案式装饰意味的审美形式。这也是萨满绘画中突出的艺术审美表现特征。

3 祖先神灵绘画艺术

在萨满绘画造型艺术中,祖先神绘画是其中重要的表现部分。从物象造型、色彩的运用及画面构成形式等绘画因素来看,祖先崇拜绘画是比较突出的(图2),成为少数民族绘画艺术的主体,不仅所占的比重大,而且绘画艺术性比较高。如满族、鄂伦春族、达斡尔族等的祭祀绘画就有其明显的风格特征,在彩绘神像方面继承了祖先彩绘画像的古俗,图画多以祖先画像为主,并绘有日月、星辰、神鸟等其它神灵,展示着萨满教的祖先崇拜观念。这种神像在民间俗称“家神案子”“祖爷像”,是近世满族等少数民族祖先崇拜观念的产物和形象的再现。此类绘画在满族萨满绘画中的数量比较多,画面祖先人物以写实性为基础,造型准确,虽没有具体刻画面部五官,动势也比较单一,都是正面端坐,并排分布,但足以表现出人物的特征和精神状态,反映出萨满绘画造型艺术的单纯性与古拙性。另外,对色彩崇尚的观念反映也很明确。

图2 祖先神绘画

在历史长河中,满族等诸民族倍加重视色彩感受,创造出完整的崇尚色彩观念体系,认为白色为英雄本色、吉祥之色、洁白无暇之色,生命之色;黄色为太阳之色,象征温暖、和谐、友爱;蓝色为蓝天大海之色,象征胸怀博大、宽容、无畏;红色象征火焰、警觉凶险;黑色象征威严、肃穆、竞技。这充分地发挥了色彩的功能性、艺术审美性及象征性的作用。

祖先崇拜绘画是绘画者依据色彩象征意义的观念,借鉴民族传统艺术中的国画、壁画、年画等表现材料与技法,运用毛笔、墨汁、天然矿物质颜料,以勾线、填色平涂或是分染的工笔重彩形式绘制而成。画面色彩浓郁、艳丽明快、色泽饱和,画面在线的变化与色彩对比运用上结合得比较完美。从中可看出绘画者对色彩象征意义的深刻认识与强烈对比运用及技法表现的能力,将祖先崇拜、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的神灵形象融为一体,达到了实用性与绘画性完美的有机结合。

在祖先绘画的画面构成形式上,各种物象的经营都是以平面性构成形式呈现的,有着明显的主次关系,并不自觉地符合现代绘画中的点、线、面构成因素的变化统一规律。画面各个因素并行展开,相互藏让,动物、植物、人物等相互交错,又互不遮挡,整个画面协调统一。画面整体结构完整,疏密得当,有较强的形式感与平面装饰性,符合人们视觉艺术感受,融入了绘制者的主观审美意识。由于与祖先祭祀有关,将人物、动物在画面上安排得井然有序,大都以对称平稳的法则,将主要人物安排在中间端坐,其他以左右或上下形式排列,这点与中原壁画表现形式有共同性,突出地体现了强烈的平面构成装饰性的审美特征。

萨满绘画是信仰萨满教的民族在崇拜、祭祀神灵的过程中,通过以各种物象动态、静态、抽象、写实等象征性符号为创作载体,绘画者对神灵、祖先崇拜祭祀的神祇意念而创造的。每幅图画中的物象都代表着不同的神灵,都可以归结为孕育着一种生命的图示。起初主要以宗教实用性为目的,审美意识只是作为潜意识而存在,随着祭祀崇拜的内容与形式的日益丰富,为了更加突出地表现人们“万物有灵”宗教信仰观念,创造者便将无自觉的审美意识融入绘画造型艺术表现之中。

萨满绘画造型艺术与纯粹的绘画艺术既有相似的一面,又有着本质的不同。造型艺术形式背后隐含着一种深层具有潜在神祇崇拜的神圣性与象征性内涵,揭示着萨满教信仰的精神世界,这便是萨满教绘画艺术表现的核心所在。正是因为这一深刻的精神内涵,才使得萨满绘画艺术形式更加丰富多样,具有艺术审美价值。这种宗教思维观念艺术的再现,深刻地表达出中国东北乃至世界各国信奉萨满教的民族祈盼神灵保佑的美好心理愿望。

4 结语

萨满绘画艺术形式与表现,充分地体现了东北少数民族绘画艺术造型的神韵十足与表意性;其自由之形式及虔诚宗教之精神内涵,使其艺术表现出强烈的张力;画面物象的对称性与线条的变化、统一性,民间绘画形象风格的单纯、朴拙性,色彩运用的强烈对比与平面构成的装饰性以及萨满绘画的神圣与象征性等艺术审美特征,使东北少数民族对神灵崇拜对象的造型形式的设计、制作与表现更加符合艺术表现规律,使人们更加深入地了解和认识东北信奉萨满教的民族对自然神灵的认知与信仰;有助于当代绘画艺术对民族民俗艺术精髓的借鉴与吸收,对保护、弘扬传承民族文化艺术,推动美术教育的发展具有积极作用。

[1]富育光.萨满论[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00:256.

[2]富育光.萨满艺术论[M].北京:学苑出版社,2010.

[3]郭淑云.原始活态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2001.

[4]鄂苏日台.原生态民俗信仰文化[M].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6.

[5]王纪,王纯信.萨满绘画研究[M].长春:时代艺术出版社,2003.

[6]孙运来.黑龙江流域民族的造型艺术[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0.

[7]王宏刚.满族与萨满教[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2.

On the Painting Art of Ethnic Minorities Rooted in Shamanism in the Northeast of China

WANG Zi-lin

(Changchun Normal University, Changchun Jilin 130032, China)

Based on the religious belief that all things have souls on the earth (Animism), ethnic minorities in the northeast of China gradually shaped their peculiar style of painting art about their nationalities and custom in the Shamanism culture. This kind of painting art mainly reflects the ethic minorities’ worship to the natural phenomenon, the gods of animals and plants and their ancestors. The typical features of this kind of painting art lie in embodying the primitive ecological culture, reflecting the ethnic minorities’ psychological mind and connecting the religious practicality with aesthetic appreciation of art. This kind of painting art has impacted on the development of culture and art both in China and in the world.

Shamanism; painting art; feature of aesthetic appreciation of art

2015-09-02

吉林省社会科学基金规划办项目(2012B285)。

王子林(1965- ),男,黑龙江海伦人,长春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从事中国画创作与民族民俗文化造型艺术研究。

J20

A

2095-7602(2015)12-02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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