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崖尽头

张海律

我至今对那份没能吃完的北大西洋螃蟹耿耿于怀。那是因希莫尔岛（Inishmor）上Watty一家的杰作。回大陆的末班船只近乎响起的汽笛和伙伴们的催促声，让我不得已放下鲜美的蟹腿，夺路而奔。

因希莫尔，是爱尔兰西岸戈尔韦海湾外亚兰群岛中（Aran Islands）最大和最远的一座，人口数只有845（因希曼和因希埃尔加起来则只有350人）。当然，一到夏日，从戈尔韦飞来的、从杜林坐船来的游客，会让人数剧增至上万。是的，每座小岛都有足够小型机起降的跑道，十来座，起飞不到十分钟就落地。接着，候在码头或跑道外的大队旅行小巴，就像工厂传送带那样，将一日游的客人送到西北面最著名的景点Dun Aengus要塞。

这是一处占地5.7公顷的要塞群，被两长条终止于断崖的曲线石墙分为三部分，据信，最初的修建者是公元前1100年左右侵入岛屿的袋人（Firbolgs），他们稳固地盘后，一方面为防范北欧海盗，一方面为拜祭原始神祇，搬运了许多大石头，建成这般风光无限的险峰。为了彻底保留历史遗迹的原貌，景区坚决不在直入深海的60米崖壁顶端拉起防护绳，甚至连一块破坏景观的安全警告牌都没有。或许工作人员足够自信，认为人们一旦站在此处，或多或少会有畏惧心。胆大一些的匍匐过去，探出自拍杆，透过镜头看看崖壁间乱窜的海鸟;再不怕死的少数径直走到跟前，将脑袋伸出去。奇怪的是，景区开放这么多年，既没前来自寻短见的，也没被大风卷走的——要知道，2008年金融危机时，曾因炒地暴富成凯尔特小虎的爱尔兰迅速变回病猫，不少负债累累的倒霉蛋，去到不远处大陆那头更著名的莫赫悬崖，选择结束生命。

早期基督教传播时的遗迹，隐藏于偏离公路、曲曲折折的石墙深处。叫Clochan na Carraige的2.5米石屋，搭成有趣的蜂巢状;昵称“七教堂”的Na Seacht Teampaill，则因循就势地将8世纪教堂废墟渐渐变为漂亮的公墓。

群岛一直是各类文艺的创作沃土。按当地音乐人的说法，“我们被长期孤立于大陆之外，不折腾点什么动静早被世人忘了。”刚在中国有作品演出的剧作家马丁·麦克多纳，写下了《亚兰群岛三部曲》;当地作家利亚姆·奥弗拉哈迪，1937年完成了惊悚小说《饥荒》;1990年代的热门英剧《神父特德》，仅在开头“临幸”了群岛，就被因希莫尔岛抓紧机会，举办起属于中年宅男的特德狂欢节。

纪录片之父罗伯特·弗拉哈迪1934年在此拍摄了《亚兰岛人》后，建组时的房子就被留下，并改为“亚兰岛人民宿”。虽说弗拉哈迪是岛上第一大姓，但当地居民大多认为，有一点爱尔兰血统的罗伯特跟他们并没亲戚关系。其时，擅长“制造”异域生活奇观的大导演，清楚地知道当地人早就用上了蒸汽船，却还要从伦敦请来民宿专家教渔民重新使用鱼叉。如今看来，鼻祖那些“远离现实”、“制造天堂梦”的纪录片全是矫揉造作的“伪唯美主义作品”。

今天的因希莫尔岛，有着一个警察和一位神父，也保留了三岛中惟一一所中学。与爱尔兰的孩子相同，他们必须学习本民族的盖尔语，可为了平时交流方便，即便在传统文化最固守的岛上，人们也都以英语交流。我坐在Joe Watty’s餐厅，听着偶尔从吧台传来的陌生语言，就着午后最完美的那杯健力士啤酒，点上了一份北大西洋螃蟹。

1. Aer Arann Islands公司每天都有好几班小型滑翔机，从距戈尔韦35公里的Connemara机场飞往三座岛屿，夏季更是频繁到每小时一班，票价45欧。

2.戈尔韦郡Rossaveal和克莱尔郡Doolin两个始发码头有连接3个岛屿的客轮，抵达因希莫尔岛需一小时。

3.Joe Watty’s餐厅绝对值得就坐。http：//www.joewattys.ie/，00353-860494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