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之磊：做中国数字出版第一人

张斯絮

2015年1月21日，深圳交易所的开市钟被敲响，“北京中文在线数字出版股份有限公司”成功登陆深交所创业板，成为强势爆发的中国“数字出版第一股”。

作为“中文在线”的当家掌门人，童之磊等待这一天，用了15年。20多岁就曾扬言“三年赶超比尔·盖茨”的大学生创业者，终于成长为名副其实的上市公司CEO——然而如今面对记者，他的言语间却尽显温和儒雅之气。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誓做中国数字出版的开创者，“中文在线”从国内正版意识低、盗版肆虐、律法缺失、维权成本高的大环境下逆势而为，从最潦倒时靠借钱度日，公司仅剩3人的境，一步步发展成为全球最大的中文数字出版机构之一——与国内近600家版权机构合作，签约包括巴金、莫言、余秋雨等2000余位知名作家、畅销书作者，拥有驻站网络作者80万名，拥有数字内容过百万种。

“这么多年来，我把自己的全部，包括资金、精力都百分之百地投入到中文在线”，童之磊说。如果不是随意地聊起生活，他不会透露一直到今天为止，自己都没有买房子，还过着租房的日子。回想15年来的创业之路，用“九死一生”形容毫不为过。然而他从未放弃，因为在他心里，一个人能够参与一件改变人类生活的事，何其幸运！一个人能告诉自己的孩子“世界将因我而改变”，何其自豪！

蓝海，永远属于独行者

1999年，互联网在中国刚刚兴起，几名清华大学在校生创建了广受欢迎的大学生门户网站——易得方舟，一举荣获首届“挑战杯”中国大学生创业计划大赛的头奖，在当时被媒体誉为“知本少年”。

童之磊就是著名的“知本五少年”之一。酷爱阅读的他当年常常通宵达旦地上网读书，不必跑书店也不用去图书馆就能沉浸在书海中的体验简直幸福至极。于是，他在“易得方舟”网站上推出阅读频道。可是转念一想，在网上读者们看书固然很爽，可是作家们却收不到一分钱。如果内容的创造者得不到任何收益，那么创作的源泉可能就会枯竭。那么，能不能用“先授权，后传播”的方式，把过去基于纸质图书的出版变革到数字媒体上？

带着“数字出版”的最初设想，童之磊拜访了一位知名出版社的社长。没想到社长当即给他上了一课：五千年的纸质阅读习惯岂是你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能改变的，趁早别白日做梦了！

听到自己的宏图大志被否定，你是否也以为社长眼中的“毛头小伙”至少会丧气一阵子？错了！童之磊的反应竟是“兴奋不已”！为什么？“因为一件事，如果所有人都看好，都去做，大家就在里面血拼，拼价格，拼资金，拼成本，血流成海，这个市场就成了红海。而其他人都不看好，你独自行船，那么一望无际蔚蓝蔚蓝的大海就将任你遨游，这个市场就是蓝海。而蓝海，恰恰是属于那些除了有梦想，有激情，其他一无所有的青年创业者的天地。”

2000年，童之磊头顶全国创业大赛冠军的光环，手握上百位知名作家的授权书，召开了规模盛大的新闻发布会，宣告中文在线成立。可在发布会之后，再去找那些之前称赞数字出版的商业模式具有革命性的投资机构，却发现他们突然变脸，一分钱也不投了。后来才知道，就在不久前，全球高科技股的风向标“纳斯达克”崩盘，互联网的泡沫从美国一路破灭到中国。

融不到资，公司刚创立就要弹尽粮绝，怎么办？童之磊开始自掏腰包，积蓄用完了就找人借钱，借钱也借不到了就在外面打工，每月靠几万元的薪水支撑公司运转。

2001年，香港泰德集团盛情邀请童之磊去做执行总裁，对方吸引他加盟的条件就是收购中文在线。进入泰德之后，童之磊管理了上千人，几十家公司，貌似意气风发。可是一年又一年，他希望发展中文在线的计划却一次又一次被搁浅，他担心这样下去会距离数字出版的梦想越来越远，于是在2004年决意“赎回”公司。

童之磊至今仍记得最后一次在泰德和老板谈话时的情景。董事长说：“之磊，除非你认为中文在线能成为一家上市公司，我才同意你回购。”在中国，一家公司上市的概率只有万分之一，童之磊明白对方想让他知难而退。可是他仅在静静地思考了几秒之后，回答：“我相信中文在线不但会成为一家上市公司，而且会成为一家伟大的公司！”

二次创业回到清华创业园，童之磊与自己小小的团队蜗居在简陋的办公室里。深切感受着办公环境的落差，他却依然想要放胆去做那些最不安全最需要开创的事。从“中小学数字图书馆”到手机阅读，到“书香中国”，中文在线始终要做“敢为天下先”。

当时，国内一些中小学因财力匮乏无法建立图书馆，还有很多虽然已经开设了电子教室，却苦于缺少电子化内容而让电脑闲置。可是想要推广成本低廉、检索方便、易于管理的数字图书馆却困难重重——大众的计算机水平太低了！一所实验学校的图书馆馆长致电中文在线的技术人员，问：你这产品里面怎么什么都没有？电话指导没有成效，技术人员只能出差，到了现场一看，原来是电源没插上。后來，中文在线在全国为上万名学校校长、老师、图书馆馆长做了数百场次的培训。2009年，他们又推出了基于互联网云计算的新型数字图书馆“书香中国”，目前已在全国28个省、50000多所中小学校、1500余所高校中应用。

2005年，中文在线在国内率先提出要做手机阅读。那时去和运营商谈，大家都觉得屏幕这么小，连看条新闻都要翻好几次，看本书怎么可能？后来中文在线尝试为他们的手机安装阅读软件，大家才逐渐发现看书也可以接受。几年的不懈努力，才有了移动梦网上的“移动书屋”，才能推动与中国移动合作建设手机阅读基地。如今，数以亿计的读者在地铁里、在会议的间隙等碎片化的时间里，随时随地享受阅读的乐趣，而中国移动手机阅读基地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手机阅读平台。

从盗版肆虐的市场上杀出一条路

1999年，包括张抗抗、毕淑敏、王蒙等几位当代著名作家联名打了中国第一场网络版权的官司。他们状告一家网站盗版其作品，可是官司迟迟判不下来，最后获得的赔偿少之又少。原因是，当时的著作权法里根本没有关于网络版权或数字版权的概念。

童之磊坦言：事实上直到2009年，“中文在线”才开始实现盈利。在盗版观念淡漠的大环境下，想要捍卫正版，想要推行“付费阅读”，几乎是举步维艰。

为什么近几年“中文在线”能够真正实现高速发展？原因有二。一方面，智能手机、移动终端出现，通过手机、kindle读者有了更多机会接触到电子书;另一方面，就是中国版权立法环境的大大改善。

2001年，信息网络传播权被写进著作权法，网络版权保护真正有法可依。随后，《信息网络传播权行政保护办法》《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等相继颁布实施。到了2010年，我国成功查处了第一起在网络上盗版的重大案件，并对责任人追究刑事责任。

作为国家重点工程“国家版权保护技术研发工程”的责任承担单位之一，中文在线多年来一直也在致力于技术研发，通过三层加密等一套比较完善的数字版权管理技术，保证数字图书的安全性以及使用的合法性。

自2005年起，中文在线创立了“在线反盗版联盟”，到今天它已经成为中国最大的在线反盗版机构之一。在过去的十年间，“联盟”为上千位作家的上万部作品运作了行之有效的知识产权维权案件。而就在今年2月，从北京市高院又传来好消息，历时三年之久，中文在线诉美国苹果公司案终于盖棺定论：判美国苹果公司停止侵犯中文在线经二月河、海岩、周梅森授权独家获得的《康熙大帝》《玉观音》《国家公诉》等在内的16部作品的信息网络传播权，并赔偿经济损失。

谈及中国数字出版的现状，童之磊给出自己的评价：如果单就产品、技术而言，包括移动创作平台、移动借阅技术等等方面，中国可以说是和全球同步甚至是领先世界的。然而从知识产权环境来讲，还远远落后于像美国这样的发达国家——举个例子，现在同时提供作家余秋雨作品的网站就有数千家，但是只有中文在线拿到的是余秋雨的独家授权，而其他获得中文在线授权的也只有寥寥几家。换言之，市场上千分之九百九十九的电子书可能都是盗版的！

“如果没有盗版的存在，我相信我们的市场规模可能是今天的10倍以上！”童之磊说的坚定，“当然我们已经看到国家做了大量的工作，包括去年克强总理在国务院常务会议上，再次强化了知识产权保护的主题。但立法是一方面，执法又是另一方面。我们应该看到，美国的知识产权保护水平远远高于我们，主要在于他们在执法上的投入远远大于我们。所以面向未来，版权之路依然任重而道远。”

让数字阅读成就每位国人的精神成长史

《中国青年》：你在自述中曾说到，当年作为一名大学生创业者去和那些大作家们谈数字版权的付费授权，他们都非常高兴。那时作家们的职业处境怎样？与现如今有怎样的差异？

童之磊：我印象很深，因为我当时去到很多作家的家里去拜访。在我们这样阅读爱好者的心目中，这些作家都是需要去仰视的，但是他们的态度非常平易近人。帶给我更大的冲击是，我看到他们的家境并不富裕，甚至说非常普通。当时就在想，有没有可能通过数字出版为作家们创造一个全新的未来？今天特别高兴能看到这样一种变化和差异：很多作家在数字出版方面的收益已经超过了他的纸质图书。前段时间，作家二月河还与我的同事谈到，他说未来自己主要的收入就来自于数字出版了。

除了这些传统作家，我们可以看到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作者开始在这个平台实现自己的写作梦想。在中文在线旗下的原创网络文学网站“17K小说网”上有一名签约作者叫“求无欲”。2008年他还是名送水工，用一部破旧的诺基亚手机敲出了半部悬疑小说。在我们平台编辑的帮助和推广之下，作品一炮而红，后来出版的纸质书销量超过了百万册，还被改编成了电视剧。他因此累计收入上百万元，还加入了广东省作协。

“中文在线”在两年前成立了中国第一所网络文学大学，请莫言担任名誉校长。每年有数以万计像“求无欲”一样的草根青年作家在这平台上被发掘并培养。我们有一个口号叫做“创作改变人生”。

《中国青年》：“中文在线”在国内率先提出“全媒体出版”，怎么理解这个全新的理念？

童之磊：这要说到2008年。冯小刚导演推出了一部著名的作品《非诚勿扰》。留心的人可能会发现，这部电影他不仅是导演也是编剧，而且这是他自己编剧的第一部作品。所以我们就提出：可不可以做一种全新的尝试，在电影公映的同时，把它的纸质图书、互联网图书、电子书、手机书同步出版发行？冯导听到之后非常兴奋，于是我们就在电影上市的同一天发布了这本全世界全媒体出版的第一书《非诚勿扰》，这也成为我国实现出版产业升级的一个开创性事件。后来像《建党伟业》《我的兄弟叫顺溜》等很多优秀作品都采用了这种新型的出版方式。

《中国青年》：中文在线上市后提出战略规划，要投资9.7亿元用于泛娱乐数字内容的生态系统建设，是否与“全媒体出版”的理念一脉相承？

童之磊：是的。我想如果把整个大的文化比作是一棵树的话，树上面可以结出很多果子，比如影视、游戏、动漫等等，但是它的树根还是文学。我们看到历史上很多优秀的文学作品，仅仅通过纸质出版所创造的价值是非常有限的。所以我们希望打造全新的“文学+”概念，使文学作品以更丰富的内容更多样的形式展示给大家。

《中国青年》：就目前来看，中国的人均阅读量与很多发达国家相比还是相对落后的。那么推广数字阅读对于提升整个国民素质具有怎样的意义？

童之磊：我生在云南，切实地体会到，在我国那些偏远地区真的是一书难求。

中国每年出版的图书量是几十万种，而你在一个县里的新华书店可能只能见到几万本书，到了村里可能就剩下几千本书。对于很多贫穷地区的人来说，买一本书需要几十块钱，他也需要下一个很大的决心去做。一位社长告诉我，这其中有一半的钱都花在了纸上。而我们今天提供的数字图书，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让媒介的成本归零。所以数字阅读能让更多的人以更低的价格看到想看的东西。

我很欣赏民进中央副主席朱永新的一句话，他说“一个人的精神发育史就是他的阅读史”。我希望，数字阅读能成就每一位中国人的精神成长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