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埃博拉“零距离”

2015-12-30 05:59洪建国
中华灾害救援医学 2015年12期
关键词:零距离博拉医疗队

洪建国

• 读者来信| LETTERS TO THE EDITOR •

与埃博拉“零距离”

洪建国

2015年11月25日,初冬的北京,埃博拉出血热疫情防控表彰大会在人民大会堂隆重召开,国家副总理刘延东亲切接见了援非抗埃的全体队员。先进集体和个人代表在主席台再次讲述那段援助非洲抗击埃博拉的历史。作为我军唯一传染病医院的一名宣传干部,笔者有幸参与鏖战西非,与埃博拉病毒“零距离”接触,现以纪实的方法还原这段历史。

2014年暴发于西非几内亚、利比里亚、塞拉利昂等国的埃博拉疫情,是埃博拉病毒被发现近40年来最广泛、最复杂和最严重的一次大暴发。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为彰显我国负责任大国形象和人道主义精神,经中央军委和习主席批准,自2014年9月起从302医院优秀医务人员中抽组中国人民解放军援塞医疗队,分三批赴西非塞拉利昂抗击埃博拉(图1)。援塞抗埃如同是一场接力行动,疫情不结束,一批又一批抗埃英雄始终在准备着。

图1 援塞医疗队与19位埃博拉康复患者合影

1 出国前准备

在2014年的最后一个月,第三批援塞医疗队开始抽组了,那些天有人见我就问:“你准备好了吗?”我笑着点头。直到12月15日那一天,当302医院姬院长宣读有我的抽组队员命令时,一直悬在我内心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我如愿成为第三批援塞医疗队的“宣传干事”,因为有先前的准备,这一次我更坦然和自信了。接下来一个月是紧张而忙碌的准备工作。

时值北京的冬天,寒风刺骨,气温已到零下。然而,为了模拟非洲疫区高热环境,在302医院的模拟培训中心,队员们采用暖气吹、火炉烤等方法保持室内温度在35摄氏度左右。我与队员们身穿体能背心裤衩,正在“炎炎夏季”反复进行着穿脱防护服训练,同时心理时刻牢记:面对看不见、摸不着但又异常凶狠的埃博拉病毒,哪怕是一个不经意的小疏忽,都有可能产生致命的后果。为了避免医务人员在救治埃博拉病毒病(Ebola virus diseases, EVD)患者时感染病毒,援塞医疗队采取了以下防护措施:11件防护用品、36道穿脱流程和10条原则。11件防护用品,即N99医用防护口罩、防护帽、护目镜、一次性防护服、两层手套、防水隔离衣、面屏、防水雨靴、靴套等。还要经过36道标准的穿脱流程,每脱一件防护用品都要用消毒液对双手进行一次消毒,并严格按照从上到下穿戴、口罩先戴后摘、穿脱不颠倒等10条原则要求。对于一个非医学专业人士来说,光听听11件防护服、36道穿脱流程、10条原则要求,头就已经“大”了,况且还要在高温环境下展开工作,穿着臃肿得如同“熊猫”一般,走路不但不方便,呼吸也很困难,不一会儿,身上已是大汗淋漓。然而,要命的事情还有“洗手”,这里的“洗手”可不是简单地把手打下肥皂、在水上冲洗一下,而是按照步骤,从手的内侧外侧、指间内外侧、大拇指、指尖、手腕等部位进行消毒清洁,整个穿脱过程至少要洗10次手,简直把手洗得像撸了层皮。

听说塞拉利昂物资比较匮乏,临行前做好各种准备必不可少。人们常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出国前,我在筹备政工物资时就要想得细而又细,比如说制作好了宣传条幅,要记得带悬挂条幅的钉子、铁丝,还要具备锤子和钳子等工具;比如说要去感谢驻塞大使馆,我要提前做好锦旗;比如说第三批医疗队要在异国过春节,出国前跑市场去购买灯笼、彩带、拉花、中国结,制作春晚背景布……忙得不亦乐乎。

2 踏上西非抗埃之路

纵然抗埃路上,布满着荆棘,潜藏着危险,但我与队友并肩作战,一起前行,险并坚守着,累并快乐着……从一声令下到动若风发,危难时刻现军人侠骨亦柔情。2015年1月13日的夜很黑,然而,302医院院内却是灯火通明,战友、家人都来为第三批援塞医疗队先遣队员送行。那一天,在我就要出门的时候,2岁的儿子却始终不让我走,哭着喊着要我陪他一起玩,无奈我只好说去办公室才得以脱身。随着一声“出发”的口令,队员们陆续向大轿车走去,就在这一刻,一个个亲人离别的场景无不令人动容,拥抱、挥手、呐喊。这时,我的一位老战友从河南发来信息,很短但很震撼,“兄弟,一定要活着回来见我!”抬头望着窗外送行的人群,人头攒动时我竟然发现了妻子,她没有挥手,而是默默地看着我流泪……

那是一个遥远的国度,从北京出发,横跨亚、欧、非“三大洲”,穿越太平洋、大西洋“两大洋”, 坐飞机、乘快艇、搭汽车,历经30小时的颠簸,行程17000 千米,终于来到了西非塞拉利昂。我们来不及休整,就向着疫情重灾区挺进、挺进!翻过一座座连绵的群山,穿过一两个稀散的村落,在路上或是山边,偶能看到一些零乱破落的茅草屋和锈迹斑斑的铁皮房,还有一些头顶货物的非洲黑人和衣不掩体的小孩儿……在一个名叫科索的小镇上,有一座被当地视为救星的现代化医院,它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援塞医疗队救治埃博拉患者工作的地方——中塞友好医院埃博拉留观诊疗中心。这是一所中国在2012年援建的医院,2014年8月,因为这里收治了一位埃博拉感染者,患者最终去世,吓跑了这里几乎所有的医生和护士。时隔一个多月,我军首批援塞医疗队来到这里开始收治埃博拉患者。

3 恪尽职守,完成使命

作为一名宣传干部,我听取了多位同事的建议,不断完善宣传方案和思路,与媒体联合跟踪报道医疗队,努力挖掘各种感人故事,如“新娘就要上战场”,来激励和鼓舞每名抗埃队员。然而,我深知不到一线是没有发言权的。抵塞后我多次要求深入埃博拉病房拍摄第一手资料,医疗队领导也许出于埃博拉的危险和医疗队自身安全等原因,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我的请求。当时我焦急万分,直到半月后的2月1日,我才被批准进入埃博拉病房。在事先把照相机、摄像机用专门的袋子裹了个严实后,自己再穿上防护服,也裹个严实,然后,第一次走进埃博拉病房(图2)。因为有同生共死的战友相伴,自己没有丝毫的胆怯。我手持摄像机,脖子上挂着照相机,一会儿摄,一会儿拍,记录下队员与埃博拉战斗的瞬间。那天气温在30度左右,队友们看我步幅过大,一个劲地劝我行动要慢些再慢些,减少体能消耗。

“前方是埃博拉重症患者的病区,千万不要触碰任何东西!”同行的医生告诉我,我顿时警觉起来,“前面门口有一滩血迹!”“抬起脚,不要踩着血迹,直接迈过去。”“刚才那位患者病情严重,口吐鲜血,不幸去世了。”

与埃博拉战斗,死亡就在身边,危险就在眼前。这种以接触传播为主的病毒,它的威力超强,致死率竟高达90%。据说被感染者的1毫升血液中含有1万至100万个埃博拉病毒,哪怕是咳嗽喷出的一点唾液都有可能是致命的。听队员讲,上一次疫情流行时,7位患者就是由于参加葬礼时共用同一盆水洗手而染病死亡。

在病房里,我看到埃博拉患者痛苦的表情,有的已经虚弱得连睁眼都困难。在埃博拉面前,人的生命是如此的脆弱,生死可能就是一瞬间。等医护人员查完房,我们回到半污染区时,我的脸上、胳膊上、手上、后背上已经尽是汗水,疲惫的我竟忘记怎样正确脱防护服,在队友的提示下,我按照墙上画的穿脱防护服流程,将11件防护用品一步步地脱下来,当脱掉口罩的那一刻,我感觉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是多么的幸福啊!当走进淋浴间的时候,一瓶500毫升的矿泉水已经被我一饮而尽。

图2 作者进入病房前照片

4 埃博拉是真的,医疗援助是实的

在从塞拉利昂首都弗里敦驶往中塞友好医院的路上,能看到一片美丽的海洋,翻滚的水浪拍打着岸边,戏水的非洲小伙和姑娘们在尽情地冲浪,接着穿过一片略显繁华的小镇,在这里有熙来攘往的二手汽车,错落复杂的店铺,头顶货物沿街叫卖的小贩,还有一个赤身裸体的真人“维纳斯”横躺在马路边上睡大觉,还有一个穿着制服略显牛气的交通警察指挥着交通,一路倒是没有看到一个“红绿灯”。

我禁不住自问,这里有埃博拉吗?这是疫区吗?然而,在沿街的墙上,你又会不时地看到一些埃博拉的标语和宣传画,其中有一句是这样说的“Ebola is real!”,意思是说埃博拉是真的!这仿佛在告诉人们这里就是埃博拉疫区。在中塞友好医院埃博拉留观诊疗中心的门前,每天都会有呼啸而过的救护车,放下一批待诊的患者,又匆匆离去。留观诊疗中心就像一个生与死的中转站,每天有新送来的患者,有治愈出院的,也有死亡的。在这里,我确确实实地感受到“埃博拉是真的”。然而,我们的援助也确确实实是实心实意的。

在抗埃的日子里,队员们与时间赛跑,与疫魔博弈,只要患者有一线希望,也要尽百分百的努力救治。2015年1月20日,一位名叫富拉尼的小女孩因被感染埃博拉病毒被送到中塞友好医院埃博拉留观诊疗中心,瘦小虚弱的她躺在一张大床上,原本11岁的富拉尼看起来像我们国家6、7岁的孩子。队员们心疼极了,在全力救治她的同时,还拿出从国内带去的“熊猫宝贝”玩具逗她玩,后来富拉尼被成功救治,“熊猫宝贝”也成了她爱不释手的玩伴。在那个特殊的时期,“熊猫宝贝”富拉尼和“中国爸爸妈妈”的故事,所释放出的那种“不畏艰苦、甘于奉献、救死扶伤、大爱无疆”的精神,深深感动了我。

我清楚地记得再次进入埃博拉病房,那是2015年2月18日,这一天是农历的大年三十,国内的人们正在欢天喜地地迎接新年的到来。这一天,我却要纪录下队员们春节在非洲坚守岗位的画面。由于我前期超负荷工作,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那段时间身体频频发出“警告”。那天在去医院的路上,我出现了晕厥的现象,一阵阵地头昏脑胀眼花,队友们怕我身体吃不消,都一个劲地劝我先不进病房了。看到队友们为了非洲埃博拉患者无私无畏的神勇表现,我没有理由“先倒下”,没有理由“说歇歇”,坚持一定要进入病房,于是,我闭上眼睛稍作调整,一睁眼又觉到浑身有了使不完的劲。

这次,段队长下令让我进病房时间最多不超过40分钟,并且有人全时监控我的身体状况。有了上次进病房的经验,我在这次进病房前一口气就喝掉了一瓶500毫升的矿泉水,以便更好地维持体力和水分。上午8点,医疗队早交班后,我和8名队员穿好护服进入了病房,当时温度计显示为零上30摄氏度。不一会儿,大家就走上了各自的岗位,有的消毒,有的接诊,有的查房,有的拍片,有的配药,有的送药,有的喂服,有的输液,有的检测,工作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这一天,医疗队还为每位埃博拉患者送上了新春贺卡和礼物,祝福他们早日战胜病魔。每位患者看上去很是高兴,他们说知道中国的春节。在这里我看到了队员们常提到的聋哑儿童“小西塞”,据说他刚来时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后来大伙儿集思广益,给他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西塞,就是西非塞拉利昂的意思。队员们虽然穿着厚厚的防护服,行动有些不方便,但还是亲自给他沏上一杯浓浓的营养素,一勺一勺地喂到孩子口中。小西塞抬起那瘦弱的小脸,冲着大家腼腆地笑了。

在病房里我还看到了年轻小伙卡马拉,当他接过队员们送给他的新年礼物时,一直都在说谢谢。我们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尤其是卡马拉那双略带湿润的大眼睛,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直直地盯着中国医疗队员,我想尽管国籍不同、肤色不同、语言不同,但人与人之间的真诚是相同的,他那眼神中流露出的尽是对中国医疗队员说不尽的感激。听说卡马拉明天(中国的大年初一)就要康复出院了,这个消息不得不说是送给中国医疗队员最好的新年礼物。

半个月后的3月5日,距离回国的日子渐渐近了,于是我再次请求进入埃博拉病房。这一次,我见到了一位埃博拉老奶奶,她叫穆苏,头发花白已经80岁了,在塞拉利昂平均寿命只有45岁,80岁的穆苏老奶奶已算很高寿了。来时穆苏老奶奶是被推着轮椅送进医院的,她渐尽昏迷,生命岌岌可危。医疗队为穆苏老奶奶制定了详细的诊疗方案,全体队员以生命守护生命,终于将这位治疗年龄最大的埃博拉危重患者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中国有句老话,“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队员们看到穆苏老奶奶很亲切,总想和她多聊会儿,这时李医生看到穆苏老奶奶时不时去抠脚,一看不禁让人作呕,原来她的脚趾缝里有伤口破裂感染流脓,令人头皮发麻的蛆虫,正从她脚部溃烂的伤口不断涌出……看到这,队员们也没有怕脏,也没有怕感染,俯下身子,帮老人脱去污染的衣服,擦净身体,再用双氧水一遍又一遍冲洗伤口。穆苏老奶奶眼含泪花,她说:“和我一起感染埃博拉的人都死了,因为有你们的精心治疗,我活了。非常感谢你们,愿上帝保佑你们!”

是啊,埃博拉隔开了人与人的距离,但无法阻隔心与心的融合。3月11日,听说医疗队要走,已经康复出院的埃博拉老奶奶穆苏听说中国医疗队要走,她专门让家人陪伴坐了1个多小时的车赶来为恩人送行。那个时候,我感到一曲军民鱼水新歌在咏唱,歌中的军民犹如大西洋的“鱼”和“水”,唇齿相依,跨越了国界,升华了大爱。

5 小 结

身处异国他乡,我常想:是什么让中国军医在最危险的地方坚守,是什么让中国军医在最关键的时候担当?进入埃博拉病房,我渐渐地明白了,是强大的精神力量让我们在死神面前毫不畏惧,是满怀的深沉大爱让我们在病魔面前救死扶伤,在没有硝烟的战场,在远离后方的异国,一群中国军医用他们的仁心仁术创造着一个又一个医学奇迹!

时间如梭,岁月如歌。2015年3月,我们以实现习主席提出的“打胜仗、零感染”的目标凯旋归来,期间,我与我军首批援塞医疗队宣传干部前后连线,日夜撰文,对医疗队直面埃博拉的感人事迹大力宣传,500多篇新闻稿件在第一时间传递出了“中国声音”。 转眼回国已有8个多月了,但我始终关注着非洲埃博拉疫情的变化,就在前些天的11月10日,塞拉利昂宣布埃博拉疫情结束,当地的人民唱起了自编歌曲《拜拜了,埃博拉》。我也感到无比的高兴,盼望着埃博拉病毒不会再来,盼望着非洲人民生活越来越好,盼望着中非友谊源远流长。

(2015-11-30 收稿 2015-12-08 修回)

(责任编辑 郭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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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建国,本科学历,E-mail: hjg302@163.com

100039 北京,解放军302医院政治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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