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本位下的人民美学——论石挥《我这一辈子》中的服从与超越

2016-02-28 14:14
新闻研究导刊 2016年20期
关键词:阶级美学意识

葛 舸

(南京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46)

政治本位下的人民美学——论石挥《我这一辈子》中的服从与超越

葛 舸

(南京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46)

在“十七年”这一政治本位的电影创作时期,石挥导演在《我这一辈子》中体现了对政治教条的服从与超越。具体体现在石挥本人的表演意识、影像的风格处理以及对老舍原作的改编上。这些“超越”体现了电影艺术与人民性应有的关系。

超越;人民性;石挥

《我这一辈子》是第三代导演石挥1950年改编自老舍的同名小说的一部电影作品。作品讲述了“我”这个北京巡警从清末到解放前的苦涩一生,以一个见多识广的“臭脚巡”,串联起不同阶层、不同群落的社会生存状况,同时反映了旧中国社会的动荡荒凉。该片创作于特殊的“十七年”,即新中国刚成立的十七年。那时艺术家们“在胜利豪情的冲击下,还无法与时代拉开距离,艺术在更大程度上成了一种工具”。因而呈现出“社会普遍心理、艺术自觉意识与国家强大的政治意志交融在一起”[1]的艺术表现方式。而石挥导演在电影《我的一辈子》中,展示了有别于政治服从的美学探索。

第三代导演有“政治本位,戏剧本体的电影观念”。[2]常用“戏剧式叙事方式”,使影片“主要以戏剧式的场面而不是以镜头、动作为基本叙事单元”。[2]这在《我这一辈子》中却不尽然。在剧作上,导演并不试图营造浓烈的、整一的冲突,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日常琐碎中插入悲剧性的场面。在影像上,影片开头一组流畅的北京图景,街头巷口的人流聚散,表现出导演对纪实美学的追求。30块钱卖孩子与50块钱买香水的对比蒙太奇;中国地图上有黑手的隐喻蒙太奇;申远先生倒下,海福站起来的动作蒙太奇等都体现了石挥导演的影像本体意识。这种影像本体意识同样体现在电影布景上,影片中出现的三合房、猪肉铺、杂货店等老北京的真实特色,在长安街奔走追着三轮车要钱是通过摄影师偷拍得到的。[3]这是现实主义的手法。此外,电影里的北京就是一幅鲜活的风俗群像图。在表演上,石挥在其作《石挥谈艺录》里讲了两种表演模式,一是只知背词,邀彩的“迎头抢”;二是挖掘体验的“由根起”。他推崇“由根起”,认为这是更高更难的要求,是艺术家的自我标准。“演员不是剧作者的传播器,也不是导演的替身,而是吸取一切素材与启示,经过理性的分析与整理,产生出一种创造的‘型’与‘性’表演在舞台上的一位艺术家。”[4]这一段话不仅是斯坦尼体验派的中国化表述,亦是石挥作为一个艺术家的个人意识、个性意识的彰显。在《我这一辈子》中,石挥把一个巡警的青年、中年、老年都演得入木三分,一是因为他自身有丰富的、受过穷苦的人生经验,这使他“由根起”成为可能;二是他具有相当强的自觉意识,这种非脸谱的“自觉”本身就是纯然的艺术。

第三代导演对“人民性”的理解受到“日丹诺夫主义”的影响,“这实际上可视为文艺上的政治教条主义和庸俗社会主义”。[2]所谓庸俗社会主义,即认为文学创作或文学形象直接依从于经济关系与阶级出身。作为第三代导演,石挥不可能不政治。在对老舍原著的改编上,导演作出了符合政治的改编——改变了原有的美丽轻浮的妻子形象,将其变成普通、勤恳的劳动女性形象,删除了骗走他妻子的师哥形象,把家庭破裂归罪于时代、阶级而非个人情爱;增加了申远的革命者的形象,也增加了人如其名,见利忘义、奔走钻营的“狐狸”局长。但在《我这一辈子》中,石挥导演对教条又是有所超越的。其一,虽然导演在处理人物形象时也用阶级决定其仪态、性格、命运,但不脸谱、不僵硬。具体表现为人物很少被架空成某种阶级代言人,而是真正在处境中说话做事,因而显得真实自然。其二,电影没有用过多笔墨描绘时代变迁,很多都是字幕或一两张图片带过。变迁处笔墨,远远不及街坊里小人物的日间碎语的镜头。工作回家后街坊邻里的闲聊、抱怨,卧床的病母、孩子的笑语,门前立着的愁妇……导演更关注的是每一个人在这个时代里的生存状况。其三,在电影《我这一辈子》中,对立的阶级不仅仅是工农兵和资本家,主角也不是“典型化”的革命家或是清贫的工农,而是有“走狗”性质的巡警,是新旧社会中徘徊无作为的、钝了的“爪牙”。这个人物是全知视角的线索,而不是某种阶级的象征。老巡警这一可软弱卑怯、可胸怀大义,可谋私利、可顾大局的形象不是“非黑即白”的,而正是因其模糊多义而更加真实,富有人性和感染力。这部电影体现了更丰富与写实的社会样貌,是具有人道主义关怀与现实主义内涵的。

“五六十年代的中国电影逐渐走入了背离‘五四’现代精神、偏离世界电影大纲的封闭狭隘之路,成了极左政治的附庸。”[2]石挥在1957年被扣上“右派”帽子后石沉大海。一个艺术家因自己的独立意识与自觉精神被时代吞没。电影产生于城市,基于技术,它的观影群体和创作主体造就了电影诞生便是具有市民性的艺术。“十七年”里的“民族化”与“人民审美”却导向了刻板的政治化,这是以个性为基础的市民意识的崩坏,将其作为中国话剧、电影艺术的最高命题在当今看来是有失偏颇的。五六十年代“是世界电影美学思潮发生重大变革的时代,法国的新浪潮、左岸派,意大利以费里尼、安东尼奥尼为代表的现代主义电影,瑞典的伯格曼等人的创作,都对世界电影史产生了深刻影响。场面调度电影、意识流、非理性表现,间离效果等理论与实践不断改变着世界电影面貌”。[1]这样世界性的美学潮与“十七年”的电影没有发生关系。即使第三代导演在布景、表演上有所探索,但所得之处终究细微,而并没有让中国电影在思想和形式上有所突破。石挥导演知道,好的艺术是人的艺术,而不是一个阶级的艺术——《我的一辈子》在左翼政治下展示出人道主义与平民悲悯,是“一棵奇异美丽的花木”。[3]

[1] 黄会林,王宜文.新中国“十七年电影”美学探论[J].当代电影,1999(5):65-73.

[2] 胡星亮.影像中国与中国影像[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188-191.

[3] 王静,王兵.不是主角的编剧不是好导演[J].青春岁月,2014(3):60-61.

[4] 魏绍昌.石挥谈艺录[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14-16.

J905

A

1674-8883(2016)20-018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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