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文学理论对欧洲文学传统的继承与超越*

2016-03-16 08:59
武陵学术 2016年2期
关键词:恩格斯马克思文学

郭 琳

(湖北文理学院文学院 湖北襄阳 441053)



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文学理论对欧洲文学传统的继承与超越*

郭琳

(湖北文理学院文学院湖北襄阳441053)

欧洲文学传统是马克思、恩格斯的文学观念的文化根基与土壤,也为他们的文学理论的形成提供了丰富的营养。在历经了一个半世纪的发展和丰富的过程,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所涵盖的范畴及其具体内容都已经极为深广,其总体面貌也日益显得复杂,正是因此,当代的马克思主义文论研究更需要追根探源,重回到马克思、恩格斯的具体论述,甚至要追溯到作为其文学观念之依托的整个西方文化传统的文化历史语境中加以考察。具体说来,欧洲文学传统对马克思、恩格斯所产生的影响,主要可以从以下三个层面来具体把握,即文学观念、文学实践的具体内容以及作为意识形式的总体意义上的文学这一概念范畴。

欧洲文学传统马克思主义文论的经典作家文学观念

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文学理论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一个有机的组成部分,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广阔的研究空间。历经了一个半世纪的发展和丰富的过程,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所涵盖的范畴及其具体内容都已经极为深广,其总体面貌也日益显得复杂,正是因此,当代的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研究更加需要我们追根探源,重回到马克思、恩格斯的具体论述,甚至要进一步追溯到作为其文学观念之依托的整个西方文化传统的文化历史语境中加以考察。

作为整个西方文明的源头,欧洲文学传统既是马克思、恩格斯的文化观念产生所不可或缺的文化根基与土壤,也为他们的文学理论的形成提供了丰富的营养。欧洲文学传统对马克思、恩格斯所产生的影响,主要可以从以下两个层面来把握,即文学传统对文论家的文学观念建构和他们的文学理论的形态特点的影响。欧洲文学传统对马克思、恩格斯的影响具体说来有三个方面:首先,从文化传统及其观念和思维的继承与发展角度而言,作为其文化源泉,欧洲文学传统为马克思、恩格斯提供了必要的文学土壤和养分,为他们的文学理论提供了文化意义上的支点;其次,欧洲文学传统从文学理论的建构层面对马克思、恩格斯产生了具体的影响。文学传统并不仅仅包含着文学观念和思维,更是文学实践的凝练,对这些文学实践的理论总结,包含了文学文本、人物形象、文学典故、修辞手段等诸多文学因素的评价,这些都具体而微地影响了马克思、恩格斯的文理论探索;再次,从马克思主义文学研究的对象这一角度来看,马克思、恩格斯从来都十分重视人的精神领域和意识形式在整个的人类实践和历史发展当中的位置与作用。尤其难能可贵的是,马克思、恩格斯不仅继承了欧洲文学传统,并在超越这一传统的基础之上开拓了属于自身的更为广阔的理论空间。在一个半世纪的社会文化发展历程中,这一理论空间仍然被具有时代性和社会性的新的文学理论概括所不断地丰富和更新,这也正是马克思主义文论的生命力之所在。

一、 欧洲文学传统是马克思和恩格斯文学理论的文化支点

欧洲文学传统对马克思、恩格斯的影响,体现在作为其文化修养的土壤和源泉,这些先于马克思、恩格斯而存在的文学艺术传统,必然会从思维和观念层面对他们的理论总结产生极为深刻的影响。

少年时期的马克思在充满人文氛围与文学气息的家庭环境的熏陶下,有着丰富而深厚的古典文学修养,特别是其父对于18世纪德国与法国文学的推重,使马克思也深受启蒙主义作家和浪漫主义文学思潮的影响。在青少年时期的学校教育当中,马克思掌握了拉丁语、希腊语和法语等多种语言。语言的学习与广泛的阅读兴趣对于马克思的文学视野有着双向的促动,通过掌握各种语言马克思得以拓展自己的阅读空间;与此同时,更广泛的文学阅读也使得马克思对这些语言的掌握更臻纯熟。在这一时期,他还开始广泛阅读古希腊和罗马时期的文学著作,并曾将罗马诗人奥维德的诗集《哀歌》译成德文。在大学时期,马克思进一步受到了浪漫主义文学思想的影响,并逐渐开始了以诗歌为主的文学创作实践。在早期的诗作中,马克思曾如此赞美艺术:

我想要欣赏艺术——

神赐的最好礼物;

用智慧和感情的力量

我要把全世界掌握住。*[德]马克思:《爱之书(1836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40)》,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455页。

恩格斯的家庭氛围使他自幼就培养出良好的艺术素养。相较于恪守陈规的教育方式的父亲,恩格斯更多地受到了出身教师家庭的母亲的影响。曾担任中学校长的外祖父时常讲述的希腊神话故事,母亲赠送给恩格斯的《歌德全集》,以及家中不时举办的音乐会与演奏会,对青少年时期的恩格斯而言都是极为重要的文学艺术养分。中学期间的恩格斯对德国古典文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在被迫辍学经商以后,恩格斯通过自己的选择广泛地阅读各种文学书籍和理论著作。与马克思一样,恩格斯也有着极高的语言天赋,在中学时期就已熟练掌握拉丁语、希腊语和法语等语言,其语言水平在历经了经商时期的交际需要和在文学阅读的求知欲望这两方面的共同推动下也得到了更进一步的提高。

除了来自家庭环境的影响和青少年时期培养出的文学素养,以及语言能力的储备之外,马克思与恩格斯对于从古希腊到19世纪文学养分的广泛汲取,不仅使他们成为了充满热忱的文学创作者,更使他们能够深入地理解两千年来欧洲文学传统中所蕴含的极为丰富的文学观念,并通过阅读、创作和文学翻译等丰富的实践来使这一传统在自己的知识结构中形成一个立体的坐标轴。

在欧洲文学传统的源头及其形成与发展的方面,马克思与恩格斯都曾经有过极为丰富的论述。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曾经如此论述希腊神话和文学艺术之间的关系:

希腊神话不只是希腊艺术的武库,而且是它的土壤。成为希腊人的幻想的基础,从而成为希腊[神话]的基础的那种对自然的观点和对社会关系的观点,能够同自动纺机、铁道、机车和电报并存吗?在罗伯茨公司面前,武尔坎又在哪里?在避雷针面前,丘必特又在哪里?在Crédit Mobilier面前,海尔梅斯又在哪里?一切神话都是在想象中和通过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因而,随着自然力在实际上被支配,神话也就消失了。在印刷所广场旁边,法玛还成什么?希腊艺术的前提是希腊神话,也就是已经通过人民的幻想用一种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工过的自然和社会形式本身。这是希腊艺术的素材。不是随便一种神话,就是说,不是对自然(这里指一切对象,包括社会在内)的随便一种不自觉的艺术加工。埃及神话决不能成为希腊艺术的土壤和母胎。但是无论如何总得是一种神话。因此,决不是这样一种社会发展,这种发展排斥一切神话地对待自然的态度和一切把自然神话化的态度;并因而要求艺术家具备一种与神话无关的幻想。*[德]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1857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12)》,人民出版社,1962年,第761—762页。

马克思首先指出了希腊神话是希腊艺术的“土壤”,是其得以形成与发展的最根本的基础。从历史发展的角度出发,马克思进一步指出“希腊艺术和史诗同一定社会发展形式结合在一起”,时至今日仍然能够给予人们以高度的艺术享受。就这一点来说,它们并不仅仅是作为人类文学艺术早期成果而存在,从艺术价值层面来看,它们应当被看作“一种规范和高不可及的范本”*[德]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1857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12)》,人民出版社,1962年,第762页。。在这里马克思并非单纯强调希腊艺术自身的重要价值,而是为了探讨希腊艺术与现代的关系问题,重在阐释文学艺术发展的历史性规律:

一个成人不能再变成儿童,否则就变得稚气了。但是,儿童的天真不使他感到愉快吗?他自己不该努力在一个更高的阶梯上把自己的真实再现出来吗?在每一个时代,它固有的性格不是在儿童的天性中纯真地复活吗?为什么历史上的人类童年时代,在它发展得最完美的地方,不该作为永不复返的阶段而显示出永久的魅力呢?有粗野的儿童,有早熟的儿童。古代民族中有许多是属于这一类的。希腊人是正常的儿童。他们的艺术对我们所产生的魅力,同它在其中生长的那个不发达的社会阶段并不矛盾。这种艺术倒是这个社会阶段的结果,并且是同它在其中产生而且只能在其中产生的那些未成熟的社会条件永远不能复返这一点分不开的。*[德]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1857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12)》,人民出版社,1962年,第762页。

马克思的以上论述以作为个体的人从儿童时期到成年的发展这一形象化的比喻,生动地阐明了希腊艺术与现代西方社会文化之间的关系。作为一种表征的希腊神话、史诗以及其他的文艺形式,其所代表的正是整个人类无法回返的童年时代,然而这一阶段对于整个人类的成长与发展来说,又是一种极为珍贵的集体记忆而得以延续至今,并由此呈现出其永恒的魅力。与此同时,马克思也明确地指出,就如同一个成人无法再回到自己的儿童时期一样,总体意义上的人类社会也是如此。就这一点而言,马克思既表达了自己对于文学艺术的传统之源头的高度重视,同时也说明了每一个时代的文学艺术都是特定的社会阶段的产物,会随着历史的发展而产生变化并走向成熟。

希腊神话作为欧洲文学的源头,通过赋予神以感性化的、具体的人的形态,来对原始时期的人与世界进行艺术加工,马克思同时也强调这是一种“不自觉的艺术加工”,这就意味着神话的创造者并不是有意识地去进行文学艺术的创造活动,这也正是人类早期的文学艺术发展的主要特征之一。在这里,马克思所强调的是通过想象的方式来把握作为文学传统的源头的神话,以及作为传统的根基的人类早期的文学艺术形式及其实践成果。虽然马克思、恩格斯一贯强调文学艺术的实践本质,但在此处,马克思所特别指出的,是艺术作为一种以想象的方式在精神层面上掌握世界的方式,相较于其他的意识形式而言,更需要从观念层面来把握,这种把握要经由人们的艺术想象,通过作为主体的人对文学艺术作品的审美感受才能够能动地反映现实。就人类早期的文学艺术形态及其发展而言,马克思曾经指出:

在野蛮时代低级阶段,人类的较高的属性便已开始发展起来了。个人的尊严、口才、宗教感情、正直、刚毅和勇敢这时已成为性格的一般特点,但同时也表现出残忍、诡诈和狂热。宗教中的对自然力的崇拜,关于人格化的神灵和关于一个主宰神的模糊观念,原始的诗歌,共同的住宅,玉蜀黍面包,都是这个时期的东西。这个时期还产生了对偶制家庭和按胞族和氏族组成的部落联盟。对于人类的进步贡献极大的想象力这一伟大的才能,这时已经创造出神话、故事和传说等等口头文学,已经成为人类的强大的刺激力。*[德]马克思:《路易斯·亨·摩尔根〈古代社会〉一书摘要(1880—188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45)》,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384页。

文学传统的逐渐形成,从人类社会发展之初的“野蛮时代”、“低级阶段”就已经开始,在尚未有文字的原初时代,口头文学丰富的形态与体裁就是人类想象力的凝结,马克思充分肯定了文学的创造性及其所反映出的人类的想象力对于整个社会的进步与发展的重要价值。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原始社会,“神话、故事和传说等等口头文学”等文学形式已经有了很大发展,这些人类最早的文学艺术形式以口述的方式流传下来。在此后的历史时期,随着人类社会的不断发展,文学逐渐脱离了神话进而成为一种独立的艺术形态,形成了自身的具有审美特性的表现形式,并在文学实践的不断积累这一历史过程中更进一步地形成文学传统。

通过对文化人类学的观念的吸收,马克思指出人类的想象力是促进社会发展的巨大动力。与此同时,恩格斯也曾指出,“每一个时代的哲学作为分工的一个特定的领域,都具有由它的先驱者传给它而它便由以出发的特定的思想资料作为前提”*[德]恩格斯:《致康·施米特(1890年10月27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37)》,人民出版社,1971年,第489—490页。。这一观点着重强调了在文学传统的形成过程中文学观念的重要性。在论及文学风格的时候,恩格斯曾经提出“风格即其人”和“风格即文学”等重要观点,并延伸出以下论述:“现代风格,如同路·维尔不久前所指出的,不仅带有以往的文学巨匠们各种风格相互渗透的烙印,而且带有艺术创作和评论、诗歌和散文相互渗透的烙印。”*[德]恩格斯:《现代文学生活(1840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41)》,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75页。恩格斯曾以论战为例列举了自古希腊至18世纪反映着不同时代的特征的诸种文学风格的变迁与差异:

现代风格仍然是文学的一面镜子。但是,风格有一个方面始终体现着风格本质的典型特征,这就是论战。古希腊人的论战体现在诗歌中,并且由于阿里斯托芬而富有表现力。在古罗马人那里,论战被赋予普遍适用的六步韵诗的形式,而抒情诗人贺雷西就是借助于抒情诗把论战变为讽刺诗的。在中世纪,在抒情诗的鼎盛时期,论战在普罗旺斯人那里是以西尔文诗和抒情曲的形式体现出来的,而在德国人那里则体现为歌谣。当纯粹的理性在十七世纪诗歌中称雄的时候,为了强调论战的尖锐性,古罗马晚期的讽刺短诗被搬了出来。法国古典主义所特有的模仿倾向产生了贺雷西式的布瓦洛的讽刺作品。当德国的诗歌尚未走上完全独立发展的道路的时候,继承了以往一切传统的上一世纪,在德国试行过种种论战的形式,当时莱辛的古希腊罗马文化书简还没有在散文中开辟出适合于论战最自由地发展的领域。伏尔泰一有机会便给敌手以打击,他的战术是纯法国式的。贝朗热也可以说是这样,他谁也不放过,以同样的法国方式在歌曲中发泄一切。*[德]恩格斯:《现代文学生活(1840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41)》,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76页。

恩格斯所说的这种以往的文学巨匠的风格烙印,正是文学传统当中所蕴含的观念、技巧等多种因素对后世文学发展的复杂而又深刻的影响。这意味着,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文学传统虽然已经从作为其源头的神话当中独立出来,并发展出极为丰富的新的文学实践,但究其本质,文学传统依然保持着从神话时期承续下来的艺术品格,这种品格正是通过艺术想象来创造性地反映现实,使人类及其社会当中丰富的存在与现象得到具体的、形象化的以及富有审美性的再现与表现。

二、 马克思和恩格斯文论对欧洲文学传统的继承

欧洲文学传统深刻地影响着马克思、恩格斯的文学理论的建构,传统为文论家的理论总结提供了无数的文本、典故、修辞和形象。这些因素从不同层面体现了马克思、恩格斯对欧洲文学传统的继承与发展。

历史唯物主义的原理作为马克思主义最基本的理论基点与观念,是进行具体研究的重要方法论,把历史唯物主义理论观念应用到文学研究当中去,便产生了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中的人,是现实存在的在联系当中发展着的有机体;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中的文学及其传统,则是人类精神生产的历史结果的一种凝结与显现,其自身的发展所蕴含着的内在逻辑,必然要求其与总体意义上的人类历史发展相一致。

如何从文学与历史的联系当中来探讨欧洲文学传统对马克思、恩格斯的具体影响,是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研究的重要课题。要真正深入地研究这一课题,唯有把欧洲文学传统对马克思、恩格斯的影响置于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下,才能科学地理解和阐释这种影响的重要性和历史必然性。

首先,从理论建构层面来看,任何哲学理论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总是需要相互支撑、互为表里。文学的创造主体和创作对象都是人,文学所描绘的所有内容也不可能超乎人类对自身所处的整个客观世界的感知与体验。文学从头到尾都是关于人的审美活动及其实践的结果,但文学活动及其传统当中的人,并非抽象的人,而是进行着审美实践的人,是在审美之前有着更为基础的物质实践活动的人,是在一定社会阶段生存着的从属于不同的阶层和群体的人,这一切因素又都构成了人类历史的演变中的特定组成部分。

其次,从具体的内容上来看,无论是作为理论创作的源泉为理论写作提供了艺术层面上的丰富营养;还是作为文化的根基为理论写作提供了先在的语言形态与思维方式;抑或是作为文学史意义上的典范,为理论总结提供了取之不尽的隐喻、象征与形象;欧洲文学传统对马克思、恩格斯的理论总结的具体影响是有待于当代文学理论研究者仔细研究的。例如马克思、恩格斯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等著述当中有大量涉及从古希腊至19世纪西方文学作品的人物形象、典故以及具体的语句,这些引用或引申是如何体现出马克思、恩格斯对西方文学及其传统的理解,同时又表现出了什么样的意图,这种使用究竟是在修辞抑或是美学层面或是在更深刻的思维层面?马克思、恩格斯的文学理论与欧洲文学传统在什么层面上产生关联,两者的关系又应该如何表述,这种关联与马克思、恩格斯文学理论的形成与表述又有着怎样的影响?对这一系列问题的思考与探讨,都有待于我们回到马克思、恩格斯的理论文本当中,从他们的具体论述当中去寻找答案。

马克思、恩格斯论述中的西方文学传统,涵盖了极为丰富的层面与角度。欧洲文学传统在马克思、恩格斯的文本中作为修辞手段普遍存在,体现了马克思、恩格斯深厚的文学修养。而马克思主义文论的经典作家对这种文学传统的继承,并不仅仅止于将其以象征、隐喻、反讽等方式展现在自己的具体文本中,更重要的是体现出了他们对欧洲人文主义精神及其观念的继承。这种文学传统还更进一步在思维层面对他们产生广泛、深刻、细微而又无所不在的影响,这种多层面的影响也在一定程度上对他们的文学思想及其理论的形成产生了较大的助益。

更重要的一点是,马克思、恩格斯并不仅仅停留在继承欧洲文学传统及其观念的阶段,而是从汲取其中丰富的营养出发,来达到改造传统和创造自己科学的理论体系这一目的。马克思、恩格斯通过对文学传统的深刻理解,通过各种意义上的文学实践的理论反思,清醒地意识到自身在文学理论发展历史当中的位置,以及文学对于自身的意义。不仅如此,马克思、恩格斯还进一步将视野拓展到文学之外,通过实践的观点,将文学与现实联系起来,在这种关联性的视野当中,就包含了马克思、恩格斯最为重要的理论思想,即唯物史观与辩证法。

通过对莎士比亚、席勒、歌德、巴尔扎克等作家及其创作的相关论述,马克思、恩格斯以极为丰富的形式阐明了自己在文学观念上的现实主义倾向。在这些论述当中,有些是对于在西方文学传统当中有着极为重要的位置的作家及其创作而言的,譬如恩格斯将但丁称为“中世纪的最后一位诗人,同时又是新时代的最初一位诗人”*[德]恩格斯:《致意大利读者(〈共产党宣言〉1893年意大利文版序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22)》,人民出版社,1965年,第430页。,在这里恩格斯所强调的是将但丁作为“封建的中世纪的终结和现代资本主义纪元的开端”*[德]恩格斯:《致意大利读者(〈共产党宣言〉1893年意大利文版序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22)》,人民出版社,1965年,第430页。的标志性人物,意在赞扬其作品《神曲》中所展现出的反对封建专制的强烈倾向。

在马克思、恩格斯对文学问题的关注与思考当中,还有许多将文学传统与19世纪的文学创作实践相结合的论述。譬如马克思和恩格斯对于巴尔扎克及其作品《人间喜剧》的高度赞扬,既是基于其艺术价值与历史价值而言,同时也是就其在创作中所隐含的革命的、进步的辩证法而言。

马克思称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反映了整个时代。恩格斯也曾在1883年12月12日给劳拉·拉法格的信中提到作为一个现实主义作家,巴尔扎克具有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家的勇气。“我从这个卓越的老头那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里有1818年到1848年的法国历史,比所有沃拉贝尔、卡普菲格、路易·勃朗之流的作品中包含的多得多。多么了不起的勇气!在他的富有诗意的裁判中有多么了不起的革命辩证法!”*[德]恩格斯:《致劳拉·拉法格(1883年12月13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36)》,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77页。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在政治上有着保守倾向的巴尔扎克,其作品的真正伟大之处就在于作为“对上流社会无可阻挡的崩溃的一曲无尽的挽歌”,在抱着对于注定要灭亡的贵族阶级的深切同情的同时,巴尔扎克能够超越自身的阶级倾向与政治倾向,看到社会现实以及历史的发展的必然性,“看到了他心爱的贵族们灭亡的必然性,从而把他们描写成不配有更好命运的人;他在当时唯一能找到未来的真正的人的地方看到了这样的人,——这一切我认为是现实主义的最伟大胜利之一,是老巴尔扎克最重大的特点之一”*[德]恩格斯:《致玛·哈克奈斯(1888年4月初)》,《马克思恩格斯全集(37)》,人民出版社,1973年,第42页。。这正是因为巴尔扎克对社会现实有着深刻的观察与敏锐的感触,从而能够以其洞察力与客观的态度来描绘封建贵族的消亡这一现实趋势。在与哈克奈斯的通信中,恩格斯在对其作品《城市姑娘》进行评价的时候,正是通过对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的深刻分析来引导哈克奈斯在创作中进一步走向现实主义。

从唯物史观的角度来探讨现实主义创作倾向的价值问题的论述,还包括在恩格斯与拉萨尔探讨其剧作《济金根》的通信中所提出的“莎士比亚化”与“席勒式”这两种创作倾向的比较。马克思也曾在致拉萨尔的信中指出其创作应当更加“莎士比亚化”,而不是“席勒式地把个人变成时代精神的单纯的传声筒”*[德]恩格斯:《致斐·拉萨尔(1859年4月19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29)》,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574页。。这正是在强调文学创作中的现实主义倾向应当通过情节与人物自然地展现出来,而不是通过作家的直接的观念表达而传递出来。也正是因此,马克思才认为莎士比亚戏剧的创作特征正在于“情节的生动性和丰富性的完美融合”,而这种融合才真正意味着戏剧创作的未来。在致拉萨尔的信中,恩格斯曾表达过以下的观点:

在我看来,即使就您对戏剧的观点(您大概已经知道,您的观点在我看来是非常抽象而又不够现实的)而言,农民运动也是值得进一步研究的;那个有约斯·弗里茨出现的农民场面的确有它的独到之处,而且这个“蛊惑者”的个性也描绘得很正确,只是同贵族运动比起来,它却没有充分表现出农民的鼓动在当时已经达到的高潮。我认为,我们不应该为了观念的东西而忘掉现实主义的东西,为了席勒而忘掉莎士比亚,根据我对戏剧的这种看法,介绍那时的五光十色的平民社会,会提供完全不同的材料使剧本生动起来,会给在前台表演的贵族的国民运动提供一幅十分宝贵的背景,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会使这个运动本身显出本来的面目。*[德]恩格斯:《致斐·拉萨尔(1859年5月18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29)》,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581页。

在与拉萨尔探讨其戏剧作品的时候,恩格斯不仅从文学创作的诸种具体因素的角度提出自己的看法,更重要的是将视野延伸至戏剧创作背后所依托的社会现实,也正是因此,他提醒拉萨尔“不应该为了观念的东西而忘掉现实主义的东西”,而是应当在剧作中通过对于社会现象的细致描摹,使之能够展现出具体的历史时期的重要特征,从而能够成为一幅描绘时代图景的生动画卷。

关于文学创作当中的现实主义倾向,马克思也曾经有过如下的观点:

现代英国的一批杰出的小说家,他们在自己的卓越的、描写生动的书籍中向世界揭示的政治和社会真理,比一切职业政客、政论家和道德家加在一起所揭示的还要多。他们对资产阶级的各个阶层,从“最高尚的”食利者和认为从事任何工作都是庸俗不堪的资本家到小商贩和律师事务所的小职员,都进行了剖析。狄更斯、沙克莱、白朗特女士和加斯克耳夫人把他们描绘成怎样的人呢?把他们描绘成一些骄傲自负、口是心非、横行霸道和粗鲁无知的人;而文明世界用一针见血的讽刺诗印证了这一判决。这首诗就是:“上司跟前,奴性活现;对待下属,暴君一般。”*[德]马克思:《英国资产阶级(1854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10)》,人民出版社,1962年,第686页。

恩格斯在致马克思的信中也曾经高度评价了莎士比亚戏剧的现实性价值,“单是《风流娘儿们》的第一幕就比全部德国文学包含着更多的生活气息和现实性。单是那个兰斯和他的狗克莱勃就比全部德国喜剧加在一起更具有价值”*[德]恩格斯:《致玛·哈克奈斯(1888年4月初)》,《马克思恩格斯全集(37)》,人民出版社,1973年,第40页。。在恩格斯致哈克奈斯的信中,他也通过高度评价其作品的现实主义表现手法的价值表达了类似的观点:

您的小说,除了它的现实主义的真实性以外,最使我注意的是它表现了真正艺术家的勇气。这种勇气不仅表现在您敢于冒犯傲慢的体面人物而对救世军所作的处理上,这些人物也许从您的小说里才第一次知道救世军为什么竟对人民群众发生这样大的影响;而且还主要表现在您把无产阶级姑娘被资产阶级男人所勾引这样一个老而又老的故事作为全书的中心时所使用的简单朴素、不加修饰的手法。平庸的作家会觉得需要用一大堆矫揉造作和修饰来掩盖这种他们认为是平凡的情节,然而他们终究还是逃不脱被人看穿的命运。您觉得您有把握叙述一个老故事,因为您只要如实地叙述,就能使它变成新故事。*[德]恩格斯:《致马克思(1873年12月10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33)》,人民出版社,1973年,第108页。

在关于文学的现实主义倾向的相关论述中,马克思、恩格斯所阐明的不仅仅是关于文学的问题,更重要的是通过关注自身所处的时代,亦即对于19世纪文学现象的关注,来强调文学作为人类关于自身现实的描述的重要性。因为描述了现实,这种与现实之间产生的关联自然而然地使文学得以超越其自身的传统,并由此显示出创造性,进而得以产生一种足以推动人们对客观世界的改造的精神性力量。恩格斯正是因此而赞誉哈克奈斯通过如实地叙述一个老故事,从而将其变成了新的故事。唯有从活生生的生活现实出发,从人的社会实践和历史活动出发才能够在真正意义上阐明包括文学在内的各种意识形式的本质,在此基础上从历史的角度来追溯其源流与变迁,并从对其发展规律的探索中描绘其面貌,更进一步的是应当将其置于总体意义上的人类历史的发展进程中来予以考察,在事物之间的相互作用与辩证统一关系当中来跳出事物自身的存在领域,从而摆脱抽象的视角,在其与客观世界各种因素之间的观照中探索其现实性位置,在历史发展的过程中来考察其在每一个社会历史阶段中的时代特征及其变化与发展。

三、 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文学理论对欧洲文学传统的超越

马克思、恩格斯十分关注人类精神层面的现象与问题,并试图站在总体意义上的人类社会发展的高度,将对文学问题的关注涵盖于自身的理论思考当中。这一点不仅体现出了马克思、恩格斯对欧洲文学传统的继承,更体现出了他们在理论视野上对欧洲文学传统的超越。

超越性作为马克思、恩格斯文学理论的一个重要的理论品格,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第一,马克思、恩格斯从社会存在的角度探讨文学的价值,注重文学与社会现实与历史之间的紧密联系。第二,马克思、恩格斯从总体意义上的人类发展这一角度来观照文学,因而能够在唯物史观和辩证法的基础上建立起自己的文学观念和文学理论。

以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原理作为基础,将文学作为人的精神生产实践的一种形式,作为人类把握世界的一种意识形式来看待,这原本就意味着以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科学方法来探索对文学和艺术的发展规律的相应阐释。

文学依照美的规律来构造自身的实践,因此除了客观规律这一尺度之外,文学也需要遵循其内在的尺度,即创作主体的相应标准,在具体的文学创作当中,这个问题就可以被表述为文学创作上的主体倾向性。恩格斯列举了从古希腊到文艺复兴时期再到近现代的作家的创作,从文学史的角度以丰富的例证来阐明了这种倾向性的存在及其重要性:

可是,产生这个缺陷的原因从小说本身就能感觉到。显而易见,您认为需要在这本书里公开表明您的立场,在全世界面前证明您的信念。这您已经做了,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用不着再以这种形式重复。我决不反对倾向诗本身。悲剧之父埃斯库罗斯和喜剧之父阿里斯托芬都是有强烈倾向的诗人,但丁和塞万提斯也不逊色;而席勒的《阴谋与爱情》的主要价值就在于它是德国第一部有政治倾向的戏剧。现代的那些写出优秀小说的俄国人和挪威人全是有倾向的作家。可是我认为,倾向应当从场面和情节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而无需特别把它指点出来;同时我认为,作家不必把他所描写的社会冲突的历史的未来的解决办法硬塞给读者。*[德]恩格斯:《致敏·考茨基(1885年11月26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36)》,人民出版社,1971年,第384—385页。

通过对欧洲文学传统的回顾,恩格斯列举了其中具有鲜明倾向性的作家与作品,并强调倾向性应当从作品当中自然流露而非刻意为之,他指出这一点正是艺术表达与理性思维的重要差异之所在。马克思在评论拉萨尔的剧作《济金根》时所指出的重要问题:“你的最大缺点就是席勒式地把个人变成时代精神的单纯的传声筒。”*[德]马克思:《致斐·拉萨尔(1859年4月19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29)》,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574页。同样强调了作为创作主体的人在艺术上的倾向性。此外,马克思还曾经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指出:

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即改造无机界,证明了人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也就是这样一种存在物,它把类看作自己的本质,或者说把自身看作类存在物。诚然,动物也生产。它也为自己营造巢穴或住所,如蜜蜂、海狸、蚂蚁等。但是动物只生产它自己或它的幼仔所直接需要的东西;动物的生产是片面的,而人的生产是全面的;动物只在直接的肉体支配下生产,而人甚至不受肉体需要的支配也进行生产,并且只有不受这种需要的支配时才进行真正的生产;动物只生产自身,而人再生产整个自然界;动物的产品直接同它的肉体相联系,而人则自由地对待自己的产品。动物只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建造,而人却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生产,并且懂得怎样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到对象上去;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德]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1844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42)》,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96—97页。

文学艺术的历史,是人类总体发展历史的一个组成部分。文学艺术的生产实践,同样也是人类生产实践的一个组成部分。因此,关于文学批评的标准与原则等问题,也同样需要兼顾文学自身的发展规律和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规律这两个方面。恩格斯的重要观点,文学批评的历史的和美学的原则,正是结合了这两个角度来探讨文学的意义与价值。文学及其批评并不意味着孤立地看待任何一个作家或者作品,而是意味着将其置于整个文学的历史乃至于整个人类社会的文化与历史当中,通过与他者之间的对照与比较,才能产生真正有价值的评价与论断。与之相应的是,文学经典及其传统所形成的既有观念与秩序,也并不是一种有固定边界的不变的整体,而是与相应的历史时代、社会现实以及总体意义上的文化传统有着密切关联的,具有开放性的不断在建构中发展的文学实践的集合。

马克思、恩格斯的文学观念既包含了对传统的欧洲文学观念的合理继承,又包含了变革和创新。在充分肯定了文学传统的价值这一前提下,马克思、恩格斯也十分重视文学的创造性。恩格斯在论及“真正的社会主义”的散文创作的时候,就曾指出他们的文学创作当中缺乏创造性的问题:

“真正的社会主义”由于本身模糊不定,不可能把要叙述的事实同一般的环境联系起来,并从而使这些事实中所包含的一切特殊的和意味深长的方面显露出来。因此,“真正的社会主义”在自己的散文中也极力避免叙述故事。在他们无法规避的时候,他们不是满足于按哲学结构组织一番,就是枯燥无味地记录个别的不幸事件和社会现象。而他们所有的人,无论是散文家或者是诗人,都缺乏一种讲故事的人所必需的才能……*[德]恩格斯:《诗歌和散文中的德国社会主义(1846—1847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4)》,人民出版社,1958年,第237页。

马克思在致恩格斯的书信中,也曾经借助莎士比亚剧作中的台词幽默地表达了自己对于创新的追求:“我宁可当只小猫咪咪叫,也不愿做个卖唱者弹老调!”*[德]马克思:《马克思致恩格斯(1870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33)》,人民出版社,1973年,第50页。马克思在信中所引用的是莎士比亚的《亨利四世》中的台词,以风趣幽默的方式批判了诗人弗莱里格拉特的作品缺乏想象力的问题。从这些论述当中可以看出,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关于文学的探讨,充分体现出了在深厚的文学涵养的基础之上寻求创造性的意识。不仅如此,作为思想家和理论家的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同时也是社会革命的实践家。他们对文学问题的关注与思考,并不仅仅停留在理论层面和观念层面,而是从人的实践活动这一角度来探索通过实践创造来改变世界的方法。

马克思、恩格斯围绕文学所展开的思考的重心,在于透过文学艺术所反映的人的社会生活当中形形色色的现象,以及在这些现象背后的更为重要也更迫切需要解决的现实问题。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文论家对文学的关注和研究,并不是单纯地以建立其文艺理论作为目的,而是将其作为社会意识形式的一种,把文学和艺术置于人类及其社会这样一个更为广大的背景之下来加以考察,注重文学的历史传承及其创造性的社会实践性价值。

综上,我们可以这样来描述马克思、恩格斯对待文学传统的态度:吸收与超越,超越文学自身的局限,把文学置于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史这一层面,从唯物史观的角度,并以辩证的态度来考察总体意义上的文学的历史、现实及其未来。既看到了文学传统作为一种秩序所产生的影响,同时也明确意识到了文学传统开放性的一面,正是因此,马克思、恩格斯才能够超越文学自身的历史,进而提出文学艺术没有独立的历史这一重要观点。

要言之,马克思、恩格斯关于文学的论述映射了欧洲文化传统,但又并不局限于此。他们对于欧洲文学传统的继承,在于对其人本主义精神等因素的肯定和发扬,也表现在其文学理论对文学传统当中的观念以及文学实践中的各种文学性因素的理解、阐释与应用;他们对欧洲文学传统的超越,则在于对其传统人本主义和旧唯物主义的超越,以唯物史观和辩证法来观照文学在人类历史发展当中的位置与作用。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马克思恩格斯经典文本中的文学资源研究”(项目批准号:12BZW002)的阶段性成果,湖北文理学院2015年度中国语言文学学科开放基金项目“经典马克思主义文论的当代知识谱系研究”(2015040)的成果。

郭琳(1977—),女,文艺学博士,湖北文理学院文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比较诗学、隐喻理论、马克思主义文论研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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