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木楞房走进安居房的独龙族村落

2016-10-10 08:09云南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
今日民族 2016年8期
关键词:独龙族火塘

□ 文·图 / 云南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 桑 坤

从木楞房走进安居房的独龙族村落

□ 文·图 / 云南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 桑坤

迪政当村新貌

7月,云南西北部独龙江乡茂密山林中的夏季并不算炎热。沿着近年才修成的柏油公路,我们来到了怒江州贡山县独龙江乡的一个独龙族村寨——迪政当村。

村寨位于独龙江乡北部,距离乡政府所在地孔当有30公里路程。辖6个村民小组共有158户,592人,这里是2013年实施“整乡推进,整族帮扶”工程后迪政当村安居房的所在地。

进入迪政当村,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我在书上看到的独龙族传统木楞房,而是一排排漂亮而整洁的“L”型新房。这些新房沿着装有太阳能路灯的主干道整齐排列,每根路灯柱子都涂有独龙毯的纹路,而且在上方都挂着一块戴着鼻环的独龙牛头。一些住户门前停放着小货车,不时可以看到衣着时尚的男女在聊天,孩子们在嬉戏。

安居房与集中居住

迪政当村的安居房,保留着不少独龙族木楞房的元素,墙上刷了原木色漆,再加上深灰色的线条勾勒,远看就像木楞房,房子的拐角处钉着一排排方形木头,这些造型规整的木头是真材实料,所以不仔细看还以为真是木楞房伸出的木头。房顶的琉璃瓦有三种颜色,分别是藏青色、枣红色和紫红色,它们被用来替代传统木楞房顶容易朽腐的木瓦。就材料而言,这种独龙族的新型房屋,是完全现代的。其所用的材料是钢筋、水泥、空心砖和琉璃瓦。

安居房内部的功能,也体现着它新的一面。每家的新房都有主房与厨房两部分。主房有客厅一间,卧室五间。厨房是相对独立的部分,其功能自然是用来烧火做饭。

每个房间都有窗户,每扇窗户装有八块玻璃。两侧较大的房间,窗户还多装一扇,以此获得更大的光亮。窗户装有窗帘,有的人家就用独龙毯做窗帘。主房有屋檐,屋檐下的走廊连接各个房门,走廊铺设的是合成木板。

作为现代生活的一部分,自来水和排水设施在安居房内也已经备齐。自来水龙头装在每家房屋边,水龙头流出来的水,汇入下水道,并与全村疏浚山涧的从南到北的水渠连接。水渠配上几座小桥,使得新村落看上去有点“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

一个“90后”大学生的房间

陈向红出生于1993年,现在在昆明读书,是迪政当村独龙族年轻一代中受教育比较好的一位。年龄和教育这方面的因素,就体现在安居房的生活细节中。

陈向红家住在59栋,他家的院子建有木棍简单编织过的栅栏。在两排栅栏的中间,有一个木板树起的院门。

走近院子,陈向红带着我们参观他的房间。只见房门上挂着三样东西:一个观音菩萨的吊坠、一株风化的真菌、一对鸟的翅膀。而门楣上还挂着他小学时候的红领巾。

房间里,东面靠墙,是用云南松自制的书架。书架上有书,仔细看主要是陈向红初中、高中的课本。书架上还有其他东西,顶上有两个浅绿色的绕线器、一个松鼠标本和同学送的风车模型。书架上挂着一把弩弓、箭筒,这是陈向红的二叔自制的礼物,背带是老熊皮制成,另外还有一把砍刀。

书架对面是一张整齐干净的床,床上铺着独龙毯。紧挨着床的墙上贴着陈向红读高三时的课程表,而课程表的周围贴着NBA球星詹姆斯、香港歌星邓紫棋的海报。

床与书架之间靠窗户的位置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有台电脑,在电脑主机旁连接着一个从贡山县城买回来的圆形黑色音响。陈向红喜欢听音乐,尤其是现代流行歌曲,这与喜欢唱传统独龙族民歌的父辈迥然不同。

走进独龙族的木楞房

由政府出资修建的迪政当村的安居房,正在取代过去村民自建的木楞房。从木楞房到安居房,这无疑是巨变,但这中间哪些变化了,变化有多大,则还需与独龙族老的木楞房比较。

在搬进安居房之前,陈向红家有老的木楞房。房子也在迪政当村委会附近,距离主干道约1里多路。建房的年代久远,据说是陈向红的爷爷年轻时候所建,后面传给了陈向红的父亲。

从建筑角度讲,老房子是我们熟悉的独龙族的传统样式。它采用了“千脚落地”的建筑样式,房屋整体与地面距离约1米5,这个空间传统上用来饲养家畜家禽。

房子朝南,符合独龙族人的传统。结构为卯榫结构,且拼成房屋框架的每块木板都是用斧头和砍刀削成,因此,看起来很不平整。

“我爷爷当时准备木料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所选择的木材是两个男子都抱不过来的云南松,先用斧子砍下劈成两半,后来用砍刀慢慢削成木板。”陈向红说。

房门是直接在木墙上凿开的。而且开房门的时候,还有一个仪式。陈向红介绍说:“开房门的时候会杀鸡,并用鸡血在木板上画出一个门框的大致形状,之后再念一些古老的独龙语来祈福,然后就沿着木板的门框凿门。这样房屋住进去才会很安全。”

迪政当村傍晚时分的主干道

走近这个老房子,我注意到门楣上钉着五颗钉子。这个钉子并不随意,从左到右依次钉着獐子的脑壳、两片半株真菌、一根花椒棘刺、一把剪刀上拴着两棒没有玉米籽的玉米棒,最后是一颗松子。花椒棘刺用蓝色电线条缠绕好绑缚在铁钉上。獐脑壳从表面炭化的程度来看已有10年左右的时间。陈向红介绍说:“这些东西,包括门前用旧衣服搭好的‘假人偶’,都是用来驱鬼的。”

推开门走进屋里,迎面就可以看见熄灭的火塘以及火塘上放置着的烧水壶。屋里还放着锅碗瓢盆等炊具,一根铁丝上挂满了飞鼠、矮羊、松鼠等各种动物的脑壳。火塘的南面摆放了一张床,是陈向红父亲平时睡觉的地方。火塘边,还有一个黑木茶几和一个已经废弃的神龛,其他家具还有橱柜、桌子、面板、水桶等等。

尽管家已经搬走,但过去的家具并没有搬。“我爸爸很懂这些独龙族传统,他在房门上放剪刀和花刺是为了表明房子还有人住,房内的家具原封不动也是为了保证老房子不被野鬼侵占。”带我们参观的陈向红介绍说。

陈家的木楞房并不是孤立的存在,它与周边的其他家庭生活必需的设施共同构成一个整体。它的四周环绕着五块园地,里面种着玉米、山药等,包括周围的猪圈、粮仓、蜂窝,总占地面积约有400平方米。

与安居房比较,木楞房更多地体现了那个时代独龙族的生产生活特点。

安居房带来的改变

安居工程给独龙族生活带来了许多变化。首先是独龙族散居的状况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改变。在实施安居工程之前,独龙族各家各户散居在坝子和山上,各家族之间都有各自固定的居住空间,而现在居住格局已被打乱,各小组各家族杂居在一起。

其次,居住空间变得狭小,原来部分家庭生活的功能不能实现。新房子没有“千脚落地”的特征,再加上户与户之间的空间距离较近,村民们觉得没有足够的空间饲养家畜家禽。 “把大家拢在一起住,太挤了,我们不能养牛、养鸡、养猪,吵得很,不清静,晚上没法睡觉。”这样的声音在村民中经常听到。

第三,火塘的重要性有所改变。过去火塘是一家人重要的活动场域。而现在,火塘与卧室分离,加上电视机和“小锅盖”普及,饭后,一家人不再围着火塘聊天,听老人讲故事,而是各自看电视。火塘作为神圣的公共空间已蜕化为简单的饮食空间,对年轻一代,再难有凝聚作用。

第四,我们还发现,由于厨房狭窄,村民无法像以往一样围着火塘唱歌跳舞,传统的民族火塘歌舞也渐渐消失。而与此同时,新的集体歌舞的公共空间又尚未形成。

安居房带来的改变不仅体现在独龙族村民的物质生活中,也影响了他们的精神文化生活,而这些变化才刚刚开始。

(责任编辑 黄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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