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里外的生死与烟火气

2016-11-25 13:55孔吕磊
美文 2016年19期
关键词:田林男高音蛐蛐

孔吕磊

这是一组记忆的叙写。旧时光里或朦胧或清晰的印象,在田林笔下一一道来重建。塞外的老承德,有我们不知道的隐秘存在。又不只私语,这些可触摸的往昔日子,年代里外的物事与人事光鲜如初。

青砖绿瓦黯淡扑尘,散漫勾连的宅第寥落如空城。不变的是土地,坚韧的品质恒久。土地上的事物在记忆里鲜活。砖瓦,草木,飞鸟,发着光,老承德在心底浸润。回忆或许不会骗人,只不过镀了一层暧昧的颜色,苦杏仁让人欲罢不能的温暖与诱惑,比人类优雅更多的蛐蛐的咬架,金黄色的蜂群堆积的尸体,七十年代的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的头颅。

无终止的寒风里,什么是重要的?一颗一颗的苦杏仁吃下去,带来的是死亡,也带来了一晌的饱胀与尊严。菜市口有冬瓜,也有刑场,少年在这里买冬瓜,也在这里被执行死刑。红是红,白是白,胃不会骗人。烟火气事大啊,大过了生死。人间第一位是吃,寒风里,温暖才重要。

初春勃发,草长莺飞,蜂与人共舞。蜂是优雅从容的,人是心怀鬼胎的。借了一只蜂的灵魂,再借一只,又一只,无数蜂的灵魂与母亲交换,母亲有了时间等待,余一箱箱微小的金黄的尸体静默。春天里,人的生命重要。

是蛐蛐天生会咬架,还是人强迫着、诱惑着蛐蛐学会了咬架?反正日子长,时光无聊,闲散中教会蛐蛐咬架,也是可赞赏的情趣之一。再给蛐蛐安上好斗的罪名,也不为过。蛐蛐说:你们这些幼稚的人类,就陪你们玩一场。于是,蛐蛐冷眼旁观了人类的鬼鬼祟祟,争强好胜,不怀好意,偷欢干仗,优雅地嘲笑着。

一个少年,田林命名为米承德,很有些聪明与战略。为了一个女孩子,向一个冬瓜冲锋陷阵,把自己陷进了拘留所。所长说:“现在的天是红色的天。”米承德说:“你赔我十天,不赔我就黑了你这天!”当然要杀。一个冬瓜换了拘留所十天的自由,换了一个少年的生命。

谁可以宣布生死?不是神龛里的佛像,不是圣经里的耶和华,不是人类制定的律法,是城门楼上的男高音。城门楼上声如洪钟,郑重庄严,似掌握了人间的权力与正义。男高音后半生坐了轮椅很多年,也许是天道轮回。谁赋予了男高音权力,男高音代表着谁,不可说。

苦杏仁可以完成一场决绝的死事,男高音可以开启一次荒唐的审判。生死在这里不重要,被亵渎与漠视。凡人只想有温饱,在春日里在深冬里有一丝烟火气,比生死还难。田林并没有质问,也没有站在道德高点上审判,只是平静讲述,时光散漫,把可触碰到的记忆闲笔叙写,或是饶恕或是谅解或是追问或是悲悯,空间与结局留给读者。

更多的是可爱的人,可爱的事。夜归的男人,聪敏的女人,斗嘴的顽童,害羞迷人的少女。老人与小孩都有单纯的情致,会害羞,活生生的。有趣又努力地使劲生活,用仅有的凡人的智慧,在风风雨雨的慌乱中好好过活。

避暑山庄皇城根下的各色生活,在作者的讲述下逐一拼凑,渐渐完整,鲜活却还是笼了一层雾,漫漫时光流淌,清晰又模糊。叙述沉稳,如承德的厚土,又散淡自在,张弛有节,如人间烟火。偶尔夹杂着忧虑与苦涩,却无悲情,不泛滥,再现这年代里外的记忆与时光,感性与诗性并存。人事与物事,生死与烟火气,在田林笔下有条不紊地行进,如世间事必须如此一般。

以人、以事入散文已不是新鲜事,人、事进入散文增加了文章的厚度与重量,不再是闲暇的轻巧与把玩。好的文章会被人记住。田林的这一组散文读下来,总会让你在心里记着几个独特的人,几件独特的事。

难得的是田林的文章有温度,不冷酷,不严厉,熨帖人心。对过往、人生的关照妥帖适度,格局大气开阔,不空空而谈,贴着地表,贴着皮肤,贴着心脏。把善恶摆给读者看,不置可否,却无形中用带着温度的话语温暖了人心。

田林的心绪在年代里外徜徉,思想却贴着地面行走。一个此乡人,展现给异乡人的是不了解的未知,抵御日常的日常,以及坚韧的内心的驻守。

一个六〇后作家的叙写,想带给读者什么?读者中的八〇后,九〇后,甚或〇〇后,能理解并接受作者记忆里的那个世界吗?是猎奇还是考古?是了解还是追问甚至反驳?我们不知道。我们知道的是,作者站在今天,站在此刻,以现在的目光审视过去,滤镜一般,以自己的方式关照并展现记忆中的那个年代与地方。有些事情必须要被记住,时光逝去不等于不存在,记忆要一代一代传承,烟火与生死一代一代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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