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举报不称职的老师吗

何女士 43岁 国企职工

周女士 45岁 自由职业

小王 20岁 大二学生

你敢举报不称职的老师吗

【主持人】师恩难忘。但在师德的阳光下，总会有几处人性的暗角。默许还是笞挞，举报还是容忍。从每个当事者的态度里，能看出义务教育中师生生态的一角。

【被采访者言论不代表本刊主持人观点】

违心渐成真心

何女士 43岁 国企职工

【诉说】儿子3岁去了幼儿园，那是他人生的第一次离别。我和老公千挑万选，托了关系，通过电脑排号得到进入省机关幼儿园的名额。跟老师们一见面，别说小孩子，就连我们这些大人，都隐隐觉得不快。怎么说呢，一个个绷着脸，派头十足，好像王国的皇后、公主。但又一想，这么好的幼儿园，这么优质的师资，牛点也正常。

我和儿子都熬到下午4点，紧闭的大门开了，小家伙们涌出来，哭声一片。儿子见到我头都没抬，径直上车坐那抹眼泪。这是生爸妈的气了，把幼儿园说的那么好，其实……小孩子的正常心理反应，我不能心软，必须坚持送下去。可到了第三天，儿子就病了，高烧38.2度，只好请假看病。接下来的一个月，他好了病、病了好，最后一次是肺炎。事大了，住了一个多月院，愈后说啥也不去了。

儿子是爷爷奶奶带大的，跟他们亲。两位老人连哄带套跟他聊，把碎片式的话刑侦般地推断，才知幼儿园老师特别严厉，对喜欢的孩子格外偏爱，对不喜欢的冷淡不说，还常体罚。儿子属不喜欢那伙儿的，罚站算温和了，关小黑屋才叫恐怖。那么小的孩子，这样的生存状态，能不上火憋气吗？免疫力能好吗？不得病才怪呢。

当然，3岁小孩的话，是不足为凭举报老师不称职的，我们能做的只有退园。不久，我和老公在超市里收到一个宣传小册，是家新建私立幼儿园的招生启事。宣传册印制的很精美，从照片上看，硬件不错。我和老公立即赶过去，园区不算大，但设施齐备、鸟语花香、温馨舒服，园长、老师全部出动，热情相迎。跟公立幼儿园的冷傲相比，我和老公都有点感动了，决定送儿子过来试试。

孩子的世界里，是与非很简单，谁爱我我就爱谁，谁不爱我我就不爱谁。实践说明，这家普通私立幼儿园，才是儿子的最爱。老师们都20出头，青春活力，跟孩子们打成一片。儿子班的小老师，圆圆脸，杏仁眼，笑起来像香港明星蔡卓妍。她能唱能跳，跟哪个孩子都又搂又抱的，儿子自然也在其中，美的不得了，把小老师的名挂在嘴边，天天嚷着不能迟到。

转眼到了上学年龄，我和老公早早就购得一套小户学区房，儿子顺利进入一所重点小学。巧的很，同事小姑子是这里的老师，跟儿子的班主任于老师关系不错。我给同事小姑子送了礼，她一再表示“放心”。我就想，儿子6年的学涯，自然妥妥的了。

可第一个教师节，美梦就被重重地唤醒。都知这一天要给老师送礼，社会上的流言很邪乎，说重点小学的班主任，这一天收的礼物能买一辆小轿车。我早就备好3000现金，请同事小姑子转送。她说不行，要直接送老师，这是规矩。我和老公说，那就别挤在10日了，再过些天就是“十一”，那时送岂不更好？所以教师节那天没吱声。

谁想当天下班，同事小姑子就打来电话，说于老师生气了，所有家长都“表示”了，就你托的那位没有。我大惊失色，忙说你没跟老师解释一下呀？我们早就准备了，打算“十一”……她打断我的话，不耐烦地说：“没必要解释，赶快送给她，拖到‘十一’也没利息，你们可真是的。”

老公急了，这不是公然向家长要礼金吗？真该举报她。没等我发话，婆婆慌了，说：“千万别呀，举报有证据吗？弄得满城风雨的，孩子还怎么待下去。”当然，老公说的是气话，冷静下来马上给于老师打电话，说晚上想见见您。她特别配合，说正好跟家长沟通一下。

不一会儿，在她家小区门口，我们见了面。我送上3000元钱外加一瓶香奈尔香水。她非常熟练地接过来，连句客套话都没有。现在，儿子马上就要毕业了，近6年来，于老师换成白老师，但9月10日送礼成为常态。儿子学习不错，整天快快乐乐的，给老师送点礼，也算发自内心了。

高考的节骨眼上

周女士 45岁 自由职业

【诉说】女儿是个高中生，喜欢画画，准备考美院，补课那是必须的。学校美术组的莫老师自办补习班，地点在他的一处旧宅，很破旧的老楼，100来平方米，除了承重墙都拆了，变成一个大厅，里面摆满画板。莫老师跟我们家长说，他不挂牌子，不做宣传，全靠实力，从他这出来的学生，高考成功率达98%，收费却在周边同类补习班中是最低的。寒暑假期间全天集训，每人1500元，如果住宿再交150元，吃饭自理。每天早8点半辅导到晚上11点半，莫老师和她的一位学生共同授课。

我想都没想就报名付钱了。从那出来，穿过一个小街，正好是丁字路口。放眼望去，附近居民楼的高墙上，挂满各种补习、培训招牌。绝大多数是美术专业。在陪女儿补习的整个寒假，我了解到许多内情。女儿所在学校的美术组老师，几乎都有自己的补习班。有对夫妻全是美术组的在编老师，两口子课外开夫妻店，据说是敛财高手中的高手。

在陪读期间，为打发无聊，我向附近的人打听这两口子办的班。一问，可谓尽人皆知——某某美术培训中心。我以学生家长身份进去，好家伙，近200平方米的画室，摆放了100多个凳子和画板。当时是下午1点半，学生们陆续进入上课，密匝匝的，看着就眼晕。暖气很热，空气不流通，上百号人挤在一起，让我有了窒息感。

家长们说，这两口子轮流上课，每位学生收1600元，住有统一宿舍，另收160元，吃饭自理。男老师三十四五岁，美院本科毕业。妻子是研究生，晚丈夫两年入职。两人都擅长油画，都是学校的骨干教师。大家算笔账，两口子一年寒暑假忙活两次，每次100多号学生，一年收入能轻松过百万。

后来我又去了几个补习班，总结出如下共性：一是创办人都是这所学校的在职教师，大多会亲自授课。二是这些收入极高的班，几乎都没有营业执照，属无证经营。三是学生大多是本校学生。

女儿说，老师们常向学生推介这些补习班。他们之间有不成文的利益约定，任何一位老师向这些办班的老师介绍一个学生，会得到300-500元不等的报酬。许多老师尝到头，把补习班变成自己课堂的延伸。如果不参加，学生就会落下很多该学的东西。而这些，老师又不会在学校的课堂上重复讲解。更有甚者，老师之间还为争抢学生、敛财，暗地里较劲。如果学生不报自己的班，老师故意不关心甚至冷落这个学生。有的学生为了不得罪自己的老师，权衡两个老师之间的关系，就向两个老师分别交一份钱，其中一份只交钱、不上课。

了解越多我越恐怖。教师这个职业，行规、法规很多很严，国家抓得也很紧。但是，在高考的大棒下，老师疯了，家长也疯了。区区一所中学，就有如此强的刚需，老师能有如此高的外快，太畸形了！

可说到举报，我傻眼了，女儿正在高考的节骨眼上，哪敢啊！等着吧，熬到高考结束，女儿顺利上了大学，我想把知道的情况向媒体反映一下，让他们再做深入调查、报道吧。

滚出我们班

小王 20岁 大二学生

【诉说】准备高考那两年，有好多清晰的记忆。高中班主任是个女的，四十七八岁吧，又瘦又矮，整天绷着脸，脾气相当不好，看学生像见仇敌似的，三句话中准有一句是否定和训斥。我们男生脸皮厚，习惯了，能扛住。女生不一样，都是娇花嫩柳，在家里公主似的，被老师迎头来一通，十个有九个得哭。

军训时，班主任全程监督。教官倒挺和蔼，反观她竟像个军阀。一天下大雨，气温骤降。我们集体挨浇，宿舍空调只能到24度，简直是雪上加霜。柔美的女生小央（化名）扛不住了，感冒发烧，听说挺严重，跟班主任请了3天假。到第四天还没见好，找班主任续假，她竟然死活不同意，让小央必须上操。

小央只好摇摇晃晃地来了，不一会儿就请求同学扶她回宿舍。我发现班主任的脸像挂了霜，看着小央的身影，连说三遍“废物”。第五天，小央还是浑身发冷，班主任竟命令她抱着被子上操。小央不从，要去医务室量体温，以此证明身体未愈。班主任一把抓住她，大声说：“小小年纪就知泡病号，没出息的东西，不配作我的学生！”

小央很理性，身体也是太虚，她没有抵抗，而是找件棉衣穿上站到队伍里。这时，另两位老师闻声赶过来，把班主任拉到一边。没想到，她突然晕倒在地，被两位老师和我们几个男生扶住。很快她醒过来，指着小央说：“我教不了你这样的学生了，滚，滚出我们班！”说完，她整整头发，径直走向女生宿舍。不一会儿，抱着一堆衣服被褥出来，呼啦一下丢到地上，冲小央喊道：“都是你的东西，你马上滚，这就滚！”

她失控了，张牙舞爪泼妇般的样子，让我们目瞪口呆。校领导们匆匆赶过来，小央被校医带走，教官迅速把我们带离操场，接下来发生的事就不得而知了。第二天，班主任继续上班，继续绷着脸，继续以“为你们好”为名严厉。小央则从此消失，听说得了轻度抑郁症，休学还是转学，谁也说不准了。

在高考的大融炉里，每个人都在煎熬，走掉个把学生，像吹过一阵小风，掀不起一丝波浪。只是，在双休日的家庭晚餐上，我跟父母唠到此事。他俩说班主任的做法跟重点中学的教师水准严重不符，是不称职的。父亲还忿忿地说：“我要是那女孩家长，非得去教育局举报，拼个鱼死网破，为女儿讨个公平。”母亲狠狠瞪他一眼，说：“关上门吹吹牛得了，孩子正在节骨眼上，你瞎鼓捣什么，千万别添乱子。”

节骨眼、添乱，这样的词在高中学生和家长心中，是重如泰山、压力山大的。在命运的拐点上，什么样的沙子，每个人的眼里都得容下。想必在小央父母心里，也大抵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