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珠观,落英满地等风归

2017-08-09 22:29胡巧云
丝绸之路 2017年13期
关键词:巍山南诏拱桥

胡巧云

秋意渐起,山间的密林却一日胜似一日苍绿,缓缓升起的旭日,顺着秀峰叠嶂的山涧,落在林间小道拐角处的那座拱桥,以及拱桥下自在生长的棵棵芦苇之上,远远望去,在这样寂寂的早晨,竟然有了些许禅意。

拱桥其实并不怎么古老,古老的是拱桥前方的那条林间小道和小道两头的玄珠观和圆觉寺。涧幽谷静,四季清凉,纵是岁月变迁、日月更替,这条林间小路依然还是记忆深处的样子,只是拱桥下那条被唤作“三滴水”的山涧,早已觅不到孩提时淌爬嬉戏过的清清箐水。

青山有似少年子,一夕变尽沧浪髭。静默的双塔、静默的玄珠观与圆觉寺,在百年光阴的更迭中,静静庇佑着山脚下的小城。暮鼓晨钟,绿荫氤氲,小城里的人们是有福祉的,细碎平实的烟火日子里,锻炼也好,散步也罢,呼吸吐纳间,置身悠然林中,释然自得,身心归一;有所祈愿的人们,则会早早到得山中,虔诚跪拜,祈求来日风调雨顺、平安清吉。

苍苍哀牢,一寺一观,遥遥二里小道相牵,又被一溪之涧分隔。“大寺不大,小寺不小”,坐落在云南省巍山县城东南3公里处被合称为“东山济胜大小寺”的玄珠观与圆觉寺,早已融入了小城世世辈辈的息息生活,就像谁也说不清,是从何年何月起,人们就已习惯了大小寺的称谓一样。

然而,于我,“圆觉”与“玄珠”这样的名字,竟是毫无缘由地、发自心底地喜欢,喜欢它们的清寂与僻静,喜欢它们的与世无争。周末晴好的时日里,我便也是那小城芸芸凡俗,到得山中,偷得浮生半日閑。

蓝天在上,古寺在左。格桑开满玄珠山,翠青如盖的老树下,一席篾桌,一盏清茶,一二好友,无需多言,只静静地看眼前,看那绿茵满坡,灌木葱茏;或凝神远眺,眺那群峰竞秀,层林叠嶂,点点秋色暗染。待远山林鸟啁啾,檐下禅音清明,如水的光阴已不觉于往。日出日落间,谷之对岸的灵应山,烟锁云黛,雾散霞聚,似乎才碧空如镜,转眼就到了蔚霞天际。

这样的时日,清净而久远,就像秋日里红墙碧瓦的玄珠观,怀抱秋风,却未见叶落,反而萱草霁青,花儿开放。这样的情景,总是会让人心生欢喜,会让人想起佛祖的拈花一笑,想起万物的心怀善念。

不记得有谁说过,佛在每个人身上都写下了无字经书,只待有缘人去解读。佛给每一片土地,都设下了深刻的谜语,只待有缘人去猜测。

玄珠观,始建于唐初时期的蒙氏宗祠,这是毋须质疑的。只是,岁月总是会带走所能带走的一切,就如同很多时候玄珠山上的碧空,蓝得那么耀眼、那么纯粹,仿佛从未有过半丝云彩,从未有过丝毫牵绊过往。

王谢堂前燕犹在,封侯将相已作古。旧时王室,多么富丽堂皇的字眼,何况是那个传位13代、几乎与唐王朝相始终、权倾西南的南诏蒙氏王室。只是,在小城巍山,就算人们对这段历史是多么耳熟能详,却未必还有几人能记得这玄珠观的前世今生。

岁月穿梭,时光幽然。布满铜绿的双环是数不清的经年;笃厚斑驳的山门,透着曾经的华丽朱红;岁月深处的烟霞似乎还在,在那精巧的如意斗拱间缠绵,在那凌空向上的飞檐尖萦绕。

世事沧桑,谁主沉浮?就算拨开历史的重重烟雾,也已无法想象或还原,1000多年前的玄珠观是怎样的妙香生辉,画栋雕梁。漫长的历史长河,万物虽微小如沙砾,但万事亦遵循规律,就算再辉煌的历代王朝,也终不过是那历史河岸上一个又一个的渡口,而尘世所能留下的,不过就是渡口上不曾被冲走的些许微粒的影子。光阴明灭,檀香悠悠,过客如斯夫,而我们,或许只能循着点滴文字与想象,找寻那些远去了的繁都旧梦。

那是多么遥远的年代,遥远到距今1300多年前的唐初,地处西南边夷的六诏,一时兴起。贞观二十三年(649),蒙舍诏(南诏)始祖细奴逻建都巍山,后在唐王朝的帮助下,经逻盛、盛逻皮、皮逻阁三代数十年的发展,南诏终于统一了六诏。或许,那是一段艰苦卓绝的岁月,抑或是英雄辈出的年代,然而,这确确实实就发生在小城巍山——曾经的南诏故土上。

金戈铁马纵疆场,衣冠剑佩御炉香。王侯子嗣,仪幡仗列,紫驹辇轿,鲜衣锦带……想来,曾经作为南诏王室蒙氏宗祠的玄珠观,该是何其的华丽富贵,盛景气派。即便是如今,背倚宝象玄珠,面朝苍山洱海的古观,依然山长地阔,古树凌然,其大气雄伟的山门和高阔恢宏的大殿,似乎依然隐隐昭示着当年王者归来,念念不忘祖训,虔诚祭祀祖先的昭然之心。

唐开元二十七年(739),南诏国迁都大理太和城。至此,南诏始祖细奴逻在巍山建立大蒙国,到其孙皮逻阁被唐朝册封为云南王,南诏王朝在巍山长达90余年。或许在这90余年的岁月里,玄珠观一直都应是以蒙氏宗祠而存在的。只是到了唐中期,道教传入云南,也传入了当时的南诏,玄珠观成为了当时南诏境内的第一所道观,为修道之人提供了场所。明末,玄珠观不幸毁于一场大火,所幸后来在圆觉寺僧善的帮助下,按其原来的格局进行了修复,也就是现如今玄珠观的样子。

苔痕凭风上阶绿,阔绿千红在云台。或许时光仍在,只是我们在飞逝。跨入玄珠观深厚的大门,院内竹篷相生,百花竞艳,草木葱翠。大气平整的前花园,沿着青石铺就的中轴线而上,石栏阶砌,层台叠阁,所有建筑随山势步步升高,至面阔三间的玉皇殿为至高点,颇有一步一重天的气宇。玉皇大殿气势雄伟,端座条石垒砌,6丈之高的台基,前檐走廊开阔,檐下七彩斗拱古香古色。古观有大小16间殿堂,在玉皇大殿的东侧,其布局一反南北中轴线的格局,转为由西到东上下三台横列,设关圣、三皇、吕祖、观音诸殿和弥罗宫、芭蕉楼、碧波室、禅堂等,其间分别穿插两条青石小径,连接大小七个院落,院内古树亭榭,宫观清宛。

空山梵呗静,岁晚忆曾游处,犹记半竿斜照,一抹映疏林。夕阳西下,天边的余晖浅浅地漫过古树,漫过山门,落在古观的青瓦之上、石坊之上,以及爬满青藤的院墙和那些刚刚凋零在地的落英之上,所及之处,便会有一种淡淡的黄悠然而起,想必,这便是老去的光阴不小心又跌落尘世的样子了吧?突然间,又想起了那段历史,想起了那些个在小城历史深处,曾经浩然生息的人物,想起了自己曾经怅然写下的文字:

尘尘世界,光阴如奔。六诏疆土何所界?江山数青峰,一水枕孤城。茫茫哀牢,气象万千,紫烟腾处,彝祖躬耕将王现。

狼烟遍地,鸿门宴设松明楼,刹那芳华,空遗白洁夫人贞烈传。十三代王,终与唐终。苍山暮雪,洱海有泪。鲜于仲通六万卒,天宝之争,尔今黄土一堆万人冢。

浮云聚散,山风归去来。试问蒙城英雄客,无语瓜江自西流,青山独妩媚。

或许,再华丽的王朝,在时光的滔滔大河里,就是光阴结出的花儿,就算是一场场的怒放和辉煌,终究是随着光阴的无情流逝而消散,哪怕待到落英满地,也只能循着点点落红,去追忆曾经的盛大,去缅怀曾经的富丽与堂皇。岁月消长,时光不待,而所有的辉煌与落寞,终将会随着一场大风而去,不留下半点痕迹,哪怕点滴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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