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诗一束

2018-09-10 07:24
作品 2018年6期

王久辛的诗

我极其讨厌孤独这两个字

嗯 我极其讨厌孤独这两个字

不是说我怕孤独 而是我害怕

我害怕想到这两个字

想到这两个字 我的眼睛就痛

就痛得要唱歌 要唱花腔女高音

声音要飞 要飞得像发紫的红

红得像开遍天涯的红牡丹

一朵朵盛开在蓝天

蓝天下 那一群蚂蚁遗弃的我

就痴愣愣地望着森林一样的

蒲公英 和蒲公英一样的蘑菇

不是说我无话可说 而是

我根本就忘记了所有的语言

嗯 我极其讨厌孤独这两个字

降 临

你就要降临 从夏商周秦汉

从南极和北极 从地层深处

从遥远的云汉星河 从十八个

从两百八十个 从两万八千个

神秘的地方——降临

我不管你是厄运

还是千百万倍的幸福

我都要乘着 我热血的翅膀

和智慧的光芒——拥抱你

我不管你爱不爱我

我不在乎你的冷漠无情

告诉你吧

既然你都来了

我就决不能不敞开我的胸怀

用我的肝胆和勇敢

来迎接你——2018

谢谢你的如期而至

我知道 你是来磨砺我的

当然 也是来拯救我的

关于我的梦和我的思想

尤其我的胸怀和情感

我早就认定了

厄运 对于幸福的意义

和白痴的抵毁 对于创造的价值

以及伟大的情感 包含着的

丰富的人性 我说

你是不是值得我敬仰

我不要看你的丰功伟绩

2018——我只看你钟情于谁

就会立刻明白 什么是

人格的建筑 什么是

子虚乌有……

暴雪在遥远的预告中等待……

预告的暴雪 没有来

小雪 倒是下了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比期待的差一点

比想象的 多一点

这就是伟大的现实主义

比理想主义 真实

比浪漫主义 黯淡

暴雪比小雪疯狂

却仍在遥远的预告中

等待……

我靠想象来描绘它

而小雪靠自己的旋转

与我们不期而遇

它们的不同 是不一样的

大与小 疯与狂

都有很大的差别

和不一样的层级

但有一点 是一致的

它们都是雪

都是氢二氧一的凝冻体

也都是水——我崇拜的神

我的神是水

神水与水神

构成了小溪 涓涓

也构成了江河 湖海

它千变万化 它忽缓忽急

它忽远忽近 忽轻忽重

它像挥洒的毕加索

随时可以变形

又随地可以变态

它质本洁

又本真

它万变不离其宗

永远是水 像我一样

永远 是——人

我想 看看——水

它变成暴雪后的样子

然后 再想象我

暴跳如雷的神情

尤其我失控变态的时候

与暴雪的纷繁狂舞

若酒后失态的原形毕露

有何不同

与我一样的 和不一样的地方

都有哪些 像我想象水

变成暴雪后 在天空怒目圆睁

疯狂的报复——

倾泻一个冰封世界

我就知道了 水的局限性

与无限性 包括它的恐怖

水的渺小 水的无限

和永恒 都令我惊愕

它的所有的不以为然

与道法自然 都是为了

掩饰它的 伟大和不朽

事实上 所有的伟大与不朽

都是水做的 比如

暴雪狂雪 和大雪

像中雪小雪一樣 都是雪

即:水做的神圣……

赵晓梦的诗

大师在墙上

墙壁并未变得安静。挤满眼睛的嘈杂

这些从时间深处收集来的艺术品

不厌其烦复述着我们逝去生活的日常

散乱的片断瞬间获得了秩序和意义

钢琴前年轻女子的眼里岁月静好

镜前裸背的维纳斯让谁的青春吐芳华

骑马的查理一世走过秋季早晨的风光

丑陋的公爵夫人花瓶里开出十五朵向日葵

画作在墙上醒来,偷走了大师的时间

除了画布的油彩我看不出更多名堂

但我们都尖锐地感到彼此的存在

无论皮耶罗拉斐尔维米尔还是凡·高莫奈

他们对色彩和形状的语言提炼

偷走了属于我的午餐时间

试图寻找观看这些画作的正确视角

面孔中显露出一种绝不认输的表情

被谎言饲养的总督和绝望的贵妇

睡莲池边拿骨头的年轻男子和战舰

镜子里反射出来的奇特细节常常被疏漏

婴儿圣母天使被达·芬奇安顿在神秘岩石上

迷宫一样的墙壁拉长着画布的时间

人与历史之间横亘着的深渊在色彩中和解

尽管完美人生是无数大师一个伤心的梦

但我知道,他们的灵魂决不出售

徐志摩的石头

你看到的和我看到的一样

国王学院以一棵树的名义

宽恕一个诗人枉然求爱的忧伤

在他走过的康桥,河水无穷循环

那是怎样的一种忧伤?

为了忘掉而又追求的夕阳新娘

犹如诗中的云彩在波光里荡漾

让卑微的水草保持贞节好名声

这河里没有两张相同的脸

也没有两个相同的灵魂

长篙 夏虫 笙箫 沉默的康桥

这比胆结石还疼痛的忧伤

教堂的管风琴交出爱情乐章

扇形穹顶犹如没有尽头的退路

无数次的远涉重洋不过是来签收

一笔挥霍完了的青春账单

河流早已在看不见的上游拐弯

时间的二维码扫出云水情怀

占有你所没有;汉白玉的石头

只截留了开头与结尾的两句诗行

回到桥与河寻梦的地方,你赞美过的

潮湿与光亮,都已在康河的柔波里还乡

吸引人们驻足的,只是石碑背后的荣耀

——在剑桥这张名片上重新介绍自己

时间的爬虫

总有一些事情让你力不从心

比如蟑螂站在时间的齿轮上

想停却停不下来。钟摆永恒摆动

就像十字架上的耶稣有滴不完的血

“我将不会为我的灵魂找到休息”

哪儿都有激情的烂泥需要沙子搀扶

当风在天空的臂弯里变成灰色

我们不得不在信号接力中艰难阅读

如果以不断延伸的天际线来测量视线

我保证,你看不出这面墙的弧形

就像教堂的内墙早已变成外墙

而神父早已宽恕那些长椅上的无罪人

鎏金的蟑螂行走在鎏金的齿轮上

你有一种沉溺于备受重视的错觉

世界宽广,天空的脚手架箭一样掉落

在剑桥,酒吧始终处在街道的结尾处

历史就是眼前这个无限循环的圆盘

解开一个秘密才发现另一个更加危险

那些给时间留下线索的人不是被误解

就是被诅咒,过去现在未来只存在血液里

当紫禁城庄严的大殿上响起下流小调

欧洲人正对这个无险可冒的世界感到厌烦

自然的谜底向一个好奇多思的心灵敞开

犹如教堂的穹顶落入吊灯规律的摆动

从成都到伦敦,我在晕眩中穿过庞大梦境

注视和谛听时间的人有的是时间

皈依宗教的人首先皈依奇技淫巧的钟表

只要风不停止吹拂灵魂就不会飘落

都市人心不累的活法并非只有出離

只要这蟑螂还在时间的齿轮上无声踱步

就没有人会在语法的错误中被处死

——我们的脸上写着无智者的魔法

在这密封的镜框里,你看到爬虫和自己

坐的时间门槛上。我讲述的就是正在发生的

如同你亲眼所见一样准确无误——

迫使你把丢掉一边的事情都捡回来

从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到伦敦眼

隔河相望,一望上千年

天空终于可以把眼睛平放云端

神话和传说,爱德华或者莎士比亚

都比不过这座千禧年的数学奇迹

如果唱诗班和圣餐让人与上帝心灵相通

伦敦眼这个庞然大物就更让人接近宇宙

高大的轮子,水做的轮子,火的轮子

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一起转动的轮子

不在乎风鞭打狮子的哀恸,看轮子转动

那些折磨你的因和果就在这里

领悟比聆听钟声更让人幸福。我看见

泰晤士河升起的山,生活在柱子上的

凯尔特人。看见那些撕破脸的狗

那些躲在神龛背后没有脸的神

还有狮子身上隐秘的文字。宇宙中

微不足道幸运或是不幸运的自己

就是一根深埋地下180米的绳子

另一个人另一个国家的命运与我何干?

既然一头深扎进泥土的黑暗

就让浮在面上的雨雪把我彻底忘掉

从威斯敏斯特教堂到伦敦眼,上升或下降

我就是那个不信上帝的伊克西翁

把我缚在这个燃烧和转动的轮子上吧

因为在伦敦,轮子和狮子已经取代十字架

瘦西鸿的诗

寻找黑匣子

那么多人 在寻找一只黑匣子

从白里寻找黑 从黑里寻找白

翻遍时间 双手浑浊

从动中寻找静 从静里寻找动

翻遍空间 双手战栗

那么多人为黑匣子 虚耗一生

从一个时代的背面秘密穿过

像一群盗墓贼 挖出那么多地道

最终成了自己的墓穴

那么多人 还在向内挖掘

挖开眼珠和脑浆 骨髓和血汁

那么多人一无所获 铩羽而归

蜷缩在时空里 像一只黑匣子

那么多时代 藏着黑匣子

那么多人 寻找黑匣子

唯独没有一个时代 说出真相

唯独没有一个人 找到真相

剑 气

我的心里 藏着一把剑

每个夜里我都反复在磨

每个清晨都有一把小剑长出来

仿佛初生的婴儿

行走在尘世 被我剑气所伤的人

常常都像是好人 我们迎头相撞

或侧身相让 谁也不知道谁的底细

但我还是让别人受伤了

仿佛他们做过坏事 仿佛天下

并没有一个让剑认可的好人

如今磨剑 我要反复把它磨纯

让剑气死在铁隐忍的愚顽中

我要让自己 和所遇见的人一样

既看不出是好人 也看不出是坏人

我们只是 心里藏有剑气的人

仿佛我埋下的是全部的自己

戏 子

当他明白身体只是道具 锣鼓正响

内心的小鬼伸出无形的手 舞台上

木偶反复唱着同一段对白

假牙铮亮 如情节中的锋刃

沿灯光泻下的时间 死在脚踝

他飞起一脚 踢开战栗的影子

被故事养活 总在冲突中冲浪

张开的嘴 被台词掏空

他倒悬在舞台 像一挂旧戏袍

看客散尽 他独自坐在舞台中央

像贴在幕布上的灰尘

声音走了 光线走了

唯独他自己 一直没回来

一株抽搐的树

原野里 我从一株树上

摘下一片树叶 仿佛从一个贫穷之家

抱走了一个孩子

那株树 在秋风中颤抖

把腰弯进了命里 无数的叶片

扑簌簌地哭

我领着一片树叶回家

秋风吹着我的白发 天将黑尽

一阵猛过一阵的雨 敲打脊梁

我试图奉出全部的爱 但她还是死了

死在我空旷的寂寞里 连同无边际的爱

连同我一无是处 撒手万物的悲悯

我将她葬回原野 在那株树脚下

呆呆默立 听见整棵树都在抽搐

仿佛我埋下的是全部的自己

谢克强的诗

鹰 巢

峡谷的风

拍击峭壁怆然的冷峻

岩上 一只鹰蹲伏着

啄着带血的羽毛

活在天空

飞在天空

偏选择兀立的孤岩栖息

弯曲的爪子扣紧峭壁

那姿势像在说

孤岩最能展示个性

瞧那嶙峋怒耸的绝顶

风云也不敢留步

它却拍打翅膀雄踞岩上

犀利的眼睛

忽儿俯瞰苍茫的群山

忽儿遥望苍穹

不知是刚从远天归来

还是准备远行

当我把目光投向它的营地

太阳离它好近

睡 鹰

那曾呼风啸雨的翅膀

怎么一下垂了下来

收拢风声雨声

如一把扇子一样折叠着

孤零零伏首断崖

苍茫的天空

此时很蓝 也很深

有几只小鸟

弧一般掠过湛蓝的空旷

唱着小曲

遥向太阳倾诉柔情

而你依然

欲望的眸子也垂了下来

仿佛一蹲冷峻的断崖

任山谷的风

轻抚伤痕累累的翅膀

只有那颗不眠的心醒着

倾听远方

一旦隐隐有风雨从远方袭来

你会长啸一声

扇子一样抖开蓄满力量的羽翼

跃向苍穹

伤 鹰

一声长啸

喷然击碎黑色的枪声

长啸后你搏击风云的翅膀

骤然收拢风云

跌入黑色幽深的峡谷

如一朵黑色的云

太阳裹紧风衣

在你的痛啸声中战栗

季节河也因你滴落的血

流淌一片血红

而谷底飘着蓝烟的枪口

漾起阴森森的笑

拾起一片带血的羽毛

悼你 在我深深的悲哀里

蓦地 你收翅一展

滴血的翅膀来不及抖落痛苦

你抖开翅膀一声呼啸

又一次撕裂云天

太阳露出舒缓的微笑

蓝天拥抱你不死的魂

独对黄昏

鹰已远逝

天空显得有些空茫

半轮残阳

倚着半壁孤峰

硝烟

随谋杀的枪声刚散

秋风便从历史的断裂处袭来

在那片开满忧伤的祭地

一页一页翻读着

落葉

忘川河畔

弥漫无边无际的旷寂

有人独对黄昏

很有一点

已是黄昏独自愁的味道

远处 残阳如血

在夕阳猩红的血泊里

黄昏似乎显得有几分悲壮

夜 尚未来临

傅浩的诗

诗应像科学一样精确

这是诗人耶胡达·阿米亥亲口告诉我的秘诀。

1993年3月,阿米亥夫妇来北京。

我陪他们游长城和十三陵。

在定陵地宫里,我指着石刻的皇后宝座介绍说:

“This is the Queens throne.”

“The Empresss,”耶胡达纠正我。

将近一年后,我去耶路撒冷。

阿米亥夫妇陪我游死海。

车过犹大荒漠,看到路边山坡上有一只大角羊,

哈拿对我说:“Look, deer.”

“Goat,”耶胡达纠正她。

“诗应像科学一样精确。

一般人常说‘非常好,‘非常非常好,

而诗人只说‘好,”在北京的时候,

耶胡达对我如是说。

对,我(不说“对极了”)心想,翻译也应如此!

厚斯的白鸟

——忆1997年秋游都柏林郊区厚斯

踏绕崖的羊肠小道,

经诗人威廉·叶芝的故居,

向厚斯崖高处去。

厚斯崖壁立百丈,

从高处引颈下望:

海面上白鸟成群,盘旋

盘旋,像油茶里的白芝麻。

遥想百年前

叶芝看到它们的祖先,

对心目中的女神茉德·冈许愿,

愿来世“我们是,亲爱的,

浪尖上的一双白鸟!”

好自由自在一同飞往仙乡,

远离尘世的烦恼和忧伤。

并肯定地说:“仙乡的鸟白如雪。”

其实,那不过是些普通的海鸥。

然而,有“世上最美的女人”相伴,

人间何处不仙乡!

此刻,再细看崖下盘旋的群鸟,

其中可有一双有什么异样?

从崖后下山途中,

见许多人家院子里都圈养着骏马。

我从长满棘刺的树篱上小心地摘下

几颗黑色的树莓,

用手掌托着伸过院墙栅栏。

一匹马儿默默地走过来,

从我手上衔去了小小的果实——

那对它来说本是可望不可即的美味。

我呢,则惊喜地感到

那长毛的厚嘴唇竟那么柔软!

归途,厚斯火车站依然依旧,

只是站台上不见旧日女神挺拔的身影。

蟑 螂

思来想去

无处可逃

就像厨房里

粘蟑纸

上面的蟑螂

细细的脚

被黏黏的胶

粘得牢牢

像戏子

耍翎子似的

舞动着

更细的触须

好几个星期

都死不了

香喷喷的饵料

只有

分寸之遥

一首诗

里面有句子、词、字、标点不稳,

怕塌下来砸了人,夜里睡不安稳,

干脆爬起来敲敲打打,搬来弄去,

直到各个部件都修理得工工整整。

熊焱的诗

返 乡

——致博尔赫斯

我希望我的暮年能够活成你童年的样子

我希望我的梦能够筑巢于你图书馆的书页

我生活的国度,是你一生向往

却终未成行的地方。在这里我写下的汉字的风骨

我吟唱的汉语的余韵,我希望是你关于东方的

另一个梦境

我从牙牙学语到年近中年,这时间的列车上

我不是在前行,而是在后退

退到时间以外,在迷宫中遇见你:

河流正奔腾着大海的回音

镜子正照耀着世界的背影

无数分岔的小径曲曲折折,仿佛指尖上的漩涡

穿过掌心

——这就像爱,就像我关于人生的墓志铭

在失明的黑暗中,你比任何时候

把人世的面目和生命的样貌,都看得更加清晰

而阳光下的人群却是这个世界的瞎子

哦,熙攘的人世宛若大海,正沸腾着寡淡的人心

我希望我的写作,能够像你一样舀出海水

往灵魂中加盐,一生都在奔还精神的故里

遇 见

江水迢迢万里,从崇山峻岭中

从关山的明月和大雪里,赶着与我在泸州相遇

我在江边夜饮,回望长江奔忙的来路

仿佛是我三十多年浮浮沉沉的岁月

我二十岁的弱冠、三十岁的而立

在暗礁潜伏的漩涡中,在泥沙俱下的奔涌里

跌宕出我命运蜿蜒的水路

酒在杯中,浸着灯光的晕

就像是我在这觥筹中咽下的孤独

水在江里,泛起浪花和涟漪

正在一步三回首,向我依依道别

下半夜我醒来,听到风声呜咽

恍如那些远去的江水正在喊我

次日我乘著高铁抵达武汉,黄鹤楼下大江滔滔

朝我汹涌而来。我再次回望长江奔忙的来路

那些在泸州与我相遇的江水,还在奔向我

在这人生快马加鞭的中途

只有它们,最懂得我内心的苦

五峰听雨

这是淅淅沥沥的晨读,从烟云中

送来南宋的口音。十月的风

正押着抑扬顿挫的韵

一袭峭壁是厚重的书卷

一挂急坠的雨珠是奥妙的春秋笔法

读不懂的章节,全都交给时间来讲解

满山草木都在洗耳恭听

过隙的白驹停下来了。一滴雨声就是经年

前世的书生大袖飘飘,在雨声中

为一卷案头的经典湿漉漉地断句

峭壁中的沙石是大海沉睡的珊瑚和水晶

亿万年后,被这个上午淅淅沥沥的晨读唤醒

在这尘世我走得太急。五峰下的细雨

正给予这人间宁静的抚慰

只是我早已辜负山水的诗篇

不配在这里献上灵魂含泪的苦吟

向以鲜的诗

何掌墨师

都知道何掌墨师

是读过鲁班书的

不仅望天凿打得好

还练就一身法术

让一棵树长久弯腰

把刨花做成的小人儿

砍出血,甚至可以

让熟饭变成生米

我没有见过充满

巫师色彩的何掌墨师

但见过他的儿子

雪亮的斧头比脸白

何家父子的墨斗线

贯穿乡村隐秘的命脉

墨汁弹到哪里,哪里就会

怒放森林的本色

据说,后来有人看见

在何掌墨师的门墩下面

压着一部涂满

雄鸡之血的书籍

锣鼓谱子

杨木匠的木匠活儿

不能与何掌墨师相比

却因打得一手好锣鼓

享有极高的声誉

在我的记忆中

杨木匠手中的锣鼓

远远不如口中的

打得好不如唱得好

手中锣鼓打得再好

也可以学到手

口中的锣鼓万卷

卷卷没有重复

在杨木匠的葬礼上

一场大雪遮住万物

包括眼花缭乱的手势

包括出自脏腑的谱子

王木匠的么店子

王木匠有片么店子

开在聂家岩到罗文的中间

王木匠不做木工活

专心在河上打鱼

么店子里住着

王木匠的两个女儿

一个会唱歌一个会煮饭

让行脚的人颇为着迷

很多人就不走了

都说王木匠的茶好喝

都说王木匠的龙门阵好听

都说王木匠的鱼好吃

待我长大来到大岩阡时

么店子早就变成了灰

灰里残存着一些断瓦

我还找到一块破镜子

田人的诗

立 秋

有时候觉得,秋天就像一件秋衣被穿在他们身上

年复一年。此际的人间,仿佛都是这样

他们看上去颇像这一片一片树叶,终归要在一

种法则中落尽

这青苔铺设的树林,他们无法平静

一天又一天,有多少感慨涌上来

人间总有一轮银月,像菩萨赐予他们的一锭银

子发着光

他们信以为真的爱情是真的

有些自以为是的人们发现了短暂的真理

问题在于,这秋天面孔相似的人间

他们不习惯坐在一起调情了,他们不习惯说出

心灵的伤感

他们大抵上还记得是谁创造了他们的生命

再过一阵子,秋风将会吹走他们

去零陵

我怀了秋天的心情去零陵

我每一次去零陵都是这样的心情

有时候去,虽阴雨绵绵

途经晓新塘村,门前的那棵老樟树

我以前没有注视

生命不是所有时候在被人注视

我细细观察,它此时没有生出新叶

我想起了春雨,如泣如诉的春雨

我想起了有些路在荒芜

这时候零陵

像极了一件旧时的遗存

应该像晓新塘村的那棵老樟树

不妨碍我日常生活

潇水浑濁了,但阳光是好的

油 画

风在树枝上拼命喊

把我打碎,我很伤心

她不再喜欢我身体暗伏的生机

四周白成一片

我仍能低低地飞

不管她看不看得见我悲绝的样子

睡 思

起初我提着锦簇的花篮

把贫乏的诗篇献了出来

后来我抽绿吐翠,献出了一个春天

不过我只想今夜

看清你绝代细腰若同摇风中的垂柳

你睡思的昏沉

刘年的诗

纸 歌

纸上有深雪,一千多平方公里

每一步,都须小心,纸上有悬崖,有十面埋伏

字,是留给追捕者的足迹

夜,越黑,纸,越白

凌晨四点,纸会变成一面镜子,照出你的苍老

和羞愧

太平洋

一部分精明的水,变成了雪,留在了高处

一部分强硬的水,变成了冰

一部分不可靠的水,被水库关着

一部分善良的水,升入天堂,变成了云

大多数的水,又苦又咸,在海洋里挣扎奔波

种植不开花的海藻,放牧不听话的鱼群,搬运

低吼的钢铁

苦竹河

太阳刚落山,田大爷就睡了

船篷里的咳嗽,会激起苦竹河的涟漪

但呼噜,不会

有阵咳嗽,鸡叫一样,高亢而纠结

整个水面,都乱了

宿澜沧江

梦里失去了孩子,惊出一身冷汗

把澜沧江,听成了北京东三环的车流

打开窗户,满天星斗

仿佛星星,走下了星空

打手电筒的人,急匆匆地走下山顶

希望他找的不是医生,而是情人

希望我和我的儿子,都有一个美好的前程

楚 歌

楚雖三户,亡秦必楚,打湖南,要小心

对此警告,日本人不屑一顾,取燕山,过长城

如摧枯拉朽,况乎无险可守的鱼米之乡

常德会战,中方伤亡6万,日方4千

在衡阳,中方伤亡1.7万,日方3.9万

在长沙,中方伤亡13万,日方10.7万

在湘西,中方伤亡2.66万,日方2.7万

最终,日方于芷江,签城下之盟

清明,骑摩托环行常德、长沙、衡阳

在湘西,见一农妇,冒雨插秧,湿透了还在插

像一个老兵,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

她直起腰,望了望黑云重重的天空,又继续插

龚学明的诗

天欲雪

雪还没有下

诗的文字自当简洁

去年我写过“雪在路上”

时光每到此时,就让天空灰暗

让偶然的雨滴敲打屋檐:是天

在盼雪,还是雪更急切?是我

比雪急,还是雪比雪急?

很多时候,人的心情比此刻的天空

还差——他渴望改变——他不知道

来的会是什么——只要是以白盖灰;

期待的改变来了,表面的美好

并没有带来身心放松:风更冷

埋于雪中的双脚多么焦虑;掌控命运的

神在远处催促,不可错过汇报的节奏……

连绵的空白,擦去苦难

也唤来更大的迷茫

堆过的雪人很快被忘却

阳光宣布:雪是一场不可靠的虚拟

——雪一定是下大了

如上密密麻麻的文字

像雪花挨着雪花

晨 课

薄雾有适度的遮蔽

一张树叶闪现,像脱口说出今天的

一件事。更多的叶子在树上等待

表面相同,而事情内容各异

平静时,一只鸟飞过,我们

会有惊喜;再一只鸟飞来

我们耐心观看;一群鸟飞啊飞

我们六神无主,烦躁不安

模糊的水,我用心接纳

不会去细数水粒,波光潋滟

是无须捕捉的美;不要去打碎

那只混沌的鸡蛋,待生的万物

无法厘清:祖宗们最超脱

发明了不能说透的哲学和中医

让诸事欲说还休

天空是完整的构思

云朵用云朵去打碎

沉默的人无事可做

不解树叶由绿变枯,忙碌不已

但,“冬藏”,是说给自然听的

在雪来临之前,它们先行休息;

我们履行着季节的节律

意识总赶在无意识的前面

小米的诗

盛大的积雪

下雪了。大雪占领了我们的天和地,大雪掩盖了

从前能够看见的东西,比如一根树桩、一块顽石、

一截行将枯竭的河床。比如抓着泥土不松手的草。

下雪了。大雪掩盖了我的足迹、鸟兽的足迹。

雪还在下,纷纷扬扬,越来越大,不见天日。

我刚踩上去的脚印很快被遮蔽、被埋没,

只剩茫茫原野。只剩无人唱和的、盛大的积雪。

放 下

大河奔流不奔流已经不重要了。生长已经不重要了。

花开不开已经不重要了。春天来不来也不那么

重要了。

怎么活的事儿已经不重要了,

睡与醒,爱与恨,也不重要。

他死了。子女不重要,父母不重要,亲情与友情

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把这些,都已经放下了。

不 动

一个大湖,你在它的边缘部位

还能看见边缘处的

湖底。你坐在船上,随便往湖心的位置,

随便走了走,

仿佛身在夜色中,你已经看不见湖里

到底有什么了。

除了水——

封闭的、柔软的、坦白的水。

干净。

平淡。

墨守成规。

湖面上的波纹在风和桨的作用下,

偶尔会动。湖底从来不动。

在路上的路人甲

在路上,我看见匆匆行人,有人准备回家,

更多的人正在出门。他们各有所寄,各归其所。

他们都在出发,都会回家。

天底下只有我站在路上,东张西望,不知南北。

我的脚已抬起。我的脚在空中迟疑良久,

又无声地搁在原地。

我朝远处望了望,又看了看脚下。

我的前后左右都是路。每一条路都是一个未知数。

我不想像路人一样随便跨出哪怕是一步。

我就这么成了一个未知数。

我被我困在我的路上。

——既困在我外面,又仿佛困在我家里。

我后来想,

既然我是路人甲,就让我在路上住下吧。

余述平的诗

桃花泥

我要用桃花把自己揉碎。揉出

一场雨,软化一节枯木的立场。

长出自黑的木耳。

远看,像一堆蚂蚁上树。

从此我就是桃花泥,随着水

有了汛期。

被更长久流传。

让爱美的人,愿意为她

赤身裸体。

让每一块石头等成了码头。

我很希望用桃花把自己揉碎,

让一些

徒有的虚表,变成无形。

从此,把生命当一场血液来活。

蝌蚪之痒

水总是颠覆一些东西,淘汰

一批事物。深不得,

也浅不得。它激进时是漩涡,

温婉时是涟漪。

都是怀孕的妊娠斑。关键是

谁让它怀了孕,龙王,还是野草。

总之,都来历不明。

蝌蚪们怕水,又离不开水。

就像一个有思想的人,向往大海,

却从不敢在波浪深处居住。

他们寄托于诗和歌唱,一场遥远的

假面舞会。现在蝌蚪们

变成了船工,要驾着自己的身体

去远航。去把肉体脱胎,

变成青蛙的航空母舰。

但这仅仅是蝌蚪们的幻想,它们的

一切,到此为止在水泡和井底。

靠天吃饭,把苔藓披在身上。

船体空有模型。

永世不能完工。

为了能叫出声,

它们首先要一箭封喉,

割掉尾巴。

我经过的风雨没有多少意外

像天空经过了一朵云,

像一滴雨经过了天空,像谁或谁不在场。

一点意义都没有。一点风浪

能否翻天。不重要。

即使实现了,还不是活着的败笔。

这个世界,哪一场雨都可预报。

最难的是,你们能否让自己

在雨中也是蝴蝶,把雨幻化成鸟。

把心爱的长笛

变成实心眼。宁愿被石化,

也不改变自己的漏洞,不能

让一个不懂的人,泯灭我们的最初。

我无数次经过风雨,没看到它们

有多少意外。不喜欢它们

做个平常人,风里来,

雨里去。都不在自己的里程里。

它們都是一些老实人,

骨头里喜欢流着鲜透的血汗。

仓 廪

我希望它能排江,倒海。

虚怀若谷。而不仅仅只是装下

粮食。不是满足,自满。

堵住江海的自由出入。我甚至

奢想,每次只装下一天。

其他的,留给鲜花和歌谣。

让每颗谷粒睡着也可面朝大海。

我希望它常常空着,张开嘴

对世界永远有话要说。

说出自己的饥饿、空茫和苛求,

以及无所不在的新鲜感。

让喜欢的事物都进来做客,动土。

胸怀里从此全是开花的春天。

罗唐生的诗

农事札记:峡谷拖出的背影

豌豆花开时我就上路,这是

多年前在水库挖渠的习惯,隔着雾

奔跑的峡谷拖出的背影,常常露出

我的灵魂,还有血,还有苍凉和悲壮

远远地,我看见低沉的风

从裸露的脊背带出的牛羊

渲染着原野;没有鹰,没有青草的泪

只有一位沧桑的老人鞭打辽远

这个时候,我不知道什么是孤独

春天的峡谷包含我全部的语言:

铁锤的铿锵,疲惫的身影

夜夜惊魂的梦……

被扁担挑到日头落入的山后

寂寞时,我倾听着时间的心跳

大美无言,一万民工大军的走动

踩出了高高低低的美的韵味

音乐、地理及其隐喻

马背上,那气吞山河的琴键

突然被月影巨大的阴霾踩断了

谁在黑暗中,手持指挥棒比画着

背对着山峰敲打自己的脊背

时间的河流能够主宰的,它决不放过

它的锋利伸向腹地,直刺时间的盗墓者

佛从山顶下来,太阳的轮子滚到树林里

古镇的塔突然高出天堂许多。

佛说: 无为者无过

然后摸摸那些树身显灵的童身

愤愤然——

决不能让放荡的女人坐在铁轨上

任凭一列列火车驶来又一列列火车驶去

羊群在天上放牧;天上飘飞的云

就是音符最好的注辞

有时风暴暗藏在阴影覆盖的褶皱里

惊心动魄的河面又窄又小

水鸟又尖又长的嘴恰好伸向深水域

让雷霆爬过了天庭

那裂开的一道狭长的口子

就是对峭壁的绝好隐喻;我在音乐声中奔跑

我在音乐声中,读出了一点点大地的空气和呼吸

黄惠波的诗

莫非你以这种方式开悟世人

狂风肆虐时

你把所有落叶揽进怀抱

大雨倾盆时

你让四面八方的污泥浊水往身上倾倒

阳光明媚时

你也不会絮絮叨叨

只顾向过往行人展现慈悲的微笑

是爱是怨是宁静是缥缈

莫非你以这种方式开悟世人

是恕,让一切遁于寂寥

此刻万物生长

低头捡起

滑落的手机

时间从深夜二十四点

滑向了凌晨零时

此刻万物生长

此刻万物生长

只有好日子除外

打开窗

看见今天的日子

和昨天一样

每天我都把昨天打碎

但日子总是在重复

只有好日子除外

老 宅

故园只剩下夜色

没错这是我家老宅门

亲爱的你为何对我欲拒还迎

寒风不愿陪我伫立

锈蚀的门环

痴痴地与我对望

五十年前的那张小书桌

是否还在屋内等着我

但我不忍推门而入

秋 光

哪里闯来一群强盗

将我的财物洗劫一空

我的华屋变得四壁萧然

睁眼看四壁如玉

清纯之光从容而入

我看见了热情和使命

秋 夜

我燃烧着

灰烬向四野纷扬

天边那一簇彤云

在我的呐喊声中越去越远

我把一粒火种深埋

在暴风雪到来之前

偶 悟

光陰背诵着四季轮回的讲稿

岁月总是对历史阴沉着脸

风雨雷电在天空中日月兼程

告诉我只要活着就得向前

在某一个深秋的黄昏

我与造化在林中相逢

我展开我的生命画卷

时间老人在一旁默不作声

乌尔禾

乌尔禾魔鬼城,在新疆北部

亿万年风刀霜剑

雨雪浸泡魔鬼一座城

千百次天地回眸

造化何生温情于深秋

光阴与石头

在苍穹下悄然死去

多少株纤弱小草

于贫瘠中向死而生

禾木村

禾木村,在新疆喀纳斯湖东南部

这是深秋的清晨

清清白白禾木村

极地帐篷呜咽声

明月依偎着雪山

大地只剩一团冷

西征,西征

历史的天空

颤抖着筚路蓝缕的孤星

如忠贞不屈的哨兵

在寒风中遥望故园

王霆章的诗

黑暗中的事物

即使在最黑暗的夜里

我们也会抬起头仰望星空

另一片星空,收敛于石头内部

点亮了,石头便通体亮了

我知道你时常举起手掌迎接风

迎接风中隐匿的讯息

我绝不向他们出卖自己的声音

保持沉默,背转过身去

愈是黑暗的地方

愈是需要戴着面具

彼此看不到内心

大家都安全

这是古老的丛林法则,然而

总有少数植物在溪水中悄然生长

总有少数植物在溪水中野蛮地生长

总有少数植物在溪水中引领着溪水的方向

辫 子

“还是扎辫子好看”。朝南坐者说

于是她出脱成了辫子女郎

辫子的长短粗细恰与鞭子相仿

她心底明白,这是继父指点的江山

其实这条辫子的根源于百年之后,她应邀

从坟墓里出来亮相,看见自己的墓碑上

有些错别字,“该纠正才好”。她想

想着想着墓碑烟土一般瘫倒在荒草丛中

大户人家的千金,从未见过生父

母亲擅长反弹琵琶

将一副银手镯传给了她

夜深人静,总有书生带着白光打窗前闪过

后来她成了白狐。白虎、或者白蛇

出没于各种版本的小说,以及小小说

因为尾巴的缘故,她身后的门始终虚掩着

“但是,我生前一直都是盘着发髻的”

黎明将至,她忘却了返回墓穴的路

她甚至不认识自己扎着辫子的背影

王醒的诗

秋天的风暴

秋天的风暴,人类在窥视神谕

是天树的果实,掉落人间

时间的信箱,装满信徒的眼睛

福音在罪恶中牵引着一条河流,是

惩罚,是对蛮荒时代笨拙蜘蛛的惩罚

和它吊着晚年的摇篮

今夜,我拉着一条船行走

走过我来时的摇篮,走过信箱中远去的河

走过我生命中的秋天,我看到

新的太阳已经成熟

这颗果实即将掉落

废 弃

一座古墙上空徘徊着一只寻找爱情的乌鸦

顺着雨痕生长的裂纹,仿佛成了

一首带着伤疤的歌

在午夜,苍鹰丢掉了含有飞翔气息的羽毛

与黎明一起浸泡在井水里

幽暗中,青苔试图去遮住所有孤寂

在希望到来之前,影子习惯躲在勇士的肉体中

而一个王朝把最后的庄严留给了守门的冰冷青狮子

我看见一片片残叶脊背喷薄而出的寒光

一只失眠幼虫转身去眺望它来时的轨迹

开满虫孔的灰墙,仿佛拥抱着一场雨

在闪电深处静默若悲鸣的蓝宝石

春天的尽头是一场雨

一场雨的尽头有多远

来自乌云细小的尾巴,藤蔓般生长,

长在黑夜里,爬满了天空的脸

成为我母亲等待我回家的皱纹

这皱纹又变成了,夜晚坑坑洼洼的街

我走过无数次的一条街,一条狗也在走

我想轻轻拧一下春天的耳朵,让它

变成你身后的那条狗

于淼淼的诗

茶 壶

只有在疼痛中

某些事物才能直达我的内心

疼痛让疼痛更为敏感

澎湃

但那是内部发生的事情

对外界,我逐渐失去语言

像一只转不动的磨盘

词语脱离句子,单个字背叛词语,

一两个黑点般的鸟,从断流的江上飞过

为了避免,无意投掷的一小块石头

引爆我心中的火山,我板起脸

在茶壶盖下,做一个守礼公民

我在火焰之上,深深地坐着

沉沉地坐着,仿佛臀部和安静

同样有不可言说的巨大力量

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将在被拿起的瞬间

破碎

空气,鸟群

那些离我而去的鸟群

在不同的日子里存在着

他们现今栖息的湖泊

正穿过空气,一点一点地蒸发过来

盛祥兰的诗

大地起身

枫叶在飞

鸟声落了一地

河道里的一匹老马

用尾巴抽打暮色

夕阳之手摸过的地方

都染上了忧伤

黄昏就要来了

大地起身

从高处

俯視自己

童年场景

它张开全身的毛孔

迎接最后的疼

猎人手上刀光一闪

雪地上升起了火焰

一只宿命的豹子

用它的肝脏和血液

温暖冰冷的人间

黄志忠的诗

窗 外

清澈的湖水

倒映蔚蓝的穹苍

黄昏的阳光

洒落满地金黄

一只小船

停靠岸旁

记录一天的奔忙

一对老人

相依在湖边石凳上

目视远方

静谧安详

如同一座雕像

时而耳语

时而微笑

或许在回忆

或许在畅想

家人的安康

岁月的风霜

老伴伸出年迈的手掌

理了理自己男人

被风吹乱的头发

整了整自己的衣装

搀扶着慢慢起身

踏向归家的方向

我仔细端详

惊愕写满我脸上

大爷其实眼已失明

大娘是他的拐杖

陪伴的力量

让他脸上的皱纹

填满乐观开朗

湖边的美景

他无法用眼欣赏

那就用心感受

春风荡漾

和熙致祥

社会的变迁

生命的歌唱

如同一幅美丽的油画

感人的暮归图

让我在窗前久久沉思遐想

爱是最好的陪伴

乐观是最正的能量

朱国城的诗

静夜遐思

黑夜压不住你的光明

天亮了,你又是新的

雨水冲不走你的纯净

天晴了,你又是新的

夏日提升你的毅力

秋风扫落你的疲惫

冬雪锻炼你的身体

春天来了,你又是新的

因为

这是内心的坚强

而你,是

坚强的内心

远山森林里的鸟儿

睡得静谧安详

近处池塘里的鱼儿

在水草间自由游荡

此时此刻

掏出心里的躁动

望着星星静坐吧

对着黑夜发呆吧

然后

拿起岁月的抹桌布

擦擦心台上的尘埃

再把手机关了

扯上夜的黑衣

捉几个萤火与星星辉映

写一些诗和远方

让灵魂四处游荡

去感受平时经过

而又从未到过的地方

季思言的诗

大概人就是这样吧

大概人就是这样吧

自生下来的那一刻起

便漂浮在夜空下深蓝色的海上

偶尔溅起的水滴划过脸颊

时常被不经意间袭来的浪淹没呼吸

可就是在这深蓝的布景下

我们适应了这带着顿顿的窒息感

从而进化成了新的物种

漂浮在翻滚着寂静的海面上

盘 羊

龙身上的鳞片变成了柔软的羊毛

恣意的龙须盘成了不富攻击性的角

虚荣者的嘲笑和自信者的不屑让它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龙静静的独自生活变成了空想

它从未想过要当一条狂暴的龙

可是生活让它也变得开始渴望

像龙的盘羊在地上吃草

像盘羊的龙盘旋在天上

某 夜

在北京的街道上

飞过的三轮车大声唱着<成都>

遗下微凉的风独自徘徊在七月中

不甘寂寞的它促使我迈开了脚步

我便只身走入风中

眼镜趁着夜逃走

我只得顺其自然的不断向前摸索

远处的人究竟是在向我走近,还是在逐渐走远呢?

路到何处才是个尽头呢?

脚边的一小只黑色是只蛐蛐吗?

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星星的夜里

我抬起一只脚,跳过街道的清凉

洗澡的时候发现一道新的伤口却已结了痂

老师发了一条微信说明天不用上课了

我拿起刀切了个瓜

兴高采烈的抱上了沙发

原来伤口也可以不痛

原来一个人也可以不寂寞

那么就去你的鸡汤和困惑

有时也要学会知足

和自得其乐

责编:郑小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