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太医院的中草药材进贡问题研究

李园园

（辽宁师范大学，辽宁 大连市 116000）

明代宫廷所需生活物资，很大程度上都依赖于各地进贡的土特产，关于土贡，《尚书》中称为“任土作贡”，将各地因地制宜所生产的特产进贡给中央。明代宫廷对于地方中草药的需求尤为典型，各地以土地生产药材情况为准进贡到太医院，以保障宫廷对中草药材的需求。李时珍在《百草纲目》中以十六部为纲，六十类为目，将药材分类。其中草部又分为九类，共438 种草药。本文以李时珍十六部之中的草部中草药材为研究对象，分析土贡中的中草药材的进贡情况。

为了采办、储存、分配使用药材，太医院专门设立了两个下属机构。一是惠民局，二是生药库。两个机构都设立正使、副使各一员。两个机构各司其职，管理全国各地药材进贡及使用情况。

一、太医院下属两个机构

1.惠民局

惠民局被称为“施药之所”①，主要负责制药，两京十三司等全国各地都设有惠民局，主旨是救万民于疾苦。尤其是遇到灾荒疾病流行的时候，帮助百姓渡过难关。如崇祯朝时，“瘟疫流行，发帑金一万，命太医院于惠民局制药施民。谕刑部淸狱，重者审录减等。轻者释放，贫者给衣食，病者给药。”②惠民局是国家设立，平日里履行为宫廷制药的职责，遇到灾荒疾病肆行的时候还要担负起医治百姓的责任。

2.生药库

生药库负责各地的药材的采办，太医院使用的中草药源自全国各地特产，“凡天下岁办药材，俱于出产地方派纳。永乐以后额定，五万五千四百七十四斤。成化以来其数渐增，至嘉靖初，通计二十六万四千二百二十七斤有零。”③短短的几十年就上涨了二十万斤左右。到了后期药材的需求有增无减，涉及到的药材数量惊人，验收、储存需要专门的机构负责，为此明代专门在太医院设置了一个下属机构,也就是后来的生药库。生药库设有正使一员，副使一员会同御医检验和收纳四方上供的药材，礼部专门派官员监督药草的验收。在《明会典》我们可以看到这样的规定：“凡天下解纳药材，俱贮本院生药库。以御医二员与大使一员辨验、收放礼部。仍委官一员监收，至年终照例造册二本。一留本院备照，一送本部查考。”④可见太医院受礼部的监察。

二、宫廷药材的来源

1.各省土贡

土贡是明代宫廷药材的主要来源，也是古代最常见的进贡形式，所谓的贡就是“以其土之所宜物供上用者也。居山者以陆产，居泽者以水产。”⑤中央会根据各地生产药材的种类不同，定不同的贡纳项目，每年地方官员按照定例向中央进贡药材。当然这个定例不是一成不变，前期是本色为主，后期有折银现象出现。

2.朝贡

朝贡页是明代宫廷药材的一大来源，朝贡对象是诸藩国及四夷的土官，明王朝凭借其强大的经济、文化实力与军事实力，与周边一些邻国建立了藩属关系，邻边的藩国和四夷土官为了表示对中原王朝的臣服，通常会在固定时间或者宗主国重大节庆的时候遣使进贡。贡品通常是稀缺的珍品或是当地特产精品，或是寓意吉祥的极品。当然这其中也包含了一些珍贵的中药材。比如《明会典》记录的朝鲜国，“贡物：全银器皿、螺钿梳函……獭皮、黄毛笔、白緜纸、人参。真腊国贡物：象牙、犀角……土降香、苏木、乌木、黄花木、胡椒、黄蜡。”⑥其中人参、象牙、犀角等，不少贡品都是珍贵的药材，供给宫廷使用。

3.中外经济贸易

除此之外，明代宫廷药材的来源还有贸易往来携带的药材。如《明史》中记载：“明初，东有马市，西有茶市，皆以驭边省戍守费。海外诸国入贡，许附载方物与中国贸易……永乐初，西洋刺泥国回回哈只马哈没奇等来朝，附载胡椒与民互市……嘉靖三十五年，倭寇大掠福建、浙、直……万历中，复通福建互市，惟禁市硝黄。”⑦明代虽然实行海禁的政策，但是中外海外贸易并未完全断绝，官方贸易任然存在。另外海外诸国在与明朝朝贡的时候，往往除了官方的往来外还会附带私物与明朝进行私人贸易。如“凡进苏木、胡椒、香蜡、药材等物数万以上者，船至福建、广东等处，所在布政司随即会同都司、按察司官检视物货，封完密听候。先将番使起送赴京呈报数目。除国王进贡外，番使人伴附搭买卖物货，官给价钞收买，然后布政司仍同各衙门官将货称盘，见数分豁原报附余数目，差人起解前来......”⑧面对官方贸易外携带的私货问题，明王朝为求稳定，会限制番商在华的商业活动，采用高价购买，或者指定地点进行互市的方式管理中外贸易。

4.官派采办

采办有三种原因，一是药材进贡有限；二是对非土产有需求；三是对于一些珍贵的药材，中央会委任官差或者太监到各地进行采办。如《万历野获编·补遗》有记载“嘉靖丙辰八月，上问礼臣：‘古用芝草入药，当求之何所，今可得否？’尚书吴山对云……其条对甚析。上诏有司，采芝于元岳、龙虎、鹤鸣、三茅、齐云诸山及五岳，又访之民间。”⑨这条材料在多大的程度上能还原官派采办的真实情况还有待考证，但它无疑从侧面反映了官派采办的现实需求。

综上，中央中草药材来源是有四条途径，其中土贡是主要来源方式，其次是采办、经济贸易、朝贡及附带私物。

三、中草药材进贡的特点

明朝拥有一整套严密的进贡体系以及相关的规章制度，关于进贡药品的质量、进贡的地点、数量、注意的事项都有详细的规定。

1.等级制

人有等级，药有贵贱，药材使用也有等级性。《嘉靖兰阳县志》“叙曰：上药为君主，养命以应天；中药为臣主，养性以应人；下药为佐主，治病以应地。”⑩药材进贡的主要服务对象是皇室，保证皇帝及其家眷的药品供应后，再将剩余药材分配给大臣与惠民局，以惠及官僚集团与普通百姓的医疗。

2.两京制

明代实行的是两京制度，所以南京也设置有太医院，地方要向两京都进贡药材。《嘉靖温州府志》记载：“北京礼部，乌药四百五十斤、千金草九十斤、石斛三十八斤。南京礼部，乌药五十斤、千金草一千斤、石斛二斤”可见南京进贡量要远远低于北京。两京进贡的药材除了皇室和贵族使用，还会分配给惠民局制药，留给各个机构的人员使用，当然特殊时期也会用于救治百姓。

3.定额性

皇帝和皇室的需求必定是有限的，为了减轻百姓的负担，就关于各地土产进贡做了定例，“各处岁进茶芽及木、药材，俱从土产去处解送转送该衙门，供用各有定数，今具列于后事。药材计，广西思明府岁进，解毒药五方三十四味共三十八斤……塞住药四味重四斤。计四川成都府岁进药材，七味天雄二十对……补骨脂十五斤巴豆四斤。

4.调整性

土贡原本皆有严密程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官员出现懈怠，监督出现漏洞，土贡制度不可避免出现腐败，出现扰民侵民的情况，朝廷就会做出政策调整。“凡民出其土之所有，以供上用谓之岁办，今谓之额办，皆有常数。其或非土所有，则官给价剑鈔或准折税粮，令民收买送官谓之买办。后因钞价多为吏胥所侵，惠不及民，由是不复支给，故直谓之派办。从材料中可知土产进贡是随社会现实而不断地调整修改，同时为了不给人民带来负担，宪宗规定“凡药材，如丹砂、鹿茸等项，先因在外镇守等官，额外进贡，沿途害人。成化二十三年诏，禁止勿进。”限制额外进贡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人民负担。

四、中草药材进贡的演变

明清商业经济发展迅速，出现了由传统的商业发展转向工业发展的趋势，随着资本主义萌芽，明代出现了徭役折银现象，最典型的体现莫过于一条鞭法的形成，折银现象普遍出现在国家的税收赋役制度中，地方土贡也反映出了这种变化，出现了逐渐由实物征派演变为折银的趋向。

1.实物征收

《嘉靖隆庆县志》在食货志中有记载：“本州岁办：甘草300 斤……芍药200 斤；永宁县岁办：甘草150 斤……芍药100 斤。前项药材自成化年来折银觧。查阅地方志我们会发现成化年间中草药的进贡多数以实物为主，几乎少之又少的出现折银现象。不过，从成化年后到嘉靖末年为止，再看地方志就能发现中草药折银情况不胜枚举。

2.小规模折银

弘治之后出现小比例的折银与随粮纳贡，嘉靖十三年时，“议准，岁办药材，以十分为率，九分采办。本色虽遇灾伤，不许折价其一分。折银解送，以备收买应用。十七年，令俱征解本色不许折价。此时明朝药材进贡还是以本色为主，折银情况属于少数。《嘉靖隆庆志》也记载：“本州和永宁县地临边境，土寒气冽，无异产以充贡，惟岁办药物四品，差解太医院收用。京计丁出办事颇烦扰，嘉靖二十七年知府刘云鸿属民集议，随粮办纳，每地五十亩纳药材半斤，折银二分五厘。轻而易，集民稍便焉。”可见政令与实施情况还是因地制宜的，土产可随粮纳贡也可粮折药材进贡。

3.大规模折银

明代贡赋折银是由于下层经济基础的变动引起的上层建筑的主动适应，在土贡方面折银的情况下逐渐普遍。如《嘉靖固始县志》“岁办药料，杏仁五十斤，鹿皮三百一张，俱均徭折银，征觧详见徭役。”上文已谈过折银比例小的几点原因，折银发展空间虽然不大，但是还是有地方编入里甲折银征收。《隆庆海州志》解释：“初解纳本色，京师富商大贾聚物以所高价，各郡县解至者又责以不中程式而折耗者多，今皆编入里甲征银。”全国各地特产进贡到京师，一般选择的是水路两条道路，路途遥远，运输过程中难免有折耗，此时为了顺应时代发展的需求，特产的进贡出现，“俱均徭折银或者皆编入里甲征银之中的现象，这种情况在嘉庆时期随着赋役改革而兴起，到万历年间大规模折银普及化。

综上，明代负责宫廷药材事宜的主要是太医院，以及下属的生药库与惠民局，药材来源主要是土贡，其次是采办、经济贸易、朝贡及附带私物。药材进贡的特点是等级制与两京制，体现着定额性与灵活性，其演变趋势是逐渐折银化，成化以前是实物征收，弘治之后出现小比例的折银与随粮纳贡，嘉庆、万历年间逐渐出现大规模折银，明代的中草药材进贡时代特色鲜明，明代土贡随着明代赋税改革、一条鞭法的大力推行而逐渐走上折银的道路。需要注意的是，明朝推行的一条鞭法真正实现的是审编一体化，并未完全实现物料折银。

注 释：

①吕坤.实政录[M].影印崇文书局，1868 年，卷5，433 页.

②王世德.崇祯遗录[M].明史资料丛刊:第四辑.江苏：江苏古籍出版，1984 年，12 页.

③李东阳.明会典[M].影印文渊阁全本，卷175，3309 页.

④李东阳.明会典[M].影印文渊阁全本，卷176，3312 页.

⑤隆庆岳州府志[M].天一阁藏明代方志选刊，上海:上海古籍书店，1963 年，卷11，772 页.

⑥李东阳.明会典[M].影印文渊阁全本，卷96，1746-1753 页.

⑦张廷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1974 年，卷81，1980 页.

⑧李东阳.明会典[M].影印文渊阁全本，卷96，1738 页

⑨沈德符.万历野获编[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1959 年，卷3，892 页.

⑩嘉靖兰阳县志[M].天一阁藏明代方志选刊，北京:中华书局出版，1965 年，卷2，105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