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俄罗斯的博物馆讲故事

2019-03-26 08:20许崧
博客天下 2019年4期
关键词:冬宫知识结构莫斯科

许崧

这个寒假,我们和三家大理邻居一起进行了一次叫做“看看寒冷能有多刺激”的主题旅行。由圣彼得堡而北极圈的摩尔曼斯克,再经由莫斯科回国。这次有三周时间,走的地方也不多,我能以喜欢的方式和节奏慢慢认识陌生的城市,很高兴。

冬宫现在是座博物馆,藏品丰富,我们分两次去参观,两次都耗时漫长。我之前还很期待跟女儿一起好好分享这座珍藏着文明的宝库,结果走进博物馆还没多久,她和两位邻居的小男生就全都没了耐心,好不容易挨到出馆,纷纷表达了对博物馆的仇视。第二次再进冬宫是歇了几天以后,他们元气稍有恢复,连哄带骗之下又顺从了大人们的兴趣,给面子才去的。

现代意义上的博物馆兴起时,旅行对大众来说还遥不可及,“去远方”是只有特权阶层才能负担得起的事。那时又恰逢大航海促成地理大发现,西方殖民者热情高涨地到处搜刮珍禽异兽珍宝文物,然后兴高采烈地把别人家的财产当作战利品拖回本国去。两相结合,博物馆就成了在家门口可以参观的远方。

这次我的反省是,学习最终是要构建起自己的知识结构,如果大家掌握的造房子技能差不多的话,那么知道金属、木头、玻璃、塑料、石头的人,就一定能比只知砖头的人更好地建起一栋房子来。

维多利亚时代英国的博物馆会在周日下午开放给大众阶层,以便让他们有机会“自我提升”。博物馆具有教育功能,是一开始大家就意识到了的事。因为有这点认知,对于孩子们在博物馆里的不耐烦,我很有点“你们怎么不肯好好受教育”的疑惑,差点就要质问他们“知不知道春节的机票有多贵”。

之后我又哄着他们跟我去了圣彼得堡军事博物馆。这次他们开心了。在冰天雪地的军博门外,停放着一整排的二战时期各型火炮,他们可以尽情地爬上爬下。武器是机械中最具备钢铁和威猛属性的,是我从小就喜欢的东西。没想到他们也是,我女儿也是。在他们眼中那些都是大玩具,邪恶正义这些后天被赋予的色彩在他们这个十岁上下的年纪还没起作用。

俄罗斯最骄傲的两场战争是1812年搞定了拿破仑的那场,以及——理所当然的——“伟大的卫国战争”。展馆里面占了最重要位置就是那两场俄罗斯的光荣之战,日俄战争那种丢脸往事基本上就略过了。

我花了一下午时间带着三个孩子在博物馆里讲故事,讲武器的进化史,讲军队的荣誉体系,讲那些发生在塞瓦斯托波尔、基辅、斯大林格勒和莫斯科郊外的战斗,讲图哈切夫斯基、朱可夫、叶廖缅科、肖斯塔科维奇、佐尔格和卓娅的经历,以及我们所在的这座城市的命运——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最后会记得什么,但我相信他们在那个下午深深记住了列宁格勒这个名字。而我也深深记住了——他们喜欢听故事。

在新教育的很多讨论中,太多人强调能力的重要性而轻忽了知识本身。这次我的反省是,学习最终是要构建起自己的知识结构,如果大家掌握的造房子技能差不多的话,那么知道金属、木头、玻璃、塑料、石头的人,就一定能比只知砖头的人更好地建起一栋房子来。能力很重要,但能力往往都构建在知识储备之上。他们面对的未来一定会是一个拼创新能力的世界,而创新根本上就是拼储备。我们不可能用自己不知道的元素去创造。如果乔布斯不知道有触摸屏玻璃,做不出iPhone。

到莫斯科以后,我们又去了古拉格博物館和犹太博物馆,我又讲了很多故事。这两个博物馆的设计非常出色,尤其是犹太博物馆,其互动元素之新颖丰富令人深受启发。在边看边讲的过程里,我自己也学到很多。知识一直对我是很有趣的事,希望我这次也能把参观博物馆的乐趣带给他们。

我知道我讲给他们的事,也许过不多久他们都会忘记,但那不重要。我们读过的很多书后来也不记得多少,可人还是应该读书的。我深刻相信那些曾经印刻进大脑的知识,和无数我们曾经吃过而又忘记了的食物一样,终究变成了我们的骨骼和血肉,身体里的,和精神上的。

况且,作为一个不擅运动的人,这大概是我和女儿之间最美妙的时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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