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讽”与巅“讽”

2019-04-09 05:44李文娟
文理导航·教育研究与实践 2019年3期
关键词:颠覆讽刺巅峰

李文娟

【摘 要】讽刺是一种文学手法,用于暴露对象的缺点和可笑之处,常采用夸张等方式,从而产生幽默效果。古今中外诸多名家无不运用讽刺手法,为世界文坛创造了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法国著名短篇小说家莫泊桑在《我的叔叔于勒》中颠覆一般讽刺手法的运用,寓新颖于平淡自然之中。我国著名长篇小说家吴敬梓在《范进中举》中颠覆古典小说的惯用手法,极尽讽刺之能事,把讽刺用到巅峰。一外一中,一短一长,一颠一覆,都在讽刺中归于经典。

【关键词】讽刺;对比;颠覆;巅峰

讽刺是一种文学手法,用于暴露对象的缺点和可笑之处,常采用夸张等方式,从而产生幽默的效果。古今中外诸多名家无不运用讽刺手法,为世界文坛创造了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笔者在从教时发现,人教版九年级上册的两篇小说,一外一中,一短一长,均出于名家,但在讽刺手法的运用上却截然不同。莫泊桑在《我的叔叔于勒》中颠覆讽刺手法的惯用模式,寓新颖于平淡自然之中。吴敬梓在《范进中举》中则刚好相反,一旦抓住了对象的缺点,就把讽刺的惯用手法尽收笔底,极尽嘲讽,让其无立锥之地。然而,这一轻一重,一浅一深,都塑造出了流传千古的人物形象,都化作一把匕首,直接刺向了社会的本质。

一、比情节:平铺直叙起波澜,夸张手法显离奇

小说往往以情节取胜,情节跌宕起伏、曲折离奇,才能吸引和打动更多读者。尤其是短篇小说,如果情节的叙述上过于平铺直叙,人物的矛盾冲突凸显不出来,读起来就索然无味。长篇小说因其篇幅长的特点,前因后果大可不緊不慢、缓缓道来,到高潮阶段再惊涛拍岸,如此才让读者欲罢不能。《我的叔叔于勒》作为一篇短篇小说却独辟蹊径,一开始就平铺直叙——家庭琐事、工作聚会无一不及。而《范进中举》则刚好相反,开篇就运用夸张的手法,通过胡屠户的话来显示范进的离奇生活。

《我的叔叔于勒》采取大起大落、大开大合的手法铺排故事。在于勒出场前,小说从菲利普一家的生活状况说起,不紧不慢。接着着力渲染于勒在菲利普一家心目中的地位:“全家惟一的希望”,他的信是“家里的福音书”……一家人望眼欲穿,盼于勒直盼到这样的境界:“简直好像马上就会看见他挥着手帕喊着:‘喂!菲利普!”可是,时隔12载之后,穷困潦倒的于勒出现了,“全家惟一的希望”像美丽的肥皂泡那样霎时破灭。自此,情节大落大合,场景的气氛、人物的情感,顿时一落千丈,产生了“意料之外”的艺术效果。当菲利普一家久盼于勒而渺无音讯时,作家笔锋一转,暂时抛开了情节发展的主线,而去写菲利普一家外出旅游,使情节的发展舒缓下来。接着,在渡船上又加了一段小插曲,绝妙地描绘和嘲讽了菲利普想模仿漂亮太太吃牡蛎的庸俗心理和菲利普太太既怕丢脸、又怕花钱的尴尬处境,使读者哑然失笑,心情更加轻松。这以后,故事奇峰突起,菲利普发现那个卖牡蛎的小贩很“像于勒”,并惊恐地告诉妻子,从而把情节推向高潮,使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此时,作家并未立刻揭开谜底,而是让心惊肉跳的菲利普去找船长探听,使情节的发展又暂时松缓了一下。直至船长证实那个小贩确是于勒,情节似乎最终跌落闭合了,不料,作家又妙笔生花,交代了菲利普一家改乘船只、躲避于勒的行踪,把人们引入了沉思和回味之中。对一个普通的情节,莫泊桑能有张有弛,曲折跌宕却无斧凿之痕,看似无意,实则讽刺。

《范进中举》一文由始至终,都不忘借助夸张来达到讽刺的目的,直至把读者笑出眼泪才罢休。开头借胡屠户之口,介绍了范进中举前贫寒的家境、困顿的生活:吃的是“每日小菜饭”“这十几年,不知猪油可曾吃过两三回”;住的是“茅草棚”;穿的是破烂不堪的麻布直裰。屠户岳丈一顿市侩的教训竟然使范进“唯唯连声”“千恩万谢”。而当范进向其借钱参加乡试时,又被夹七夹八的骂得“摸不着门”。中间,当范进确定自己中了举后,突然痰迷心窍,自己把两手拍了一下,高声地说了一声:“噫!好了!我中了!”说完之后,他往后一绊就跌倒了,不省人事。人家把他灌醒后,他还是迷迷瞪瞪地,笑着就往外跑。疯到自己到集市上摔了好几跤,浑身血淋淋的,拍着笑着,还在一个庙的门口站着,满身满脸都是污泥,鞋也跑掉了一只,还在那儿拍着,一直叫:“中了,我中了!”欢喜过头了,一口痰涌了上来,迷了心窍。而在范进疯了后,只有打他两巴掌,才能让他清醒过来。这巴掌一打,范进清醒过来了。可胡屠户的胳膊却像不听使唤了,怎么抬也抬不起来。所有这些夸张寓意性的写法,都是作者为讽刺封建科举制度对人的戕害而设计出来的。作者通过夸张的手法来显现文章离奇的情节,看似不合常理,却又真实地反映了社会的本质。

二、比描写:平实朴素露锋芒,典型细节揭矛盾

人物的描写手法为刻画人物形象服务,塑造人物的方式因作家风格的不同也会有差距。莫泊桑在《我的叔叔于勒》中,通过人物平实朴素的语言来讽刺其唯利是图的嘴脸,显露出批判的锋芒。吴敬梓在《范进中举》中,通过描写一些人物典型的细节,来讽刺其为官是尊,嗜钱如命的贪婪相。

当菲利普夫妇在确定卖牡蛎的小贩竟是于勒后,两个人的表现分别是这样的:我父亲脸色早已煞白,两眼呆直,哑着嗓子说:“啊!啊!原来如此……如此……我早就看出来了!……谢谢您,船长。”……母亲突然暴怒起来,说:“我就知道这个贼是不会有出息的,早晚会回来重新拖累我们的。现在把钱交给若瑟夫,叫他去把牡蛎钱付清。已经够倒霉的了,要是被那个讨饭的认出来,这船上可就热闹了。咱们到那头去,注意别叫那人挨近我们!”无论是菲利普还是菲利普夫人,在语言的刻画上,作者遵循了人物性格的原汁原味,没有任何夸张的藻饰和华丽的描绘。语言平实朴素,但却揭露出菲利普夫妇唯钱是尊的共同本性,配合菲利普懦弱、菲利普夫人冷漠自私的不同个性,将无情的社会揭露得淋漓尽致。

相对莫泊桑的平实朴素,吴敬梓则没有那么客气,他不仅特意抓典型,还注重发现细节。真正做到了不典型不成人,不细节不成人文。如写范进的疯态:……他爬将起来,又拍着手大笑道:“噫!好!我中了!”笑着,不由分说,就往门外飞跑,把报录人和邻居都吓了一跳。走出大门不多路,一脚踹在塘里,挣起来,头发都跌散了,两手黄泥,淋淋漓漓一身的水。众人拉他不住,拍着笑着,一直走到集上去了。这些细节生动地揭示了范进内心和外形的矛盾:就内心而言,他是个胜利者,他感到扬眉吐气,因而拍着手大笑;他要向周围的人宣布自己的宿愿已经实现,所以往门外飞跑,跑到集上。但在外形上他却是个失败者,头发跌散,两手黄泥,遍身是水,如同落汤鸡一样。这就是强烈的讽刺。又如,写胡屠户的贪婪相:……即便包了两锭,叫胡屠户进来,递与他道:“方才费老爹的心,拿了五千钱来。这六两多银子,老爹拿了去。”屠户把银子攥在手里紧紧的,把拳头舒过来,道:“这个,你且收着。我原是贺你的,怎好又拿了回去?”范进道:“眼见得我这里还有几两银子,若用完了,再来问老爹讨来用。”屠户连忙把拳头缩了回去,往腰里揣……这里揭示的是胡屠户言语和动作的矛盾:银子已经紧紧地攥在手里了,嘴上却偏说不要,暴露了这个市侩嗜钱如命的本性。

三、比幽默:轻浅素淡透辛辣,前后对比出笑点

幽默是讽刺手法必须要产生的效果,这也是讽刺小说吸引读者的必杀技。《我的叔叔于勒》与《范进中举》都在不同程度上展现了作者的幽默功底,但两者的幽默风格却迥然不同。莫泊桑擅长轻幽默,一切都在不着痕迹中让读者轻现笑意,在这笑意之外又能品尝出辛辣的讽刺。吴敬梓则喜欢重口味,所谓无笑不欢。他通过展现人物语言或行为的前后矛盾,来突出人物的性格特点,从而让读者悟出笑点,直至笑出眼泪。

《我的叔叔于勒》中菲利普的名言:“唉!如果于勒竟在这只船上,那会叫人多么惊喜呀!”因说的次数太多,以至于大家产生了幻觉:“那时候大家简直好像马上就会看见他挥着手帕喊着:‘喂!菲利普!。”轻松幽默的笔调让读者不禁莞尔,可却辛辣地透出了菲利普爱钱的本性。而作者对菲利普太太克拉丽丝言行神态的描绘,更是把这一手法运用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比如,当菲利普准备请大家吃牡蛎时,她说:“我怕伤胃,你只给孩子们买几个好了,可别太多,吃多了要生病的。”“至于若瑟夫,他用不着吃这种东西,别把男孩子惯坏了。”她说得何等冠冕堂皇:既爱惜自己,又关心别人;既疼爱孩子,又注意教育。但究其实质,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既顾全面子,又节省开支。看看这番话,我们似乎听到了她的语气声调,也不难想像出她的表情动作,更可以窥察到她精细、刻薄、泼辣的个性。幽默讽刺的笔调,插写菲利普夫人故做高雅,主动邀请女儿、女婿去吃牡蛎的笑剧。这些看来好像与情节发展无关,但是就在读者的轻松微笑之中,不知不觉但又很自然地把故事推向前进。

《范进中举》中笑点最多的当属范进的老丈人胡屠户。作者运用对比映衬手法塑造出这一人物形象,强化了本文的讽刺效果。例如,文章通过他两次“贺喜”的对比,勾画出他的形象特征。第一次“贺喜”:当范进考中秀才时他来了,“手里拿着一副大肠和一瓶酒”,坐下便挖苦范进“现世宝”“穷鬼”,说范进中相公,是靠他“积了甚么德”,然后居高临下地教训范进,虽中了相公,不可在他这样“正经有脸面的人”面前“装大”,要立起“规矩”,不能有失“体统”。吃、喝加教训到日西时分才离去。临走的神态是“横披了衣服,腆着肚子”,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第二次“贺喜”,是在范进中举发疯的时刻。听说女婿中举,立即带着烧汤的二汉“提着七八斤肉,四五千钱,正来贺喜。”当众人要他打醒范进以治其疯病时,这个平日百般辱骂、讽刺女婿的他今日却犯难惶恐了:女婿中了举人,“做了老爷,就是天上的星宿”“是打不得的”,否则阎王要让下“十八层地狱,永不得翻身”。经过众人怂恿、劝说,他连喝两碗酒壮胆,才颤着手“打”了范进一下,却不敢再打第二下。范进醒来,胡屠户更怕了,“不觉那只手隐隐的疼将起来”,而且“巴掌仰着,再也弯不过来”。他很懊悔打了“文曲星”。“到了家门”,又高叫:“老爷回府了”。二次“贺喜”,态度前倨后恭,如此鲜明的对比贯穿始终,让读者笑到最后,深刻地感受到了胡屠户这一庸俗势利的市侩小人的嘴脸。

文章无法,贵在得法。莫泊桑和吴敬梓这两位小说家都开创出了适合自己的讽刺手法,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风。莫泊桑在《我的叔叔于勒》中,颠覆了讽刺直接暴露对象缺点的惯常手法,用平凡的故事和质朴的语言,制造出虽是“平庸無奇”之感,却“一鸣惊人”的效果。直至小说戛然而止,读者仍在感受人物的喜怒哀乐,仍在品咂其中的酸甜苦辣。吴敬梓的《范进中举》走的是讽刺手法的平常路,但他把这条路一直走到了尽头,中间没有任何停歇。至于鲁迅先生这样评价:“迨吴敬梓《儒林外史》出,乃秉持公心,指时弊,机锋所向,尤在士林;其文又感而能谐,婉而多讽:于是说部中乃始有足称讽刺之书。”可以说,有了吴敬梓,中国才有了讽刺小说。可见,讽有奇招,各家不同,讽出经典,才是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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