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韦列夏金《中亚组画》看清末新疆土尔扈特人的藏传佛教信仰

2019-04-29 01:51陈彦铮
文史杂志 2019年3期
关键词:藏传佛教

陈彦铮

摘   要:俄国画家韦列夏金的《中亚组画》里包含若干幅有关19世纪60年代中国新疆土尔扈特人的画作,通过对画中室内布置与人物衣着进行分析,能了解到藏传佛教在新疆土尔扈特人精神世界中的重要地位。

关键词:韦列夏金; 中亚组画;土尔扈特;藏传佛教

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韦列夏金(Васи?лий Васи?льевич Вереща?гин)是俄罗斯绘画中著名的战争题材画家。19世纪下半叶是俄国征服中亚的白热化阶段。1867年,他以随军画家的身份来到中亚,之后游走于当时俄国控制的地区,甚至到达过中国西北边地,访问了包括塔城在内的中国城市。韦列夏金根据自己于1867—1868年、1869—1870年共四年间在中亚的见闻,在之后几年里一共创作出13幅油画、81幅写生、133张素描。它们合称为《中亚组画》,其中有若干幅绘画涉及当时居住在中国西北边陲的土尔扈特人。通过这些画作,可以一窥他们的宗教生活。

俄国民族构成中的卡尔梅克即中国史书里的土尔扈特。清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的“土尔扈特东归”既是当时的国际大事,也作为中华民族的爱国壮举而永载史册。因东归起事时伏尔加河尚未结冰,首领渥巴锡只能带走西岸的3万户属民,余下东岸的1万户土尔扈特人永远留在了沙俄的土地上。因为对土尔扈特的“背叛”而震怒,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撤销了“卡尔梅克汗国”。但作为当时欧洲唯一信仰佛教的民族、欧洲仅有的蒙古族部落,卡尔梅克人携带的鲜明的异质文化还是吸引了不少俄罗斯艺术家和学者。阿克梅派宗师,阿赫马托娃的丈夫列夫·古米廖夫曾如此深情告白:“卡尔梅克人是我最喜欢的民族”。“不要叫我‘列夫,请唤我‘阿尔斯兰”。卡尔梅克语中的“阿尔斯兰”等同于俄语里的“列夫”。

毫无疑问,韦列夏金也是对卡尔梅克深感兴趣的一位画家。在组画之一的这幅肖像画中,一位土尔扈特喇嘛侧对觀者,闭目深思,头上戴的僧帽和身上披的僧袍都属于典型的藏传佛教风格。西藏僧人的僧服,主要由七件组成,称为七祖衣。它们是俄连(汗衫)、堆嘎(坎肩)、麦绕(内僧裙)、香倒(外僧裙)、散(袈裟)、曲贵(法衣)、达冈(大氅)。西藏僧人大都戴红色僧帽,但格鲁派僧人戴黄色僧帽。公元15世纪初期,宗喀巴大师创立藏传佛教格鲁派,率先戴起一顶黄色的桃形“修行帽”,表示严守戒律、改革宗教的决心。以后格鲁派的僧人都戴黄色僧帽,所从称为黄帽派,又称黄教。组画之一中的这位土尔扈特喇嘛所着衣物,是藏传佛教格鲁派比丘的标准常服。

在组画之二中,光线暗沉的室内,三个土尔扈特人身着喇嘛服装,在小佛堂里正做法事。在这幅画里,画家对藏传佛教佛堂的布置描绘得细致入微:佛堂从下往上共分四级。最下面一级右侧焚着香,往上两级则放置供杯、供碗、酥油灯等供物和其他佛器。最上方供奉着三尊佛像,无法确定左右两尊佛像是何方神圣,但正中央端坐着的应是如来佛,其前立着一支转经筒。第四层上的三尊佛像和其他法器都用哈达包裹,典雅庄严。佛像后的墙面上从左到右总共悬挂着六幅唐卡(最右边一幅只留出一点)。藏传佛教历史传承性极高,唐卡的形象极经典,各种形象唐卡的悬挂顺序都有定制。从这六幅唐卡来看,可以肯定的是最左边悬挂的是《吉祥天母愤怒像》。吉祥天母是藏传佛教密宗中的一位重要女性护法神,是大昭寺的保护神,也是西藏的保护神。她同时还是毗湿奴的妃子,财神毗沙门之妹,主司命运和财富。

画面上左起第二幅唐卡是《大威德金刚像》。大威德金刚是格鲁派密宗所修本尊之一,梵名“阎魔德迦”,藏语为“多吉久谢”。因其能降服恶魔,故称大威;又有护善之功,故又称大德。对右起第二幅唐卡,因为脑勺背后的圆光被涂成浅绿色,同时考虑到身体的姿态,可以判断是《文殊菩萨像》。藏传佛教所信奉的众多菩萨中,当属文殊菩萨与观世音菩萨最受崇信。其右手持智慧剑,左手持莲花,花上放置般若经,是唐卡中文殊菩萨的经典形象。根据端坐的姿势和各自圆光的颜色,可以大胆推测左起第三幅圆光为橙黄色的唐卡是《金刚总持佛像》。金刚总持为噶举派皈依境的主尊,藏名“多杰羌”,是本初佛,为三世一切诸佛的总身。其经典造型是全身蓝色,两手分别持金刚杵、金刚铃交叉于胸前。左起第四幅唐卡,画中神明双手结说法印,极有可能是弥勒菩萨。藏传佛教中的弥勒菩萨即汉传大乘佛教中的弥勒佛,但二者艺术形象相差甚远。弥勒佛也称弥勒尊佛,即未来佛,藏语谓“强巴”。画面顶部,帷幕与其他饰物垂挂下来,更增添了神秘庄重的色彩。

画面左下角的土尔扈特人正在吹奏法号,右下角的土尔扈特人在演奏铙钹。铙钹作为一种汉族民间乐器为大部分人所熟知,但除汉族外,镲在藏、壮、彝、侗、傣、景颇、佤、白等少数民族中也广为流传。我们能感受到藏传佛教对土尔扈特人影响之深,已经内化进入了他们的精神世界。的确,卫拉特蒙古同藏传佛教的渊源由来已久。明崇祯十三年(1640年)《卫拉特法典》颁布后,藏传佛教在卫拉特各部的尊崇地位变得不可撼动。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它得到达赖喇嘛的册封,接受来自西藏的汗印,亦成为卫拉特之土尔扈特汗廷政权合法性的一大来源。土尔扈特部几乎全民笃行佛教,历任领袖也都是虔诚的佛教徒。有不少学者甚至认为,藏传佛教在土尔扈特东归中起了巨大作用。许多人猜想,土尔扈特部要回归故土,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伏尔加河相对西藏地处遥远,外加沙俄政府的恶意阻挠,“入藏熬茶”颇为不便。在东归路上,死者十九,藏传佛教此刻就是人们的精神支柱。

看着画幅上神情肃穆、仪态虔诚的土尔扈特人,就会想起他们祖先不远万里回归故土的壮举。《中亚组画》是画家在艺术战场上的一场伟大胜利。它不仅为时年不满三十的画家带去盛名,也给我们留下关于清末新疆土尔扈特人宗教生活的一个侧影。

作者单位:中国传媒大学外国语言文化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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