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语镜像中的文化面相（四）

古北

并没有确凿的“佛系”“花名册”，誰都可以在这个笼统的标签中自由进出，它从来就不是严格的人格“认证”，也不是一种固定风格，要求人长期的秉持，甚至可能只是一种暂时的情绪，表达当下想按照自己的意愿和节奏来，不愿跟从主流或潮流，不争不抢，不求输赢的心态。这股“冷淡风”究竟从哪里吹起来？应是人们面对大众文化市场及其消费机制无孔不入的鼓吹和渗透的一种逃避，宣泄的是不愿就范，却又对一切无可奈何的意绪。这样一种标榜其实和宗教无涉，只是摄取一些与世无争的表现元素，加上一点诗意的抵抗，谈不上干预，也远算不上倾覆原来的生活，以及对自我律则的砥砺或坚守。不过等它发酵为一种现象，成为一种流行的自嘲和调侃时，就较为明显地折射出人们对某种世俗性存在普遍的抵制，但是仍旧没有快意恩仇的爽利在，依然是淡淡的婉拒，那些心路的痕迹也并无隐瞒，亦无故事性，激荡不了什么涟漪。“佛系”二字本身也是简明清寡，不与人过多的联想，谢绝好奇。虽说它多少带着一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但与之相关的一切并没有悬离我们最普通的日常经验，这就是它看起来似乎是小众但又能获得广泛认同的原因。有所抗拒但不决绝，在超俗与入世的矛盾之间游移，如此正是人们难以逃离的不彻底的生存状态——只能是部分性的调整，从来不具备革命性的果敢——再次印证它从来就没有宗教的纯粹和坚定，始终是折中而居，始终是想清楚后放不下，这正是“佛系”最深的无奈。勇气何时旁落，早就不是存在于“佛系”们思想区间内的问题，他们所关注其实只是小日子的安生。所以“佛系”原本就是接地气的，它的那股“仙气”轻驱则散，虽然有着多少可谓难得的不愿耽于物欲的自觉，但是不耐推敲，它透露的无奈感给人的推测是，如果一朝拥有财务的实力，感官之贪婪将会再次抬头。至于那些关于“佛系”受到伤害能够自我排解神奇自愈的能力，我认为只是精力暂时的转移，并没有减少情绪的负债。

“佛系”的内涵并不复杂，人们可轻而易举领会它的立场，甚至自由地进行参考或“模仿”，所以在被成功“推出”不久后，就成为一个几乎万能的形容词。“佛系”以所谓的个性化赢得人们的青睐，但这种“特立独行”其实是一种假象。在批量时代，个性是奢侈的存在，或者说个性往往是更加充满创造性之所在，而在“佛系”身上我们还挖掘不出创造性的因子。

“佛系”本质上是一种退缩，远不是一种解脱，它虽然有着一定的自我边缘化的诉求，但离虚无主义还远得很。主流媒体曾对“佛系”进行批判，认为青年如此，则国家之未来堪忧，我认为是小题大做罢了。再者，人们对嘈杂的环境有所疲倦，借由屋檐庇护保持距离，又借得话语之一隅安放情怀，这样的转移正从某种程度显现出文化工业和消费时代的暴力特征，所以需要批判的难道是“宅”之本身吗？不过，资深“佛系”并不需要任何同情，自得其乐才是衡量“佛系”成色纯正与否的关键所在，我们无须担心“佛系”青年失去血性，所要担心的是没有修养的跟进，“佛系”最终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虚伪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