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语学习者母语“隐性概念迁移”的ERPs研究

2019-05-27 08:53鲍湘林田莉莉
英语研究 2019年1期
关键词:概念化母语外语

姜 孟 鲍湘林 田莉莉

(四川外国语大学 语言脑科学研究中心, 重庆 400031)

0.引言

概念迁移是近年来国际语言迁移研究发展的新动向。在国内,姜孟(2010)较早对国外概念迁移研究兴起的学术背景、发展过程、代表性学者及其对整个语言迁移研究的重要作用做了评介。最近,国内学者开展了不少值得关注与称道的研究,如张素敏和孔繁霞(2016) 、蔡金亭和李佳(2016)、刘永兵和张会平(2015 )等对概念迁移研究的理论、方法做了分析与阐发;王瑞(2014)、张会平和刘永兵(2013, 2014)、李锡江和李永兵(2015)等对词汇层面的概念迁移现象进行了实证探讨。

概念迁移研究所遵循的语言认识论承诺是,一切认知活动都源自概念系统的运作,语言表层结构决定于底层的概念结构,外在的语言行为决定于内在的心理概念过程(姜孟,2010) 。从这一承诺出发,姜孟等人基于“语言概念能力假设”,构拟了概念迁移发生的心理认知机理,区分了显性/隐性概念迁移(姜孟、吴文宇,2017;姜孟、周清,2015)。“概念迁移”术语的提出者Scott Jarvis曾指出,“语言使用者由于受另外一种语言习得的概念和概念化模式的干扰,会影响其对当前语言的理解和产出”(Jarvis,2007: 5)。这表明,概念迁移既可能发生在语言产出中,也可能发生在语言理解中。目前,国内外有关实证研究(包括上述国内研究)基本都限于探讨语言产出中的概念迁移,很少涉及语言理解中的概念迁移。姜孟和吴文宇(2017)率先对外语学习者外语句子理解中的隐性概念迁移进行了探讨,得出的初步结论是:母语隐性概念迁移是否发生与学习者所处的语言加工模式紧密相关。若被试处于外语加工模式,且实验任务难度不大,一般不发生母语的隐性概念迁移;但若事先诱导被试处于母语加工模式,则尽管实验任务难度不大,仍会发生母语的隐性概念迁移。这一研究代表着国内对语言理解中概念迁移问题的有益探索,但该研究的基本结论主要基于行为学实验,是基于“结果证据”的理论推断,能否获得进一步的电生理学实验“过程性证据”的支持?因此,本研究拟在该研究基础上,立足脑电(ERPs)技术时间分辨率高、能捕捉“加工过程”的优势,通过开展脑电实验,更深入地探讨语言理解中隐性概念迁移发生的进程与特点。

1.概念迁移发生机理的理论构想

语言是建立在人类概念系统之上的符号系统。所有的语言要素,无论是句法、形态还是语音,在概念层面都存在相应的对等物。一定的语言结构形式代表着一定的对概念系统的组织方式,一定的概念系统的组织方式(即底层概念结构)支配着一定的语言结构形式(Talmy,2000; Lakoff,1987; Langacker,1987)。人使用语言的外在行为决定于内在发生的概念操作过程。无论是语言理解还是语言产出,其在深层本质上都体现着人的概念系统的运作过程与结果,是人与语言相关的概念能力活动的外显。从这一理论立场出发,姜孟和周清(2015)提出了“语言概念能力假设”。他们提出,人的语言能力从言语产出的纵向角度可划分为“语言概念能力”“语词能力”与“言语外化能力”。其中,“语言概念能力”负责解读目标经验,并将其转换为切合目标语言编码的一种前言语交际信息,即产生“概念结构”;“语词能力”赋予“概念结构”以句法、形态、音位等方面的外衣,即进行语词编码,产生“语词结构”;“言语外化能力”则以“语词结构”为“执行”对象,将其转化为现实的口头话语或书面话语。反过来,从言语理解的角度看,“语词能力”首先作用于实际话语,从中抽取出内蕴的“语词结构”;进而,语言概念能力作用于“语词结构”,从中抽取出深层的“概念结构”,并通过具身心理模拟达到对话语的理解。正是三种语言子能力的协同作用,实现了“(内外部)经验→概念结构→语词结构→话语表达”的完整言语产出,也实现了“话语表达→语词结构→概念结构→内外部经验(心理模拟)”完整言语理解过程(姜孟、吴文宇,2017)。

立足上述语言概念能力理论构想,姜孟和吴文宇 (2017)对概念迁移的本质做了新界定:概念迁移实质上代表着语言概念能力的跨语言影响,是一种语言的概念系统及其运作方式(即“概念化模式”)对另一种语言的概念系统及其运作方式(即“概念化模式”)发生的促进或干扰作用,即正性或负性影响。语言不同,其概念系统与运作方式也不相同,表现为不同的语言以不同的方式对经验进行“域映现”“视角化”“详略化”“范畴化”等“概念化”操作。在言语表达中,当双语或多语者言语主体提取了不恰当的概念性知识来解读目标经验并对其进行概念化认知操作时,便可能产生不切合目标语言编码要求的概念结构,从而引发概念迁移。就外语学习者而言,其外语概念系统中的概念性知识相对贫乏,外语概念能力整体有限,一个可能的后果是,母语概念系统的知识频繁涉入外语概念系统的运作过程,致使学习者总是倾向于以“贴近母语”的方式来“概念化”目标经验,产生有“母语偏向性”的概念结构,或按照“贴近母语”的方式作用于外语现实话语,抽取其中的概念结构并进行心理模拟,从而导致其在外语产出与理解过程中频频发生概念迁移。

无论是语言产出还是语言理解,发生于其中的概念迁移均可区分为两种情况:显性概念迁移与隐性概念迁移。就语言产出而言,“显性概念迁移”是指在外语与母语的概念化方式存在绝对差异的地方,错误地采用母语的概念化方式来表达目标经验所导致的一种现象,其实质是一种“显性不地道现象”;“隐性概念迁移”则是在外语与母语共享一种或多种概念化方式的地方,采取与母语相同或类似的那种(些)概念化方式来表达目标经验所导致的一种现象,其实质是一种“隐性不地道现象”(参见姜孟 等,2016) 。对于语言理解,在外语与母语的概念化方式存在绝对差异之处,错误地运用母语的概念能力来理解外语目标话语,将会导致学习者的理解发生错误,从而发生“显性概念迁移”;在外语与母语共享一种或多种概念化方式的地方,调用母语概念能力(而非外语概念能力)来理解目标话语,将不会导致错误的理解结果,但有可能会使学习者对目标话语的理解(相比调用“外语概念能力”时)更加高效,从而发生“隐性概念迁移”。姜孟和吴文宇 (2017)进一步预测,外语理解中的显/隐性概念迁移可能受到外语水平的调节,一般来说,外语水平较低的学习者多发生显性概念迁移,而水平较高的外语学习者则多发生隐性概念迁移。他们用图1(A)、(B)描述了概念迁移在外语产出与理解中的发生过程。

图1(A) 外语产出中的概念迁移

(注:粗实线箭头代表外语概念能力的作用,粗虚线箭头代表强大的母语概念能力的影响。转引自姜孟和吴文宇,2017:70)

图1(B) 外语理解中的概念迁移(箭头含义及引用来源均同上)

2.实验一

2.1实验目的

基于以上对隐性概念迁移发生机理的构想,本实验将对以下假设进行验证:

假设(一):在意义对等条件下,相比理解概念化模式具有外语特异性的外语“特异性表达”,学习者理解与母语共享概念化模式的外语“共享表达”效率更高(参阅 姜孟、吴文宇,2017:71)。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对于共享表达,学习者可以凭借母语概念能力来抽取其深层的概念结构以获得理解;对于特异性表达,学习者只能调用外语概念能力来抽取其深层的概念结构以获得理解。由于母语概念能力相比外语概念能力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因而使得学习者对“共享表达”的理解相比对“特异性表达”具有更高的效率。

2.2被试

随机选取某外国语大学英语专业硕士研究生18名,年龄在21~27岁之间。所有被试母语均为汉语, 均在国内从小学或初中开始学习英语,通过英语专业八级考试(TEM 8)。所有被试均为右利手、视力正常或矫正后视力正常,身心健康、无神经损伤史。实验结束后给予一定报酬。

2.3实验设计

实验采用双因素被试内设计。自变量分别为概念化模式(2个水平, 即SMC型句子与EMC型句子)×控制类型(2个水平, 即SMC型控制句与EMC型控制句);因变量为被试对两类句子进行理解时的脑电数据(平均波幅)。

2.4实验材料

实验材料由40组英语理解目标句构成,每组句子包括一个SMC型句子、一个SMC型控制句、一个EMC型句子、一个EMC型控制句以及与两个分别与SMC、EMC型句子对应的“Y/N”提问句。

英语理解目标句基于40个英语特殊动词编写而成,每个动词均有“V+N1+Prep.1+N2”与“V+N2+Prep.2+N1”两种搭配形式,40组英语理解目标句分别与40个动词的这两种句法搭配形式相对应。基于同一动词的两个句子,因其N1与N2位置互换的特殊句法结构形式,可视为对同一经验事件的不同方式的识解和概念化,视角分别为“F(N1)/G(N2)”和“G(N1)/F(N2)”,但两个句子在(概念)意义上则可视为完全对等;同时,这两个句子中,与“V+N1+Prep.1+N2”相对应的英语句子,可直译为一个有相同(或类似)句法结构的汉语句子,即其汉语翻译句可视为与自己共享“F/G”的概念化模式,而与“V+N2+Prep.2+N1”相对应的英语句子,则无法直译为一个句法结构与自己类似的汉语句子,即其汉语翻译句无法视为与自己共享“G/F”概念化模式。为此,与“V+N1+Prep.1+N2”对应的英语句子被称为“概念化模式共享句”(下称SMC型句子),与“V+N2+Prep.2+N1”对应的英语句子被称为“概念化模式英语特异句”(下称EMC型句子)。所有英语理解目标句的长度为6~9个词,40组SMC/EMC型句子经由水平相当但不参加正式实验的15名英语研究生在里克特5级量表上评定,难度相当且均为偏易的句子[MSMC= 4.25,MEMC=4.22,(t(39)=-1.062,p=.295>.05)]。①

SMC型控制句、EMC型控制句为用相同的非语言符号“×”“□”替换相同的英语单词后所形成的混合符号串(因其还含“Prep.1”或“Prep.2”英语单词)。“Y/N疑问句”分别针对SMC、EMC型句子的句意编写,答案为“Yes”与“No”的各占一半,即各20个;设置“Y/N疑问句”,旨在使被试在实验时认真阅读并理解实验目标句。此外,还设置了20组填充句(Filler Sentence, FS),填充句仿照正式实验材料编写,但基于20个英语普通动词,而且所配对的两个英语填充句(FSA, FSB)并不表达相同的经验内容。

实验材料样例:

SMC型句子:Lilysprayedwaterontoherhair.

SMC型控制句:×onto□□.

Y/N疑问句:DidLilyspraywaterontoherface?

EMC型句子:Lilysprayedherhairwithwater.

EMC型控制句:□□with×.

Y/N疑问句:DidLilysprayherbodywithwater?

2.5实验程序

采用E-Prime2.0软件编程。首先在屏幕中央呈现“+”,持续时间600ms,随后呈现英语理解“目标句”,持续时间3000ms(依据预实验确定),要求被试尽快尽准确地理解英语目标句。目标句消失后呈现1000ms的空屏,之后呈现与目标句对应的控制句,持续时间3000ms(设置为按键反应)。控制句消失后呈现1000ms的空屏,接着呈现“Y/N问句”,回答“yes”,按“F”键;回答“no”,按“J”键。之后,进入下一个试次(见图2)。所有实验刺激均以完全随机的方式呈现,记录被试理解英语目标句和控制句时的脑电信号。

图2 实验(一)流程

2.6 ERPs记录与分析

实验采用Neuroscan、SynAmps2型放大器。采用64导电极帽连续记录脑电,以双侧乳突为参考电极,将垂直眼电置于左眼上下眼眶,水平眼电置于双眼外侧1~1.5cm处。DC采样,滤波带通为0.05~100Hz, 采样频率为500Hz/导, 眼电与头皮阻抗均小于5KΩ。连续记录EEG信号。采用Neuroscan4.3进行离线数据处理。脑电分析时程为“-400~3500ms”,即刺激前400ms至刺激后3500ms。矫正眨眼伪迹,对所得数据进行基线矫正,剔除大于±75μV的脑电伪迹,进行30~60Hz(24dB)的无相移带阻滤波。分别叠加平均实验刺激所诱发的EEG信号,得到锁时的ERPs总平均波形。选取FZ、F3、F4、CZ、C3、C4、PZ、P3、P4等9个电极记录的ERPs波形作为分析对象,采用SPSS16.0统计软件对600~1800ms和1800~3500ms的ERPs平均波幅进行重复测量方差分析。剔除无效脑电数据,最终15名被试的脑电数据有效。

2.7结果与讨论

图3为被试阅读理解SMC和EMC型句子所诱发的ERPs平均波形图。由图可知,SMC与EMC型句子诱发的平均波幅差异极小。通过SPSS软件对时间窗为600~1800ms和1800~3500ms的ERPs平均波幅进行配对样本t检验,结果表明,EMC型句子诱发的平均波幅与EMC型句子诱发的平均波幅无显著性差异。如表1所示:在600~1800ms时间窗内,被试阅读SMC型和EMC型句子所诱发的平均波幅无显著性差异(t=-1.333,p=.185);在1800~3500ms时间窗内,被试阅读SMC型和EMC型句子所诱发的平均波幅无显著性差异(t=-1.463,p=.146)。两类句子的控制句在两个时间窗内均无显著性差异(ps>.05)。

图3 被试阅读理解两类句子诱发的ERPs波形

表1 SMC与EMC型句子诱发的平均波幅(uV)的配对样本t检验结果

注:*p<.05, **p<.01, ***p<.001。

被试理解SMC型句子、EMC型句子所诱发的平均波幅无显著差异,这表明被试在理解两种句子时所调用的均是外语(英语)的概念能力,其母语概念能力在600~1800ms与1800~3500两个时间窗,都未介入对SMC型句子的理解,隐性概念迁移未发生,假设(一)未获得预期的支持。对此,该作何解释呢?我们设想,这可能是由于本实验中的被试与实验材料的特殊性造成的。一方面,本实验中的被试英语水平较高,均过了TEM 8;另一方面,理解目标句的难度又普遍偏低,其难易度得分均高于4分,属于偏易的句子。如此,被试凭借其外语概念能力便足以应对,又何“劳”母语概念能力呢?实际上,这一发现结果与姜孟、吴文宇(2017)研究中“实验一”的反应时结果高度一致。换言之,无论是行为学上的反应时证据,还是来自ERPs的电生理学证据,都支持该文得出的“当外语学习者的外语概念能力足以应对当前的加工任务时,一般不发生隐性概念迁移”的结论。

然而,依据对概念迁移发生机理的前述理论构想,丰富、强大、可及性程度更高的母语概念性知识总是保持一种介入外语使用(产出与理解)的倾向,这使我们进一步设想:倘若在此情况下预先诱导学习者的母语概念能力,就会提高母语概念能力介入的可能性,进而大大增加概念迁移的可能性。鉴于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可操作性假设:

假设(二):在意义对等条件下,倘事先对学习者的母语概念化模式进行诱导或启动,将促进母语概念能力的介入,从而使学习者理解与母语共享概念化模式的外语“共享表达”相比理解概念化模式具有外语特异性的外语“特异性表达”,具有更高的效率(参见姜孟、吴文宇, 2017:71)。

3.实验(二)

3.1实验目的

验证“假设(二)”。

3.2被试

同实验(一)。

3.3实验设计与实验材料

实验(二)总体同于实验(一),只是额外增加了40个“英语目标句”对应的“汉语翻译句”作为汉语诱导(启动)句。其实验材料样例如下:

汉语启动句:莉莉把水喷洒到她的头发上了。

SMC型句子:Lilysprayedwaterontoherhair.

SMC型控制句:×onto□□.

Y/N疑问句:DidLilyspraywaterontoherface?

汉语启动句:莉莉把水喷洒到她的头发上了。

EMC型句子:Lilysprayedherhairwithwater.

EMC型控制句:□□with×.

Y/N疑问句:DidLilysprayherbodywithwater?

3.4实验程序与ERPs记录

实验(二)的实验程序同于实验(一),只是被试在阅读英语目标句之前,需首先阅读其汉语翻译句(呈现时间3000ms),如图4所示。ERPs记录与分析也同于实验(一)。实验(二)与实验(一)的时间间隔约一周。

图4 实验(二)流程

3.5结果与讨论

对时间窗为600~1800ms和1800~3500ms的ERPs平均波幅进行配对样本t检验。结果表明:在600~1800ms时间窗内,被试阅读SMC型和EMC型句子所诱发的平均波幅存在显著性差异(t=2.132,p=.035);在1800~3500ms时间窗内,被试阅读SMC型和EMC型句子所诱发的平均波幅存在显著性差异(t=-2.419,p=.017),如图5所示。两类句子的控制句在两个时间窗内均无显著性差异(ps>.05)。

图5 汉语启动条件下SMC与EMC型句子诱发的ERPs波形

表2 汉语启动条件下SMC与EMC型句子诱发的平均波幅(uV)配对样本t检验结果

注:*p<.05, **p<.01, ***p<.001。

上述统计结果表明:“汉语启动句”成功诱导被试调用汉语(母语)的概念能力来理解SMC型句子,但仍采用英语(外语)的概念能力来理解EMC型句子,说明被试在理解SMC型句子与EMC型句子时,调用的是不同性质的“概念能力”。换言之,汉语启动句成功地诱导了母语(汉语)概念能力对外语(英语)理解过程的介入,促使被试发生了概念迁移,而且这种迁移发生在600~1800ms与1800~3500ms两个时间窗。总而言之,实验(二)的结果支持假设(二)。

4.讨论

从概念迁移发生的心理认知机理出发,概念迁移被视为双语或多语者优势语言的概念能力对相对弱势语言的概念能力的干预或影响。基于此,假设(一)预测,外语学习者的外语概念能力与其母语概念能力在实力上的不对称,将造成其母语概念能力总有一种介入外语句子理解过程的倾向或潜势,他们在外语句子理解中应当比较频繁地发生“隐性概念迁移”(相对于“显性概念迁移”)。但实验(一)的结果显示,学习者的母语概念能力却并未介入,概念迁移并未如预期的那样发生。一种可能的解释是:实验任务难度太小,不足以对被试构成挑战,学习者凭借其外语概念能力便足以应对。然而,这一猜想究竟是否合理?外语句子理解任务相对于学习者(的外语水平)的难度究竟如何影响学习者的隐性母语概念迁移?由于本研究并未对被试的外语水平以及实验任务的难度梯队进行操纵与控制,因而无法给予明确的回答,这是本研究的一个局限性。

不过,换一个角度看,由于学习者居于优势地位的母语概念能力始终对其外语句子理解保持着一种“影响潜势”,那么倘若事先给学习者的母语概念能力以某种诱导,则即便学习者的外语概念能力足以应对当前的理解任务,他们仍可能调用其母语概念能力来完成此任务,从而导致概念迁移,这便是假设(二)。实验(二)的结果支持了这一假设。这说明,学习者的母语概念能力对其外语句子理解确实构成“一个潜在的‘影响源’”,处于一种“一触即发”的状态(姜孟、吴文宇,2017:72)。

以上两个ERPs实验的结果也支持姜孟和吴文宇(2017)基于行为学证据所得到的另一个基本结论:在外语句子产出过程中“捕捉到”隐性概念迁移似乎并不困难,但在外语句子理解过程中获得其发生的证据却比较不易。面对外语产出任务,学习者的外语概念能力似乎总是容易表现出“无能为力”,而母语概念能力却总是“乐于相助”,因而频繁发生隐性概念迁移。然而,在外语句子理解条件下,学习者的外语概念能力似乎总是“力所能及”,母语概念能力的“出手相助”总是被抑制;而只有当学习者受到某种诱导、处于母语加工模式时,其“出手相助”才得以成功发生,因此,也就很难捕捉到外语句子理解条件下的隐性概念迁移。

本研究为隐性概念迁移的发生提供了新的、“过程性”的电生理学(ERPs)证据。相比姜孟和吴文宇(2017),它更清晰地“捕捉”到了母语概念能力介入语言理解并造成“概念迁移”效应的两个时间窗,即句子任务呈现后600~1800ms与1800~3500ms。因此,可以说母语隐性概念迁移可能代表着母语的一种实实在在的影响,它既在“反应时”等结果性指标上表现出来,也在ERPs的不同时间窗的平均波幅等“过程性”指标上表现出来。概言之,本研究支持姜孟和吴文宇(2017)的基本结论:学习者强大的母语概念系统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构成学习者外语理解(包括产出)的一个潜在的“影响源”,隐性概念迁移是其一种实实在在的表现。但隐性迁移的具体发生,可能受到外语句子理解任务的难度、学习者的外语水平以及其母语概念能力是否受到诱导等因素的影响。

5.结语

概念迁移着眼于从人的概念认知系统来考察一种语言对另一种语言使用的影响,是从认知科学大视野来关注二语习得中跨语言影响问题的一种新努力,不仅令人耳目一新,其研究前景更是广阔而迷人。当前,国内外的概念迁移研究多关注语言产出中的概念迁移,而不大关注语言理解中的概念迁移。本研究在姜孟和吴文宇(2017)基础上,进一步采用ERPs手段来探讨外语学习者外语句子理解中的隐性概念迁移,在研究方法与视角上是一种新的尝试。研究结果不仅证实了姜孟和吴文宇(2017)的基本结论,更为其提供了新的、“过程性”的电生理学证据。

然而,本文的研究发现还只是一次实验所得到的结果,今后还需对试验任务的难度梯度做精细划分,对母语概念能力的诱导方式做精细控制,同时将被试的外语水平纳入考虑。此外,也还需要综合采用语料库、测验、问卷、有声思维等多种研究手段,来对隐性概念迁移现象开展交叉验证研究。

注释

① 此外,还对SMC、EMC型句子中的Prep.1、Prep.2的长度进行了控制(详见姜孟、吴文宇,2017: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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