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辨识慈善组织“真假”

法律和部门规章规定慈善组织必须公开透明，但实现信息公开，“固定的开支、专业的知识、专业的工作人员缺一不可。信息公开依然是一条漫长道路。”

2019年6月26日，民政部首款“国家社会组织法人库”微信小程序上线，实时公开全国83万家社会组织基础信息，公众通过手机就能辨别社会组织真伪、举报非法社会组织、办理相关事务。

南方周末记者 汪徐秋林

网友简出桥在一次偶然搜索中，发现深圳市辽建友教育基金会在筹募款项时可能涉嫌违规。这家校友基金会居然在官网上列出了“财智投资基金”项目，是诈骗吗？

简出桥的疑虑并非没有原因。

近年来，“公益诈骗”、“山寨社团”层出不穷，一些社会组织打着“公益慈善”名义，利用公众爱心进行诈骗，面对各种慈善活动、社会组织，公众往往难以辨别真假，乃至上当受骗。

如何防范假公益假慈善？而公众又如何辨识自己参与的慈善活动？有没有公开透明的机制，让公众获得足够的慈善信息？这些问题成为慈善行业急需改善的现实，从民政部到行业机构，都试图探寻解决之道，方式也从查询网站到更加便利的小程序。

2019年6月26日，民政部首款“国家社会组织法人库”微信小程序上线，实时归集公开了全国83万家社会组织基础信息，公众在手机上就能辨别社会组织真伪、举报非法社会组织、办理相关事务。

但对于中国数量众多的社会组织，公开信息的工作并不容易，公开透明，同时意味着更专业的制度建设和能力建设，透明做慈善的道路还很漫长。

是不是存在问题？

为了探寻高校基金会如何鼓励校友进行捐赠，从事公益行业的简出桥通过网络搜寻典型案例，深圳市辽建友教育基金会由此进入视线。

根据网络信息，深圳市辽建友教育基金会由沈阳建筑大学校友陈志列于2015年在深圳创立，是一家非公募基金会。2018年，该基金会向沈阳建筑大学捐款159万元，用于校史馆的修建。

根据以上信息，简出桥初步判断这是一家做得不错的校友基金会，但他打开该基金会网站后，却大吃一惊。

在网站首页挂着一款名为“财智投资基金”的专项基金，介绍写道：“存款人以投资收益捐赠的方式投资，基金会以合法、安全、有效的原则对资金进行稳妥、保本的投资，实现资金的保值、增值。”

在写明投资收益的分配方案后，网站留下了基金会的银行账号信息。

“这与河南省黄河文化基金会涉嫌非法集资的案例太像了。”简出桥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2019年3月，河南省黄河文化基金会被公安机关认定为“涉嫌非法集资”。过去数年，黄河文化基金会多次以“高息揽储”的名义，向社会发起募捐，通过一定的资金运作返还本金和利息。2015年底，黄河文化基金会资金链断裂，投资人陆续拿不到本金，基金会实际控制人也不知所终。

“不同的是，黄河文化基金会的资金链已经断裂，辽建友教育基金会作为一家非公募基金会，‘公益捐存行为还在继续开展。”

初步判断后，简出桥认为辽建友教育基金会的模式存在问题。为进一步验证猜测，他试图继续寻找深圳市辽建友教育基金会的更多信息。

他先后查看了民政部慈善事业促进和社会工作司主办的慈善中国平台、基金会中心网、天眼查平台、深圳市民政局网站以及基金会官网。

“有组织机构代码，有社会信用代码，也有基金会理事长、秘书长信息，但是没有联系电话，没有公开募捐的备案信息，更没有可供公开查看的年报。”对于这样的结果，简出桥并不满意。

简出桥想知道，辽建友基金会究竟做了什么，工作如何开展，基金会有没有“非法集资”，募款所得有没有用在公益项目上，谁在监管这家基金会。

谁来监督

近年来，民政部门不断推进相关组织的“有据可查”。

2018年9月，民政部《慈善组织信息公开办法》正式施行，规定慈善组织应在民政部门统一提供的信息平台“全国慈善信息公开平台（慈善中国）”（以下简称慈善中国）公开有关情况，具有公开募捐资格的慈善组织每三个月至少公开一次募捐情况，慈善组织不及时公开或公开事项不真实，个人或单位可向民政部门举报。

简出桥的查询途径，基本上包揽了常用的查询渠道。

在民政部网站的“全国社会组织信息查询”中，可以通过“社会组织名称”与“统一社会信用代码”查询到相关社会组织的类型、法定代表人与相关状态。

在“慈善中国”网站中，能够查询到所有需要公开募捐行为的备案信息以及募捐方案，公众对所参与的公募慈善活动均可进行查询。

在基金会中心网中，根据基金会项目、名称查询基金会“公募”与“非公募”的状态，以及行业机构对其的透明度评分，评分越高，说明该基金会公开透明程度高，相应的可信度也高。

有意思的是，在“天眼查”这类的企业查询网站，也能查到有关社会组织的官方网站、以机构名义注册的微信公众号、年报所示的投资行为以及面临的法律诉讼等内容。据介绍，“天眼查”的信息都是来自机构的公开信息。

至于管理，目前全国对社会组织采用了“双重管理”模式，各级政府部门以及授权组织是社会组织的业务管理部门，而民政部门则是它们的登记机关。深圳除外，社会组织可直接在民政部门登记，而不再需要业务主管部门的审查。

据《基金会年度检查办法》规定，基金会登记管理机关对基金会以及境外基金会，会从法律、法规、规章和章程开展活动的情况实施监督管理。

基金会按照自然年度，也要向管理机关提交上一年度的年度工作报告、财务会计报告、注册会计师审计报告，开展募捐、接受捐赠、提供资助等活动的情况以及人员和机构的变动情况等，接受登记管理机关检查。

而民政部门对基金会年报监管的具体形式，是将特定格式的报表发给基金会，基金会按照要求填写后，就能够将年报返还给民政部门。

深圳市民政局在《填报2018年度市级社会组织年度工作报告》的通知中写道，深圳市民政局会对社会组织年度工作报告进行监督抽查，发现存在违法违规行为的，依照相关法律法规予以处理。

对于辽建友教育基金会，深圳市民政局公开数据显示，自2015年开始，该基金会连续多年成为深圳市具有公益性捐赠税前扣除资格的社会组织，但2016、2017年间，辽建友基金会未向市民政局提交年度工作报告。

获得公益性捐赠前扣除资格，是吸引捐助人捐款的重要条件，基金会开具的慈善捐助收据，可以用于抵扣税款。那么，为何辽建友基金会未提交年度工作报告，他们的“财智投资基金”是否属于违规？深圳市民政局将如何监督？

南方周末记者在询问深圳市民政局时获悉，目前对于辽建友基金会的相关调查已经启动，“无论调查结果如何，一定会及时通过公开渠道予以公示。”

更长的路

除了监管部门的管理，公益慈善行业内部对公开透明的努力，也一直在进行。

基金会中心网自2013年起，每年都公布中基透明指数FTI。该透明指数是一套综合指标、权重、信息披露渠道、完整度等参数，以排行榜单为呈现形式的基金会透明标准评价系统，公众在捐款时可以以透明指数为参考。

据最新的2018中基透明指数FTI显示，中国基金会数量已经接近7000家，纳入年度指数的基金会共计5694家，其中，满分100分的基金会有223家，平均分50.08分，比上年(33.67)有明显增长。

提升中基透明指数的主要方法是建立官网，完整披露年度基金会工作报告及审计报告，越完整得分将越高。

每年的“99公益日”和“9·5公益周”，腾讯公益平台、阿里公益平台都会要求相关基金会披露所资助项目的进展，要求基金会对其资助的项目进行及时反馈。

而数据显示，往往大型基金会在信息披露上做得更透明，规模较小、人员不足的基金会，在信息披露方面存在不足。

但目前在国内，中小型基金会数量更多，分布更广泛。

《中国基金会发展独立研究报告·基金会绿皮书（2017）》统计，中国有63.27%的基金会净资产在1000万元以下，30.85%的基金会净资产在1000万元至1亿元之间，只有5.87%的基金会净资产在1亿元以上。

玛娜数据科技发展基金会创始人张唯将资金规模在百万、十万级别的基金会称之为中小型基金会。经过他的观察发现，这类中小型基金会更倾向于通过自身的项目或者一些宣传来实现自身机构的发展，而对参与到信用度建设与公开透明的工作上，存在动力不足的问题。

2017年，玛娜基金会与深圳国际公益学院合作建设慈善公益信用体系，研发公益信用评分系统，对个人及社会组织提供第三方独立评估和参考体系，以提升行业透明度。

在张唯的构想中，深圳国际公益学院能够为信用的评级作出专业和智力上的支持，玛娜基金会能够从公益组织的执行、受助开始，进行了相关考量与设计，但这一想法在实施过程中，遇到了现实困难。

“道理上，公益机构的信息可以从政府部门获取，但是这些信息存在较大差异，不少公益机构的信息公开模式也存在差异，很多信息难以从单一的网站上获得。”

更直接的问题是一些社会组织缺乏信息公开的激励机制。

信息公开，就意味着要对相关数据进行梳理和上传，“在管理水平上也有了更高要求。”张唯解释道。

对于张唯的观察，简出桥也有体会，他发现，法律和部门规章中规定慈善组织必须要公开透明，因为组织的合规性包括了信息披露，但实现信息公开，“固定的开支、专业的知识、专业的工作人员缺一不可。信息公开依然是一条漫长的道路。”

（应受访者要求，简出桥为化名）

◉链接

离岸社团、“山寨”社团识别小提示

除了未经民政部门登记“非法社会组织”之外，民政部门也多次提醒公众，注意识别离岸社团和“山寨”社团。

离岸社团主要是指内地居民在境外登记条件较为宽松的国家或地区依规注册，却在中国境内以社会组织名义开展活动的组织。

“山寨”社团是指离岸社团中与内地合法登记的社会组织名称完全相同或极其相似的组织。

依据我国《境外非政府组织境内活动管理法》第二条的规定，离岸社团、“山寨”社团的法律属性为境外非政府组织。

辨识方法

① 官网查询。中国社会组织公共服务平台（http://www.chinanpo.gov.cn）或当地民政管理部门官方网站。

② 电话咨询。拨打与该协会、学会相关领域的职能部门或民政部门对外公布电话。

③ 互联网搜索。

来源：中国社会组织公共服务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