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2岁农村留守儿童依恋状况的调查研究
——以河北省某市F 村为例

2019-09-05 02:02尚晓爽
中华女子学院学报 2019年4期
关键词:社工分值同伴

王 练 尚晓爽

依恋是儿童社会化发展的基础,依恋的形成与发展对其建立社会关系有着重要意义。亲子关系是婴幼儿建立信任感、安全感和良好依恋关系的关键要素。依恋通常分为不同类型,安全的依恋类型能促进儿童认知、社会交往和情感发展,有利于儿童健康人格的形成,对个体心理健康发展提供保护作用。安全依恋型的儿童往往表现出更多的积极性和独立性,更容易适应环境。

近年来,随着我国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城镇化进程的推进,越来越多的青壮年农民进城务工。受诸多因素制约,不少父母将年幼儿童留在家乡交由他人监护和照料,从而导致亲子关系疏远,心理健康问题凸显。许学华、杨园园等人的研究显示,农村留守儿童母子依恋、父子依恋水平显著低于普通儿童,留守儿童心理健康与依恋水平呈显著负相关。[1][2]因此研究农村留守儿童依恋状况,探寻如何改善留守儿童不安全依恋,对促进留守儿童心理健康具有重要意义。

一、文献回顾

Bowlby 指出,依恋是一个持久的情感联结,这种联结是倾向于寻求和维持与某个特定对象的亲近关系。[3]

1.依恋的形成与发展

依恋大约是在2 岁左右形成。Bowlby 用习性学理论解释婴幼儿期依恋的产生与发展。他认为,依恋的实质是生物学中的本能反应,是人类进化过程中为获得规避危险和持续被照看的一种生存方式。婴儿通过哭闹、微笑、呼唤等方式发出信号,与照看者保持亲近关系,成人被信号吸引做出适当的反应。“信号”与“反应”的相互作用便产生依恋。一旦依恋形成,婴幼儿将这种早期依恋体验内化为内部认知系统,使儿童产生对自己、他人及自己与他人之间关系的认识,并持续影响其社会化发展及成年后的依恋行为。[3]

婴幼儿早期依恋对象多是父母或主要照料者。随着儿童年龄增长、活动范围扩大,其依恋对象将逐步发展出同伴依恋。如,刘曦、张建新指出,青少年的同伴依恋与年级的增长有显著的相关性,对父母的依恋随年级的增长出现由上升到下降趋势。①参见刘曦、张建新:《青少年依恋问卷的修订及相关研究》,载于《全国教育与心理统计测量学术年会论文摘要集》,2006年。史朝霞认为,儿童与父母的亲子依恋水平越高,其同伴依恋水平也同样较高;反之,儿童与父母间为不安全型依恋关系,其同伴间的依恋质量就会下降。[4]Waters E.等人的研究发现,消极生活事件可导致部分个体依恋类型的转变。[5]留守儿童长期与父母分离,见面少、沟通频率低,距离感和陌生感等皆属于消极事件,对于儿童依恋发展具有破坏性。

2.影响依恋的相关因素

已有研究显示,影响儿童依恋及依恋类型建立的因素主要有父母抚育质量、儿童气质类型、家庭与社会环境等。

Bowlby 等认为,照料者的抚养行为所提供的早期经验对儿童形成不同类型依恋起主导作用。[6]Mary Ainsworth 指出,非言语沟通的品质决定了婴儿的安全感或不安全感。双向情感交流是安全型依恋建立的基础,安全型依恋的父母或主要照料者往往具备敏感、亲密等特质;不安全型对应的是需求上的欠缺,无法构建良好的情感依赖对象。[7]2-23刘琴认为,父母对孩子过度严厉或过度放纵,对孩子安全型依恋的建立都将会产生消极影响。[8]Main 指出,依恋模式具有很强的代际传递倾向性。[7]48

Kagan、Thomas 与Chess 提出依恋“气质假说”,认为儿童自身气质会对依恋类型形成产生影响。通常难以照看型和缓慢发动型儿童不易形成亲子安全型依恋,容易照看型儿童易于建立安全型依恋。因不同气质类型儿童所表现出的行为将影响到照料者对儿童的关注度、回应和尊重,进而影响到亲子互动质量。[9]597

Belsky 指出,社会支持、父母的工作状况、婚姻关系、受教育程度等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父母养育行为,从而影响到亲子互动质量和依恋质量。其中,父母婚姻质量对子女依恋安全感具有直接和间接的影响。[10]相比城市家庭来说,农村家庭经济条件较差,父母一方或双方不在身边,留守儿童容易出现不安全型依恋。[11]

3.不安全型依恋的干预研究

针对不安全型依恋的干预研究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两类。一是关于建立和改善安全依恋关系的研究,如通过增加照料者与儿童的亲密接触;照料者对婴幼儿发出的“信号”及时回应,改善互动质量;搭建社会支持平台,帮助不安全依恋型儿童与他人建立亲密关系等。二是针对不安全依恋型儿童表现出的行为问题进行干预的研究。如,杨超运用社工个案工作方法对5—12 岁福利院儿童的同伴交往进行干预,通过提高自我认同感,树立自信心,增强安全感,提升其生活的积极性和环境的适应性,改善依恋状况。[12]

二、留守小学生的依恋现状

本研究以河北省某市F 村6—12 岁留守儿童为研究对象,采用小学生依恋量表调查留守儿童的依恋状况,并随机访谈了11 位留守儿童的看护者和儿童以进一步了解相关状况。

1.研究工具

本研究采用成人依恋量表(AAS)分别从亲近、依赖和焦虑三个维度测量儿童的依恋类型。量表采用五级评分法,根据其分值来确定儿童依恋类型。凡亲近和依赖分值相加大于等于3、焦虑分值小于3,代表安全型;亲近依赖分值比3 大、焦虑分值比3 大,代表专注型;亲近依赖分值与焦虑分值均比3 小,代表回避型;亲近依赖分值比3 小、焦虑分值比3大,代表恐惧型。除安全型外,其余皆为不安全型。

为保证小学生使用成人依恋量表的信效度,笔者选取了与F 村经济发展水平、人口数量、留守儿童所占比重相近的C 村学校的80 名6—12岁的留守儿童进行量表信效度检验。信度检验采用α 系数法,Cranbachα 系数是0.873,超过了0.8,问卷信度较好;效度检验采用结构效度检验,通过因子分析,进行KMO(Kaiser-Meyer-Olkin)和Bartlett(巴特利球形度检验),KMO 统计量为0.706,大于最低标准0.5;Bartlett 检验拒绝单位相关阵的原假设,P<0.001,数据适合因子分析,问卷效度较好。

2.F 村留守儿童依恋状况

F 村有6—12 岁儿童的家庭共258 户,其中6户虽然户籍在F 村,但家庭已整体迁出。故本次调查共发放调查问卷252 份,回收234 份,其中留守儿童182 人,非留守儿童52 人,回收率为92.9%。

(1)F 村留守儿童以不安全型依恋为主

在被调查的182 名留守儿童中,安全型依恋儿童69 人,占留守儿童总人数的36.7%;不安全型依恋有113 人,占留守儿童总人数的62.4%。不安全型依恋中,以回避型所占比例最高(77 人,占42.3%),专注型次之(23 人,占12.6%),恐惧型占比最少(13 人,占7.5%)。

(2)F 村留守儿童亲近、依赖、焦虑三个维度的得分均偏低

进一步分析留守儿童各维度的得分可见(表1),其亲近、依赖和焦虑三个维度的分值均在2.5 分左右(满分分值为5),其中以亲近分量表分值最低。F 村留守儿童因长期与父母分离,儿童在与他人亲近、信任等方面较差。

表1 F 村留守儿童亲近、依赖、焦虑三个维度的得分值

(3)F 村留守儿童男孩和女孩依恋类型差异不明显

对F 村男女留守儿童依恋类型的比较研究发现,留守男孩中安全型依恋儿童占32.7%,不安全型依恋占67.3%;留守女孩中安全型依恋占39.8%,不安全型依恋占60.2%,性别差异不明显。

3.F 村留守儿童与非留守儿童不安全型依恋发生率差异显著

F 村非留守儿童52 人,其中安全型依恋30 人,占57.7%;不安全型依恋22 人,占42.3%。对F 村留守儿童与非留守儿童依恋类型的差异性检验显示,T 检验t=5.71,P 值为0.005<0.01,留守儿童不安全型依恋显著高于非留守儿童。

三、 社工介入改善不安全型依恋儿童的行为

本研究将量表筛选出得分最低的后10 名留守儿童作为社工介入干预对象,采取自愿原则,从中招募到8 名留守儿童组成社工小组,并将同伴关系建立和人际交往能力提升作为小组工作目标,旨在通过小组工作形成留守儿童同伴支持网络,提高小组成员的人际沟通技能。

依据小组工作目标,设计并组织了6 次社工小组活动。 分别是:“你我初相识”,消除组员间的陌生感,引导小组成员彼此认识,并初步建立关系;“打开心门交朋友”,增进小组成员间的熟悉和了解,建立亲密关系;“我想大声告诉你”,鼓励组员勇敢表达自己的想法,学习沟通技巧,提高人际交往能力;“你真的会倾听吗”,促使组员学习聆听、 积极表达的技巧;“I THINK I CAN”,培养小组成员的自信心,强化其自信行为;“一路有你”,总结回顾活动历程与收获,巩固小组成员关系,强调面对未来的信心和勇气。

小组活动结束后,再次用依恋量表对8 名成员进行了后测。前后测的结果显示,8 位小组成员中有6 位成员的依恋状况发生了改变,亲近依赖分值均有不同程度的提高(见表2)。

表2 8 名小组成员前测和后测亲子依恋关系得分

四、分析与讨论

本调查显示,留守儿童不安全型依恋占有率高达62.4%,其中,回避型所占比例最高(占42.3%),专注型次之(占12.6%),恐惧型占比最少(占7.5%)。留守儿童不安全型依恋与非留守儿童比较存在显著差异。

1.长期与父母分离是导致留守儿童不安全型依恋发生率高的主要原因

被调查的182 名留守儿童中,其中父亲外出打工的有112 人,母亲外出打工的有27 人,父母均在外打工的有43 人。访谈发现,该村多数留守儿童在幼儿期就与父母一方或双方长期分离,一年中与父母的见面次数也就1—2 次,平时电话沟通也比较少,儿童与父母间存在隔阂。 从小缺少父母亲的陪伴、缺少沟通与交流、缺少亲密依恋者是导致留守儿童不安全型依恋高的主要原因。

F11:我妈妈他们平时也不回来,我都快忘了他们长什么样子了,都好几年了,现在回不回来也无所谓了,我也不想和他们说话,没什么好说的。

F22: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去了,也不回来陪我,我不想让她出去,她不在家爸爸总是打我,我都不敢亲近爸爸,我看着他就像个受惊的小鸡,扑棱扑棱就跑了,我宁愿放学去同学家玩儿,也不想回家。

“你说他们俩大人怎么想的,俩人都出去了,一走就是一年,平时为了省电话费一个月才打两次电话回来,唉……” (奶奶)

2.回避型依恋发生率高影响留守儿童社会性发展

本研究显示,F 村留守儿童回避型不安全依恋占比最高。 通常回避型依恋儿童表现出淡漠而独立,对监护者离开或回来都表现出无所谓,难以与他人建立亲密关系。 Mary Ainsworth 认为,回避型儿童表面所表现出的冷漠,实质上是依恋行为的缺失,反映出一种防御性的适应。[7]20崔亚平指出,不安全依恋的儿童无法正常建立与其看护者之间的交流关系,从而形成不完全的心理安全机制,使得儿童产生消极不安等不良心理体验,进而导致心理问题的产生。[10]有学者在研究父母离异或分居对子女安全依恋的影响时指出,父母的分离给子女带来的不仅仅是冷漠、拒绝,重要的是儿童无法找到可以始终依靠和信任的人,从而充满矛盾和戒备心理。[10]

F 村留守儿童调查显示,回避型依恋发生率高与儿童早期长期与父母分离,缺乏可信赖和亲近的对象有关。 留守儿童亲近和依赖维度分值低(2.5;2.53)也进一步证实了这一点。 从心理学角度看,亲近和依赖得分的高低反映儿童安全感的高低,安全感高的人容易对周围人、事、物产生信任,易于与他人建立亲密关系;相反,则容易与他人疏离。 一些研究也证实,个体生命早期与主要抚养人建立的依恋关系质量是预测成年后人格障碍的重要因素。[13]

3.社工小组工作介入可改善留守儿童的不安全依恋行为

社工小组活动显示,通过小组游戏和训练活动,可改善留守儿童的交往能力,提高交往技能。 搭建同伴支持网络、发展儿童的同伴依恋,有助于留守儿童产生人际信任感,促进儿童心理健康。

小学生处于对父母的依恋逐渐下降、发展同伴依恋的阶段,帮助留守儿童搭建同伴交往网络、结交朋友,有助于留守儿童在同伴间建立起信赖和亲密关系,体验同伴交往的乐趣,重获对他人的信任,从而改变认知模式,改善不安全依恋状况。

五、结论与建议

幼儿期与父母亲长期分离,缺少沟通与交流、缺少亲密依恋者是导致留守儿童不安全依恋发生率高的主要原因。 社会工作方法的介入可改善儿童的不安全依恋行为。 基于上述研究,提出以下建议:

首先,要从根本上解决留守儿童的不安全依恋问题,地方政府应从政策层面引导和扶持农民工返乡创业就业,大力发展县域经济,落实国务院关于支持农民工返乡创业就业的一系列政策措施,同时,对随父母进城务工的农村儿童要提供就近上学的条件,使儿童不因上学问题而与父母长期分离。

第二,加强对农村父母有关家庭教育观念、家庭教育方法等方面的宣讲和服务指导,让家长了解父母在儿童早期成长过程中的重要作用,以及儿童早期发展阶段与父母分离可能造成的不良影响。 鼓励父母陪伴孩子成长,给孩子提供形成依恋的必要条件和环境。 在日常照料中,尊重儿童,与孩子多交流,积极互动,高质量地抚养孩子,建立起安全依恋关系,促进儿童心理健康。 如受客观因素限制父母不得不外出务工,也要与孩子保持经常联系,让孩子感受到父母“爱的陪伴”。

第三,学校要加大对留守儿童的关注力度。 有条件的学校可引进社工机构,开展心理辅导,对儿童的一些心理问题和不良行为及早介入和干预,为留守儿童心理健康保驾护航。 班主任要多关心留守儿童,经常家访,及时与家长和监护人沟通,家校合作育人。

第四,政府应动员社会组织加入为留守儿童服务工作中。 利用已有的儿童之家成立儿童服务站,通过政府购买服务的方式,让专业人员进入服务站负责日常运作和管理,并从留守儿童心理健康状况、学习情况、人际交往等方面进行服务设计,开展活动,确保留守儿童健康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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