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语语系文学:后殖民主义的中国问题

2020-01-09 14:54松,
关键词:华语华文身份

李 松, 吴 婧

(武汉大学 文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72)

自2004年加州大学史书美在《全球文学与承认之道》(Global Literature and the Technologies of Recognition)(1)Shu-mei Shih,“Global Literature and the Technologies of Recognition”,PMLA,Vol.119,No.1,2004.中提出了华语语系文学这一概念,紧接着2006年哈佛大学王德威发表《华语语系文学:边界想像与越界建构》(2)王德威:《华语语系文学:边界想像与越界建构》,《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5期。,华语语系文学(Sinophone Literature)建构这一话题在国内外学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和研究热潮,成为学界广泛讨论与争议的焦点。有学者认为,史书美试图以后殖民主义理论框架为全球各地的华语社群建构起一种“反中心、反离散、反宰制的价值观和认识论”(3)李林荣:《在被“祛中心”“反宰制”中启动理论自新》,《文艺报》2017年7月12日,第2版。;而王德威则力图通过这一论述开创“一个全球华语文学能够以多元对话的关系和谐共存的理想场景”(4)李林荣:《在被“祛中心”“反宰制”中启动理论自新》。。杜克大学刘康从西方概念中国转换的思想背景出发一针见血指出:“台湾文学、香港文学、东南亚华文文学以及‘中华大流散’(Chinese Diaspora,后殖民理论的关键词之一,在中国大陆语境里称之为‘海外华侨’)等,跟美国人文学术界的后殖民批评思潮正在合流。我20年前就提出,后殖民批评方法对中国现当代的革命话语、中国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否定和遮蔽,可能越来越成为美国汉学小圈子里的话语霸权。现在看来,显然如此。虽然汉学这个小圈子在美国很小很小,但放大到中国,就会很大很大。中国越来越受到世界瞩目之际,种种关于中国的论述,包括‘华语语系文学’,也就更值得关注。”(5)刘康:《后殖民理论与“华语语系文学”——评吴娱玉〈西方理论中的中国〉》,《中国图书评论》2018年第10期。刘康对美国的中国学话语可能具有的理论陷阱持警醒态度,他认为西方文论的中国化不只是单向的“西方话语—中国问题”这样的理论旅行,而应该考察西方理论何时与中国亲密接触,这种接触在何种历史条件下发生,这种接触如何衍生出西方理论内在的中国问题。这样的思路不仅仅是、也不应该是概念的游戏,而是要抓住西方理论与中国接触的种种现实问题,直指这种亲密接触中冒出的火花。从中国对西方理论选择性的误读和错位、重要问题的理论遮蔽和对话的缺失、批评实践与理论译介的鸿沟这三个方面,可以捕捉到西方理论与中国接触中的火花,以管窥中国是如何成为理论内在的问题的。就研究方法而言,他提出应该从历史化和元批评两个角度来思考西方理论的中国问题(6)相关论述可以参见刘康:《西方理论在中国的命运——詹姆逊与詹姆逊主义》,《文艺理论研究》2018年第1期;刘康、李松:《文化研究的西方资源与中国实践》,《文化研究》第31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年;刘康、李松:《中国研究、后殖民主义及身份认同——刘康访谈录》,《文艺争鸣》2018年第9期;刘康:《西方理论的中国问题——以学术范式、方法、批评实践为切入点》,《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1期;刘康:《中国遭遇西方理论:一个元批评角度的思考》,《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6期。。刘康的上述思路为本文提供了方法论的启迪。本文无意再重复性提及或总结华语语系文学概念的生成历史,而是试图仔细辨析围绕这一问题所产生的认同政治问题,揭示与探讨华语语系文学论述背后的文学认同与解构思维,并且从包容性、流动性与对话性角度提出“文学中国”的论述。

一、华语语系文学与文学身份

自华语语系文学论述提出之初,各种观点一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史书美将中国大陆文学排除在外,将少数民族文学纳入华语语系文学之中,汉文化被贴上了一张扩张与殖民的面具。王德威接纳其概念而改造其观点,将中国大陆文学纳入其中,但要“包括在外”,削弱对抗性而强调众声喧哗的对话性(7)王德威:《中文写作的越界与回归——谈华语语系文学》,《上海文学》2006年第9期。。此外,张锦忠呼吁“新兴华文文学”(8)Tee Kim Tong,“(Re)mapping Sinophone Literature”,in Jing Tsu,David Der-wei Wang,eds.,Global Chinese Literature:Critical Essays,LeidenBoston:Brill,2010,pp.77-91.,朱寿桐倡导“汉语新文学”(9)朱寿桐:《汉语新文学概念及其延展性的学理优势》,《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8期。,朱双一重新定义“世界华文文学”(10)朱双一:《世界华文文学:全世界以汉字书写的具有跨境流动性的文学》,《华文文学》2019年第1期。。这些应接不暇的理论建构令我们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当我们在谈论来自美国地区研究(area studies)领域的华语语系文学等诸多观点的分歧和矛盾的时候,究竟有没有明白其中的核心命题?正如刘康所说:“‘后学’中的后殖民主义理论是美国的本土产物,跟英国的文化研究交相辉映,实现了英美人文领域的后学与文化研究的范式转型,在社会科学领域也产生了影响。后殖民主义理论核心是‘认同(或身份)政治’,植根于美国这个种族、族裔、信仰、传统极为多元的移民国家的经验。”(11)刘康:《从“后学”到认同政治:当代美国人文思潮走向》,《学术月刊》2020年第2期。既然华语语系文学论述的核心理论恰恰来自于后殖民主义的认同政治理论,那么,面对西方理论我们如何思考中国的问题呢?毕竟“反思美国认同政治,有助于中国人文学术寻找自己的理论与现实问题”(12)刘康:《从“后学”到认同政治:当代美国人文思潮走向》。。

(一)文学的地理身份

如前所说,在华语语系文学论述建构上,首推史书美与王德威两位美国著名高校的学者。史书美仿造“英语语系(anglophone)”和“法语语系(francophone)”的构词法提出华语语系文学这一概念,用以摆脱和对抗英语学界长期指称中国境外的华裔及其汉语文学作品的“离散中国人(Chinese diaspora)”、“离散文学(diaspora literature)”等概念。而王德威则对史书美的概念作了温和的调适,去除其激进的意识形态色彩,将其定义为“中国内地及海外不同华族地区,以汉语写作的文学所形成的繁复脉络”(13)转引自李凤亮:《“华语语系文学”的概念及其操作——王德威教授访谈录》,《花城》2008年第5期。。尽管他强调“华语语系文学(Sinophone Literature)的重点是从‘文’逐渐过渡到语言,期望以语言——华语——作为最大公约数,作为广义中国与中国境外文学研究、辩论的平台”(14)王德威:《华语语系文学:花果飘零 灵根自植》,《文艺报》2015年7月24日,第3版。,但当这个论述进入中国学界之初,最大的冲突和争论还是集中于文学的地理身份,尤其是关于“离散”的讨论。

所谓“离散”并不指涉文学作品本身的传播与接受,而是指作者本身去国离乡,从而影响了相关作品的总体特色。这一思路间接表明了该论述诞生之初,学界的批评思路仍然局限于文学作品应该首先从属于作者、再从属于作者的地理身份。因而,相关的批评与讨论体现了“间性”(15)本文所使用的“间性”指间性理论出现时所借鉴的生物学术语“intersexuality”,亦称雌雄同体性(hermaphrodism),以指称离散的华裔作家群体或中国少数民族作家群体的多重语言、政治身份、文化、习俗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同时对立又同时共存的现象。身份的焦虑,认为史书美强烈的意识形态先行的政治态度与学术立场正是为疏解这种焦虑而表明的一种态度。所谓“间性”身份,本文用以指代离散华裔所拥有的第三种身份,即他们在政治和国籍上已经脱离中国,但是在文化和民族血脉上还受到中国语言、思想的深刻影响,甚至在海外的各种境遇也难以摆脱中国的影子,正是这个若隐若现、似有似无、摇摆不定的影子,影响其主体的自我认同。所以,无论对于离散处境的华裔作家,还是建构华语语系文学论述的华裔研究者,政治、文化、历史身份的双重性不仅没有让他们自身真实地感受到一种确定的主体归属,而且遭遇了来自异质文化与母国故土的双重疏离,该如何去取舍、获得、建构一种想象与现实相统一的真实身份,是这种现实境遇所带来的无形焦虑。对于史书美以及对其论述有所修正和发展的王德威来说,模糊中心与边缘的界限、解构中心权威、强调文化多元性,也成为了一种缓解这种“间性”身份焦虑的策略。同时,对于离散处境的华裔作家与研究者来说,在主动或被动地陷入双重身份与文化处境的情况下,他们一方面难以在新的社会环境中完全消除曾经的文化身份,另一方面明白知道消失在历史记忆的那些文化源头已经无法重新找回。因而华文书写对他们来说,同样既是构建自我又是逃避这种处境所带来的“间性”焦虑的一种出路。

学界广泛谈及的“离散”现象和由此形成的焦虑心态以及对应策略,其关注点并不仅仅在于文学身份,所产生的焦虑并不只是针对相关文本本身的自洽性,而是文学的地理学身份与文学本身的身份产生了无法融合的裂隙。如果选择将文学地理简单归属于政治或历史的地理范畴,那么将使得针对华语语系文学的探讨陷入难以调和的窘境。

(二)文学的语言身份

当中外研究者在谈论华语语系文学或世界华文文学的时候,无论是理论建构性的文章还是实践解析性的文章,往往主要论述作者的身份、经历、政治、文化等背景与特征。就方法论上而言,世界华文文学的多数研究仍然停留在以作者为中心的批判思维。尽管这样的方法论与理论建构模式长期成为了相关研究的主流,但是仍有不少研究者拒绝过度探讨政治与身份,而根据文学所具有的语言特质来建构理论。

除王德威、黄锦树等研究者对华语语系文学以“华语”为核心的反复强调之外,近些年澳门大学朱寿桐所倡导的“汉语新文学”概念就以“汉语”为核心,认为“当文学的种类再也不以国族、地域为依据进行划分,而只是以语言作为标识以后,任何关于‘中心’的争执都变得并不重要,作家的身份也就免除了许多尴尬的纠缠”(16)朱寿桐:《另起新概念:试说“汉语文学”》,《东南学术》2004年第2期。。他提出的解决办法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台港澳文学以及海外华文文学,所继承和发扬的乃是同一脉新文学传统,它们在学术上乃至学科上被人为分割开来的现实局面,应该通过‘汉语新文学’概念的建构加以整合,以达成文学整体的统一。”(17)朱寿桐:《“汉语新文学”概念建构的理论意义与实践价值》,《学术研究》2009年第1期。张锦忠则拒绝“海外华文文学”、“世界华文文学”中所包含的“不恰当的地缘政治标签”,而“对应于‘新兴英文文学’(‘new English literatures’ or ‘new literatures in English’)概念提议一个‘新兴华文文学’(‘new Chinese literatures’ or ‘new literatures in Chinese’)的论述,用来描述中国以外的华语文学表达,特指台湾、香港、澳门、马来西亚、新加坡、北美、澳大利亚等地的文学多元系统”(18)Tee Kim Tong,“(Re)mapping Sinophone Literature”,in Jing Tsu,David Der-wei Wang,eds.,Global Chinese Literature:Critical Essays,p.84.。朱双一也认为“早期的‘海外’一词带有中国本位,对中国之外的华文作家并不适用。鉴于中国‘书同文’而‘言殊方’的特点,采用‘华文’比用‘汉语’更符合于各地作家方音也许不同,但都采用汉字(即华文)书写这一共同点”(19)朱双一:《世界华文文学:全世界以汉字书写的具有跨境流动性的文学》。。对于华语语系文学论述来说,华语文学无论是融入世界还是回归中国都有磨灭自身身份合法性的风险,既然在政治身份、民族语言乃至文学地位的空间维度上无法获得完全的独立性,这一论述的提出者就试图从历史、血脉、文化的时间延续论证其正统性,选择通过语言回到历史、回到文化,试图扎根于“语系”来重新定义这一概念,这样一种研究趋势也意味着视角的转换——将“中国文学”中“中国”的地域性和政治性转变或者替换为一种历史性和文化性。

但正如通过归附于政治或历史的地理属性来定位文学身份会产生各种交叉或裂隙,通过书写的语言来定位文学身份仍然会造成中国大陆的少数民族文学、华裔的外文写作、外国人的华文写作等处于一种尴尬的地位。第一,即便以中国现当代文学为内容,以语言为基准也会与文学史的惯性传统产生背离与冲突。杨洪承认为“中国现代文学学科边界、疆域的明确,……‘华文文学’是现代中国文学当代性的自然延伸,更是对传统现代文学学科专业过度设限的突围”(20)杨洪承:《华文文学的边界与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的问题》,《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17年第3期。。朱双一在阐释为何不应把中国文学笼统归入世界华文文学时,也认为“就现行学科设置而言,‘中国文学’属于一级学科,‘世界华文文学’则连二级学科都不是,要用后者涵盖、包含前者,并不现实。目前中国文学学科的研究者超过世界华文文学研究者百倍千倍之多,他们也不可能认可和同意这样的归属”(21)朱双一:《世界华文文学:全世界以汉字书写的具有跨境流动性的文学》。。第二,所谓“华语语系”、“华文”、“汉语”看似维持着一种稳固长久的地位,但在现代化、全球化的环境中,语言本身的稳定性也并非牢不可破。白安卓(Andrea Bachner)在解析华文写作较之其他语言写作的特殊性时,就通过分析马华作家张贵兴的小说《群象》对中文课程的描写内容,揭示出马华族群在学习中文时“写作与声音脱节”的状态,所以对于马华作家来说,“中文书写系统虽是意义的必然基础,却又不完全属于他们”(22)Andrea Bachner,“Reinventing Chinese Writing:Zhang Guixing’s Sinographic Translations”,in Jing Tsu,David Der-wei Wang,eds.,Global Chinese Literature:Critical Essays,pp.157-195.。

二、文学身份与华夏认同

如果不能用地理与语言来确定文学的身份,那么文学的身份何以确立呢?当然,所谓“文学身份”似乎一直在不言自明与无法言明之间徘徊。一方面,无论是某一部文学作品还是具体的文学概念,其本身都具有自洽性,不需要从属于作者或者区别于其他学科以彰显自身;另一方面,无论是文学内容还是概念,其涉及的范围过于宽泛,似乎无所不包也因此无法成立。本文无意在这些讨论上纠缠,只是想进一步明确,无论是“华语语系文学”、“世界华文文学”还是“新兴华文文学”,除了地理与语言的分析角度,仍有华语语系文学本身的身份问题。如果一定要明确其归属的话,那么这些文学书写的确属于“中国”,但不只是地理、语言甚至文化与历史意义的中国,而是“文学中国”。本文将“文学中国”(23)段怀清、刘成才、杨义、吴秀明等学者的研究中提及过“文学中国”一词,但他们所说的与本文所用的“文学中国”一词的内涵并不相同。段怀清与刘成才所说的“文学中国”与“历史中国”、“文献中国”等概念并列,是外国人借由中国文学所理解的中国。(段怀清:《新教传教士对文学中国的发现及其“和合”思想平议——以〈东西洋考每月统计传〉为中心》,《徐州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2期;刘成才:《“文学中国”、亚洲叙事与想象性阅读:日本学者的莫言研究》,《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6期)。杨义将“地图”作为一种解读中国文化的方法,以“地图”的方式重绘“文学中国”,以期对传统文学形态进行现代“重塑”。(杨义:《以“地图”为方法考察“文学中国”——中国文化绘图人杨义为浙大EMBA学生讲述“文化中国”》,《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6第1期)吴秀明所说的“文学中国”是一个历史化的空间,即整合大陆文学与台港澳地区文学这“四度空间”并对之进行历史化。(吴秀明:《后现代主义语境中的知识重构与学术转向——当代文学“历史化”的谱系考察与视阈拓展》,《文艺理论研究》2016年第4期)定义为依赖文学而传承、表现、再造、发展的中国图腾或华夏图腾,这里的“中国”并不是各个中国元素的简单组合,而是一个具有整体性的符号,有着抽象的形式和丰富的表征,每一次华文写作都是在对这一图腾或族链之召唤的响应,也正是这些文学作品的诞生,进一步扩大了“文学中国”的外延,丰富了“文学中国”的表征。

诸多学者在华语语系文学理论的批评中反复强调要立足于事实,那么什么是事实呢?有关中国的政治、历史、文化存在是无可争议的,中国大陆与海外的书写差异也是现实存在的,但对于华语语系文学论述来说,最重要的核心事实不在于地理与语言,而在于这个“文学中国”存在的事实。这是为什么相关争论中,对海外华裔用日语、英语、法语等语言创作的文学是否属于中国文学存在很大争议的原因,也是为什么哈金这样用英语创作、以中国为立足点、用“中国腔”发声的作家被频繁讨论的原因。

(一)文学的权力焦虑

双重的身份与文化处境所造成的“间性”焦虑促使了视角的转移,也就是在后殖民主义语境的基础上,将中国文学的边界模糊化,但这样的策略无形中却激发甚至塑造了华语语系文学概念的内部焦虑。相较之下,朱双一重新定义的“世界华文文学”这个概念中的“世界”与“华文”即地理与语言的并行是否可以缓解这些焦虑呢?“世界华文文学”概念自诞生以来就引起了不少学者对其内容和范围的不同定义,并出现了各种分歧,这一分歧的核心在于如何理解中国大陆文学在世界华文文学中的主导性位置(24)刘俊认为目前的分歧可以分为五种观点:(1)王润华、张炯、胡经之、许翼心等学者认为世界华文文学=中国大陆文学+台港澳暨海外华文文学;(2)陈公仲认为世界华文文学=中国大陆文学+台港澳暨海外华文文学,但研究重心不包括中国大陆文学,而在台港澳暨海外华文文学;(3)刘登翰、陈映真提出世界华文文学=台港澳暨海外华文文学;(4)陆士清认为世界华文文学=海外(国外外国)华文文学;(5)海外学者李有成认为,其实并无世界华文文学这回事,它是想象、建构的结果。(刘俊:《“世界华文文学”“华语语系文学”视野下的“新华文学”——以〈备忘录——新加坡华文小说读本〉为中心》,《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12期)。古远清在阐释这一概念时特别强调“世界华文文学”的第一部分是作为发源地与大本营的中国文学,包括港澳台文学,而第二部分才是海外华文文学,包括东南亚、东亚、欧洲、北美、南美、澳洲及其他各国的华文文学(25)古远清:《台湾文学是“海外华文文学”吗?》,《文艺报》2017年6月12日,第2版。。这种观点认为,无论是从政治身份还是从文化源流上来说,将中国大陆纳入“世界华文文学”中都不会有损中国文学本身的身份的独立性与文化的正统性。在笔者看来,中国大陆文学身份的稳固性并非“世界华文文学”概念争论的首要关注点,真正的问题在于,当中国文学尤其是中国大陆文学被纳入到“世界华文文学”之后,是否有将文学的掌控权与话语权消释在“世界华文”这个看起来过于庞大的体系之中的危险,同时当边缘与中心的界限模糊之时,中国文学的核心地位是否有沦为与“海外华文”平级地位的倾向。正如朱莉娅·洛弗尔所认为的,“从一般逻辑上讲,世界华文文学不可能在不考虑全球受众的前提下存在。事实上,从一开始,获得全球受众的认可就是整个中国现代文学的核心事业,……现代中文写作对国际化的需求已经演变成一种焦虑——谁以及怎样的文学能够代表中国向世界发声”(26)Julia Lovell,“Chinese Literature in the Global Canon:The Quest for Recognition”,in Jing Tsu,David Der-wei Wang,eds.,Global Chinese Literature:Critical Essays,pp.197-198.。无论是华语语系文学论述还是世界华文文学论述,将中国对中国文学或者华文文学本身的话语权过度淹没在“华语语系”或“世界华文”之中会造成一种挥之不去的压力和焦虑,所以中国大陆学者在建构“世界华文文学”概念的过程中仍旧小心翼翼。华语语系文学论述并不能通过依附语言与文化来消除其“间性”身份的焦虑。笔者认为,拥有确定自我身份的中国文学与世界华文文学都可以纳入“文学中国”的共同体之内。“文学中国”的论述不一定可以取代海外华文文学或者华语语系文学这些说法,但是可以成为一种与各种文学观念进行对话的理论话语。并没有必要一定要划分中心边缘、主流支流等文学疆界,可以在“文学中国”的共同范畴中来讨论世界华人的书写与认同。如果海外华文书写能够获得世界文学更多和更高的承认,倒没有必要担心中国将会失去文学话语权,因为同在“文学中国”的论域之中,没有必要划分等级高低,毕竟共同属于华夏民族与炎黄子孙。

(二)“文学中国”与华夏认同

中国大陆学界对华文文学表述的关注,与海外学界的华语语系论述构成了一个话语权力角逐的场域。应该看到,“文学中国”不再只是长期稳固依附于政治与历史的内涵,国际上越来越多元化的文学样式共同形成了“文学中国”的多声部交响空间。

尽管华语语系文学或世界华文文学的论述建构仍然存在传统的作者中心主义的思维藩篱,但是朱寿桐、张锦忠、朱双一等也并非以文本本身为中心来整合这类文学的特质,而是限于抛弃“华文”或“华语”本身的多元性,而以单一的语言为核心并使语言独立于作者身份的思维模式。其实统观诸多的建构策略,不难发现这些论述与文学本身之间的疏离性。

无论用地理还是语言作为最大公约数都可以将其范围进行“合理”而简单的划分,但华语语系文学从来都与文学紧密相关,正因为无法将文学本身的身份简单划分,所以才会引发有关所谓华语语系作家认定的模棱两可的态度。例如哈金(Ha Jin,1956- )作为一位在美国备受欢迎的华裔作家,通过中国背景,选用中国体裁,讲述中国人的故事,但却使用英文写作,“行文若隐若现的‘中国腔’,我们是否也可以说,他也是个华语语系作家?虽然他以英文创作,但是‘发声’的位置是中国的。如此,他赋予华语语系文学一个极有思辨意义的例子”(27)王德威:《华语语系文学:花果飘零 灵根自植》。。扩大来说,包括港台地区、马来西亚华人社群、欧美的离散作家群等,不少研究者在谈论这些作家时,当然可以用华裔作家来指称,但是是否因为其使用日文或英文创作就将他们排除在外呢?如果仅用语言作为划分标准,似乎并不符合史书美或王德威的原初意图。不得不说这个问题对于划分华语语系文学的边缘显得十分重要,学界对此有很多争论,但也使得不少学者选择性地避而不谈。Sinophone意思是“华夏的声音”(28)王德威:《华语语系文学:花果飘零 灵根自植》。,这个概念如王德威所认为的,“不管我们在哪儿讲中文,不管讲的是什么样的中文,都涵盖在此”(29)王德威:《华语语系文学:花果飘零 灵根自植》。。在诸多争论与批评中,关于华语语系文学中所包含的“中国”或“华”的概念界分仍然模糊不清,大多数研究者在使用时仍然认为“中国”或“华”的概念中不仅包括语言与地理,还包括文化、历史、甚至政治。这是因为当大家在批评华语语系文学时,仍然会秉持文学文本为核心的态度,对其属于“华”还是不属于“华”进行性质判定,那么判定的标准往往不仅仅依靠地理与语言,仍然会注重该文学作品是否在继续刻画“文学中国”,是否能够让读者感受到一种“华夏意象”。王德威也同样认为,“毕竟我们都是文学的爱好者,或者文学的从业者,我们在文字的世界里经营着切身的经验或者是国族的历史。在此之外,我们更对于文学、文字所创作出来的无限的乌托邦,或者恶托邦,或者是异托邦的可能性给予了最大发挥的余地。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有这一系列的作家再一次刺激着我们的想象,华语文学可以给当代的中国文学、汉语文学带来什么样的刺激”(30)《王德威:何为中国?何为华语语系文学?》,2017年6月8日,https:cul.qq.coma20170608045706.htm,2019年12月26日。。他进而提示我们,“当整个华族文明面临千万世纪以来最强大的一次挑战的时候,我们作为一个21世纪的中国读者,又怎么去想象这些作家笔下的,他们的憧憬,他们的愿景呢?而这个愿景可能是华语的世界里面所挥洒出来的一个新的、不同的空间,我想这是值得我们注意的”(31)《王德威:何为中国?何为华语语系文学?》。。笔者赞同王德威在华夏认同基础上实现的“文学中国”认同,他希望各种不同地域、语系的文学话语在华夏意象的前提下进行平等对话,建构更加多元而丰富的情感与思想空间。

三、“文学中国”:认同政治与解构话语

让我们再次回到这个问题:当谈论华语语系文学论述的时候,什么命题应是题中之义?笔者认为“华”、“中国”仍然是最核心的命题。但是,为什么较之“英语语系文学”(anglophone literature)、“法语语系文学”(littérature francophone),华语语系文学显得如此复杂纠缠呢?因为这个“中国”不是以分类学的视角来划分与归纳的各种中国元素,而是被不断刻画和叙述的作为整体的“文学中国”。更重要的是,华语语系文学的间性特质导致其对“文学中国”这一图腾产生了认同与解构共生的态度。一方面,华语语系文学写作实践响应“文学中国”的召唤,并进行神话式的追忆和史诗式的建构;另一方面,华语语系文学写作实践中所包含的受后殖民主义影响而产生的后现代主义的解构意识,使每一次写作都力图与中国拉开距离、形成差异,借以建构“中国”的开放性、流动性、多元性。

(一)“文学中国”的认同政治

刘俊认为,史书美之所以提出“华语语系”是将汉语看作殖民工具,将汉文化的扩展指责为一种文化殖民行为(32)刘俊:《“华语语系文学”的生成、发展与批判——以史书美、王德威为中心》,《文艺研究》2015年第11期。。不得不说,史书美的观点的确是上世纪90年代开始流行国际的后殖民主义话语与“离散”概念的融合与变异,正是受到了后殖民主义的影响,再通过强调中心与边缘关系的“离散”概念,催生出了一个融合了“话语与权力”、“文化整体性”、“文化身份”、“文化认同”等内涵的论述话语。第一,华语语系文学中的后殖民主义思想本身就属于后现代主义话语,也同样意味着对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分析视角的转变。第二,这一论述一经出现,无论其是否包含解构的目的,也无论中国现当代文学是否愿意被其解构,当研究者一旦踏入这个话题的讨论圈子,势必就不得不进入一个解构的场域与思路。

对于以国别划分的中国文学或以时间划分的古代文学来说,文学可以包含在作者本身实践当中,其联系是紧密而无法分割的。而对于现当代文学来说,文学本身的流散性、传播性、自洽性却对其归属的作者本身发起了不小的挑战。对于“华语语系文学”、“世界华文文学”、“汉语新文学”、“新兴华文文学”等各种概念来说,它们在建构自身过程中所体现的政治身份与文化身份的矛盾与悖论,实则来源于文学现代性本身的内部矛盾与冲突。齐格蒙特·鲍曼用“流体”一词来形容现代性的特质,现代文学本身的流动性就会造成文学身份的多样化与异质化。使用后殖民主义作为切入视角来解构中国现当代文学概念,打破了既有概念的稳固性,又促使研究者进一步思考“文学中国”的边界与范围。

首先,现代的民族国家这个概念的形成受到后现代主义的历史学理论的影响,但中国与大部分欧美国家不同的是,“中国人对于中国的认识是建立在中国历史的基础上的”(33)葛兆光:《宅兹中国——重建有关中国的历史论述》,《贵州文史丛刊》2012年第1期。,作为一种文化实存主体“宅”(34)葛兆光:《宅兹中国:重建有关“中国”的历史论述》,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驻的“中国”,无法简单地使用解构的、后殖民的、帝国批判的方式将之瓦解掉,因为中国人所提及与相信的中国是存在于中国的文化历史的脉络当中的(35)葛兆光认为,尽管中国一直是世界上国族主义高涨和族群关系日趋加剧的地区,但将后殖民主义视角加诸中国这一国家概念上,即用现代的民族国家来理解中国,是需要慎重的。此外,同近代一些通过分裂整合后才形成国家相比,中国首先经历过秦汉统一,到了宋代逐渐形成非常明确的中国历史,其国家意识形成自有其独特的脉络与历史。所以,我们需要把中国历史从民族国家里面“救”出来,因为如果按照欧洲的历史尺度去衡量的话,中国其实是很特殊。同时,葛兆光也强调,从历史上来说,我们要承认“中国”是一个移动的“中国”,中国的中心区域虽然很清楚,但边界边地是经常移动的。(葛兆光:《宅兹中国——重建有关中国的历史论述》)。从国家认同意识来看,所谓“中国性”从来不是通过后殖民主义建构起来的,而是在历史长河中对中国的历史连续性和文化的统一性的认识之中逐渐形成的独特的认同机制。其次,正是这样一种隐含在华语语系文学论述批评背后的影响因素,促使我们不得不回到中国特有的历史世界与国家观念之中去探索更加真实的“中国性”,以及回到文学文本之中,去发现“文学中国”如何在华语语系文学的凝聚力中起到了核心作用。基于这样的视角,我们便可以进一步明确,后殖民主义视角与中国传统历史意识所形成的冲突,的确造成了华语语系文学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封闭边界性”(36)霍艳:《另一种傲慢与偏见——华语语系文学研究的几个问题》,《扬子江评论》2017年第4期。。

(二)“文学中国”的解构话语

不少研究者反复强调华语语系文学概念必须基于“客观事实”(37)钱翰:《“华语语系文学”:必也正名乎》,《文艺报》2017年8月4日,第4版。,但回到对“中国”的历史意识来看,所谓“事实”并不是绝对客观的,而是由千万年的历史甚至是一些主观建构的历史所塑造的,而华语语系文学中的“华”的概念也必然依附于这种没有明确“封闭边界性”并且具有移动性的“中国”。中国的疆界在不同历史时期极具变化,中国文化的内涵在不同历史时期在变化与发展,华语语系文学的边界也是经常移动的,甚至会产生不少有交叉性的争议地带,但其中心区域仍然很清楚。正如我们需要从历史的角度而非简单套用现代民族国家的概念去谈论“中国”一样,通过文学本身去看待华语语系文学是十分必要的。所谓中心区域就是华语语系文学所继续描绘的“文学中国”,甚至可以说,只有在文学文本中具有了某种“文学中国”的性质,其华语语系文学或世界华文文学的身份才会得到承认。从这个意义上讲,华语语系文学论述不仅具有认同政治的自我反思价值,也形成了对“中国”或“华夏”作为一个“想象共同体”(38)王德威:《文学地理与国族想象:台湾的鲁迅,南洋的张爱玲》,《扬子江评论》2013年第3期。的神话式追寻,彰显了“文学中国”所具有的史诗式的建构过程。

首先,华语语系文学通过对更为古典的中国的追寻,以“召唤个体经由族链回到源始”(39)于尔根·哈贝马斯:《现代性的哲学话语》,曹卫东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年,第124页。。在这一点上,最鲜明的便是华语语系文学对中国文化的不断追忆。黄锦树也这样认为,“‘夷狄之进于中国者,则中国之;诸夏之退于夷狄者,则夷狄之。’由此,一种华语语系文学中的一个最基本的悖论得以阐明:这种文学的存在理由本身就是文化,从而证明了民族文化存在的事实。正是这种趋势迫使华语语系文学走向了中国特质,并沿着回溯的道路走向了中国古代。这种回归北方和中国语言的象征意义一直是华语语系文学最具创造性的方向之一”(40)Kim Chew Ng,“Minor Sinophone Literature:Diasporic Modernity’s Incomplete Journey”,in Jing Tsu,David Der-wei Wang,eds.,Global Chinese Literature:Critical Essays,pp.16-17.。追忆古代中国并不断书写“文学中国”,可以说这是一个“文学、文字所创作出来的无限的乌托邦”(41)王德威:《华语语系文学:花果飘零 灵根自植》。。华裔作家有意识的写作类似于一种祭祀仪式,通过对一些特定代替物的占有,例如各种能代表中国文化的事物的书写,从而获得与保证了集体的同一性。但是对于任何作者来说,它们也在尽量避免“在与他者的同一过程中丧失自身,而是要永久地拥有自身”(42)马克斯·霍克海默、西奥多·阿道尔诺:《启蒙辩证法——哲学段片》,渠敬东、曹卫东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8页。。于是,作者与研究者们又在这一层面上回到了一种差异政治的状态,即宣称自身与传统不同甚至对立,自己拥有独立的性质与身份,以及“努力强调华裔乃至‘中国’的多元性;……中文已经不是那个根深蒂固的文化载体,而应该是多元华裔社会的(一种)沟通工具”(43)王德威:《华语语系文学:花果飘零 灵根自植》。。

其次,华语语系文学论述通过不断吸纳新的故事,来持续追忆和建构“文学中国”,借此来逃避和对抗自身处在边缘将被中心不断遗忘,同时自己也将疏远中国的事实。如果说传统的中国文学观念是一部具有整体性、连贯性,有明显主流与支流的长篇小说,那么对于华语语系文学来说,由于需要在不同时间、地点容纳太多纷繁乱序的内容,所以这一概念就难以拥有一个清晰的链条与持续的情节,从而只好如“史诗”一般,通过短期的记忆不断组织与追忆,于是其自身不得不形成一个网状结构,使每一次述说都成为了“当代史”,同时也难以构成一个独立而完备的场域。在这样的境况中,不少海外的华裔学者力图通过“重写文学史”的方式重构“中国文学”,例如王德威提出的“抒情传统”文学史观具有开放性、包容性、多元性的特质,孙康宜与宇文所安主编的《剑桥中国文学史》(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44)Kang-i Sun Chang,Stephen Owen,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0.试图从“文学文化史”的角度囊括文学的书写、传播、经典化以及文学文化体制、考试制度等各方面的信息和内容。这些策略都为中国文学打造了一个更加宽广、更具互涉性,但同时一以贯之的整体性与源流性却不再那么清晰的发展脉络。将传统的中国文学史意识重塑成跟华语语系文学或“离散”群体相似的开放式结构,或许并非海外中国文学史书写的本意,但从其书写的潜意识或者客观效果来看,这样的书写模式的确使中国文学史本身更像一部“当代史”。

四、结语

华语语系文学论述在认同政治与解构话语的纠缠中不断塑造着自身,“文学中国”的建构作为一个历时过程,引起了共时的有关文学权力的焦虑。这种论述缘起与构建方式也会在诸多文学史观以及重写文学史的实践中造成直接的影响,海外的不少研究者在寻找和确立华语语系文学存在合法性的同时,赋予了“华语”以世界性的、对话的、开放的甚至是离散的特质,在诸如多民族文学史观、文学文化史观以及重写文学史的实践中,将传统的、固定的、处于中心的中国文学也拉入与华语语系文学近似的世界视阈之中。

正如刘康所指出的,“在思考美国认同政治的种种症候时,我们尤其应该深思的是中国人文学术的探索,如何透过美国认同政治的云山雾罩,关注中国、关注当下,找到自己亟需把握的理论与现实问题”(45)刘康:《从“后学”到认同政治:当代美国人文思潮走向》。。总的来说,美国学界对华语语系文学这个话语场的定义与建构其实还仍然处在一个待完成的过程当中。石静远与王德威在《世界华文文学批评文集·引言》中认为,“无论是其文本、语音、媒介、听觉或口头等任何形式,世界华语写作恰好成为了新的全球的、区域的和地方的文学研究实践标量重新定位的一种途径”(46)Jing Tsu,David Der-wei Wang,“Introduction:Global Chinese Literature”,in Jing Tsu,David Der-wei Wang,eds.,Global Chinese Literature:Critical Essays,p.13.。从历史观念变迁的角度上来看,或许,这一代的学者还力图保持“传统”,但是下一代或者之后几代学者,是否会表现出强烈的融入世界的倾向呢?到那个时候,“中国”到底是一个实体还是可以多元化的想象符号?“文学中国”是否会呈现出一种更加多元的表现形式?我们或许不得而知,但在今后的研究中,一定还将有各种研究方法与视角在这个权力场上进行角逐,过于严苛的学科建构或者严格定义都会有损这场未竟之旅的包容性和发展性。

鉴于此,我们不妨将这些写作、研究、论述作为一种文学及文学研究的拆解化过程去看待,华语语系文学这一具有后现代特性与“间性”特质的文学研究体现了后殖民主义文论的中国问题。由此产生的迷茫、争议、焦虑,从本质上来说仍然是一种对文学的本土性与世界性的焦虑,而在这个话语场与权力场中,文学的性质、定义与文学史书写的方法或许将迎来更多的颠覆与更新。所以,笔者认为我们所需要做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保持“文学中国”这一流动观照的方式,因为对身份、语言等符号的过度依赖往往会使我们失去文学本身,这一领域的研究者仍然需要进一步解放和更新文学研究的思维模式,并借此探寻在全球化状态之下文学将会出现的各种可能性,以及在这众多可能性中进一步思考文学认同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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