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分心武器与自动装置中重塑团结协作的网络*

2020-04-18 12:13
新美术 2020年2期
关键词:自动装置乌托邦心智

我想从这次会议的介绍文字中的一段话谈起,即“信息越发及时、时空越发压缩,我们的生活时间越发萎缩;永久在线的社交媒体上却没有社会。在加速的社会中,网民变成了分心而倦怠的帐号”。这是我的出发点,由此去思考我们的线上身份、我们完全去地域化的生命、虚拟生命,以及处在物质维度的实体身体、社会身体、情欲身体之间的交叠。这交叠或许正是网络动能的爆炸点。

我从很多年前就开始进行有关网络变迁的思考。在1980年代的加州,尤其在旧金山湾区,一个个小团体都在想象完美民主的未来,想象某种意义上完美和谐的未来。

网络起初被想象成一种在社会关系中达至完美水平的乌托邦。这种想法是有一些意义的,我不想完全忽略网络最初的乌托邦想象。问题在于,我们并未考虑、顾及数码网络与物质、社会生活的歧异。时间是这种分歧的核心。全都是时间的问题,就如同本届网络年会简介所强调的:“我们的生活时间越发萎缩;永久在线的社交媒体上却没有社会。”你有愈多的交流空间、交流经验发生在线上,你活在真实的物理时间就愈少,你实际与他人相处的社会关系也愈少。所以,这正是我们在网络历史与社会生活数字化之初,所根本忽略之事。

当初我们没有看见这一点,如今三十年过去,我们面对的网络完全不同于原初那个乌托邦。不只因为大公司已经征服并殖民了在线交流空间,也不仅仅出于经济原因,虽然经济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但那不是我的重点。我想强调的不是网络的经济,而是心智的经济。根本上而言,我的问题是有关在信息化过程里,人的精神维度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十年过去了,我们面临如社会心态爆炸等各种问题。让我们想想德语圈的韩裔哲学家韩炳哲[Byung-Chul Han]如何谈论当代的信息空间[InfoSphere]。他谈到网络舆论如“屎尿横飞的风暴”,由无意义碎片组成的风暴,时时刻刻打击着人类的心智,持续不断地轰炸人类的注意力:“屎尿风暴”与白噪音,恰正破坏着制造意义与把握意义的可能性。

这正是数码刺激流对人类心智、集体大脑产生的影响。这并不是假新闻的问题。我不太相信假新闻的功效。当然,网络上存在着很多虚假新闻,但早在网络出现之前,虚假新闻向来都在人类沟通内容中占据很大一部分。

真正的问题是批判思想的衰落。批判,即分辨真假与善恶的能力。批判,思想的这种关键能力,如今因为“屎尿风暴”而衰落了。

这是数字化与信息空间超加速在心灵的社会维度引发的首要影响。但我们必须考虑这个过程的另一个面向,一个虽然缓慢但坚定、不可逆的建设过程,我称之为“全球认知自动机”。一方面是混乱、白噪音、超加速与批判性思维的爆炸。另一方面,自社交语言提取出的大数据与融入人工智能引擎相互渗透。

因此,你们可以看到这种聚合,这种数据与人工智能的含义正在创造一系列无法逃脱的、全世界集体活动的关联事件。这就是自动装置[automaton]。自动装置是人类语言被接收与压缩的格式。混乱存在于活体生存的层面。自动装置存在于集体心智的层面。

在我看来,这是一场噩梦。之所以是噩梦,原因在于我们变得无法将我们的身体与那个集体大脑重新连接。所谓网民的概念,坦白说,对我而言是有点误导的,因为问题并不在于网上的公民。这样的说法是相当新自由主义式的、对实际过程的简化。

我感兴趣的并非网民,而是网络工作者。网络工作者是唯一有机会逃出这个陷阱的主体。

我在年会简介中读到,“这正是为何马克思是对的”。“马克思是对的吗?”,简介中这么发问。答案是肯定的,他在许多方面都说对了。今天看来马克思对极了,正因为他提倡要从生产的角度——而非政治形式,甚至不从消费的领域——来看待问题。回到生产领域,一切都在此运作。

我的意思是,倘若我们检视网络的历史,看向网络的未来,我认为只有一种逃脱这纠结,即逃脱自动装置与白噪音的希望。只有一条路。这条逃脱陷阱的道路就是,全世界无数认知型工人的团结、协作,社会—政治—文化的协作。他们可以是印度班加罗尔的工人,是旧金山湾区的工人,或者是深圳的工人……他们每天都在重塑网络,他们可以选择另一条道路,一条使人类保有作为真实生命、共创大同的可能性的道路,而非一条服务于国家权力或大公司权力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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