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病毒”的中小企业

2020-04-22 20:38潘达
睿士 2020年3期
关键词:武汉物流疫情

潘达

停摆

1月23日,大年二十九。

对机票旅游平台51BOOK的创始人杨锐来说,虽然春节还没到,但新年已隐隐现出了好兆头——节前最新的运营数据显示,公司提前完成了1月整体的利润目标。

“(提前这么多天完成月度目标)是我们过去十几年当中从来没有过的!”看到这一结果的杨锐兴奋不已。刚过去的2019年,51BOOK整体业务增长率为40%,现在,他对接下来的2020年更充满期待。

位于北京东城区的51BOOK公司总部,当天还举行了一个小型庆祝仪式,行政人员特意订了一个大蛋糕,漂亮的奶油拉花在蛋糕上描出同样漂亮的业绩完成数字,杨锐看到后觉得,这正预示着“非常美好的憧憬”。

然而,这种憧憬被异常迅速地打碎了。

23日当晚,中国民用航空局突然宣布:自1月24日起,此前购买民航机票的旅客可以无偿退票。收到新闻后,杨锐的第一反应是震惊。他不得不马上通知已进入春节假期状态的17家分公司,要求90%的员工回岗紧急待命,应对将立刻到来的退票高峰。

次日,文化和旅游部办公厅印发紧急通知,要求即日起,全国旅行社及在线旅游企业暂停经营团队旅游及“机票+酒店”旅游产品。1月27日后,包括出境游在内的所有团队游及“机票+酒店”服务也需全面暂停。

从1月24日开始,51BOOK负责退票的自营部门开启了“朝9晚12”的工作模式,一天15个小时全速运转。光25日,51BOOK就处理了约1.5万张退票,两天后,单日退票数又翻了个倍。公司把所有高管也都下放到了业务第一线。

业务同样受到剧烈冲击的还有杨锐的老友老张,他也是专事境外定制游的公司“轻刻旅行”的联合创始人。对老张来说,出境游暂停政策无疑意味着公司业务将全线停摆。他的担忧也很快成真,作为“轻刻旅行”上游流量入口的携程、马蜂窝等OTA平台规定,所有因政策无法出行的客户可以在订购票务的供应商处获取全额退款。

收到消息的老张“一下就懵了”。2019年“轻刻旅行”的全年整体营收近2亿,现在,“春节期间的退订就带走了公司近千万的流水”。而一切正向着好友杨锐所说的那样发展:“旅游行业受到的影响立竿见影,吃、住、行、游、购,从最上游到最终端,整个行业无一幸免。”

坏影响正从旅游行业的“主动脉”飞快扩散至各类“毛细血管”。在北京拥有几家民宿的楼市“炒家”董阳,1月初接到了个让他欣喜的“大单”——一位客户在春节期间订下了他的三套民宿,连住十几天。这样一来,董阳至少能获得1.5万元的租金收益。但在1月21日,这个十拿九稳的订单被突然取消了。接着几天,他原本的很多小单也都“稀拉拉地”没了。

春节是北京民宿经营者的重要“创收期”,去年正月初七前,董阳刚开业的民宿稳定在90%的入住率,而今年自1月21日开始,直到2月10日,他的五套民宿加起来一共才11晚入住。

董阳的朋友圈里,一些规模较大的民宿经营者为了获取订单大幅调价,日本的几个民宿主直接将价格砍了一半,但董阳觉得,“这样连运营成本都覆盖不了”。

事实的发展印证了杨锐的判断:“现在不是增长的问题了,是整个旅游业务停摆了。”而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大停摆,始于远在北京一千一百多公里外的湖北武汉。

2019年12月,武汉爆发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2020年1月20日,钟南山院士在国家卫健委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武汉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人传人”。22日,湖北省启动突发公共事件二级应急响应。

除夕前夜,情势更急转直下。老张的一些家人在湖北,他很快收到消息:省会武汉要“封城”。1月23日,上午10点,武汉正式实施《传染病防治法》规定的“甲类传染病疫区封锁”措施,全面封城,公交、地铁、飞机等公共交通均开始停运;下午2点,市内共30个高速公路收费站出入口封闭。

而根据国家卫健委公开数据显示,截至当天,中国各地区累计确诊新型冠状病毒病例830人,死亡26人。

蔓延

“我们50%以上的签约车主在华中。”电话里,云柚物流CEO周吉龙的语气有些沉重。

云柚物流是一家智能物流公司,两年前开始组建跨省长途运输的签约车队,目前公司有近四百位签约车主,其业务重心在长江以南,“九省通衢”武汉正是云柚物流运输网里最重要的节点枢纽。

春节前,云柚物流将2月1日定为签约司机的复工日,但疫情愈发严峻,到1月28日零点,除神农架林区外,所有湖北省辖区均已封城。1月31日后,不少外省市县村进入封闭管理状态,部分国道、省道、高速公路临时关闭。

云柚物流的运力管理部门曾在春节期间逐一联系湖北和其他省份的签约车主,大部分车主背着车贷,很想出来跑货赚钱,但实际情况却是,因为各地的封路政策和隔离规定,他们多数只能被困在家乡。

2月1日,经过多番沟通安排,云柚物流只有5位签约车主实现复工。

不再通畅的道路和不断封锁的城市,拦住了依赖公路为生的跑货司机,却并未阻止疫情以武汉为中心向全国各地快速蔓延开来。湖北之外,同在长江以南的浙江温州很快成了第二个疫情重灾区。

1月29日,温州市副市长汤筱疏在浙江省第三场新闻发布会上透露,在武汉经商、务工、就学的温州人约18万。而在1月23-27日间,仍有1.88万湖北人流入温州。

截至2月1日24时,浙江省累计确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病例661例,确诊数量仅次湖北,其中温州就有265例确诊。

2月2日,溫州进入半封城状态,54个高速公路进出口中14个关闭。本来还处于春节假期的LED灯出口贸易商孙明,开始多次接到自己欧洲客户打来的电话。

“对方要我们把消息及时反馈给他们,他们也要想办法去评估(订单交付的情况)。”孙明的工厂是典型江浙制造企业的运作模式,除了文职人员,一线工人从1月中旬开始放假,在元宵节后返工。他的工厂共有一百五十多名员工,其中五六个老员工还是湖北人。

事实的发展印证了杨锐的判断:“现在不是增长的问题了,是整个旅游业务停摆了。”而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大停摆,始于远在北京一千一百多公里外的湖北武汉。

因为民航局的紧急公告,春節期间51BOOK90%的员工都进入了紧急加班状态,负责退票的自营部门从早上9点工作到夜里12点。创始人杨锐给员工送去的过年礼除了红包,还有一包包口罩。

正常情况下,2月8日开工后,工厂还要渡过招工和上岗培训的缓冲期,到2月底才能顺利交货。但现在,复工日期却被一再推迟。1月31日,温州市政府公布了25条防控疫情紧急措施,明确要求市内各类企业不早于2月17日24时前复工。2月2日夜里,孙明工厂所在的瓯海经济开发区又发出通知,企业不得早于2月22日开工。“情况就非常紧急了。但没办法,疫情也不是开玩笑。”孙明知

道,就算工厂能复工,员工按时返岗也成问题。长江以北的环渤海地区的经济中心天津,也很快受到这次新冠

疫情的波及。生意人娄春彬的春节销售计划也被彻底打乱了。“疫情可防可控,有限人传人。”这是娄春彬从官方新闻上看来的,较早关注武汉情况的他一直在用这句话安慰自己。而就在1月下旬,天津宝坻百货大楼出现了新冠病毒的聚集性传播案例。1名鞋区售货员到临市批发市场进货,21日被确诊感染,造成一栋百货大楼内的病毒传播。宝坻区摸排了194位销售人员和9200名顾客,隔离

数百人,确诊23例。此后,天津的多家商场宣布暂停营业。娄春彬创立的进口食品连锁店“闹玩洋行”,共有9家线下门

店,其中有6家在天津。从大年初一到初五,“闹玩洋行”连关6家,余下3家也只留着一两个店员,还要提供三倍加班费。耗着房租水电,一天下来营收不过四五百元,顾客还都是在商场上班的职工。

“企业老板们真是从大年初一就睡不着觉了。”娄春彬告诉我,“这切肤之痛在自己身上。”

亏损

根据往年情形,娄春彬判断自己正月的销售收入应该能有45~50万元,而这是支撑公司上半年盈利的关键现金来源。结果,“咔嚓,不让你卖了。”

2月2日下午接受采访前,娄春彬还在家念叨着那些他为了节庆而增量囤积的礼品盒,现在它们都被封存在店里,离保质期越来越近,或许最终逃不过滞销的命运。

“都完蛋了!”娄春彬心里清楚,到了四五月,谁还买春节礼盒?而这段几乎没有收入的日子里,他还要养着手下的25位员工。

与娄春彬轻资产模式的快消生意不同,在贸易全球化的背景下,资本密集型的制造企业受到的冲击很可能更长远。

汽车零部件生产业的温州乐清商人于斌,在温州、上海、重庆、江苏、河南等地共有8家工厂,产成品有50%销往国外。于斌经商多年,倒不担心眼前的亏损,目前疫情造成的困局对他来说无非是多消耗些成本,“我也不怕多发个一两百万工资出去,未来还是可期的。”

但如果疫情持续扩散,工厂迟迟不能复工,一旦大量影响到他向外供货,外国的客户很可能流失——这也是去年中美贸易战带给于斌的教训,增加的关税使得大量订单向东南亚、南美转移,他的大部分工厂业绩下滑了10%~15%。

2月6日,美国知名研究机构IHS Markit发布了名为《新冠病毒防控,影响波及全球经济》的报告。其撰写者之一、IHS Markit首席国际经济学家Elisabeth Waelbroeck-Rocha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表示,基于中国在内的68个经济体的宏观经济模型,可以观察到疫情爆发的溢出效应:“例如工厂关闭、私人消费下降等等,这些溢出效应预计将持续几个星期。”

年前一个台湾合作伙伴曾和于斌约好,节后到他重庆的工厂考察。现在于斌觉得,两个月内台商都不会过来了。“等疫情警报解除,让大家把眼前焦头烂额的事情厘清,心安定下来,那这件事情可能都搞黄了。”

产生影响的因素过多,导致制造业的亏损程度在当下难以被准确估计。性格谨慎的孙明告诉我,对他来说,直到订单没办法交上的那天,真正的亏损才会体现出来,接着还有大笔违约金的问题亟待解决。

“我们到时候会跟客户去沟通的,”孙明顿了顿,接着道,“我们只能去跟客户沟通。”

旅游行业的亏损来得直接得多。春节结束后,51BOOK的机票业务流失了85%。年三十晚上,杨锐和一些同业朋友紧急建了个微信群,讨论疫情对行业的影响。他们当时预估,假使2月疫情能控制住,到十一黄金周机票业务才能回升。

而据杨锐观察,很多上市航空公司自有现金流在10~20亿之间,根本补不上机票退款造成的巨量资金缺口,而旅游业上下游环节太多,账期结算又滞后,一旦某个节点的资金周转出现问题,很快就会导致“A欠B,B欠C”的“连环车祸”。

老张也算了一笔账,退订和出境游暂停给“轻刻旅行”带来的损失至少达到几百万规模。他现在把上半年的业绩希望寄托在了最后的暑期旺季上。2月初,他在朋友圈转发了一篇题为《非典后首个五一黄金周机票预定暴增511%》的文章。

“就想给大家提提气。”电话里,他苦笑了几声补充道:“疫情对行业的影响肯定是短期的。只要有钱吃饭,有钱穿衣服,正常有班上,旅行还是一个刚需吧。”

线上“逃生”

林世豪创立的剧本杀类APP“我是谜”,在这个春节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大年初一,没投一分钱广告,“我是迷”在苹果应用商店的下载排名迅速攀升至社交榜第3名、总榜第12名。当晚,在家休息的林世豪突然发现:“我是谜”的服务器“崩了”。已经休假的几位程序员只能熬夜上线加班,应对这个在APP架构成熟后从未遇到过的问题。

初二下午4点55分,程序员们给APP新增了五台服务器,约半小时后,服务器收到了“超过报警阈值”警告。“整个初二、初三就在加服务器,加了又加。”林世豪也有點无奈。

五天里,“我是谜”的用户群体扩大了约20%。各类求助涌向24小时在线的客服和林世豪本人。“好不容易玩个宫斗本,别算我跳车啊!”有用户在林世豪的微博评论区哀嚎。“我是谜”规定,跳车(即在游戏中突然离开)的用户会被扣除押金,且信用记录无法消除。

疫情的持续发展和假期的被动延长,带动了线上娱乐数据的整体飘红。Quest Mobile数据显示,今年春节假期开始后,移动视频的日均活跃用户增量从放假前的16%增长至36%。优酷日活跃用户数在春节期间创世界杯以来新高。国金证券传媒与互联网研究团队经过计算发现,手游《王者荣耀》除夕的日峰值流水高达20亿元,超过去年同期的13亿。同样从疫情中找到机会的还有线上教育行业。自1月23日湖北

省宣布中小学推迟开学后,全国中小学开学时间不断推迟,至今未有确切复学时间。

2月5日,教育部发文指出,各高校应“积极开展线上授课和线上学习等在线教学活动”,并呼吁“停课不停教、停课不停学”。

全球资本市场上,受延迟开学影响,美股、港股的教育板块多股下挫,但在线教育股却逆势而上,“新东方在线”在1月29日盘中一度涨逾11%,创历史新高。

在线少儿英语Proud Kids的创始人Chris Leeson也感受到了新变化。他六年前进入这一领域时,线上用户几乎只来自一线城市核心区域,而多数学生家长很难改变一个固有认知:线上老师“看不见摸不着”,沟通效果不尽如人意。

但今年春节后,不断有家长向Proud Kids咨询新的寒假班学习计划,Leeson也发觉来咨询的家长好沟通了很多。观察一周后,Proud Kids最终增设了20%数量的寒假班。

在线教育的火热也在短时间内吸引了“成千上万的线下小机构”试水转型。Leeson向我介绍,Proud Kids线上授课采用的在线教育直播平台“ClassIn”,在春节期间因涌入的线下机构太多,进行了多次加班扩容,但在短期内依旧“无法承接所有新机构用户”。

线下转线上也不等同于简单的平台媒介转换。“你要确定,到哪个线上平台上课?用什么样的课件?各平台课件的要求是不一样的,还得有能够教线上的老师......而你的用户当时付费的是线下面授服务,还得他们同意转到线上来。”Leeson继续分析道,拉拢用户需要社群运营技巧,这是擅长线下推广、电话营销的线下教育机构的短板。

线上教学也并不适合所有教师。单达到线上平台的熟练操作,就需要花去一个没有经验的老师四五天时间。等到滚动开发课件、培训教师能够合格上岗,至少要到两周后,但线下转线上迫在眉睫。因为,“线下眼看着要死了。”Leeson强调。

2月6日晚,曾挂牌新三板的知名IT培训机构“兄弟连教育”北京校区停止招生,员工全部遣散。创始人李超受访时表示,兄弟连现金流储备少、处于亏损状态,节前已缓发工资,计划在春节后招生旺季收回城池,但扩散的疫情打破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Leeson推断在理想状态下,线下教育机构3月中下旬才能复课,中间至少有两个月的空白期。众多机构此前投放的市场费用、招收的寒假班全都泡汤了,但房租、工资还得照付。

“一般的中小线下机构维持不了三个月零流水。”Leeson总结:“这是史前恐怖状态。”

守望

在家里宅了快半个月后,娄春彬仔细盘算起了出路,“闹玩洋行”一个月的房租、人力成本总和约15万,库房中的食品积压一个月又产生四五万的损失。他把进口食品可能会有的销路详细列了出来,最后又一一否定掉。店铺马上开门?别指望了;拿着货到小区门口卖?社区工作人员马上会来赶人;转让给同行吧?“他们也关着呢”。电话那端,娄春彬的语气难掩颓丧。

但好歹有了点好消息——2月1日,央行、财政部等五部门联合发布通知,强调要“保持流动性合理充裕,加大货币信贷支持力度”,对于受疫情影响较大的批发零售、住宿餐饮、物流、文旅等行业可展期、续贷。之后,北京、上海、江苏、广东等地政府采取了允许企业延期缴纳社保、贷款适当展期、减免房租等利好措施。

“闹玩洋行”的两家店得到了房租减免的优惠:富力广场和吾悦广场分别给予商户7天和15天房租减半的补贴。不过娄春彬不认为银行的展信政策可以帮到他这类企业主,贸易产业的小企业主没有足够的资产做抵押,本身就难拿到贷款,最多是少量短期借贷。如今的情况,就数中小企业风险高、倒闭几率最大,“银行也不会轻易贷款给你。”娄春彬很肯定。

2月初,北京大学联合清华大学对995家中小企业进行了问卷调查,得出数据:以账上现金余额来算,34%的企业只能维持1个月。

这和娄春彬预估的答案差不多——“闹玩洋行”现金流枯竭的大限是:一个半月。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疫情如果再持续,我这资不抵债了,就破产清算,把货卖掉,把欠的工资一发。”

电话里,娄春彬勉强笑了笑,最后和我说,自己与天津的同行们近期交流过,大家还没有失去全部希望,“幸亏企业没开在湖北,我们已经比较幸运了,至少有可能还有一个明天。”

为了能顺利等来“明天”,“轻刻旅行”2月10日决定在疫情未结束期间实行“全员半薪”,剩下的另一半工资下半年补发,借此减少账上存量现金的消耗。这是老张能提供的最好待遇,同类公司有的已经开始实行冻薪,三个月不上班,也不发工资。

部分员工向公司反映了自己的困难,也有点情绪。两位员工提出离职,其中一位最后还是决定留下。业务其实也开展不起来,老张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在公司内部进行员工培训,“他们平时工作太忙,没有太多时间去学习成长,刚好现在可以沉淀一下”。

董阳则在2月6日收到了Airbnb平台的一则通知,要求北京房东关闭2月29日前的房源日历,这意味着,整个2月他都无法在这一全球最大的短租平台上,获得任何收入。

手上还有30套长租房源的董阳开始感到更大的压力,他认为疫情给房地产业带来的副作用,应该会在三个月以后逐渐显现,那些因为其他行业的亏损而失业或降薪的“新北京人”,他们在租房上的预算只会变少。

“市场环境好时,(房租涨后)不租你就搬家。但像现在这个情况,我们只能说象征性多喊一两百,套路型涨价,再让人家砍一砍。”董阳只希望租客别大量搬走,毕竟相较不涨价,空置带来的损失要大得多。为了减轻现金流压力,他还开始折腾些其他的盈利方法。

凌晨1点,李红雷穿越云贵省界,进贵州时,他找检查站检查体温的交警讨到了两个医用口罩。停在贵州的一个服务区休息四小时后,他趁夜继续上路,连续不停地驾驶了19个小时,在湖南凤凰的服务区又过了一夜后,于30日早上9点,抵达武汉。

前两年,董阳从山东某家银行那买来一辆退役的运钞车,用作公司的移动仓库。运钞车属于专项作业车,能全天合法载货,他给运钞车拍了几张照,然后在朋友圈发了个出租广告:“出租特种运钞车,可通行任何封城封市封高速地区。可合法载人载货载特殊物资。合法无视各种限行。特殊时期可进出疫区、口罩工厂等地。1000元一天,转发有红包。出车一趟赚出1一年的钱,机不可失。”

前后有三个人来询价,但直到最后,董阳一单生意也没拿下。

大年初一开始,云柚物流开展了疫区志愿物流项目,有偿招募司机前往武汉运送物资。不到一天时间,就有两百余名司机应征。来自全国各地的物流司机放弃了春节和家人团聚的机会,将大米、蔬菜、消毒水等必需物资送往疫区一线。

到武汉去

和大多数企业主不同的是,业务较早受到冲击的云柚物流CEO周吉龙依然看好物流行业的近景,“交通部门都在呼吁不能堵路,运输这个行业归在可以正常复工的行业,因为运输业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行业。”

全国各地道路的封闭和企业复工的延期,还是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云柚物流的订单量。车辆供给不足,商业物流的运费也随之上涨了约1.5倍,直接增加了云柚物流的成本。不过这些都没能打击周吉龙的信心,他甚至还拉着公司各部门的负责人,在微信群里商量起了一个新项目。

大年初一,准备午睡的云柚物流调度总监范思雅收到了公司开展疫区志愿物流项目的消息,她选择马上结束春节假期。下午3点,附着范思雅微信二维码的“云柚物流招募司机往疫区送物资”海报,就推送在公司公众号上了。

接下来,范思雅的工作微信和两个手机电话就没消停过,当天二百来位车主响应了号召,不少司机还给她发来消息:“武汉加油。”她也回上一句:“武汉加油。”

石家庄人李红雷是当天应召前往武汉送物资的司机之一,他在朋友圈刷到了这条消息,很快报名,并在几小时后接下了一笔订单。那时,他正因上一个订单滞留在昆明郊区。

1月28日晚7點,李红雷载着几个蔬菜商捐赠的13吨萝卜、1吨包菜、4吨花菜、2吨莴笋从云南玉溪出发,向东北驶去,蔬菜商还给了他几包防寒口罩。从玉溪到武汉路途超过1400公里,这是范思雅那段时间调度的所有司机中行驶路程最远的。

凌晨1点,李红雷穿越云贵省界,进贵州时,他找检查站检查体温的交警讨到了两个医用口罩。停在贵州的一个服务区休息四小时后,他趁夜继续上路,连续不停地驾驶了19个小时,在湖南凤凰的服务区又过了一夜后,于30日早上9点,抵达武汉。

戴上贵阳检查站交警给的医用口罩,李红雷将物资送到了武汉第十一医院。这一趟,他一共得到一万元补贴,路上仅油费就耗去五千元。

李红雷的家人在他确定去武汉后,才得到消息。“我说我要去武汉,为这个事儿家里人给我闹了两天别扭了。”李红雷的河北口音中透着些不好意思。

我们通上电话是在2月7日,中午李红雷刚刚运完一批从韩国经广州发出的口罩,第二次离开武汉,正在湖南的一个服务区稍作休息,他要马上赶到广州运送第三批医用物资。家人不支持的态度还是让李红雷有点在意,“但(他们)也没办法干预我,哈哈。”电话那头,这个已经在公路上跑了十八年货的退伍军人憨厚地笑了起来。

(应受访者需求,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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