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文化的失衡与调试

2020-10-12 14:34罗丽
社会科学动态 2020年9期

摘要:中国自郡县制开始由贵族社会步入平民社会,科举制铺平了平民进入管理层的通途,因此,中国有悠久的平民文化传统。贵族文化、士大夫文化与民间文化相互博弈,基本维持着古代文化生态的平衡。自清末一浪接一浪的平民化浪潮造成了大众文化的霸权和精英文化的式微。经济富足的中国必须走向精神升华,以贵族精神和精英文化来制衡和升华平民精神及其大众文化,达到现代社会的文化均衡。

关键词:贵族社会;平民社会;文化结构

中图分类号:G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5982(2020)09-0035-05

一、现代社会是由贵族社会变革而来的平民社会

人类社会经历了从专制到民主的发展过程,权利从帝王贵族下移到平民手中。古印度有严格的种姓制度来维护贵族利益,古希腊、罗马的自由民与奴隶之间有不可逾越的界限,欧洲的贵族社会一直持续到十七世纪,被市民阶级发动的社会革命推翻,建立了更为彻底的平民社會。中国的贵族与平民在秦始皇的郡县制等变法中完成了权力的交接,中国贵族社会比西方早结束了两千年。西方具有厚重的贵族传统,中国具有悠久的平民传统。

(一)贵族社会的没落

周代建国实行分封制,封建领主世代袭有相应领地的政权和治权,享受着世卿世禄,占有社会主要政治经济资源。加之当时学在官府,贵族阶层重人文教养①。“六艺”所教授的首先是要培养高贵的精神气质,其次才训练技和艺②。士大夫之交往,总要以诗起兴应答③,也有在邦交活动中借赋诗缔结盟约或化解政治危机的案例④,甚至将帅的任用也要“说礼乐而敦诗书”⑤,极致的例子是宋襄公坚守仁义之师虽败不悔⑥。可见,整个社会处于人文教养的氛围之中,贵族们浸润在精神气质的追求之中,也停滞在这种精神气质的追求中,没能开创出职能化而成为技术官僚的局面。西周的贵族还是家族血缘与人文教养相结合的产物,在拥有权利的同时也垄断着知识,在政治、经济、文化、精神等诸方面占有优势,易形成超越的精神追求和高雅的贵族文化传统,那时的社会是贵族社会。钱穆先生曾说:“春秋时代,实可说是中国古代贵族文化已发展到一种极优美、极高尚、极细腻雅致的时代。”⑦

春秋战国的中国社会发生了从以贵族为主要构成到以平民为主要构成的历史演变⑧,孔子等先哲哀叹礼崩乐坏,当然不限于社交礼仪的式微,而痛心于稳定的、等级的、诚信的贵族社会的崩塌。在春秋战国各家变法与战乱中,优雅、诚信、荣誉感在纷乱的战争中显得毫无用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实用主义更能适应严酷的资源稀缺的社会纷争。特别是秦始皇统一中国,郡县制替代分封制,宗族血缘传统被打乱,贵族的政权与治权丧失。新建立的中央集权的官僚组织结构中,各级官吏只有管理权,没有所有权,官职不能子孙承袭,官僚、地主因此都不是贵族。过去贵族垄断社会资源,富贵家族传承非常稳定,高门大户甚至能传递几百年,即便有兴衰也是在贵族内部的此消彼长。秦以后的官僚、地主和平民都参与到权力与财富的竞争中,富贵的更迭是整个社会的大纷争的结果,在激烈的竞争中稳定性被打破,不确定性增强,富贵家族更迭进入快车道,即所谓富贵不过三代,难以养成真正贵族了。即便有极少数被封王侯的贵族,但经汉武帝“推恩令”的分消,其财富和权势也逐层分化直至等同平民,难以形成世代积淀的富贵来积淀贵族精神文化。因此,先秦分封建国的血缘贵族社会的政治经济基础被拔除⑨,血缘贵族社会基本结束。

(二)贵族精神的内涵

血缘贵族社会的结束并不意味着贵族精神的终结。血缘贵族统治体制衰败后,平民阶层随之壮大,平民务实的特质使整个社会功利化趋向日益加强,贵族所崇尚的“礼、乐、诗、经”等因过于形式化而为人们摒弃。然而,“礼崩乐坏”的征伐使诸侯国相互倾轧,生存危机紧迫,贵族们自然对“官学”的垄断逐渐丧失,原来掌握文化的“王官”带着珍藏的典籍散入民间,在中下层社会文化生活中活跃起来。他们聚众讲学,私学蓬勃兴起,人文教养反而因摆脱对血缘的依附获得了独立发展的空间,士大夫阶层常常以“道”为历史使命,并在与社会功利性的认同与抗争中成长。

那么贵族精神的实质到底是什么呢?人们常把拥有权力、财富的人等同于贵族,文革时还将“贵族精神”肤浅、粗糙的指认为凶残、堕落。真正的贵族气指超越于平庸的日常生活之上的以精神生活追求为核心的人文气息,它肯定人的超越性、自由性和责任感,抵制人的鄙俗性、平凡性、消费性,真正的贵族担负着整个家族兴旺的责任,有较强的荣誉感和使命感。例如贾宝玉要承担着包括家奴在内的整个家族上千口人生存的重担,正因为他在当时的背景下无力挽狂澜于不倒,于是大厦倾塌,家族中所有人被毁灭,特别是黛玉、宝钗、湘云等诸多美好女孩的毁灭才引起了读者的悲悯。真正的贵族必须谋求整个家族的长远发展,不为了眼前的现实利益背信弃义和不择手段。贵族传统发展更为充分的欧洲也有类似特点。托克维尔在《旧制度与大革命》中的一份贵族阶级“陈情书”中分析:在法国大革命期间,贵族阶级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是一个没落与极端反动的阶级,相反,他们思想开明, 反对王权,主张言论自由,跟当时资产阶级的很多革命要求是一致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⑩ 贵族在革命过程中发挥了积极作用,甚至他们本身就是革命的发动者,乔治·勒费弗尔也说:“法国革命最初是在贵族领导下胜利地进行的”。{11}

要注意的是,中国的贵族精神还存在两个异化的极端,一端形而上为道家的精神逍遥,一端形而下为官商的骄奢没落。道家的“出世”、“无为”是普罗大众难以企及的境界,它的精神逍遥追求“形如槁木”、“心如死灰”、寝卧于“无何有之乡”的大树之下,这是具有生物特性的常人难究其理的,自然会曲高和寡。而官商的奢侈堕落,这种极度物质消费使人的生物特性得到极大满足,没有沿着“本我—自我—超我”{12} 的顺序升级,从物质层面达到理性层面,最终实现对自我的超越层面。仍无法摆脱虚荣、无知、肤浅的暴发户心理的泥沼,这算不得贵族精神。

(三)平民社会的形成

平民社会取代贵族社会是历史的巨大進步,它的产生和发展也经历了漫长的过程。郡县制替代分封制以后贵族大量消亡,农民虽是社会的基础,但国家的政治经济资源集中在皇帝和官僚地主手中。官僚与地主都不是世袭的贵族,他们所拥有的权力与财富就缺乏了世代相传的稳定性,属于平民阶层。因此,郡县制是平民社会的制度保障。同时,随着私学在民间普及,打破了贵族对知识的垄断,平民子弟可以参与到文化学习中来,扩大了知识阶层的范围,平民社会的文化基础得以充实。

宋以下,科举制又疏通了平民通过学习知识,进入社会管理层的通途,这可是改变整个家族命运的重要途径。即便白丁农夫经过辛苦劳作,家里经济稍有宽裕之后,大都会送子弟读书,科举高中后就可以做官,进入统治阶层。因此,除郡县制外,科举制也是平民社会强有力的制度保障,中国至此已是较为充分的平民社会了{13}。大量平民进入统治阶层,自然携带他们的理念与诉求,平民在社会上取得较强的话语权,“人民的名义”不仅成为从上到下的惯常表达,也确实常常为平民争得了一勺羹。新文化运动中文化主权从士大夫转移到现代知识分子手中,与传统官僚知识分子苦口婆心劝谏皇帝要爱惜子民有所不同,新文化运动中这些非官僚的知识分子走向前台,承担起文化革新者的角色。他们高举民主大旗,旗帜鲜明地站在平民立场上,声明平民的社会主体地位与权力。与此相适应,新文化运动当然也要强化平民文化的主体地位,打倒孔家店、提倡白话文都是他们为此做出的努力。随后,以农民为主体的人民革命和革命胜利后建立的人民共和国,不管是无产阶级专政还是人民民主专政都是平民拥有权力,建立了较为彻底的平民社会。

(四)民本思想的渊源

平民社会畅行民主思想。民主思想与民本思想是有区别的,民主是彻底站在平民的立场上,以平民为主体,平民通过选举权来行使自己的管理权和决策权。民本思想的出发点是统治者,国家的人财物权都归统治者所有,统治者在意识到平民有用性的基础上对他们表现出慈悲与体恤。民主思想是新文化运动时期由西方引进,民本传统是中国历来有之,虽然早期民本思想往往从维护统治的角度出发,关注的是人心向背导致的长治久安,但也毕竟认识到了民众的根本性。《尚书·五子之歌》有言:“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至孟子已明确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民主思想。这些民本思想是中国从贵族社会通过变法改良步入平民社会思想基础,而不是像西方那样通过惨烈的革命推翻贵族统治,进入平民社会。明末思想家黄宗羲更秉承孟子“民贵君轻”的思想对后世君主专制涂毒生民的实质进行了揭露,并质疑君主存在的合理性,可视为是现代民主思想的启蒙。总之,中国有悠久的民本思想,以民为本、爱民如子也是帝王及其官吏的惯常表达,但自上而下恩典百姓的古代民本与权力归属民众的现代民主是有本质差距的。

二、平民社会的文化分层

文化是一个整体动态结构,不但包括形而下和形而上的层面,而且各个层面中的文化因子在历史长河中相互交融、博弈和消长,使整个文化生态处于“失衡——均衡”的动态循环中。

(一)古代社会文化的博弈与均衡

士大夫充任着文化人和社会管理各级官吏的角色,是国家的管理者和执行者,又坚守着社会和文化的传承与引领使命。他们介于皇帝贵族与平民之间,起到了连接、传达和制约二者的作用,但他们行使国家管理权力但不拥有权力,由于官职不能父子承袭,权力与财富家族传承的稳定性差,难以养成真正的贵族。他们属于平民,由他们产生出的士大夫文化是古代社会极具特色的文化分层。

平民社会畅行平民文化,其基层是民间文化,包括农民文化与市民文化,高层是士大夫文化。贵族社会终结后,贵族文化仅在较为狭小的领域有所留存,如道家文化、魏晋风骨所描写的王公贵戚等。贵族传统除了在小众范围内秉持外,贵族精神的精华部分必定会被以文化人自居的士大夫们传承着,他们往往具有贵族超越性、责任感、荣誉感的特质,与贵族相近。但此时权力与财富传承稳定性不足,难以形成真正的贵族,充任各级官吏的士大夫实质上是平民知识分子,与平民在习俗、观念和趣味诸方面相通之处多,其文化类型属于平民文化。因此,士大夫文化不能彻底摆脱平民的娱乐性、平凡性等弱点,但其创建与坚守的文化无疑是平民文化的高雅层面,其艺术、宗教、哲学往往具有了黑格尔所说“绝对精神复归”的超越现实的形而上品格。由于贵族文化较早被边缘化,平民士大夫文化就努力提升自己,并发挥着贵族文化的作用,其超越性和批判性在文化体系中发挥提升、引领的功能,制约着平民文化卑俗化的趋势,避免其拉扯着整个社会文化的下坠。士大夫文化与民间文化历经了漫长的博弈,维系着古代文化生态的平衡(见图1)。

虽然文化存在着如上所述的分层,但中国文化还是融通不可分的整体。士大夫文化虽然扮演雅文化角色,但它与民间俗文化共属平民文化中的不同层面。士大夫文化的形而上意义不是经由对平民文化形而下的分离、批判而达到外在的超越(如西方文化那样),他们尊崇的儒学始终没有抽象成远离人群、高高在上的宗教、哲学等形而上学,而坚持“道不离伦常日用”,成为了指导人们日常行为规范的伦理学。树立起君子、圣人等文化标杆,使人的混沌存在转化为明朗的价值存在,在现实社会就完成了“圣贤”的终极理想追求,这个“内在的超越”过程是经由对形而下的融合、肯定而达到的。这种圣凡一体的文化具有双重的整合功能,雅文化时时从俗文化中汲取鲜活因子,俗文化也从未停止不断升华自己的努力。这与其他文化类型的民族往往在现实中无法超越,要到来世或极乐世界寻求永生不同。并且西方贵族文化与平民文化严格分立,宫廷艺术大传统与民间喜剧小传统有各自的发展轨迹与区域,互不指染。中国即便是最高雅的艺术形式——诗歌中都有大量的农事诗、田园诗、劝农诗,白居易更是执著于写诗要让老农看懂。同时,中国的平民文化中一直也具备着贵族特质,即便混居于远山僻壤的乡村野老,常常有超凡脱俗的贵族气质,也能劝慰屈原,唱出“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的歌谣。

(二)现代社会文化格局的失衡

在一浪高似一浪的平民化变革中推动着旧文化格局的解体和新文化格局的诞生,使现代文化呈现鲜明的大众文化的样态。人民革命胜利后建立了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政权,是平民社会。工农最迫切的诉求是经济上的平等,因此平等思想成为革命时期和建国后的主要意识形态,甚至形成了平等主义对自由主义的驱逐。郭沫若曾说:“我们要求从经济的压迫之下解放,我们要求人类的生存权,我们要求分配的均等,所以我们对个人主义的自由主义要根本铲除,我们对于浪漫主义的文艺也要取一种彻底反抗的态度。”{14} 平民文化被赋予革命的新内涵,蜕变为工农兵文化,借助政治力量走向前台。文革批判“封、资、修”,贵族文化、儒家文化被当作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毒草被彻底清除,文化极度平民化。文革后工农兵文化剥去了革命的外壳,重新显露出平民文化特性。

改革开放践行着经济单一中心的路径,商贸活动的前提是所有参与者的平等性,排斥着特权等级秩序,形成有利于平民文化发展的环境。市场经济还遵从资本本性——“追逐利益的最大化”,利益至上的价值追求很契合平民务实的心理,挤占了全社会对哲学、艺术等上层建筑的崇尚。同时,迅猛发展的电视、网络和移动通讯等大众传播媒介更促成了以普遍参与为特征的行动体系,社会基层民众有了顺畅的发声渠道,平民的意愿得到很好的表达。各个媒介为了利益而竭力迎合、激发着公众的喜好。平民文化摆脱了日益式微的精英文化的拖拽,极端异化,下坠为具有平凡性、娱乐性、消费性、务实性等特征的大众文化。大众文化乘商品经济、市场交换之势,借助媒体的放大,获得了解放和畸形的发展,以势不可挡的势头淹没了精英文化,获得了文化霸权,中国现代文化生态的格局失衡(见图2)。

三、中国社会文化的再调试

形上文化作为一种基本价值能保持文化传统的深层稳固性,避免文化转型中的价值失落、文化失范,并在文化重建中发挥整合功能。西方现代化过程中,宗教、哲学、艺术即发挥了这种作用,避免了文化失范。苏联、东欧的社会转型中超越性文化(如宗教)也发挥了整合功能。在中国,对于社会文化格局的失衡,哲学、宗教一时难以发挥其作用,倒可以从贵族精神、士大夫精英文化中寻求力量,以此来矫正整个社会的价值评判标准,使整个社会文化趋于均衡。

(一)以贵族精神提升平民精神

平民文化展示平民的思想情感,精英文化除了具有平民的本色,还传承着贵族精神的基因。“贵族的与平民的精神,都是人的表现,不能指定谁是谁非”{15},对它们的评价与反思,自然不以谁占据主要话语权为标准,而应站在历史进步的立场上,查贵族精神与平民精神各自长短,在不同历史阶段出现极端偏颇之时做适当的矫正,使二者一起成为现代优良的文化生态的阴阳两极。

面对当前平民文化的过度发展,要提升普通民众的文化层次,需以贵族精神对抗平民意识。贵族对国家和民族具备更强的归属感和责任感,更具荣誉感和长远性,与平民是天然对立的阶层,在对平民意識的批判与抵制中,贵族比士大夫更具有针对性、彻底性与不妥协性,对极端大众文化的矫正更加强而有力。况且中国人的核心价值观,在经历了儒家文化、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之后,普通老百姓内心深处依然有富裕一生的初级愿望,也有晋升为贵族的高级情结。如果以贵族精神去引领百姓,以贵族伦理去规范百姓行为,以贵族的光环吸引平民的跟从,这样的说教与引领遭遇的抗拒心理会较少,易使他们主动追随,从而唤醒国民的贵族意识,提升整个社会的文明程度。因此,以自由、人文、超越、批判与反思等具象的贵族文化来进行现代性批判更易为大众所接受。

在当今时代重塑的贵族,当然不是要建立血统、门第、官职和财富上的身份贵族,不是对钱权阶层的贵族命名,而是要培养道德高尚的精神贵族,是“精神的贵族化”,是通过全社会的努力,鼓励任何社会成员以贵族精神规范、制约、提升自身过度放纵的平民意识,成为程度不同的精神贵族,进而是全体平民的贵族化。

(二)以精英文化引领大众文化

社会大众文化的极端膨胀和精英文化的式微,即整个社会文化的失衡是当代主要的社会问题。大众文化长久的压迫必然引起精英文化的反抗。魏晋南北朝门第强调可视为是贵族们的一次反扑,魏晋风骨的核心也是贵族精神的又一次闪现。唐代曾有士人仅凭诗赋即可高中科举的时期,诗人治国,行事意气,也可谓是贵族性的精神文化的又一次展演。改革开放之初,以文学形式首先探寻人的真实的心灵世界,张扬人的主体,引发了一场关于人文精神失落的讨论。人们对文革的反思批判,对诗歌等高雅艺术的迷恋,也是贵族精神不懈抗争的表现。但这段短暂的精英文化的抗争随即被乘着商品经济大潮而来的大众文化所淹没,那时大众文化刚从革命主题中摆脱出来,处处发散出勃勃生机,势不可挡,为中国改革做出了巨大贡献。而今随着市场经济高速发展,大众文化经过40年的极端膨胀而未加校正,其消极弊端已充分显露,自然引起人们的反感与警觉,对丰沛精神世界的向往正在全社会酝积,提升大众文化成为全社会的共识,已经具备了较为强势的内生机制。之所以高铁霸座、高空抛物等不文明行为能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反应了全社会对高雅、文明文化回归的一种热切盼望。

一般而言,贵族精神畅行于安定、繁荣、文明的社会,而在野蛮、战乱、贫困的生存环境中,务实的平民精神更有竞争力。改革开放后,中国经济取得巨大成就,中国人基本摆脱生活的穷困。经济的富足、人民生活水平整体的提高,使中国人面临两个发展趋势:

暴富——奢侈堕落——流氓

暴富——精神升华——贵族

人有向生的本能,有超越性,经济富裕以后,寻求高贵、高雅是人的本能。人也有向死的本能,破坏、攻击、堕落,回归到动物原始的冲动也是人的本能。道德、宗教、法律、教育等人类文明形式都是力图在遏制人性中的恶,引导人类避免堕落和毁灭,走向文明、幸福。在当今大众文化占据绝对话语权的社会环境中,经济暴富中的人们亟须加以引导,规制动物本能,启发生命超越性,引导全社会以贵族的长远代替平民的短视;以贵族的责任感替代平民的自私小我;以贵族的荣誉感规矩平民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没有道德底线;以贵族的追求卓越拖拽平民的消费性和娱乐性。同时,要肃清文革遗风,给与较多传承贵族精神的知识分子以较高的社会地位,而不是逼迫、利诱知识分子进入政客和商人的群体,从而失缺了对社会文化引领和社会根本问题的反思与批判功能。

注释:

① 吕思勉:《先秦史》,上海古籍出版杜1982年版,第38页。

② 《周礼·地官司徒》。

③④⑤⑥ 《春秋左传集解·昭公十六年》。

⑦ 钱穆:《国史大纲》,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69—71页。

⑧ 冯达文:《作为人文教养的早期儒学——兼谈先秦社会历史演变中的贵族与平民》,《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年第4期。

⑨ 罗丽:《高校教师文化初心的缺失与重拾》,《盐城师范学院学报》2017年第3期。

⑩ 昝涛:《“开明贵族”为什么被革了命?——从托克维尔的贵族阶级“陈情书”分析说开去》,《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3期。

{11} [法]乔治·勒费弗尔:《法国革命史》,顾良等译,商务印书馆1989年版,第84页。

{12} [奥]弗洛伊德:《自我与本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198页。

{13} 钱穆:《理学与艺术》,载《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六),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年版,第232页。

{14} 郭沫若:《革命与文学》,载《中国文论选》(现代卷),江苏文艺出版社1996年版,第474页。

{15} 周作人:《自己的园地》,上海三联书店2018年版,第17页。

作者简介:罗丽,南京师范大学泰州学院副教授,江苏秦州,225300。

(责任编辑  刘晓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