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堆投案：典型案件的涟漪效应显现

本社记者 张纯

>>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的“审查调查”栏目 网站截图

毫不松懈穷追猛打，反腐风暴屡掀高潮。在此情景下，后悔干了违纪违法的事怎么办？现如今，越来越多问题官员的一大选择是：主动投案。翻看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的“审查调查”栏目，“主动投案”四字，已成为案件通报的高频词。

自十八大以来，“打老虎”的大潮一浪高过一浪，官员落马不足为奇。眼下，主动投案的官员，从县、地到副省再到省，级别越来越高。那么，这些“老虎”为何选择“投案”，“结局”又将如何？

省部级“大老虎”为何扎堆投案？

2018年7月10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接待了一名特殊的来访者。

他是专门从河北省省会石家庄市来投案自首的省政协原副主席艾文礼。这是党的十九大之后，也是监察体制改革之后，第一个主动投案的省部级干部。

同年10月19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发布通报：艾文礼被开除党籍。通报指出，艾文礼身为党的高级领导干部，甘于被“围猎”，把公权力变为谋取私利的工具，严重违反党的纪律，构成职务违法并涉嫌犯罪，应予严肃处理。

通报同时提到，艾文礼自动投案，真诚悔罪悔过。依据《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中华人民共和国监察法》等有关规定，经中央纪委常委会会议研究并报中共中央批准，决定给予艾文礼开除党籍处分；将其涉嫌犯罪问题移送检察机关依法审查起诉，并提出减轻处罚的建议。2019年4月，艾文礼获刑8年。

艾文礼投案产生了剧烈的后续效应，带动了一股“自首风”。一段时间内，各路官员投案自首开始呈现“扎堆”的态势。艾文礼投案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就先后有24名大小官员向纪委主动投案，交代问题。

这其中，就包括“河南虎”王铁。艾文礼落网后不到20天，河南省人大常委会原党组副书记、副主任王铁投案自首。同样受到艾文礼影响的，还有一个“重量级”人物，就是云南省委原书记秦光荣。他也是中共十九大后云南“首虎”、正省级主动投案第一人。

>>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工作人员顾桧回忆，艾文礼带来了三个箱子，其中有行李箱也有纸箱，还有编织袋。 专题片截图

>>在强大震慑和政策感召下，2020年，全国共有1.6万人向纪检监察机关主动投案，6.6万人主动向纪检监察机关交代问题。 谢峥制图

根据纪实专题片《国家监察》（以下简称“专题片”）介绍，从艾文礼案于2018年12月开庭审理时，秦光荣便一直关注此案，他因此长期处在纠结、惶恐与痛苦中。而就在一个月前（2018年11月），他唯一的儿子秦岭因涉华融赖小民案被调查，这也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光荣在专题片中表示：“当时对我来说非常痛苦，也感到紧张。痛苦是儿子要接受调查，要受到党纪国法的处理；紧张的也是怕自己一些问题要暴露出来。当时心里很纠结，最后还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选择，主动找组织说清问题。”

2019年5月9日，秦光荣主动投案。彼时，他已经69岁了。自他开始，多名中管干部陆续步其后尘。在他主动投案10天后，中华全国供销合作总社党组副书记、理事会主任刘士余主动投案。四个月后，9月6日，青海省副省长、海西蒙古族自治州委书记、柴达木循环经济试验区党工委书记文国栋主动投案。此时，距他上任副省长，才过去不到两个月。紧接着，十九大以来第一个落马的省级政法委书记王立科应声落马，他也是十九大以来首个主动投案的省级政法委书记。

在强大震慑和政策感召下，2020年，全国共有1.6万人向纪检监察机关主动投案，6.6万人主动向纪检监察机关交代问题。十九届中央纪委四次全会工作报告显示，2019年查处中管干部45人（其中主动投案2人），全国共10357人主动投案。据新华视点消息，2021年3月15日公布的中央纪委五次全会工作报告显示，2020年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立案审查调查中管干部24人（其中主动投案2人）。

步入2021年，短短时间里也有“两虎”主动投案，分别是重庆市委政法委副书记谭晓荣，黑龙江省黑河市人大常委会原党组书记、副主任何宝顺。这充分表明反腐败高压态势持续震慑，治理腐败的效能不断提高，一体推进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的成效不断显现。

高官落马都是权力惹的祸？

那么，这些“落马者”都存在什么问题？

艾文礼、王铁、秦光荣、刘士余的问题已经被披露，这几个“老虎”都曾大肆敛财。艾文礼是在案发前携带赃款赃物主动到中央纪委国家监委投案的。官方通报称，艾文礼的问题包括“收受不法商人礼品礼金，违规从事营利活动”“伙同家人大肆敛财，要求他人为其在北京购房”等。法院查明，他为有关单位和个人在企业改制、项目开发、安排工作等事项上提供帮助，先后敛财6478万余元。

记者注意到，在被开除党籍的现场，艾文礼还告诫广大党员领导干部以他为戒，呼吁有问题者不要再存有侥幸心理，尽快主动投案自首。

>>图1∶艾文礼一案涉案款物被逐一清点

>>图2∶艾文礼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

>>图3∶由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宣传部、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央视联合摄制的五集电视专题片《国家监察》，披露了河北省政协原副主席艾文礼落马前后的诸多细节。以上照片均为专题片截图

对于“云南虎”秦光荣，专题片披露了他的贪腐细节。秦光荣出身农家，一步步成长为主政一方的正省部级干部，本应用手中权力更好地为百姓造福，但他却背离初心，忘记根本。走上领导岗位后，从未停止收受红包礼金。过年过节收拜年过节钱，庆贺生日收祝寿钱，出国访问收“补贴钱”，搬家添丁收庆贺钱……用红包礼金当遮羞布，毫无顾忌聚敛钱财。

“上梁不正下梁歪，下梁不正倒下来，所以家里面接连出了大问题。老伴收取红包礼金数额都很大，儿子也是违纪违法胆大妄为，经济上出了问题。”对着镜头，秦光荣说道。

秦光荣生活上贪图享受，大捞不义之财。他在北京通州的别墅面积约1200平方米，还在老家湖南永州修建“秦家大院”，主体建筑面积约1600平方米，飞檐翘角，奢华气派。秦光荣身边环伺着一群商人老板，围猎与甘于被围猎交织，形成了为经济利益而相互勾结的政商圈子。据报道，秦光荣利用职务便利，以权谋私，“为有关单位和个人在工程承揽、股权转让、职务提拔调整等方面谋取利益”，敛财2389万余元。

记者观察到，上述省部级官员落马原因，要害就在于一个“权”字，他们作为党政领导班子的“班长”、“关键少数”中的“关键少数”，在地方、单位和部门发展中具有统领全局的作用。然而“一把手”堕落轨迹，往往就是“欲随权长、贿随权集”。

对此，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发表评论称，大量事实表明，“一把手”主政一方、掌管一域，往往被不法分子视为拉拢、腐蚀、围猎的重点对象，已经成为“高风险岗位”。相关数据显示，从全国来看，十九大后查处中管干部中，主要问题发生在“一把手”岗位上的有100多人，秦光荣就是一大典型。海南省19个县市中，有16个在十八大以来发生过党政“一把手”违法犯罪问题，占比高达84.2%。

十八大以来，不断有“一把手”选择投案自首，表明反腐工作已经取得压倒性的优势，折射出这一压倒态势所取得的卓著成效以及对违纪违法官员形成的强大震慑力。

例如在艾文礼的主动投案中，中央纪委国家监察委机关工作人员顾桧接受央视采访时指出，有三层因素可能影响到了他：一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央全面从严治党和反腐败斗争的高压态势，对其心理上形成了强大的震慑和巨大的冲击。二是中央纪委一直紧盯着河北的政治生态，陆续查处了一批在重要岗位上的中管干部，这就给艾文礼心理上造成了一种更大的恐慌和畏惧。三是党的十九大以后，很快推开了国家监察体制改革，进一步提升了权威、整合了资源、健全了体制。

窥一斑而知全豹，艾文礼投案也折射出了这些“一把手”投案自首原因。除此之外，人民网指出，中管干部主动投案的背后，一方面是反腐败高压态势形成的强大震慑力。另一方面，中央对主动投案者依规依纪依法从宽处理的政策，也给予了主动投案者“拉一把”的关怀和“临门一脚”的勇气。

投案自首可否换来从轻发落？

>>2020年9月10日，四川省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公开开庭审理了十二届全国人大内务司法委员会原副主任委员、云南省委原书记秦光荣受贿一案。 专题片截图

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李许坚指出，纪律处分条例、政务处分法、监督执纪工作规则等都规定，对主动投案、主动交代问题的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分，给予宽大处理。监察法规定，对涉嫌职务犯罪人员自动投案、真诚悔罪悔过的情形，监察机关可以提出从宽处罚建议。惩戒只是手段，救治才是目的。应当鼓励和欢迎犯了错误者主动交代问题，及早回头改过。

这一点，在秦光荣身上再次得到印证。记者梳理后发现，十八大后，至少有9个省级党委书记先后被查，而秦光荣是唯一获刑10年以下的官员。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被告人秦光荣的行为构成受贿罪，数额特别巨大，应依法惩处。秦光荣具有自首情节，受贿款物已全部追缴，认罪悔罪，依法对其予以减轻处罚。

“秦光荣是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发布的第一个投案自首的原省部级一把手。国家监委对秦光荣提出了从宽处罚的建议，检察机关对秦光荣构成自首、可以减轻处罚的意见予以认可。”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在审理秦光荣案时提到。

十八大之后的一波波“自首潮”，我们可以从以往主动投案的官员的忏悔中，了解到大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周围有人投案或被查后，自己感到“惶惶不可终日”，于是纷纷选择自首以求解脱。艾文礼的一席话尤其具备代表性：“十九大之后，眼看落马者一个接一个，这对我产生了很大的震慑。当时就是吃不好、睡不好。我也把自己的这些事儿捋了捋，觉得跑不了，不能再有侥幸心理了。”

这些违纪违法的问题官员，经常提到一个字——怕。眼下，将“主动投案”情节与“从宽处理”结果在通报以及判决书中体现充分，已成为常态。典型案件的涟漪效应，让问题官员看到希望，主动向组织交代问题，这与我党“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是相一致的。

正如投案后的艾文礼在专题片中提出：“那种滋味真的是叫无地自容。”“越来越感到我这条路走得是对的，我也想给像我有这种心态的人起一个作用，要相信组织，不要自己总有那种侥幸心理了，要主动地投案自首。”主动投案后，问题官员的心路历程表明，在高压震慑和政策感召下，他们内心深处生发出“自我救赎”的警醒，积极向组织，主动说清自己的问题。

不过，对于极少数主动投案后交代问题避重就轻甚至捏造事实，妄图“丢卒保车”“转移视线”的“假投案者”，纪检监察机关及时发现并严肃查处。李许坚指出，仍有一些问题官员对反腐败高压态势认识不深刻，把组织治病救人的良苦用心当成可以蒙混过关的机会；有的认为主动投案就是自投罗网、自讨苦吃；有的搞假投案、真试探，交代问题避重就轻，像挤牙膏那样，提示一点交代一点，跟组织耍花枪。这些态度和行为都是极其错误的。

因此，他建议各级党组织和纪检监察机关要通过扎实有效的思想政治工作、入脑入心的警示教育等，让犯错误的党员干部及早回头，主动说清问题。纪检监察机关必须认真审核把关，综合考虑投案人的投案时机、供述内容、供述稳定性等因素，分析判断其真实目的，防止其借“投案”逃避惩罚。

同时，值得注意的是主动投案案件的处理社会关注度高。正确把握“从轻”的度，对于纪检监察机关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要在提出从宽处罚建议时，必须确保决策程序公开公正，及时向社会公布处理结果，正面引导舆论，消除社会公众对从宽处理的误解。

“反腐败没有选择，必须知难而进。”十九届中央纪委五次全会明确提出，要深入贯彻全面从严治党方针，充分发挥全面从严治党引领保障作用，坚定政治方向，保持政治定力，做到态度不能变、决心不能减、尺度不能松，释放出全面从严、一严到底的强烈信号。在一体推进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形成的叠加效应下，对于已步入歧途的问题官员尤其是省部级干部而言，丢掉侥幸心理，放下思想包袱，迷途知返，主动投案，才是唯一的最好的出路。

投案自首乃正路，结局从轻可效仿。对于“老虎们”而言，此中三昧，值得深长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