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模式、动态能力与企业绩效的关系研究

张佳悦

（辽宁大学 商学院，辽宁 沈阳110036；沈阳大学 商学院，辽宁 沈阳110044）

一、引言

伴随着网络技术的飞速发展及各种新兴技术的不断涌现，企业运营的环境越来越复杂。如果只是借助技术、商品或服务项目等竞争策略，企业难以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保持优势。商业模式已慢慢变成企业研究的聚焦点，是创建核心竞争力、提升企业绩效的重要方式。近年来，关于商业模式的研究成果迅速增加，也使得对商业模式定义、组成部分的研究由原来的高度零散、矛盾到现在的基本趋于一致[1]。商业模式描述了如何开展业务，它包括对利益相关者价值主张的描述及在组织层和网络层价值创造、价值交换和价值捕获的基本逻辑[2-4]。但是，目前无论是理论界还是实务界对商业模式的认识、研究范围和深度仍然有限，尤其是对蕴涵于商业模式里能构成核心竞争力的来源了解不够深入。比如，一些企业尽管拥有市场机遇、新颖的商业理念、充足的资源和有才能的企业家，但是经营还是失败了，人们难以解释为什么有些颠覆性商业模式能够成功而另一些却在竞争中失败[5]；另外，也难以解释为什么大多数学者基于理论解释和文献梳理都认为商业模式能积极地影响绩效，但实证结果却始终难以得到一致性支持。其中，一个可能的原因就是缺乏对商业模式本质及企业绩效作用机制的深层了解。因此，本文以商业模式的冰山理论和动态能力理论为基础，探讨商业模式的关键属性与企业绩效的关系问题，试图推动商业模式与企业绩效关系研究。

二、理论回顾与研究假设

（一）商业模式与企业绩效

现有研究表明，商业模式早已成为影响企业绩效的关键因素[6]，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企业的绩效[7]。只有具备特定价值属性的商业模式才具有“价值驱动能力”，才会给企业带来绩效提升。目前，学者们广泛认可Zott和Amit所提出的商业模式关键属性类型，即新颖性和效率[8]。因此，本文借鉴Zott和Amit对商业模式属性的划分，试图进一步揭示商业模式的关键属性与企业绩效的影响机制。另外，财务绩效体现了商业模式创造的价值转化为经济效益的水平，而市场绩效可以反映出商业模式为企业创造价值的潜力和被认可程度，两者结合能够体现商业模式价值创造和价值转换给企业带来的整体绩效水平，因而本文从这两个维度对企业绩效进行测量。

具体而言，商业模式的新颖性可以通过发展和改善价值创造过程并扩大价值实现的应用范围来促进企业的价值创造，或者可以通过开发新的交易关系或创新交易渠道来推动更高水平的价值创造能力和交易量，以此来节省交易成本，进而增加利润。另外，商业模式的新颖性可以使企业专注于通过推出新产品或服务来满足消费者需求，并利用新的市场空间来赢得更多潜在的客户、合作者和供应商，加强企业与相关方之间的关系。与企业建立关系的人或组织越多，企业在价值网络中的地位越强，其他相关者在交易过程中对公司的依赖性就越强，就越有利于增加合伙人的转换成本，增强企业的议价能力，扩大企业的竞争优势，提升企业绩效。新的交易方式还能帮助企业识别出潜在的顾客和顾客需求，甚至能够创造一个全新的市场。

商业模式的效率属性主要通过减少交易费用、提升交易效率的方法为企业增值，以提升效率为核心的商业模式可以帮助企业促进业务各方之间的信息交换。信息共享的速度增加，合作伙伴的信息不对称逐渐减少，可以提高合作伙伴对产品及有关需求信息的了解，从而大大降低交易成本，促进企业绩效提升[9]。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商业模式与企业绩效之间关系的假设：

H1a.新颖性对财务绩效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H1b.效率对财务绩效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H1c.新颖性对市场绩效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H1d.效率对市场绩效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二）动态能力的中介作用

在商业模式直接影响绩效的机制中还存在大量未能解释的部分。根据商业模式冰山理论，商业模式的构成只是冰山上的显性知识，而企业的内部环境和外部环境则是冰山下的隐性知识，只有全面考虑商业模式的显性和隐性知识，才能全面地解释为什么一个企业的商业模式是成功的或难以复制的原因。而商业模式所具备的属性特征也需要通过恰当隐性知识的应用才能发挥最大效应。商业模式与企业绩效关系之间，一定还存在着影响商业模式效能发挥的因素，而动态能力作为企业的高阶能力，可以帮助商业模式提升企业绩效的影响程度。

依据动态能力理论，动态能力可以帮助企业在内外部环境不断变化的情境下动态调整企业资源和能力，使之与商业模式相匹配[10]。而关于商业模式的构建、细化、实践和改进就是高阶能力（动态能力）作用的具体体现[11]。商业模式的效用是通过动态能力实现的，即动态能力强的组织将能够快速实现、测试和完善已有的商业模式。商业模式的成功还依赖于组织结构设计、资产编排和学习能力，因而动态能力可以提升商业模式的实施效果，从多个环节保障企业绩效始终保持在较高的水平。进一步讲，商业模式还能够通过动态能力对企业绩效产生积极的影响。综上所述，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2a.动态能力在新颖性对财务绩效影响关系中起中介作用。

H2b.动态能力在效率对财务绩效影响关系中起中介作用。

H2c.动态能力在新颖性对市场绩效影响关系中起中介作用。

H2d.动态能力在效率对市场绩效影响关系中起中介作用。

（三）环境动态性的调节作用

在讨论动态能力对商业模式和企业绩效关系的同时，我们还需要考虑企业外部环境的动态性，因为环境动态性可能会影响企业动态能力的实施对企业绩效的影响作用[12]。环境动态性会影响企业与其他企业的竞争方式及他们如何回应客户的需求[13]。因此，在市场需求快速变化、技术高速发展和竞争较为激烈的高度动态环境中，具有较好动态能力的企业将获益更多。环境动态程度越高，企业的动态能力越强，能够给企业绩效带来的提升就越大，原因是当环境特别动荡时，竞争异常激烈、技术更新速度快、顾客需求变化快，企业需要较强的动态能力技术调整企业的资源，进而获取竞争优势[14]；而当环境动态性程度较低时，企业不需要具有较高的动态能力也能够获取较好的绩效，原因是竞争环境不太激烈，技术更新速度较为缓慢，顾客需求变化不明显，企业不需要较高的动态能力，甚至动态能力的维持成本会增加企业的负担，阻碍绩效的提升[15]。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3a.环境动态性对动态能力和财务绩效关系起正向调节作用。

H3b.环境动态性对动态能力和市场绩效关系起正向调节作用。

（四）研究模型

本文构建的理论模型如图1所示，所表示的变量之间的关系是商业模式对企业绩效直接的正向影响；商业模式能够促进动态能力的提升，继而提高企业绩效；环境动态性在动态能力对企业绩效的影响过程中起调节作用。

图1 理论?模型

三、研究设计

（一）测量工具

为了更好地确保测量的信度和效度，本文参考了国内外较为成熟的量表对各变量进行测量，所有的潜变量均采用Liket7点量表进行测量，1—7代表了受访者对题项描述的认同程度从“完全不同意”到“完全同意”。

1.商业模式。参考Zott和Amit对商业模式的测量方法，结合目前企业经营的情境，共选用10个题项从新颖性和效率两个维度对商业模式进行测量[8]。经典题项如“企业的商业模式以新的方式提供了产品、服务和信息的组合”“企业的商业模式引入新的运作流程、惯例和规范”“企业的商业模式简化了交易流程”“企业的商业模式加快了交易的速度”等。

2.动态能力。考虑到动态能力在商业模式与企业绩效关系中发挥的主要作用，笔者从环境感知能力、学习能力、整合能力和重构能力对动态能力进行测量[16]。共采用16个题项，如“企业经常审视企业外部环境的变化，以发现新的商机”“企业能够有效地识别、评估和应用新的信息和知识”“企业能通过整合资源来提升工作效率”“企业能够对现有的产品或服务进行再设计”等。

3.环境动态性。共采用6个题项从市场环境、技术变革及竞争强度三个方面进行测量[17]，如“顾客的需求变化速度较快并日趋多样化和个性化”“用新技术制造的产品或服务对顾客更具有吸引力”“市场上企业现有产品或服务的价格竞争程度较大”等。

4.企业绩效。从销售增长率和净利润投资回报率和总收入4个度量指标测量财务绩效，从市场占有率、市场拓展、顾客满意度和新产品和服务数量4个度量指标测量市场绩效[18]。

5.控制变量。本文将对企业绩效影响较大的企业特征相关变量进行控制，包括企业年限、企业所在的行业领域、企业的产权性质和企业规模。

（二）样本的发放与选择

为了更好地检测问卷设计方案的科学性和合理性，在正式调研之前，笔者对问卷进行了预测试。根据对预测试数据的信度、效度和探索性因子分析的结果，删除了商业模式量表中的3个题项，其余测量的题项予以保留并用于正式调研。

本文的正式调查问卷委托国内知名的调研公司发放，共发放问卷713份，收回问卷525份，回收率为73.6%。回收的问卷按照以下无效问卷剔除原则进行筛选：被调查者在目前企业任职少于1年的，会存在对企业的商业运行和企业经营情况不能充分了解的情况，予以剔除；问卷回答出现大面积得分相同的，予以剔除；调查对象来自政府企业或是垄断性行业企业的，认为不符合市场环境下商业模式的特征，予以剔除。筛选后删除无效问卷80份，剩余有效问卷445份，问卷的有效回收率为62.4%。

有效问卷的调查结果显示，98.9%的被调查企业成立年限在3年以上，说明企业的商业模式运行已经基本成熟稳定。企业员工人数所代表的企业规模比例均匀，行业领域涉及广泛，说明样本具有一定的代表性。87.6%的问卷填写者的学历是本科或硕士，表明被调查者能够很好地理解问卷的内容。另外，所有被试者在被调查企业工作1年以上且职务为中高层管理者，证明其能够充分地了解企业的商业模式和企业经营的实际情况，有助于提高调查内容的可靠性和准确性。

四、数据分析

（一）共同方法偏差的检验和相关分析

在研究设计与测量过程中，本文通过匿名调查、打乱量表条目逻辑顺序、明确题目无对错之分、问卷发放区域广等多种措施来减少共同方法偏差所带来的影响。另外，本文采用Harman’s单因子检验法来检验共同方法偏差的问题。具体方法是把全部变量放到一个探索性因子分析中，在未旋转时得到的第一个因子所占的贡献率为25.723%小于临界值40%，没有占到多数，在可接受范围内，说明没有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19]。

相关分析是模型研究的初步检验，本文采用学者们普遍使用的Pearson系数进行相关分析。本文的四个变量之间的相关系数在p<0.01水平下全部显著相关，见表1。

表1 变量描述性统计及相关系数（N=445）

（二）信度与效度分析

首先，检验量表的信度（见表2），各变量（维度）的Cronbach’sα在0.726~0.861之间，均大于0.7，说明量表具有较好的信度。其次，检验量表的效度，量表的效度又分为结构效度和内容效度。由表2可知，各变量的KMO值在0.717~0.919之间，均大于0.7；AVE值均大于0.5、CR值均大于0.7，说明量表具有较好的结构效度。另外，问卷的测量题项均参考国内外经典量表，同时邀请相关领域学者与企业高管进行了修改，并通过预调研精简了测量题项，保证了量表的内容效度。

表2 信度与效度分析（N=445）

五、假设检验

（一）直接效应检验

本文采用回归分析对商业模式与企业绩效直接效应的相关假设进行检验。表3中模型1是新颖性、效率与财务绩效构建回归模型，模型4是新颖性、效率与市场绩效构建回归模型。在控制了企业年龄等影响因素后，相应的标 准 化 回 归 系 数 分 别 是0.426、0.182、0.311、0.325，且均在0.001的水平下，假设H1a、H1b、H1c、H1d通过检验。

（二）中介效应检验

本文借助SPSS插件PROCESS3.4采用Bootstrap方法对中介效应进行检验，分析结果见表3。模型2中商业模式各维度对动态能力均有显著影响（β=0.319，p＜0.001；β=0.190，p＜0.001），模型3中自变量商业模式各维度和中介变量动态能力一起与因变量财务绩效构建回归模型，动态能力对财务绩效影响显著（β=0.612，p＜0.001）。模型5中动态能力对市场绩效影响显著（β=0.685，p＜0.001）。接下来使用Bootstrap方法进行检验（检验结果见表4），在进行了5 000次自助抽样后：1.新颖性对财务绩效影响的间接效应在95%置信区间不包括0［0.098，0.200］，中介效应显著，假设H2a通过检验；2.效率对财务绩效影响的间接效应在95%置信区间不包括0［0.067，0.163］，中介效应显著，假设H2b通过检验；3.新颖性对市场绩效影响的间接效应在95%置信区间不包括0［0.129，0.244］，中介效应显著，假设H2c通过检验；4.效率对市场绩效影响的间接效应在95%置信区间不包括0［0.095，0.193］，中介效应显著，假设H2d通过检验。

表3 直接效应和中介作用分析结果（N=445）

表4 中介作用检验结果汇总

（三）调节作用检验

本文采用层级回归方法对环境动态性的调节作用进行检验，回归结果见表5。模型2中动态能力对财务绩效的回归系数是0.506（P＜0.001），说明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模型3中自变量与调节变量交互项的回归系数为-0.060（P＜0.05），说明交互项对财务绩效没有显著的影响，且模型2的R2是0.281，模型3的R2是0.284，没有太大变化，证明调节变量环境动态性对动态能力与财务绩效关系的影响不显著，假设H3a通过检验。

表5 调节作用回归结果（N=445）

模型5中动态能力对市场绩效的回归系数是0.605（P＜0.001），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模型6中自变量与调节变量的交互项的回归系数为-0.081（P＜0.05），说明交互项对市场绩效有显著负向影响作用，且模型5的R2是0.408，模型6的R2是0.44，说明模型解释度提高，证明调节变量环境动态性在动态能力与市场绩效之间存在显著的负向调节效应。另外，根据图2所示，当环境动态性较高时，动态能力的斜率较小，市场绩效受到的影响也较小，当环境动态性较低时，动态能力的斜率较大，市场绩效受到的影响也较大，证明环境动态性在动态能力和市场绩效之间存在显著的负向调节作用，与假设H5b预想的调节方向相反，所以假设H5b未通过检验。

图2 调节效应图

六、结论与设想

（一）研究结论

本文通过对445家样本企业的数据进行实证分析并对假设进行了检验，研究结果显示：1.商业模式的新颖性、效率对财务绩效和市场绩效有显著的正向影响。2.商业模式的新颖性、效率对动态能力呈现显著的正相关，说明商业模式关键属性的构建能够促进动态能力的提升；动态能力对财务绩效和市场绩效也呈现显著的正相关。在95%的置信区间，动态能力在新颖性、效率对财务绩效和市场绩效的影响中都存在中介效应。3.在动态能力与市场绩效关系中，环境动态性起负向的调节作用，较为合理的解释是由于动态能力的提升有路径依赖和惯性等特征，在高度动态的环境中动态能力很难发挥作用，因而会出现负向调节的现象。

（二）理论贡献

一是本文丰富了商业模式与企业绩效关系的实证研究成果，通过综合考虑商业模式价值增值的属性、影响商业模式实施的动态能力和受外部影响的环境因素，提出了一个全新的研究框架，研究结论可以用于指导企业如何提升绩效水平和获得竞争优势。二是本文整合了商业模式影响企业绩效的显性知识和隐性知识，验证了在不同环境条件下对企业绩效的影响，论证了即使企业采用了相似的商业模式即关键属性相同，但是由于内部和外部环境等隐性知识的影响，也会造成绩效差异。

（三）管理启示

企业要重视商业模式关键属性的构建，可以从构建某个商业模式的关键属性入手，提高企业竞争力。通过商业模式关键属性的构建，如为顾客提供新颖的产品/服务或者便捷高效的购物体验来提升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可以实现企业经营各要素的有机统一，为企业带来持久的竞争优势和优异的企业绩效。

企业也要注重动态能力的提升。从管理实践层面来讲，提高企业的动态能力可以帮助企业商业模式的价值创造最大限度地转化为企业绩效。动态能力能够引导企业及时感知顾客需求的变化和技术的更新，整合或重构自身的资源和能力，抓住市场机会，实现企业绩效的提升。因此，企业需要在复杂、动态的环境中寻求新的机会，只有将拥有的资源、能力与环境的动态图相匹配，才能适应动态的环境并获取竞争优势和超额的经济回报。

（四）研究局限与展望

本文所考虑和验证的能够提升企业绩效的商业模式关键属性并不详尽，还有许多其他商业模式属性也是能够给企业带来竞争优势和优秀绩效的，如商业模式的锁定性、互补性、难模仿性等。另外，本文的数据是从单一的信息提供者那里收集的，尽管本文谨慎处理这种潜在的偏差，采取了一些事前和事后的措施，也可能导致共同的方法偏差。虽然共同方法偏差似乎不是一个严重的威胁，但不能排除它的存在和可能的影响。

按照本文的研究思路，希望未来的研究，可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深入探讨。首先，商业模式测量量表的完善。通过更科学、更客观、更准确的方式对商业模式进行测量。其次，可以拓展对商业模式影响因素的研究。例如，未来的研究可以比较可能的前因的有效性，如领导、激励或团队组成，以及从企业内部环境中识别出对商业模式的实施有重要影响因素。最后，基于商业模式本身是一个不断迭代的过程，在后续研究中可以考虑时间推移的影响和对商业模式进行纵向（而非横向）研究，这样可以更准确地了解在特定的环境下商业模式属性变化的性质和程度及对企业绩效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