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里克利过失考

2021-10-27 01:16李越
今古文创 2021年41期
关键词:政治哲学

【摘要】 伯罗奔尼撒战争是以雅典为首的提洛联盟与以斯巴达为首的伯罗奔尼撒联盟之间的一场浩大战争,几乎涉及了当时整个希腊世界。在修昔底德所著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中,可以看到伯里克利或许应该为他的两个错误负责。第一,伯里克利对雅典实力的过度估计,傲慢地拒绝了最后的和平机会。第二,在战争开始后他采取了保守的军事路线,并在没有做好充足准备的情况下匆忙地把原来世代居住在乡村的雅典人迁入了城邦,而这直接导致了瘟疫的爆发,同时间接地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雅典的战败。

【关键词】 《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修昔底德;伯里克利;政治哲学

【中图分类号】K1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41-0066-03

有些历史学家描述历史现象,将各种各样纷纭复杂的历史事件一股脑端到读者的面前。这时候他要求读者不只是简单的阅读享受,而是要读者自己开动脑筋,看看哪些事件是历史的前因,哪些是历史的后果,从而做出自己的判断和结论。虽然受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悲剧、欧里庇德斯等悲剧作家的极大影响,但总体上来说修昔底德仍是这样一个历史学家。

有着不迷信神异的唯物主义思想和高尚庄严的情操风格,善于演说、廉洁奉公、坚毅冷静,伯里克利是希波战争至伯罗奔尼撒战争时期具有重要影响的领导人。雅典在伯里克利执政时期在历史上被称为雅典的黄金时代,艺术繁荣,哲学昌盛,政治先进,经济发达,这一切都被归功于伯里克利治国有道。其逝后,雅典开始走向衰落,衰落的原因一般被公认为是其后人没有继续实行他所制定的政策。但是,从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不动声色的叙述中,却分明看到不一样的伯里克利,一个曾经铸成历史大错的伯里克利,他至少要为两个错误负责。

一、大错之一:对雅典实力的过度估计导致的傲慢

据修昔底德讲,雅典和斯巴达剑拔弩张之际,斯巴达曾经派遣使团到雅典,有意与雅典讲和。斯巴达提出三个条件,只要雅典满足这三个条件,斯巴达就不再进行战争了。这三个条件就是:雅典解除波提狄亚之围;给厄基那以独立;撤销不许麦加拉人在雅典港口停靠和经商的麦加拉法令。这三个条件可以说是斯巴达为了避免与雅典进行战争而给雅典有意制造的、可以保全其面子的台阶。斯巴达人希望和平,不希望战争,尤其是在他们还没有具备足够的海上军事力量可以与雅典相抗衡之际就仓促进行战争,他们认为这对斯巴达是十分不利的。而且从财政支持上讲,斯巴达也不是雅典的对手,斯巴达国王阿基达马斯分析道,“或者我们可以依赖我们的财富吗?在这方面,我们的条件更差:我们没有公款,从私人来源求得捐款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①。况且,战争一旦在二者之间展开,双方就得进行一场对彼此都不熟悉的战争:雅典是海上军事强国,拥有当时世界上一流的海军,然而却被迫与斯巴达进行陆地战斗;斯巴达是陆地军事强国,陆军数量超强,却被迫将要与雅典进行海战。这一点阿基达马斯是看得十分清楚的,因此他遲迟按兵不动。

斯巴达的最后一个使团代表一行三人到了雅典,他们带来的依然是求和的声音,他们说:“斯巴达希望和平。现在和平还是可能的,只要你们愿意给予希腊人以自由的话。” ②雅典召开公民大会,有主战者,有主和者。主和者认为应该撤销麦加拉法令,不要让它成为和平的绊脚石。雅典这时候的领袖就是伯里克利。他在公民大会上发言,说斯巴达不是在请求雅典而是在“命令”雅典,雅典一旦满足其要求,雅典就是在屈服于斯巴达的压力,而屈服即意味着受他们的奴役,而这是雅典万万不能接受的。对待雅典的“命令”只能以战争还击,雅典从来就没有屈服于任何人的命令,这时候为什么就要屈服于斯巴达的命令呢?伯里克利傲慢地拒绝了斯巴达的求和申请,他认为雅典依靠其强大的由水手组成的海军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败斯巴达的“农民军”。

虽然如此,斯巴达国王阿基达马斯仍然没有放弃与雅典议和的希望,他为了避免与雅典进行战争,曾经付出了多方的努力。例如,虽然他的大军已经开往亚狄加,他却命令士兵不许轻易地蹂躏那里的土地,以期给雅典留下最后议和的余地,而不是把雅典人逼上绝望的境地,使他们除了战争外别无他途可以选择;他的大军经过伯里克利地产的时候,伯里克利的地产丝毫无损,这是他出于朋友的交情(他和伯里克利曾经是好友)而命令士兵这般行事的,他这样做想以此感化伯里克利,期望他回心转意,重新回到议和的轨道上来,把双方的争议提交仲裁而避免兵戈相向;阿基达马斯的大军压迫雅典边境之际,他没有即刻用兵,而是顶住了斯巴达将士强烈要求他下令攻入亚狄加的压力,派遣最后一个使者密利西配斯前往雅典,看看在大军压境的时候,与雅典是否有议和的可能,但是伯里克利却不许雅典人入城,将他押回边境,密利西配斯无奈只好仰天长叹,说道:今天是希腊大灾难开始降临的时候。

伯里克利以为依靠雅典强大的海军和富裕的财政收入即可赢得这场战争,他无需向斯巴达妥协,他连连摇手之间就把雅典送进了战争的火坑,把和平的希望抛到了九霄云外,而希腊从此以后就开始了为期三十年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希腊人民从此开始为战争的阴影所笼罩,尝进了战争的苦头。修昔底德说,伯里克利于战争开始后两年又六个月就去世,到另一个世界做他的逍遥神仙去了,在他的身后,是他留给雅典的沉重的战争包袱,这是伯里克利一手酿成的大错之一。

二、大错之二:刻板地沿袭传统的军事战略

战争已经开始,伯里克利又采取了保守的军事路线。雅典人是熟悉海战的,而且希波战争时期,雅典就开始积累了海上战争的经验。他们在地米斯托克利的指挥下,放弃陆地上的一切财产,包括土地和房屋,居民连同大军大举迁入海上之城雅典,从而把波斯人拖进了他们并不熟悉的海上战争,希腊人也因此赢得了战争的胜利。

希罗多德在《希波战争史》中记载的一件轶事可以为证。他在这本书中说道,由于雅典全部居民和军队都撤进雅典城,雅典周围的小城及乡村已经是寥无人烟,成了人去楼空的一个空荡荡的国家。因此,阿第曼图斯嘲笑希腊的将领地米斯托克利说:“你们为着一个已经不存在了的国家而作战”,地米斯托克利机智地回答说:“我们一旦有了二百条装备得很好的战舰,我们马上就有一个比你们更大的城市和国家。” ③他也是第一个敢于对雅典人说“他们的将来是在海上的”。

伯里克利所依仗的正是雅典的作战传统。他模仿地米斯托克利,希望把斯巴达这个只适合于陆战的城市国家拖入海战的泥潭中,然后将其慢慢地消灭。他在公民大会上发表演讲,说道:“海上势力是非常重要的,让我们从这方面看看。假如我们住在一个岛上的话,难道我们不是绝对安全,不受他人的攻击吗?事实上,我们一定要努力把我们自己看作岛上居民;我们必须放弃我们的土地和房屋,保卫海上的城市。我们一定不要因为丧失土地和房屋而愤怒,以至和远优于我们的伯罗奔尼撒陆军作战……我们应当悲伤的不是房屋和土地的丧失,而是人民生命的丧失。人是第一重要的;其他一切都是人的劳动成果。假如我认为能够说服你们去做的话,我愿意劝你们往外去,并且亲手把你们的财产破壞,对伯罗奔尼撒人表示:你们是不会为了这些东西的缘故而向他们屈服的。” ④

伯里克利还神秘兮兮地告诉雅典人,说有一个利益雅典人至今还没有清楚地认识到,他说:“我们目前的整个世界可以分为两部分:陆地和海洋;每个部分都是对人有价值和有用的。这两部分中,整个一部分是在你们控制之下——不仅是现在在你们手中的地区,而且其他的地区也在内,如果你们有意进一步扩展的话。因为你们有了目前的海军……你们的这种势力是和你们从房屋或耕地得到的一切利益性质完全不同的一种利益。” ⑤雅典人被他的美好言辞所打动,认为他的发言是很好的,于是他们接受他的意见,“把他们的妻室儿女及日用家具都从郊外搬进城中,连房屋中的木造部分,如门板、窗格等,都搬走了。牛马等牲畜送往优卑亚及海岸附近的岛屿上去了。” ⑥雅典人响应伯里克利的号召,决定依照波斯战争的经验,和斯巴达人进行海战。

就这样,雅典周围乡村中的居民,无论大小长幼悉数迁入雅典城。雅典一下子接受这么多的人进入雅典城,却并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他们并没有准备足够的居所供这些移民居住,修昔底德说:“他们到了雅典,少数人有自己的房屋可以住,也有少数人能够托庇在亲戚朋友的宇下;但是大多数人要在没有建筑房屋的地方,在庙宇中和古代英雄的神殿中栖止下来。” ⑦可以想象的到,如此多的人入住雅典,拥挤在一个大小已定的城市空间中,大街小巷一定布满有如逃荒般的人们。他们吃喝拉撒,他们制造的生活垃圾一定是布满了蚊虫和蚁鼠,城市的卫生状况一定是一落千丈。这就为疾病的传播埋下了伏笔。

后来雅典果然爆发瘟疫,虽然修昔底德说“它在雅典突然出现”,但是这却是与此前的人口迁移运动不无关系的。瘟疫的爆发不但使雅典丧失许多人口,同时也严重削弱了军队的战斗力,雅典人开始把他们所遭受的不幸全部归罪于伯里克利的政策;他们抱怨说,他当初不该劝说他们作战,他们把愤怒的矛头直指伯里克利本人。虽然伯里克利召开公民大会对自己的政策进行了辩解,说了一大通替自己装点门面的话,例如,“我爱我的城邦,不受金钱的影响”,但是人们依然对他怀有普遍的恶感,因为无论伯里克利的话如何美妙动听,现实是他们依旧生活在深重的灾难当中。最后他们判处伯里克利一笔罚金才算了却心头之恨。

三、尾论

在著名的葬礼演说中,伯里克利说尽了雅典城邦的伟大(“雅典是全希腊的学校”)和其他城邦的渺小(包括斯巴达),他有意识地助长了雅典城邦的民族气焰,雅典民族在他的煽动鼓惑之下,开始了其吞并斯巴达乃至整个希腊的帝国扩张的野心。同样地,设若伯里克利不沿袭传统的欲以海战结束战争的军事战略,那些世世代代居住在乡村的雅典希腊人也就不会如蚂蚁般涌入雅典城,给雅典城带来如此沉重的负担,从而瘟疫也就有可能不会在雅典爆发,希腊就会依然是一个完好的世界。经过这场古代的世界大战,雅典的古典时代结束了,希腊的民主时代也一去不复返了。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修昔底德都三缄其口,不愿意做出评论。他的历史只写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他希冀读者(历史的后来人)帮他“写完”,因此,他是一个别具一格的历史学家。他完成了他作为历史学家应该完成的任务:描述历史事件。剩下的事情他想要读者自己(历史的后来人)去完成,历史的后来人自然也应该包括政治家。在这个意义上,修昔底德又是一个政治教育家,虽然是一个“不动声色的政治教育家”。

注释:

①②③④⑤⑥⑦(古希腊)修昔底德著,谢德风译:《伯罗奔尼撒战争史》,商务印书馆1985年版,第58页,第98页,第54页,第102-103页,第146-147页,第117页,第117页。

参考文献:

[1](古希腊)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M].谢德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

[2](英)杰弗里·托马斯.政治哲学导论[M].顾肃,刘雪梅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

[4](美)约瑟夫·克罗波西.政治哲学史[M].李洪润等译.北京:法律出版社,2010.

[5](英)霍布斯.利维坦[M].黎思复,黎廷弼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

[6](美)萨拜因.政治学说史[M].邓正来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

[7](美)唐纳德·坦嫩鲍姆,戴维·舒尔茨.观念的发明者:西方政治哲学导论[M].叶颖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8]Aristotle.The Politics of Aritotle.China Social Publishing House,1999.

[9]Anthony Kenny.An Illustrated Brief History of Western Philosophy.Blackwell Publishing,2006.

作者简介:李越,男,昆明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政治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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