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自建语料库的日汉新闻翻译语言特征及成因研究
——以句间连词为中心

孙 杨 梁 晨

（扬州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扬州 225127）

在各种文化交流频繁的当下，人们与翻译文本的接触机会也越来越多。然而在阅读翻译文本时我们或许可以感受到，翻译文本具有独特的规律和特征。20世纪90年代，Baker（1993:242-243）提倡将语料库语言学方法与翻译研究结合，并提出“翻译共性”（translation universals）的观点①。刘春艳和胡显耀（2020:114）将该观点的基本思想总结为：“翻译语言是一种客观存在的语言变体，相对于原语和译入语文本在总体上呈现出一些规律性特征”。并认为这一概念“对于翻译学的‘独立’地位具有关键作用”。近年来，有关翻译语言特征的研究受到越来越广泛的关注，并且相关研究成果不断出现。

研读既有研究成果可以发现，聚焦翻译语言的统语结构形式特征的研究较为单一，国外研究多聚焦于印欧语系，国内研究多聚焦在中英两语之间，而有关日汉翻译语言特征的研究十分少见。因此，本文聚焦日汉翻译文本中的句间连词②，对其特征进行探究，以期对日汉翻译语言研究有所启示。

一、研究综述

（一）翻译文本和翻译语言认识的转变

学界对翻译语言异于原创语言这一事实早有认识和讨论。在20世纪70年代之前，主流观点认为翻译文本是一种衍生品，是源文本的附属品，翻译语言则是译入语的“变形版”，缺乏研究价值（Baker，1993:233）。但随着人们对翻译活动认识的深入，翻译语言和翻译文本的学术价值渐渐得到了充分的肯定③。Toury（1979:224）援引二语习得中的“中间语（interlanguage）”概念，认为当某一种语言与其他语言进行接触后，会产生中间语言。翻译活动属于典型的语言接触，因此翻译活动产生的语言也可以被认为是“中间语”在翻译领域的表现形式。同时他指出，翻译文本中是否出现中间语不完全取决于译者语言水平的高低，因为“即使是要求母语翻译者进行翻译，其语言中也会存在大量的中间语表现。”

Toury（1979:223-231）认为应当关注翻译语言本身的特征，而不应将其视为单纯的偏误，强调对翻译语言的研究是描述翻译学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Baker（1993:234）则认为翻译语言虽然与原创语言有所不同，但仍是“真实的”，并非人造语言。反对将翻译语言视作原文本衍生品的观念，指出翻译语言应当得到记录与研究。上述的观点，都承认翻译语言与原创语言之间的差别，但同时认为不能将这种差别看作单纯的“错误”，贬低翻译文本的价值，而应当对它们进行客观描述与分析。基于以上的既有研究，标志着学界对翻译语言特征研究进入了实质性的阶段。

（二）翻译语言连词使用特征研究

在国内的翻译语言特征研究中，对词汇进行考察的不在少数，其中有许多研究涉及到翻译语言中的连词等词汇。

王克非和胡显耀（2008:18）以“通用汉英对应语料库”为研究对象，指出“翻译汉语语料中起语法功能的介词、连词、助词等词类使用频率比原创汉语文本高，我们把这种现象称为‘虚词显化’（或语法显化）”，以此提出了虚词明晰化的观点。秦洪武和王克非（2009:136）以北京外国语大学的通用中英对应语料库（CEPC）为研究对象，观察中文原创文本和中文翻译文本中词类的分布特征，发现汉语翻译语言里的“介词、连词和代词在使用的数量和频率高于中文原语文本”。

胡显耀和曾佳（2009:73-74）将虚词的使用频率在总词频中所占比例称为“形合度”，以当代汉语翻译小说语料库（CCTFC）为研究对象，通过与兰开斯特现代汉语语料库（LCMC）及该语料库的小说子库（LCMC（N））的对比，发现翻译小说的形合度比一般的汉语原创文本要高10%，比汉语原创小说文本要高5%，且翻译小说中连词的使用频度显著高于汉语原创小说和一般的汉语原创文本。

朱一凡和李鑫（2019）以上海交通大学翻译与跨文化研究中心的当代英汉新闻平行语料库为研究对象，从中抽取了近100万字的汉译语料（2006年、2007年语料），与中文原创新闻语料进行对比，发现翻译语言中添加类连词的使用明显超出原创汉语。

张宁等（2017:71）利用不同文体的中译英文章搭建了对比语料库，并进行对比分析后，发现“连词在汉译英的过程中呈显化④趋势；同类文体的作品之间连词的总体显化程度存在差异。不同文体的作品中连词的使用也各有特点”。

从以上的既有研究中我们可以看出，既有研究多关心中英文之间的翻译语言特征，其中也对英汉翻译语言中的连词特征有所涉及，而对特征形成原因的探究相对较少，而且关于日汉翻译语言特征的研究还很鲜见。

基于上述的研究现状，本文以日汉翻译语言为研究对象，考察日汉翻译新闻稿中连词的使用特征，并探究其特征形成的原因。

二、研究概要

（一）研究对象与研究问题

本文以日汉翻译语言文本中的句间连词为研究对象，考察句间连词的使用特征及其成因。具体研究方法，参照张宝林（2015: 40-54）、张谊生（2000:163）提出的连词分类方法，按形式、意义标准相结合的方式对连词分类，并在此基础上进行考察。

张宝林（2015:40-54）提出，连词可按连接的语言单位划分为两类。一类连接词与短语，如“和、同、并、而、与、跟”等；另一类连接分句与句子（为表述方便，以下称为句间连词），如“与其、不如、于是、不论”等，见例（1）例（2）。

（1） 无论国际风云如何变幻，中国改革的脚步不会停滞，开放的大门只会越开越大。⑤

（2） 山东制造业基础雄厚，但是也面临怎样在新一轮的竞争中加速赶超这个新课题。⑥

同时，张宝林（2015:40-54）又指出，连接词和短语的连词数量极多，且多用于表示并列关系。鉴于此，本文中只将句间连词作为考察对象。

张谊生（2000:163）按照意义划分标准对连词进行了分类，分为联合关系连词和偏正关系连词。联合关系中包括并列、连贯、递进、选择等；偏正关系包括转折、因果、假设、条件、目的、让步等。本文参照张谊生（2000:163）的分类标准，将语料文本中的句间连词分为转折（但、但是等）、并列（同时，另外等）、条件（一旦、只要等）、因果（因为、由于等）、递进（不仅、而且等）、假设（如果、倘若等）、连贯（首先、然后）、让步（即使、哪怕等）八种。通过考察这8种句间连词的使用情况，探究汉语翻译语言中句间连词使用特征及其成因，同时探究汉语翻译文本中句间连词使用情况与日语原创文本的关系。另外，本文相对于汉语原创语言而言，把由日语至汉语的译文称为“汉语翻译语言”。

（二）语料的选择和语料库的搭建

目前在语言学、翻译学的各类研究中，语料库都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正如王灿娟（2021:49）中所提到的“日渐丰富的汉、日语语料库和中日对译语料库均可为学习与研究提供很好的参考和辅助”。因此，本文考虑到语料库研究的独特优势，搭建了日汉新闻翻译平行语料库和汉语翻译原创对比语料库两个平行语料库。

1.日汉新闻翻译平行语料库（下文简称为平行语料库）

本文搭建的平行语料库的语料由日语新闻文本及对应的汉语翻译文本构成。由于目前日语学界尚没有关于新闻语体的汉日原创文本及汉语翻译文本的出版物或语料库，因此，本文所使用的日语新闻文本来自日本广播协会的『NHKラジオニュース』⑦，具体语料为2019年1月每天早7点、午12点，以及下午3点三个时段的新闻广播，跨度一个月的语料。日语文本总量为232,002字，139,781词。汉语翻译文本来自“日语听译学习”微信公众号⑧，具体语料的时间节点和跨度与日语新闻文本一致。汉语翻译文本总量为181,908字，96,520词。之所以使用“日语听译学习”微信公众号，一是因为该公众号中有符合本文目的的新闻语体的汉日原创文本与汉语翻译文本对应的平行语料，据笔者观察，目前日语学界还没有类似的平行语料；二是因为公众号的翻译内容均有专业校对，校对者均通过日语能力等级测试N1级别，翻译文本质量有一定的可信度；三是因为该公众号是日语学习者练习日语听力、获取日语学习资源等的公众平台，被广大的日语学习者使用。

2.汉语翻译原创对比语料库（下文简称为对比语料库）

对比语料库的语料由汉语翻译文本及汉语原创新闻文本构成。汉语翻译文本即平行语料库中使用的汉语翻译文本，文本总量为181,908字，96,520词。汉语原创文本来自2019年1月的《新闻联播》内容，时间跨度为一个月。汉语原创文本总量为183,606字，90,523词。新闻联播语料下载自CCTV官网⑨，翻译新闻及原创新闻内容只包含播音员播音内容，不包括采访部分。

笔者为方便后期分析，对语料进行了包括分词和词性标注等的预处理。汉语分词和标注词性时使用了NLPIR-Parser⑩，日语使用了Mecab⑪，但是机器自动标注词性仍然存在标注不够准确、分类不够细致的问题，所以，笔者和一名汉语母语者的日语语言学博士在此基础上对标注进行了人工加工校对。

搭建日汉平行语料库还需要对齐语料，本文使用网页在线对齐工具⑫。对齐后，日汉各自保存为文本文档，即可供检索使用。

（三）统计方法

研究中使用了两种语料检索软件。一种是单语语料检索软件AntConc⑬，另一种是平行语料检索软件CUC_ParaConc⑭。这两种软件皆可以词性或单词为关键词进行检索。

首先，为了解汉语翻译文本中句间连词的使用特征，本文在对比语料库中以词性为关键词进行检索，分别统计了汉语翻译文本及汉语原创文本中句间连词的使用总频次及各分类的使用频次。

其次，为了探究汉语翻译文本中句间连词使用特征形成的原因，本文在平行语料库中以具体的句间连词为关键词进行检索，统计汉语翻译文本中句间连词与日语原创文本中相关词汇、句型的对应情况，探究汉语翻译文本中的句间连词使用特征与日语原创文本有怎样的对应关系。

三、数据统计结果

（一）汉语翻译文本中句间连词使用频次（统计1）

在统计1中，首先分别对汉语翻译文本和汉语原创文本中所用句间连词的使用频次进行了统计，并对统计得到的数据进行卡方检验（Chi-Square test），认为在010.38）时数据间有显著差异。统计结果见表1。

表1 汉语原创文本与汉语翻译文本每千词中连词使用频次

观察表1可知，汉语翻译文本中句间连词整体的使用频次大于汉语原创文本中的使用频次，且两者间具有显著差异（0

为了进一步了解句间连词的使用分布情况，笔者按张谊生（2000:163）提出的意义划分标准，将句间连词分为转折、并列、条件、因果、递进、假设、连贯、让步8种，并分别统计了各类句间连词在汉语翻译文本与汉语原创文本中的使用频次。其结果如表2。

表2 原创与汉语翻译文本每千词中各类句间连词使用频次

观察表2可知，这8种连词，在汉语翻译文本中的使用频次均大于汉语原创文本。除表递进、条件关系的连词之外，其他6类间的p值都小于0.01，差异显著。

因此，笔者将日汉新闻翻译文本中句间连词的特征总结为：相对汉语原创文本，汉语翻译文本中的句间连词使用频次高，且多用特征显著。⑮

（二）汉语翻译文本中连词使用特征出现的原因（统计2）

在统计2中通过对平行语料库的检索与分析，探究汉语翻译文本中句间连词多用特征形成的原因。并依据汉语翻译文本中句间连词与日语原创文本的对应关系，将汉语句间连词分为一类句间连词和二类句间连词。一类句间连词可以在日语原创文本中找到对应的词汇或句型，其使用源自于日语原创文本的对应翻译；二类句间连词在日语原创文本中找不到对应的词汇或句型，其使用源自于译者的添加翻译。下文会继续介绍一类句间连词的使用情况以及二类句间连词的使用情况。

1.汉语翻译文本一类句间连词使用情况

本文把汉语翻译文本中使用的句间连词与日语原创文本相对应，找到部分与其对应的词汇或句型，并将这些对应的词汇或句型称为一类句间连词。这类汉语句间连词又可分为两种，一种是与日语原创文本中的接续（助）词相对应，如例（3）中的“另外”翻译自日语接续词「また」；例（4）中的“但是”翻译自日语接续助词「が」⑯。另一种是不与日语原创文本中的接续（助）词对应、而是与其他词类或句型相对应⑰，比如例（5）中的“首先”翻译自日语中的副词「まず」；例（6）中的“由于”翻译自日语中的句型「…だけに」（句型参照《日本语句型辞典》进行确认）。另外，在以下例句中，日语语料用“日语原创”、汉语翻译语料用“汉语翻译”标注，其所有例句均摘自2019年1月的『NHKラジオニュース』和“日语听译学习”微信公众号的翻译。除例句外，均使用“日语原创文本”和“汉语翻译文本”。

（3） 日语原创：これについて日産の西川社長は今朝（21日）、記者団に対して「まだ聞いていないので、コメントすることではない。」と述べました。また、ルノーとの資本関係の見直しについても「まだそういう議論をする段階ではない」と述べました。

（『NHKラジオニュース』2019年1月25日）

汉语翻译：对此，日产总经理西川今天早上（21日）向记者团表示：“还没有听说此事，无可奉告”。另外，对于重新评估和雷诺的资本关系问题，他也表示“还没有进入到讨论这种问题的阶段。”

（“日语听译学习”微信公众号翻译）

（4） 日语原创：雪は次第に弱まる見通しですが、交通への影響や雪崩などに引き続き十分な注意が必要です。

（『NHKラジオニュース』2019年1月27日）

汉语翻译：降雪强度将会逐渐减弱，但仍然需警惕大雪对交通的影响以及雪崩的发生。

（“日语听译学习”微信公众号翻译）

（5） 日语原创：まず必要なのはIDの登録です。

（『NHKラジオニュース』2019年1月9日）

汉语翻译：首先，购票者需要注册购票ID。

（“日语听译学习”微信公众号翻译）

（6） 日语原创：ロベーン首相は18日、議会で行われた信任投票で承認され、民主主義に反する政策をもつ政党にたよる政府が相次ぐなか、スウェーデンはこうした国とは異なる道を選んだと述べ、反移民を掲げる政党の政権入りを拒んだことの意義を強調しました。ただ、社会民主労働党は少数与党なだけに、政権運営は、難しいものになるという見方が強まっています。

（『NHKラジオニュース』2019年1月19日）

汉语翻译：首相勒文于18日在国会信任投票中获得承认，他表示：“虽然接连出现推行反民主主义政策政党的政府，但是瑞典选择了与这些国家不同的道路。”他还强调了拒绝鼓吹反移民的政党参与决议该事的意义。但是，由于社会民主党是少数执政党，预计在行使政权方面还是有较大难度。

（“日语听译学习”微信公众号翻译）

在对一类句间连词进一步分析后发现，部分一类句间转折连词的使用并未起到明显的连贯语义的作用，可以视为单纯受日语原创文本中表达方式的影响。也就是说，日语原创文本中的词汇句型可能导致译者在汉语翻译中更偏向于使用句间连词。如例7中出现的汉语句间转折连词。

（7） 日语原创：今日未明、新潟県佐渡市で住宅から火が出て燃え広がり、およそ7時間経って、ようやく消し止められましたが、近くの住宅や店舗合わせて15棟が焼けました。

（『NHKラジオニュース』2019年1月2日）

汉语翻译：今天凌晨，新潟县佐渡市某住宅发生火灾，并波及到其他建筑物。约7小时后大火被扑灭，但是附近的住宅店铺共15座建筑被烧毁。

（“日语听译学习”微信公众号翻译）

观察例（7）可知，日语原创文本中使用了表达转折关系的接续助词「が」，汉语翻译文本中也使用了与之对应的句间转折连词“但是”，也就是说，出于对原文的忠实，译者对接续助词「が」进行了对应翻译。同时，就例（7）中的汉语翻译，笔者询问了三位汉语母语者，三人皆认为其中的“但是”并非必需，可以省去。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日语原创文本的忠实导致了汉语翻译中句间连词的“多余”。从中可以窥见，汉语翻译文本中句间连词的使用情况受到日语原创文本的影响。

如例（8）中出现的汉语句间因果连词。

（8） 日语原创：男は疑惑の解明のカギを握る人物とされ、捜査の進展につながるとみられることから、強い関心が集まっています。

（『NHKラジオニュース』2019年1月25日）

汉语翻译：该男子作为查明事件真相的关键人物，对搜查进度影响巨大，因而受到了广泛关注。

（“日语听译学习”微信公众号翻译）

例（8）汉语翻译中的“因而”，对应的是日语原创文本中的「ことから」，也属于译者的对应翻译。笔者就这句译文同样也询问了三位汉语母语者，三人皆认为句中的“因而”可有可无，省去并不影响句子的通顺。这也同样证明了汉语翻译文本中句间连词的使用受到日语原创文本的影响。

除了上面的句间转折连词与句间因果连词外，本文涉及的8种句间连词（转折、并列、条件、因果、递进、假设、连贯、让步）中，都可以观察到日语原创文本中某些固定表达对汉语翻译文本中句间连词使用的影响。由于篇幅限制，在此不一一列举例句。

为了更详细地掌握汉语翻译文本句间连词与日语原创文本中词汇句型的对应关系，笔者在对平行语料库检索结果的基础上，参照『スーパー大辞林』（松村明，2014）和《日本语句型辞典》（グループ・ジャマシイ，2001），对各意义分类下的一类句间连词与日语词汇句型的对应情况进行了梳理统计。

汉语翻译文本中的8类句间连词，在日语原创文本中能找到对应日语词汇句型的一类句间连词的情况如下：①句间转折连词327个中有297个、②句间因果连词194个中有152个、③句间并列连词351个中有302个、④句间递进连词42个中有33个、⑤句间假设连词82个中有77个、⑥句间连贯连词22个中有17个、⑦句间让步连词16个中有12个、⑧句间条件连词16个句中有14个均属于一类句间连词。汉语翻译文本中的这8类句间连词与日语原创文本的词汇句型的详细对应情况见表3至表10。

表3 汉语翻译文本一类句间转折连词与日语词汇句型对应情况

表10 汉语翻译文本一类句间条件连词与日语词汇句型的对应情况

表4 汉语翻译文本一类句间因果连词与日语词汇句型的对应情况

表5 汉语翻译文本一类句间并列连词与日语词汇句型的对应情况

表6 汉语翻译文本一类句间递进连词与日语词汇句型的对应情况

表7 汉语翻译文本一类句间假设连词与日语词汇句型的对应情况

表8 汉语翻译文本一类句间连贯连词与日语词汇句型的对应情况

表9 汉语翻译文本一类句间让步连词与日语词汇句型的对应情况

观察表3至表10可知，汉语翻译文本中出现的一类句间连词，大多可以在日语原创文本中找到对应的词汇或句型。这一情况或许是由于译者出于对原文的忠实，把日语原创文本中的表达句间逻辑关系的词汇或句型移植到汉语翻译文本中，并直译为对应的汉语词汇。然而在汉语翻译文本中使用的源自于日语的句间连词，其实依据汉语语言习惯，有可能是多余的。这样的差异最终导致了汉语翻译文本中句间连词多用特征的形成。这一结果证明，日语原创文本对汉语翻译文本中句间连词多用特征的产生有很大的影响。

2. 汉语翻译文本二类句间连词使用情况

在上文中，通过对语料库的检索发现汉语翻译文本中的句间连词大多可以在日语原创文本中找到对应。但同时也观察到，汉语翻译文本中还有部分句间连词，在日语原创文本中找不到任何对应的词汇或句型。本文将此类句间连词称为二类句间连词，这类词的使用来自于译者的添加翻译。如例（9）中出现的汉语句间转折连词。

（9） 日语原创：2回目は風向きが目まぐるしく変化するなか、安定したジャンプで133メートルをマーク、ポイントの合計を266.6とし、2位に1.9ポイントの差をつけて今シーズン6勝目を上げました。

（『NHKラジオニュース』2019年1月2日）

汉语翻译：在第二轮比赛中，风向发生剧烈变化，但是小林选手发挥稳定，跳出133米，总分为266.6分，以超过第二名选手1.9分的成绩获得本赛季的第六次胜利。

如果贴合日语原创文本，例（9）划线部分的日语可以翻译为：“在第二轮比赛中，风向发生剧烈变化，在这样的情况下……”。而译者却选择使用“但是”这一连词，明确了句间的转折关系，简练地传达了日语文脉暗含的转折之意。

（“日语听译学习”微信公众号翻译）

再如例（10）中出现的汉语句间条件连词。

（10） 日语原创：採決を受けて、メイ首相は北アイルランドをめぐる取り決めの変更を求める議会の意思が示され、議会の支持を得られる合意に向けた道筋も描かれた。

（『NHKラジオニュース』2019年1月17日）

汉语翻译：国会投票结果表明，只要首相特雷莎·梅改变爱尔兰边境保障措施，就能得到国会议员（对脱欧协议）的支持。

（“日语听译学习”微信公众号翻译）

可以看到，例（10）的翻译明显地脱离了日语原创文本，用“只要”这一条件连词，串联起了分句，勾勒出汉语文脉中的逻辑关系，使中文表达更为流畅自然。

除上面列举的句间转折连词与句间条件连词外，本文涉及的8种句间连词（转折、并列、条件、因果、递进、假设、连贯、让步）中，都可以观察到译者添加翻译的二类句间连词。由于篇幅限制，在此不一一列举例句。

再通过检索平行语料库，对各意义分类下的二类句间连词的使用情况进行了梳理统计。结果见表11。表11中的“转折总数”“因果总数”等指的是汉语翻译文本中出现的该类连词总数。

表11 汉语翻译文本二类句间连词使用情况

与一类句间连词相比，各意义分类下二类句间连词的数量并不多。但从这些添加翻译中可以看出，译者在忠实日语原创文本的同时，也会考虑汉语的语言习惯，在梳理句间逻辑关系的基础上添加句间连词，使中文表达更为流畅简练。也就是说，译者在翻译中的主观能动性，也是导致汉语翻译文本中句间连词多用特征形成的原因之一。

3. 汉语翻译文本中连词使用特征出现原因小结

在统计2中，通过检索平行语料库，从汉语翻译文本中句间连词的使用情况出发，梳理了日语原创文本中与之对应的词汇或句型，考察汉语翻译文本中句间连词多用特征的产生原因。首先，日语原创文本对汉语翻译文本中句间连词多用特征的产生有很大的影响；其次，译者在翻译中的主观能动性也是导致翻译汉语中句间连词多用特征形成的原因之一。

此外，在对平行语料库的检索过程中发现，日语原创文本中出现的接续（助）词共计4399个，远远多于汉语翻译文本中连词的1050个。有一些日语中的接续（助）词，在中文翻译中往往被省略，没有得到翻译，如例（11）、例（12）、例（13）。

（11） 日语原创：学校側は「個人情報なので父親でも見せることはできない」と拒否しました。

（『NHKラジオニュース』2019年1月24日）

汉语翻译：校方认为“问卷回答属于个人隐私，即使是孩子父亲也无权查看”，拒绝了他的要求。

（“日语听译学习”微信公众号翻译）

（12） 日语原创：住民の女性の自宅では、窓ガラスのカギが壊れていた他、仏壇のロウソク立てが倒れたりしましたが、大きな被害はありませんでした。

（『NHKラジオニュース』2019年1月4日）

汉语翻译：一女住户家中除了玻璃窗的锁损坏以外，佛坛的烛台也倒了，其余没有大的损失。

（“日语听译学习”微信公众号翻译）

（13） 日语原创：この中に日本の利用客に関係する情報が含まれているかどうかは明らかになっていません。また、去年11月のマリオット・インターナショナルの発表では、流出した情報は、最大で5億人分と説明していましたが、最大で3億8300万人分に下方修正しました。

（『NHKラジオニュース』2019年1月5日）

汉语翻译：目前尚未明确泄露的信息中是否包含日本客人的信息。去年11月万豪国际发表声明称最多5亿人的信息被泄露，后又修正为3.83亿。

（“日语听译学习”微信公众号翻译）

可以看到，例（11）中表示因果关系的接续助词「ので」，例（12）中表示转折关系的接续助词「が」，例（13）中的接续词「また」在汉语翻译文本中均找不到它们的踪影。这是因为，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也会根据汉语语言习惯，对日语原创文本的这类词汇或句型进行简译或不译。因此，可以认为译者的主观能动性对翻译语言的形成具有很大影响。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用图1来表示汉语翻译文本中出现的句间连词情况。从图1也可以看出无论是“省略翻译”“对应翻译”，还是“添加翻译”都受译者主观能动性的影响，当然译者的主观能动性是基于对中日两语言充分认知的基础之上的。

图1 汉语翻译文本中句间连词的出现情况

由图1可知，对于日语原创文本中表示句间逻辑关系的接续（助）词和句型，在汉语翻译文本中，有对应翻译、添加翻译和省略翻译三种情况。对应翻译体现了译者对日语原创文本的忠实，也是句间连词多用特征出现的主要原因。而添加翻译和省略翻译则反映出，译者会在梳理文本间的逻辑关系的基础上，依据汉语语言习惯进行翻译上的再创作，可见译者的翻译活动是基于其主观能动性而展开的。

正如本文在引言中所述，翻译是一项非常复杂的活动，翻译语言特征的形成也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通过观察语料库数据并结合具体事实来看，日语原创文本中的接续（助）词及相关句型对译者的翻译选择有很大的影响。同时，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会遵循汉语语言习惯，选择不翻译日语原创文本中的接续（助）词，抑或是在汉语翻译中自主添加连词。因此，在讨论翻译语言特征时，除了要考虑日语原创文本的影响外，也不能忽视译者自身的主观能动性的作用。

四、结语

本文通过检索自建语料库，统计了汉语翻译文本和汉语原创文本中句间连词的使用情况，探究了日汉翻译新闻文本中句间连词的使用特征及成因。

按意义标准将句间连词进行分类，统计了各类句间连词在汉语原创文本和汉语翻译文本中的使用频次，发现汉语翻译文本中的各类句间连词的使用频次明显多于日语原创文本。在对句间连词的使用频次进行卡方检验后，发现各类句间连词在翻译文本中的使用频次与原创文本中的使用频次都有显著差异。因此本文认为，句间连词多用是日汉新闻翻译文本的特征之一。

此外，在调查中还发现，多数句间连词都能在日语原创文本中找到对应的相关词汇或句型。但也有部分连词在日语中找不到对应的表达，这部分则由译者自主添加。同时值得注意的是，日语中出现大量的接续（助）词，译者也并非将其全部都翻译成汉语中的连词，而是根据汉语语言习惯，对日语原创文本中的接续（助）词进行了省略或转换。

因此，日语原创文本中接续（助）词以及相关句型的大量使用，对汉语翻译文本中连词多用特征的形成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但这种影响并不是决定性的。在汉语语言习惯的影响和译者主观能动性的共同作用下，翻译语言的特征才得以最终确定。

本文也有许多不足之处。比如文章中使用的语料库规模较小，如果能扩大规模进行验证结果可能更具客观性。另外，只对句间连词的特征成因作了探究，未能对连接单词短语间的连词进行探究，希望能在今后的研究中进行补充和完善。

注释：

① 本文所引用的外文信息，如无特殊说明，均为笔者自译。

② 张宝林（2015: 40-54）提出，连词可按连接的语言单位划分为两类。一类连接词与短语，另一类连接分句与句子。本文将连接分句与句子的连词为本文的研究对象，称其为句间连词。

③ 翻译作为一种语言间的中介行为，必然与另一种语言和文化有关，原语、原文和原语文化对翻译的影响不可避免，因而，无论如何归化，译文总与译入语中的原创文本存在细微差异。这些差异不违背译入语的语法和社会文化规范，并非“病句”;也不能以“翻译腔”一言蔽之……更重要的是,翻译文本的特殊性还可能是翻译作为一种特殊的认知行为与生俱来的性质（胡显耀，2010:451）。（胡显耀.2010.基于语料库的汉语翻译语体特征多维分析[J].外语教学与研究，(6): 451-458.）

④指语际显化，表现为译入语比译出语中连词用量更多，在张宁等（2017）的研究中具体是指翻译成英文后的连词多于汉语原文的连词。语际显化与语内显化的区别参照胡显耀和曾佳（2009）。

⑤(1)例句出处请参见：http://tv.cctv.com/2019/01/10/.

⑥(2)例句出处请参见：http://tv.cctv.com/2019/01/20/.

⑦ NHK广播官方网站：https://www.nhk.or.jp/radionews/，下文所列日语原创例句皆出于此。该网站的新闻整点更新，每个时段的新闻只保留24小时。

⑧“日语听译学习”微信公众号是由北京和风熏文化有限公司运营，其统一社会信用代码／组织机构代码为91110113MA01FJL211。本文所使用的语料是2019年“日语听译学习”公众号处于开放状态时获取的，而且笔者也是该公众号翻译组的成员之一。该公众号上的日语原创新闻文本与汉语翻译文本的内容于2020年初转移至了“猩听译”软件中。

⑨新闻联播文本下载网址请参见：http://tv.cctv.com/lm/xwlb/。

⑩NLPIR-Parser平台包含精准采集,文档格式转换、新词发现、批量分词、语言统计、文本聚类、文本分类、摘要实体、智能过滤、情感分析、文档去重、全文检索和编码转换十三项独立功能,涵盖了从数据的采集预处理、自然语言处理到文本挖掘、信息检索再到可视化呈现、结果导出等全链条各个环节的语义分析工具。

⑪MeCab是由京都大学信息学研究科及日本电信电话株式会社交流科学基础研究所共同开发的形态素解析引擎。该形态素解析引擎的下载网站为http://taku910.github.io/mecab/。

⑫Tmxmall在线对齐网址：https://www.tmxmall.com/aligner。

⑬AntConc是免费的语料库检索工具，适用于语料库语言学、翻译学、外语教学等领域的研究者。软件开发者是早稻田大学Laurence Anthony教授。

⑭CUC_ParaConc（中国传媒大学平行语料检索）软件是一个免费的绿色软件，设计的目的是减轻研究者的劳动量。软件主要用于检索双语、多语平行语料，支持对Unicode、UTF8、ANSI等编码的纯文本语料检索，支持多个国家的平行语料检索。开发者为中国传媒大学程南昌博士。

⑮相较于原创文本，翻译文本中连词出现数量更多，这种现象在既有研究（Baker, 1993；肖忠华&戴光荣，2010）中也被视作翻译语言“明晰化”的表现之一。（肖忠华 戴光荣. 2010. 寻求“第三语码”——基于汉语译文语料库的翻译共性研究[J].外语教学与研究，(1): 52-58.）

⑯成同社（1999:2）、黄伯荣和廖旭东（1991:38-55）指出，中日语言中的连词/接续（助）词皆承担连接作用，接续词和连词在语法用法上更为相似，可用来连接词、分句、句及段落，接续助词通常只用来连接词和分句。由此可以看出，日语中的接续（助）词对中文中的连词使用有直接的提示关系。因此，本文将接续（助）词单独分出来作为一类，进行对比考察。（成同社. 1999.接续词[M]. 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黄伯荣 廖旭东. 1991.现代汉语[M].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

⑰此类词汇或句型在中文中常被翻译成连词，因此本文认为这类词汇或句型的使用对翻译汉语中连词的使用有提示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