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中部地区岩画中的龟形象

文 图/【印度】米娜克什·杜贝·帕萨克 【法】让·克洛特

译/孙宇洋 赵子莉 校/徐峰

（译者孙宇洋、赵子莉均为南京师范大学文博系硕士研究生；校对者徐峰为南京师范大学文博系教授）

维希努·西瑞德哈·瓦坎卡（Vishnu Shridhar Wakankar）博士是印度最杰出的考古学家之一。他在1987 年出版的一本著作中提到了龟，“虽然龟的图画不如鱼出现得那么频繁，但它们在赖加德县加贾玛（Gajamar）已经被发现。在印度教的一个分支—毗湿奴教中，毗湿奴有12 个化身，其中之一是乌龟。除此之外，龟在部落的其他宗教体系中并没有如此重要”。

龟的表现形象

我们在印度中部地区18 处不同的岩画点找到了龟的形象：恰蒂斯加尔邦（Chhattisgarh）有4处，其中乌沙科提（Ushakothi）1号点有5个龟形象，西罗利东里（Siroli Dongri）2号点有1个龟形象，卡布拉帕哈尔（Kabra Pahar）有2 个龟形象，奇特瓦东里（Chitwadongri）1 号点有3 个龟形象，计11 个龟形象；中央邦（Madhya Pradesh）14 处，分布在8 个地区：赖森（Raisen）、塞霍雷（Sehore）、锡提（Sidhi）、卡特尼（Katni）、达莫（Damoh）、恰塔尔普尔（Chhatarpur）、潘恰玛（Pachmarhi）和贝图尔（Betul），计38 个龟形象。总计49个形象。

乌沙科提1 号点内涂白色的乌龟

恰蒂斯加尔邦

位于恰蒂斯加尔邦北部的乌沙科提1 号点是一处非常重要的遗址，岩石上图像蔓布。它们大多呈几何形状，内部纹饰复杂多变。人和动物的形象罕见难寻。

我们还是能辨别出4 幅龟形象的岩画。其中一幅虽然简单却很鲜明，因为乌龟身体的轮廓被绘以棕色、内涂白色，风格朴素自然。

还有两只龟靠得很近，都有复杂的内部装饰，它们几乎淹没在其他图像中。第四幅图像即便使用DStretch（色彩增强软件）技术增强，也还是模糊不清。

直到今天，乌沙科提1号点对当地部落仍然重要，香火很旺。他们世世代代都在那里举行仪式。岩棚处有近期烧火的痕迹和现代沉积物。我们的向导说，有人引导他们向拜加（萨满）祈福，以求生育、驱疾等。人们宰杀山羊来献祭，拜加饮它的血。

西罗利东里2 号点是赖普尔东北约200 公里处的7 个有彩绘的岩棚之一。有一幅可能是龟的形象，其体内绘十字纹，似与一个奇特的几何图案有关。只可惜它的右边部分已经漫漶不清了。

乌沙科提1 号点上的两只乌龟

卡布拉帕哈尔遗址位于恰蒂斯加尔邦北部的博普利（Bhojpalli）村。在一处壮观的悬崖之下，岩石上的图像绵延百米。我们可以在众多图像中看到两个很明显的龟形象。其中一只在左边，矩形身体内填充平行波浪线；另一只高一些，方形龟壳，设计也很复杂；再往上的那幅图像可能是另一只绘有波浪线身体的龟，也可能是一个有着方形身体的人类。

这处遗址至今仍受人敬重，沿着悬崖堆放着很多祭品，还建了一个小的湿婆祭坛。我们的向导之一曾前去祈祷，因为据说这些图像能给人带来安康。一位当地的拜加跟我们讲述了很多和遗址有关的秘密宝藏的故事。还有一种传言，在那里上贡烟草，岩画数量就会增加。

奇特瓦东里1 号点位于杜尔格市（Durg Division）的巴洛德镇（Balod District），大致在恰蒂斯加尔邦的中部。在一座小山顶部，有若干处容易到达的岩棚，其中两处是红色的岩绘。第一幅岩绘中，我们可以看到三只画法简略的龟，上面的一只身体呈方形；下面的两只身体则是圆形，两只均以双线描绘，且内无纹饰。我们被告知，十里八乡的村民不是专门来祭拜某一位神，而是会在各种可能的场合来到这里。在一些岩棚里可以看到他们遗留下来的、用作祭品的杯子和小陶像。

奇特瓦东里1号点

卡布拉帕哈尔遗址

中央邦：每个区都有龟的身影

赖森地区潘吉亚（Pangawna）12 号点在潘吉亚村附近，我们考察了19 处有岩画迹象的岩棚。岩画图像中有一只龟的身上满是几何图案，很像中石器时代早期的，使用DStretch 技术增强后能够看清。

沃尔顿（Urden）是一个距波帕尔（Bhopal）东北约43 公里的小村庄。在当地走访过几次之后，我们登记了48 处岩画点。在沃尔顿32 号点，我们至少看到了12 只龟形象。它们在内部装饰很复杂的同时，外形上仍然可以保持小巧简略，且并不粗糙。若干只龟的形象占据了一块岩石画板的大部分空间。其他龟以黄色填绘，体内装饰圆点。人们可能会疑问，何以32 号岩棚的图像如此丰富，而其他岩棚的此类主题却付诸阙如。

西罗利东里2 号点上绘有十字纹的乌龟

潘吉亚12 号点

沃尔顿32 号点

贾奥拉（Jaora）遗址坐落在拉塔帕尼（Ratapani）野生动物保护区的多哈德（Dahod）森林山脉。我们在那里考察了20 多处岩画点。在贾奥拉1 号点，有一组以红色涂绘、白色勾勒的小鹿，其上方是一个近似方形的图像。该图像线条粗重、内部装饰复杂，顶部奇特（好像是一个方形的头，两个弯曲的手臂或角），尽管它的后腿没有画出来，亦或腿不见了，我们还是可以推测这是一只龟。它的轮廓外描了一圈粗厚的白色线条，格外醒目，这或许是后来的人们出于崇拜或仪式所为。在它的右边至少有4 只形象简略的白龟，其中2只内部绘以交叉线。

塞霍雷地区卡索蒂亚（Kathotiya）位于波帕尔东南约25 公里处的维尔布尔山脉（Virpur Range）。我们在那里看到了40 处有彩绘的岩棚（可能还有更多），但我们只在其中一个岩棚看到了两只画法简略的龟。它们相距很近，都用圆圈代表身体，五条短线代表头和腿。

卡特尼地区金吉里（Jhinjhari）2 号点在一个岩画公园里。那里精心铺设了路面，安装了围栏，岩棚得到很好的保护。除了最近添加的一些图像外，其他的图像都很模糊。其中有一只红色的龟，矩形的身体内有一条粗厚的轴线，轴线两侧分布着连续的“X”纹。

达莫地区希拉帕里（Shilapari）是达莫东北80 公里处的一座村庄，那里有2 处彩绘遗址，在高耸的悬崖底部，两条溪流流淌而过。很长时间以来，由于土匪盘踞在此，这片区域相当险恶。

希拉帕里1 号点位于纳塞尼亚纳拉（Naseniya Nala）村庄东北约3 公里处。它是一处延绵至少20 米的岩棚。这些岩画位于岩壁的顶部和天花板上，其中大部分是暗红色的，年代较早（中石器时代）。岩壁表面轻微凹凸，所以3 只龟形象很难分辨。最清晰的一只，用双（或三重）线绘制轮廓、身体内部填以垂直线。

恰塔尔普尔地区楚德兰卡利赫那（Chudelan ka Likhna）1号点在卡塞拉村（Kasera Village），这个岩棚名字的意思是“巫术画（Paintings made by witchcraft）”。在一处有相同风格的红色图像的岩面上，有一个人被左边的一只鹿和其他几只内部有装饰的鹿攻击。还有两只龟，一只在顶部的中间位置，另一只内部绘有平行线条的龟在一个形象粗疏的人的右上方。位于上部的一只，它的龟壳表面装饰有水平短线，右下方的一只则绘以平行竖线。

沃尔顿32 号点

贾奥拉1 号点

贝图尔地区比图尔县的达鲁尔村（Dharul Village）是贡德人（Gond）和科尔库人（Korku）的部落。他们屋子墙壁上的手印是用赭石粉（红色）和高岭土（白色）制成的。排灯节那天，人们在屋子墙壁上绘制几何图案，以祈求丰盛。

达鲁尔·特尔坎（Dharul-Telkan）岩画点有一只身体绘制得非常复杂的大龟，可能是中石器时代的。

库苏姆（Kosum）1 号点以绘制大型动物著称，但也出现过一些小型动物，包括一只紧挨着野猪的龟。

库苏姆2 号点与1 号点方向垂直，两者相距20 米。那里有若干幅和人一样高的龟图像。

库卡萨迪奥（Kukadsa Deo）1 号点是一个稍小的岩棚，里面绘制了一幅可能属于中石器时代的大型几何龟图像。在邻近的一个岩画点（库卡萨迪奥2 号点）有另一只龟形象，也可能属于中石器时代。

锡提地区戈拉（Gora）遗址距离巴格达拉（Bagdhara）野生动物保护区12公里，位于开姆尔（Kaimur）山脉的一个山顶上。两处有涂绘的岩棚位于一块巨大岩石的不同面。戈拉遗址有许多保存不好、难以解释的涂绘，其中一幅可能是龟形象。

潘恰玛地区丘纳遗址（Churna）是一处非常重要的遗址，这里的6 只龟形象风格自然，其中4 只以白色涂绘，与豹相邻。另外2 只白色的龟被画在一个战士旁边，其中一只龟的部分身体被他盖住。这几幅龟形象均绘于历史时期。

楚德兰卡利赫那1号点

达鲁尔·特尔坎岩画点

库苏姆2 号点

龟的故事

印度

在印度中央邦的贡德人中，流传着不少龟曾是佛陀（先祖）的故事。

其中有这样一则故事：人们正在河岸上炊煮，突然间洪水来了，所有的贡德人都安全地渡过了河，只有四位神：德甘（Tekam）、马尔坎（Markam）、普希姆（Pusham）、特伦甘（Telengam）留了下来。他们之所以延滞，是因为他们用了从印度教神灵那里抢劫来的酥油（纯黄油）烹煮食物。

四位神在河岸上呼救，这时从河中游来了一只鳄鱼和一只龟，主动提出载他们渡河。于是，德甘和马尔坎坐在鳄鱼的背上，普希姆和特伦甘坐在龟的背上，在渡河之前，四位神让鳄鱼和乌龟发誓不会在海里吃掉或淹死自己。

但当他们到达河中央时，乌龟和鳄鱼开始下沉，想淹死四位神来喂自己的幼崽。于是四位神开始大喊，一只叫雷吉德哈尼（Raigidhani）的大鸟听到了他们的声音，飞向四位神，并把他们背在背上，一起飞上了岸。

愤怒之中，雷吉德哈尼挑断了鳄鱼的舌头，还压碎了乌龟的脖子。这就是为什么鳄鱼没有舌头，而龟有一个断裂的脖子，时而在壳内时而在壳外的原因。

库卡萨迪奥1 号点

库苏姆1 号点

另一个贡德人的故事与前一个有相似之处。据一个来自帕坦（Patan）的贡德人加雷巴·德甘（Gareeba Tekam）所述，他们的先祖打算在兰吉加德（Langhigardh）为子民建造一处避难所。他们用粗糖（一种传统的蔗糖）制成灶台，然后在上面放了一个装满水的罐子，烧起火后，粗糖融化，水流成河。先祖在即将溺死之际，突然看见了一只龟，他们向龟请求带自己过河。 德甘（氏族名）的先祖坐在龟背上，到达河中央时，龟想消灭德甘一族，于是潜水下沉。这时，一只叫雷吉德哈尼的鸟（鹰）看到他们快要淹死，便用喙猛啄龟的头。龟遂浮出水面，把他们安全地带到了兰吉加德。从那以后，龟总是缩着头。贡德人把龟当作他们的先祖之一或佛陀来崇拜。他们用丰富的线条来描摹龟，也用粘土做成龟的样子贴在墙壁上，以供祭拜。德甘族人从不食龟。

北美

卡索蒂亚

在加拿大魁北克的岩画艺术中，人们从传统的本土视角来表现龟。“米基纳克（Mikinak）是一只龟，作为首席信使，它承担着建立人与神灵沟通联系的重要职责，人们也是基于这种身份来表现它。它还是战士，守护着二级棚屋的药石。伍兹湖（Lake of Woods）的图岛（Picture Island）上有一幅图像就描绘了它，其位于两条凶恶的蛇之间。”

在美国怀俄明州和蒙大拿州印第安人岩画遗址中，龟的形象作为盾牌装饰和个体图像出现，除了城堡花园（Castle Gardens）的大龟图像，以及在象形文字洞穴中的最早由马洛伊（1958 年）记录的两幅著名彩绘图像之外，还有其他一些龟的图像。在原住民看来，龟是一种阈界生物（liminal species），可以视为在自然世界与超自然世界之间穿梭的隐喻。

丘纳遗址与豹相邻的4 只白色龟形象

丘纳遗址与战士相邻的2 只白色龟形象

澳大利亚和夏威夷

卡卡杜国家公园里最有趣的岩画是X 射线风格的龟形象，它描绘的是猪鼻龟（the Fly River Turtle），其最近才被确认是新几内亚的特有物种。直到这幅岩画被确定为刻画的是猪鼻龟后，才有人在北领地的河流中收集了几只龟，来作为标本。

考克斯、斯塔萨克在《夏威夷岩刻》一书中指出：“某些动物的形象可能是超自然精灵的象征，其中最常见的是狗、鸟、龟和鸡，但与人类形象出现的次数相比，这些动物仍算少见。它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能是守护精灵的象征。”

或许因为龟（爬行动物）奇特的原始形貌，它们经常引发人们的遐想。这些龟形象有时是正面的；但有时在民间传说中也会成为负面的角色（参见贡德人的故事）。即便如此，人们依然崇拜它。

当我们关注印度中部地区岩画中的龟形象时，有三点值得注意：第一，它们变化多端，从简单的有些甚至没有表现龟壳的粗略图像，到带有复杂装饰的身体，变化不一。第二，在一些岩画遗址丰富的地区（潘恰玛、沃尔顿、卡索蒂亚），却只有一处岩棚有龟形象。第三，龟的形象通常几个为一组出现。

综上所述，在不同的部落、时代和地点，产生过与龟有关的丰富多样的信仰和传统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