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农家书屋的转型发展

黄雪原 刘辉武

(贵州民族大学，贵州 贵阳550025；贵州省高校乡村振兴研究中心，贵州 安顺561000)

2012年基本实现了农村书屋的行政村全覆盖。农家书屋作为一项规模宏大的民生工程一直得到中央政府的高度重视，也引起学界的关注。目前学界对于农家书屋的研究已有较多成果，这些研究可分为三方面内容：一是对农家书屋功能的分析。有研究者认为“农家书屋工程是一项民心工程，其目的是要从根本上解决农民买书难、看书难、借书难的问题，对于提高我国农村人口的文化科技素质与能力有着重大的意义”[1]。另有研究者认为农家书屋具有知识扶贫的功能，对满足农村文化需求，缩小城乡知识差距和培养农民阅读习惯等方面具有积极意义[2]。娄炜利、马嘉认为农家书屋作为乡村文化传播的主要力量，在弘扬农村新风尚，促进乡村两个文明建设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3]。二是对农家书屋运行逻辑及存在问题等进行分析。对农家书屋服务的“可及性”或者农家书屋运行质量设立“可知晓性”“可获得性”“可接近性”和“可适应性”五个指标进行评价，其中“可适应性”指农家书屋的服务与居民需求的契合程度，其评价结果认为农家书屋存在宣传力度不够、图书报刊配送与需求脱节等问题[4]。有研究者则认为，农家书屋是基于项目制逻辑运行的，因此既有基于项目制的优势使农家书屋迅速实现了全国性的规模覆盖，也因为项目运行逻辑出现资源配置的割裂与错位、行动主体的强弱分化等方面问题[5]。三是促进农家书屋发展的对策研究。一些研究者认为现有体系中农家书屋与图书馆体系功能重合，重复建设矛盾突出，主张把农家书屋纳入图书馆体系，经费统筹、设施统一管理实现两者融合发展[6]。也有研究者提出加强宣传、突出农民的主体性、实现网上网下协同等方面的发展建议[7]。既有研究大大加深了我们对于农家书屋的发展历程及运行逻辑等层面的认识，但是还缺乏在回应农村发生结构性巨变的基础上如何发挥农家书屋的功能的研究。

党的十九大提出的乡村振兴战略是党中央立足我国发展新阶段的基本特征作出的一项重大决策部署，它的实施对于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农家书屋在乡村振兴战略中能发挥怎样的功能？如何契合乡村社会文化的变迁通过农家书屋的转型促进其功能发挥？

一、农家书屋的发展困境

农家书屋是为满足农民文化需要，建在行政村且具有一定数量的图书、报刊、电子音像制品和相应阅读、播放条件，由农民自主管理、自我服务的公益性文化场所[8]。农家书屋工程是在“十一五”期间确定的国家重点文化惠民工程，历经试点建设(2005—2006年)、全面建设(2007—2012年)及巩固与发展(2013年起)等阶段，至2012年全国累计投入资金180多亿元，建成农家书屋60万个，基本覆盖全国行政村，惠及近7亿农村居民[9]。作为一项民生工程，党和政府高度重视，在农家书屋的发展过程中出台多项政策措施。2007年国家新闻出版总署联合中央文明办、国家发改委等八部委印发《“农家书屋”工程实施意见》，宣布在全国范围内正式启动农家书屋工程，提出通过5-10年的建设在全国建立起“供书、读书、管书、用书”的长效机制[10]。工程的主要目标是要解决农民“买书难、借书难、看书难”的问题，并以此提高农民文化素质促进新农村建设。党的十九大提出乡村振兴战略以后，中央相关部门出台许多重要政策旨在进一步推动农家书屋的发展。

多年来农家书屋工程在农村的文化事业发展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正如一些学者所总结的，农家书屋在保障农民读书读报基本权益、巩固农村思想文化阵地、提高农民科学文化素质、丰富农民文化生活等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11]。但是也有许多研究发现，新时期农家书屋存在诸多突出问题。邱冠华对苏州市的调查发现只有三分之一的农家书屋正常开放，三分之一开放不正常，还有三分之一已经不开放[12]。另有一项调查发现去过本村农家书屋的人员比重仅为31.6%[13]。湖南的一项调查表明有高达74.2%的农村居民不知道有农家书屋，或者知道农家书屋但是从未去过[14]。

一些学者对农家书屋发展出现困难的原因进行了分析。这些原因包括资金不足，书屋难以采购足量图书，或者书屋的资料过时了或者不实用，农民不喜欢看；也有人认为是农家书屋工程重建设轻管理导致的；另有人认为是农民缺乏阅读习惯及阅读能力；或者认为农民根本就没有阅读需求，当今农民获取知识的方式发生了根本性变化，手机阅读等更符合农民的阅读习惯。据以上理由人们提出增加资金投入，及时更新符合农民需要的书籍等建议。也有学者进一步分析了背后的机制与逻辑。有论者认为农家书屋的项目制运行逻辑带来其发展阻滞，比如项目制“自上而下”逻辑使资源配置与群众需求脱节[15]。有论者从嵌入性视角分析农家书屋工程由于缺乏对结构因素与文化因素的关注而面临结构性脱嵌与文化性脱嵌，悬浮于农村场域[16]。另有论者则从技术角度认为技术变迁使传统纸媒处于劣势、技术变迁改变了服务对象等等，需要进行技术迭代与创新改变其劣势[17]。

显然当前农家书屋发展存在较多困难，要发挥其功能必须解决阻碍其发展的一些根本性问题而实现转型。笔者以为农家书屋的问题在于其功能定位的偏差，需要依据农村社会文化的根本性变迁的角度从社会建设的层次上重新定位其功能，在此基础上再确立其恰当的建设路径。

二、乡村振兴背景下农家书屋的功能定位

对于农家书屋建设的意义，很多人是从丰富农民文化生活，提升农民文化素质的角度去理解的，少有从乡村社会建设的角度去思考其价值。工业化、市场化及城镇化带来的社会转型改变了乡村的社会基础，这表现在乡村空心化、传统价值失落、人际关系疏离等等方面。空心化指村庄青壮年大量外出，村庄人口减少，人口结构发生了重大变化的现象。同样是在社会转型过程中，乡村传统的文化价值衰落，那些增加村庄凝聚力、促进村庄认同的节庆仪式等公共活动逐渐弱化或消失了。而在人口结构变迁和文化价值衰落影响下，村庄的人际关系也变得陌生化，村民彼此成为熟悉的陌生人。乡村社会基础的变化某种意义上是工业化、城镇化带来的必然问题。要实现乡村振兴，社会基础的重建则是必须跨越的坎。乡村社会基础的涣散严重制约了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一方面，只有从社会基础层面打好基础，乡村振兴的产业兴旺、治理有效等各个维度才有可能。另一方面和谐、健康的社会基础本身也是乡村振兴战略实施的目标。因此如何建构良好的社会基础，促进和谐社会关系可以说当前一项重要任务。而当前乡村社会基础重建缺乏必要的平台与机制。无论是国家的精准扶贫政策的实施还是现有的农村自治组织如村民委员会的活动都难以有力促进乡村社会基础建设，而农家书屋与物质利益无涉，不会导致村民利益争夺与分化，它是乡村现存的少有的为农民认同的公共性平台。因此，充分利用农家书屋这个公共性平台推动乡村振兴具有可行性。从乡村社会建设的角度来看，它至少可以发挥以下作用。

一是移风易俗塑造积极文化风尚。人们在农家书屋的墨香的熏陶下会多些教养，少些粗俗。有研究者对“中国第一乡村图书馆”云南省腾冲和顺图书馆的研究发现，正因为这个乡村图书馆的存在，普通人家也养成了热爱藏书、撰文作对、喜贴对联的习惯，而在街头巷尾老人们则可以用“你尊号几何？昆仲几个”的话语进行闲聊；也由于乡村图书馆的熏陶，和顺比其他同样偏远的乡村培养出更高比例的留学生与大学生[18]。由于传统的一些公共文化活动如社戏、节庆仪式的消失，人们缺乏有效的文化活动，代之而起的是如成年人的赌博、青少年沉迷电子游戏等活动。村庄价值观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异化，尊教崇礼不复存在。农家书屋建设有助于促进移风易俗，塑造积极的文化风尚。

二是改善社会关系提升村庄社会资本。乡村的人际关系疏离即在于人口流动带来的陌生化，也在于现代化转型带来的传统价值的衰落。传统乡村中居民相互依赖，村庄固有规则发挥维持村庄秩序的作用，居民失信的机会较少。因此，村庄总体上人际关系和睦有序。但是在现代化的冲击下，乡村人际关系变得疏离，居民信任度降低，而消费竞争等现象愈演愈烈进一步加剧村庄社会资本的流失。这一切导致村庄原子化现象，人们彼此难以信任与合作。在这种情况下村庄的公共事业无法发展，乡村振兴难以实施。因此需要通过一些公共活动平台，促进村民之间来往，增加居民信任以提升社会资本。农家书屋则可以作为这样一种公共活动平台，通过形式多样的活动加强村民的彼此联系，并据此改善村庄社会关系和提升村庄社会资本。

三是提升村庄特殊人群的闲暇生活质量，增强村庄凝聚力。村庄的儿童与老人某种意义上是村庄的弱势群体。这两类人群是需要特殊照顾的群体，尤其是一些中西部的乡村，青壮年的外出使较大规模的留守儿童与留守老人出现。农家书屋可以为他们提供阅读和休闲的去处，可以大幅提高他们的闲暇生活质量。乡村儿童沉迷于电子游戏已成为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这可能降低其学习能力并损害其身体健康。农家书屋提供阅读等方面的服务吸引儿童减少其对电子游戏的依赖。同时也通过适当服务提升儿童阅读能力，促进乡村儿童成长。通过对老人与小孩的服务提升其闲暇生活质量，减轻家庭的后顾之忧，进而提升村庄凝聚力。

当然除以上外，农家书屋还可以通过提供实用性的书籍及举办技能培训等方面活动，促进劳动力的技能提升以及推动乡村产业发展。

三、农家书屋的转型路径

基于以上对农家书屋的功能定位，笔者以为需要从以下几方面着手实现农家书屋的转型。

一是以儿童与老人为主要服务对象，聚集农村书屋人气。儿童与老人作为农村书屋主要目标对象在于如下方面：首先儿童与老人具有更多的闲暇时间，也更具有阅读与休闲的需求。儿童与老人是非生产人员，娱乐与休闲是其生活的主要方面。儿童则因为其天性好奇更有阅读等方面需要。其次，儿童与老人是更需要关照的特殊群体。尤其是其中的留守儿童与留守老人更需要陪伴与精神安慰，而这些东西家庭难以提供。另外儿童与老人是每个家庭牵挂的中心，尤其是儿童更是家庭的重心，为其提供服务会更多得到关注。因此把儿童与老人作为服务的主要对象，解决儿童的成长问题与老人的陪伴问题可以弥补当前社会服务的空缺，在这个基础上则能吸引作为家长或子女的年轻人的支持与关注。比如家长们会陪伴小孩来到农家书屋，作为老人子女的年轻人会更多关心与支持农家书屋的建设，农家书屋因此聚集更多的人气。以前农家书屋主要以成年人或青壮年为目标群体，这些年轻人更多承受生计的压力，缺乏足够的阅读需求，农家书屋因为定位不准而难以避免衰落。契合儿童与老人需求把农家书屋打造成他们学习、娱乐与交往的机会与平台，在这个过程中不断聚集人气促进自身发展。

二是以多样化服务成为信息传播中心与休闲娱乐中心。农家书屋原来的定位是解决农民“买书难、借书难、看书难”问题，以满足农民的阅读需求。实践中人们却发现农民的阅读需求可能是伪需求，农民并没有阅读的需要[19]。农家书屋因此处于尴尬地位。笔者以为农民的阅读需求是有的，只是农家书屋提供的阅读材料并不符合农民的阅读方式。比如农民阅读能力有限，难以阅读那些大部头的纸质书籍，因此有必要通过播放相关影像资料的形式满足青年农民有学习技术、了解最新致富信息的需求，而不是直接提供书籍。除此之外还需要改变农家书屋的功能定位单一的不足，提供更多形式的服务。农民的需求不仅局限在阅读上，更有交往、娱乐等其他方面的需要。农家书屋需要转型为信息传播中心与休闲娱乐中心。前者包括提供书刊、举办相关农业技术讲座、播放致富项目影像资料等，后者包括举行棋牌类活动、各类联欢活动等等。农家书屋提供多样化服务，满足农村居民的多样化需求，在这个过程中实现自身的可持续发展。

三是作为中介平台链接政府与社会资源。一些研究者发现既有的农家书屋不能很好发挥作用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缺乏资源，比如缺少具有较高水平的管理人员，缺少最新的书籍等方面的信息等。缺少资源无疑会制约农家书屋的发展。这一方面需要政府重视，比如增加经费投入，但更重要的在于转变观念。农家书屋本身不可能具备所有服务的资源，农家书屋的转型需要其成为链接政府与社会资源的中介平台。一些资源并不需要农家书屋本身拥有，书屋可以借助政府及社会的资源。比如农家书屋为儿童提供阅读辅导，可以与学校建立合作关系，由在校大学生、中学生提供志愿服务。比如农业技术专业书籍、最新的致富项目影像资料，农家书屋可以向高校图书馆、地方电视台借用。因此，农家书屋的转型发展需要建立起相应机制链接政府、学校与社会组织，借助他们的力量来提供服务。其中高校图书馆可以发挥专业技术的优势为农家书屋提供管理、技术以及资料方面的专业支持，比如定期选择一批图书资料借给农家书屋再定期收回。各级学校则可以为农家书屋提供人力资源支持等。在这个过程中，政府也可以发挥相应作用，比如把农家书屋的建设纳入财政支持范围以及帮助农家书屋与相应组织建立起联系。

结 语

只有契合当前乡村社会文化的结构性变迁才能推动农家书屋的发展，而对于乡村振兴战略而言，需要找到适当的平台与机制去推进。从以上分析来看，已经得到普及的农家书屋则有机会成为一个重要的促进乡村振兴战略实施的“抓手”，农家书屋建设可以从乡村的社会建设着手助力乡村振兴，而重建乡村社会基础是乡村振兴战略能够成功的前提，其包括构建良好社会关系、对弱势人群提供额外的服务以进行保护以及改善村庄的文化风俗等等。因此从这个角度农村书屋建设具有重要价值。但是农村书屋要能担当其这样一个社会功能需要实现转型发展，需要改变其既往单一功能的不足，需要改变目标服务对象的定位，需要改变服务方式。而在这个过程中，政府与社会的支持非常重要，农家书屋则需要成为一个链接各类资源的中介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