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文化是中华文明的根源文化

2023-03-13 08:21
山西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23年4期
关键词:中华文明天地黄河

韩 乾

中共青海省委党校,青海 西宁 810001

黄河文化是中华文明的本根文化,是中华文明形成的重要源头,凝聚着中华民族在历史进程中认识世界、感知世界和改造世界的独特方式;包含着中华民族在历史实践中建构家国、稳定社会与和合世界的中华智慧;孕育着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始终传承和发展的精神追求、精神基因和精神标识,是中华民族历经千年跌宕起伏而又历久弥新的生生之本和精神之源。河湟文化是青海多民族文化的融合形态,是黄河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既具有普遍的中华文明特色,又具有鲜明的青海地域特征。

一、黄河文化孕育了中华民族沟通世界的独特方式

正确认识和处理天地与人类之间的关系,是中华文明的本质特征,也是中华文明的核心命题。从中华文明起源的视角来看,中华民族与天地之间的相互关系始终是中华文明的根本起点和精神元点,“天”“地”是中华文明的核心依归,对“天”“地”的敬畏和信仰是中华民族最根本的精神旨归。以此为基准,形成了以《易经》为总源头的一系列具有中华民族精神标识和内在文化基因的经典著作。《周易·系辞》曰:“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1]从伏羲氏以天地万物为观察和体悟对象,经由对万事万物表面现象的精妙研究,抽离其背后之物理,从而明体以达用,明道以开新,奠定了中华民族对宇宙自然认知的本根论基础,开启了中华民族的哲学起点,搭建起了中华民族精神文明的基本架构。

黄河文化是具有鲜明特色的“水”文化,既具有自强不息的刚性内涵,又富有厚德载物的柔性力量,是《易经》文化精髓传承中的新型文化形态。《管子》中谈道“地”和“水”及其相互关系:“地者,万物之本原,诸生之根菀也,美恶、贤不官、愚俊之所生也。水者,地之血气,如筋脉之通流者也。故曰:水,具材也。”[2]管子认为水是大地的气血脉络,是一切生命的根本来源,起着为大地输送营养和开窍通络的作用,承载着“道”普遍成就他人与他物的道德品性,即生育万物而不限制万物、成就万物而不主宰万物的本质特征。无论大地上万事万物是何种形态,水都无一例外、无有偏私地将其滋养孕育,由此衍生出宽广包容的黄河文化。《道德经》讲:“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老子将“水”作为智慧的象征,提出“水利万物而不争”的“水之道”和其贯通根本的“道”普遍成就他人与他物的根本品质,从自然现象中升华出有利于人类社会前进发展的智慧内涵,在人生修养、社会和谐、家国建构中具有指导意义。《管子》中讲:“圣人之治于世,不人告也,不户说也,其枢在于水。”[3]同样强调水的重要性,一方面强调治理水在社会治理中的重要性,侧重于防范水灾隐患;一方面侧重于从水的自然现象中总结客观规律,寻求治国理政的管理智慧;同时,还侧重于为政者从水的品质中提炼修养智慧和为政品德。中华民族先民在黄河的养育中生生不息,同时也伴随着不断应对黄河泛滥造成的各类灾害。正是在黄河养育了沿河繁衍生息的人群和沿河人群不断治理黄河灾害构成的双重互动关系下,不断摸索和总结黄河的水文特征以及人们同黄河的相处之道,逐步探索出黄河在岁月轮转和四时更替中的基本规律,由此进一步扩展到探求人类同天地万物和宇宙世界的本质规律和相处之道。

如上所述,黄河文化衍生于中华文明独特的天地关照。黄河文化作为中华文明的支流文化,同中华文明根源之一的《易经》一脉相承。从对黄河本身出发,人们将体察和认知范围不断扩展至天地万物,通过对天地万物的观察和体认,经由对实践经验不断总结,以及在社会生活中充分实践、反复验证,形成了不同流域各具特色的本土文化体系:河湟文化、河洛文化、关中文化、齐鲁文化等。其中蕴含着中华民族特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是来源于实践和对宇宙生命现象精微观察和体认的综合性文明产物,具有中华文明多元一体的鲜明特性,具有中华民族特有文化的生命特性。其内容包含抽象和具象多层面的哲学、天文、地理、人文、数理等,是在生活中对宇宙万物、天地自然的规律得到较为深刻全面的把握,并在实践中不断完善。囊括宇宙天地运行、为政治国理政、个体人生修养等诸多方面内容,广大精微,无所不包。其背后所蕴含的是最深刻的“水”文化生命哲学内涵,主要分为两个部分:基于对“水”自身运动规律的探索,对天地生成运化规则与人体生命运转规律的进一步探求和认知,是黄河文化同《周易》一脉相承的核心命题和主体思想。河洛文化当中的河图、洛书是《易经》文化的起始和源头,是中华民族精神文明的真正原点。以河图和洛书为原本推演出的无极、太极、两仪、四象、八卦乃至三百八十四爻,是涵盖“天”“地”“人”三才之道即囊括宇宙、世界和人类社会三个生命运行系统的根本哲学,以此为基本构架形成的《易经》文化体系,庞大繁杂,涵盖广阔,从“道”的形而上的层面来讲统摄三才之道,从“术”的形而下的层面来讲融贯三教九流,从整体宇宙生命观的视角来看包罗数理万象,含纳宇宙万有,正如《日讲易经解义》所言,“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4],“《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它也,三材之道也”[5]。黄河文化同河洛文化都是易经文化一脉相承的不同形态,能够立足中华大地和黄河流域去探讨宇宙、世界和人类社会运动发展的根本规律,就在于其不断阐释宇宙生命规律和阐明天地万物运行之道的根本特性,就在于中华文明独特的天地关照。黄河文化以“水”之“道”为原点进而扩展至“天”“地”“人”三才之“道”的哲学观,对“水”以及其他宇宙万物本质运动规律的把握达到了非常精妙的程度,在社会实践中的大用在于效“天道”以行“人事”,治用在于为社会发展和人类和谐生存提供根本哲学指导。具体而言,要将黄河文化所提炼出的形而上者运用和贯通至人类社会进步发展,就需要从对宇宙本体论探索的天道“生生”投射到对人类社会发展规律探索的人道“生生”,将“形而上者”结合时代特征和地域特色落实至“形而下者”的人类社会具体生产生活中,这是黄河文化以人为中心的核心人文理念和人文关照。一切对“形而上者”的探索和认知归根到底都是为了对“形而下者”形成精准哲学指导,目的是促进人类群体和人类社会和谐向好发展,这种人文理念和人文关照同“尊天道以应人事”的传统哲学理念一以贯之。从黄河文化的形成理路中,我们能够深刻体会到一种对生命本身以及生命运动规律、万象世界以及万象世界运行规律的深度体悟和高度关照。从“形而下者”的层面来讲,人们基于“形而上者”对自然规律的把握就体现在“形而下者”对自然规律的运用上,具体体现为对自然之物的改造和规范中。黄河流域农作物的改良和种植是中华文明生成的重要转折点,粟作农业在万年以前从黄河流域发祥,滋养了一方人,为社会稳定发展和人民安居乐业提供了基本保障,为延续中华民族发展命脉提供了物质支撑,为文明进步发展和稳定传承奠定了物质基础,在中华民族发展史和中华文明演化史上具有重要意义。从物质保障到精神升华,是中华民族在实践中不断提炼和跃升的哲学实践,是对黄河文化背后根本“物理”的探求和体悟,体现出中华民族极具抽象性的民族品格。

二、黄河文化塑造了中华民族家国建构的文明智慧

中华民族在家国建构、社会稳定和世界和合方面的求索,贯通着中华民族特殊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指导和完善着中华民族历经千年而不断传承的社会结构和人文体系。黄河流域的先民在社会生活中,形成了以家庭为基本单元的氏族生活方式和基本社会结构,奠定了中华民族家国同体的深厚情怀,蕴含着中华民族的广泛天下观,形成了“天下大同”“协和万邦”“亲仁善邻”“四海一家”的独具中国特色的核心价值理念。

探寻独具中国特色的价值理念和文明智慧是如何形成的,需要从中华民族的整体世界观和认识论上进一步论证。伏羲氏“仰观天文,俯察地理”的认识论决定了中华民族追求天地融通、天人合一的价值追求,决定了中华民族以万物统一和谐为追求形成的重视世界和合、社会稳定和家国建构的民族特性,有着深刻的哲学内涵。《史记》有云:“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四十二节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6]从哲学视域来看,人与万事万物的一切生命运动和实践活动,都是在深刻认知客观规律的前提下方可顺利进行的。万事万物生长生发是天地之自然,生命诞生和延续的过程充分体现了天地生化的“生生”意象。顺道方可成事的根本在于保障了事物同天地之道贯通无遗的宇宙生命大系统,是物与道的根本规律步调一致,并且将道之本体在物之运用层面全面展开和无限贯彻。进而,从天地之道中体得顺从和适应万事万物的本质规律方可生生不息,反之则是违背客观规律,不仅不会形成新的事物,反而会促使事物走向灭亡。由此,从“天道”之自然客观规律向人道“生生”之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贯彻,既宏阔宽大,又细密精微,体现出将宇宙天地运行之道贯彻落实到人类社会合理秩序和个体生命本真价值当中的仁和之正与中和之道。在从天道向人道的贯彻落实中,于人自身而言就是以“天心”发觉“人心”,中正仁和,不偏不倚。从工夫论的角度来讲,体现出的生命特性本质,即是由“天心”的道法自然到人的发明本心,实现了天道向人道贯彻的具体功夫落实,进而展开了中国文人自古以来修己安人的人文精神,以及修养工夫的基本线条: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哲学活动的最终目的是成其教化、塑造人格,使人的精神生命在纵向维度得以不断提升。哲学之所以成为时代精神的精华,就在于其不光夸夸其谈,不在于概念世界的冥思多辩,而在于以道观之、以道贯之,最根本的是以哲学的本体智慧之光,关照人类社会的现实世界,是哲学在现实社会中的落实和实践,哲学智慧只有在社会实践中方可显示其价值和意义。黄河文化的形成是天人之道彻底贯通的鲜明体现,符合中华民族世界观和认识论的基本原则。黄河文化的形成经过了由“实践”到“认识”再到“实践”的反复提升和不断凝练,形成了内涵丰富、具有强大精神力量的黄河文化。立足于地域特征和黄河的特性,当地人们既吮吸着黄河母亲的甘甜乳汁,也防范着狂野的黄河带来的一系列灾害。在同自然灾害作斗争的过程中,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家庭和氏族的联合与团结形成了强大的凝聚力和共同力量。“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坠”是中华民族的传统天下观,这样的天下观就来自于对天地自然的体认和观照,以此为基准形成了中华民族在诸多方面多元一体的根本特性。

三、黄河文化承载了中华民族极具特色的精神本质

中华民族自古崇尚天人关系的和谐统一。在波澜壮阔的历史浪潮中,黄河文化承载了中华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最根本的精神基因和最独特的精神标识,成为中华民族虽历经磨难却始终历久弥新的内在文化基因。天人合一与天下大同是中华民族深沉的精神追求,自强不息和厚德载物是中华民族最具特色的精神基因,传承发展五千年的中华传统美德是中华民族的独特精神标识。极具中华民族特色的精神追求、精神基因和精神标识塑造了极具时代特征的团结、务实、开拓、拼搏、奉献的黄河文化精神。

黄河流域是中华民族生命繁衍的兴盛之地,水草丰沛,植被丰富,动物种类繁多,为人类生存提供了非常优渥的先天条件。优渥的自然环境和生存条件,为催生和形成黄河文化提供了根本物质条件,吸引着中华民族先民聚居繁衍、生生不息,形成了黄河流域人们处理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基本条件。在以天道为基本准则的哲学思维指导下,中华民族先民从对天地之仰观俯察下,归结出人同天地同步运转的自然现象,总结出日月星辰运转中自然界的变化规律。以黄河在四季的不同变化来总结黄河和天地规律之间的关系,形成了人们对黄河在天地规律下的深刻认知。人们认知到天、地、人与万事万物共同作用,人在其中的存在意义就在于同天地规律合道合德,积极参与天地创生万物的大生命运化系统。天地因其无私,自我运转永不停息,形成了天地成其万有的性质特征,形成了以日月为运转核心的宇宙天体生命系统,形成了天地间万事万物的和谐景象。在这个大背景下,形成了中华民族天人合一与协和万邦的深沉精神追求。其中继承了《易经》的基本精神,“天以生物为心,而元则为生生之本”[7]。“生生”是天地的根本,也是《易经》精神和中华民族精神的根本,在这个根本之上形成了“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和“厚德载物”的德性精神。“自强不息”是中华民族向上奋斗的刚勇之气,“厚德载物”是中华民族敦厚仁性向善涵养的温和之气,二气合一乃天之正道,即“允执厥中”“不偏不倚”“中正和平”。由天“自强不息”的品性和地“厚德载物”的品性而生成的二者,阴阳和合、刚柔相济的处世之道是中华民族的独特精神标识。《日讲易经解义》有云:“圣人既法天之元亨以生物,即法天之利贞以成物,凡教养生杀之事,已尽行于乘龙出治之时,至此则恭已穆清,首出于臣民之上,而深仁厚泽,沦洽于人心,风动化行,感孚于中外,万国之咸宁与万物之各正保合,俱同鼓舞于太和元气之中,是圣人之利贞一天道也。”[8]从中华民族的整体世界观将人放在天地自然中,成为天地自然的普通一员,经由天地生成之道的一气流行,形成人道繁衍的生存秩序,进而制定和完善人类社会的基本制度和行为规范。这是中华民族在同天地自然互动的历史进程中凝聚和提炼出的智慧精华,深刻影响着中华民族的精神品质和民族品格,以此为基础构筑起了中华民族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基本模式,形成了中华民族几千年传承发展的传统社会秩序和基本社会结构。在新的时代条件下,中华民族继承和发展了历史上的精神特质,守正创新,推陈出新,形成了极具时代特征的黄河文化精神:团结、务实、开拓、拼搏、奉献。黄河文化精神是历史悠久的黄河文化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形成的具有鲜明时代特征的文化精神,是中华民族当代精神信仰的重要内容。

四、河湟文化是青藏高原上极具代表性的黄河文化

河湟文化是黄河文化在青藏高原形成的具有青海民族特色的地域文化,是青海各民族人民共同创造的特色文化。“河湟”初载于《后汉书·西羌传》:“及武帝征伐四夷,开地广境,北却匈奴,西逐诸羌,乃度河、湟,筑令居塞、初开河西,列置四郡,通道玉门,隔绝羌胡,使南北不得交关。”[9]河湟是指在今青海和甘肃交壤地带的黄河及其支流湟水,后引申为河湟及其周边地区。河湟地区既是中原地区与边远少数民族地区的过渡带,又是黄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的接壤带,还是农耕文化与草原文化的结合带。

河湟谷地物产丰富,气候适宜,滋养了青海汉、藏、回、土、撒拉等多民族的生活生产,在多民族共生共融共同发展的历史进程中,逐步形成了融合多民族信仰和文化的特色民族文化。有史以来,青海就是多民族聚居、多文化交融的圣地,在多民族共生、多地貌共存、多文化共融的环境下,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河湟文化。河湟文化继承了中华文明基本原点《易经》的基本世界观和方法论,是在古羌戎文化的历史演进中,以中原文明为主干,不断吸收融合周边游牧文明、西域特色文明形成的包容并举、多元一体的文化形态,是青海民族文化的标志性代表。河湟文化同河洛文化、关中文化、齐鲁文化一起,构成黄河文明的重要分支和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昆仑文化为代表的“山”文化自强不息、刚毅坚卓的阳刚之力和强悍品格相呼应,以河湟文化为代表的“水”文化滋养了青海各民族厚德载物、文明素雅的阴柔之美和敦厚品性。

黄河流域是中华文明的主要发源地,既以优美的自然环境滋养了中华民族的物质生产,也以广阔的人文精神孕育了中华民族的精神文明,是中华民族先民在实践探索中的智慧精华,既具有中华文明的普遍特征,又具有黄河文化的自身特色,是中华民族先民探求生存之道中形成的精神文明智慧结晶。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赓续中华民族文化血脉,是在国家战略层面将五千年文明传承接续发展、守正创新的整体性文化战略。习近平总书记深刻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物质富足、精神富有是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根本要求。物质贫困不是社会主义,精神贫乏也不是社会主义。”[10]黄河文化是中华文明的根源文化,梳理和探明中华民族的精神命脉、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需要充分发掘黄河文化的传承源流和智慧精华,为传承中华文明、促进物的全面丰富和人的全面发展提供历史智慧和时代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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