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蜂少年（26）

谢长华│文

第六章 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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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少年只穿着背心和短裤，站在车顶上——他到底想干什么？

赶集的人们纷纷驻足，纷纷把好奇的目光投射过来。

少年不言不语，不慌不张，依旧默默地站立在车顶上，一直凝望着天空。

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只见绿色皮卡车后厢上的五个蜂箱内，涌入一股股蜜蜂，像一缕缕黑烟，密密麻麻地飞向少年……

少年依然心静气匀地站立着，任凭密密麻麻的蜜蜂爬满他赤裸的全身。

近处，人们大气也不敢喘，抬头观望着；远处，不断有人群聚拢过来，密密麻麻，人头攒动。

此时，这个少年就像一个人类的蜂王，工蜂们纷纷蚁聚在他的四周，层层叠叠地围绕着绿色皮卡车，整个街市变得水泄不通。

这时，少年全身的蜜蜂已爬得密密层层，像披了一件无比厚实的棕蓑衣；和披蓑衣不同的是，他的手臂和大腿上也爬满了蜜蜂，于是两条手臂如同挂满硕果而下垂的枝条；同时，他的脸上也爬满了厚厚的蜜蜂，最后只剩下两只眼睛还能眨动，两个鼻孔能轻轻呼吸……

皮卡车下方，层层围观的人们早已惊呆了，却不知这个少年为什么要进行如此危险而高难度的疯狂表演。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而不可思议的“行为艺术”。

车头边的丰红莲更是紧张得全身流汗，儿子这是何苦呢？就算不担心蜜蜂会蜇伤他赤裸的皮肤，可是，整整五大箱蜜蜂全部爬在儿子身上，少说也有四五十斤啊！更何况这么多蜜蜂聚在一起，它们产生的热量足以把人闷坏——冬天不冬眠、还能正常活动的蜜蜂，之所以不同于别的冷血昆虫，就是因为它们抱团取暖，并且通过共振产生热量啊！

幸好今天是阴天。

至此，丰红莲总算明白儿子为什么要在这夏季的阴天进行“蜂人”表演了。

如果丁火石知道儿子会做这种危险的蜂人表演，肯定不会同意——因为他对蜇人的蜜蜂一直有些忌惮。

这也是志根不愿事先透露的原因。

围观的人群开始细细低语起来，其中有好奇、惊诧，更有无限的疑惑……

少年见自己的表演效果已经达到，他轻轻将嘴唇张开一条缝，吹出一连串柔和而轻缓的哨音，于是，外层的蜜蜂陆续腾飞起来，接着他轻抖身子，更多的蜜蜂黑压压地飞离他的身体，在低空中盘旋起来……

胆小的人们生怕蜜蜂蜇伤自己，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让，但还是不知道这个少年到底想干什么，就一直疑惑而提心吊胆地仰头张望着。

这时，少年身上的蜜蜂已经很少了，只见他又轻又慢地从车顶上走到车厢里，然后在身上摸索一阵，将五个小笼子分别放进五个蜂箱中——他必须做到准确无误，每个蜂王必须放归原来的蜂箱，否则，蜂王以及根据气息追随而至的工蜂，一旦发现蜂箱里的幼蜂不属于自己的群落，就会发生骚动！更可怕的是，每个工蜂群为了找寻或保护自己的幼蜂，会发生大规模的蜂群大战——后果将不堪设想！

志根显然准确无误地做到了。他刚把每个蜂王放回各自的蜂箱，低空中黑压压的蜂群立即降落下来，然后井然有序地回归各自的蜂箱中。

尽管这是阴天，但志根仍然早已大汗如雨，他用毛巾随便擦了擦身体，立即把外衣外裤穿上。

与此同时，丰红莲走到儿子身边，关切地问道：“根崽，没蜇到吧？你热坏了吧？”

志根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再次走向车顶。

“这简直就是一场精彩的魔术表演啊！”肖师傅忽然带头鼓起掌来。

人群中顿时掌声雷动！

有些人甚至欢呼起来。

这时，丰红莲把一面红布旗帜递给车顶上的儿子。志根突然把旗面迎风张开，两行碗大的墨笔字赫然映入大家眼中：

丁火石家的山花百草蜂蜜，65元/斤，童叟无欺，欢迎购买！

人群中再次响起一阵掌声，再次传来一阵叫好声——有些人早已认同了丁火石的蜂蜜品牌，更多的人并不知情，却被志根刚才的奇异表演彻底征服了。

志根手拿旗帜，终于开口说话了，并且声音洪亮：“感谢各位乡亲观看我的蜂人表演。只要充分了解蜜蜂的各种习性，进行蜂人表演并不难，但是，能保证蜂蜜一直货真价实，才是最难的。丁火石是我爹爹，他养了二十年蜜蜂，凡是了解他的人，都非常认可我们家的蜂蜜。可是他由于一次车祸落下了终身残疾，我是一名中学生，只好代替爹爹前来卖蜂蜜，希望……”

志根的话还没说话，下面已经人声鼎沸：“我认识丁师傅，他家的蜂蜜确实正宗，今天正好碰上了，给我来三斤！”

“有真本事的人才敢搞蜂人表演，看你这学生伢子确实不错，我相信你家的蜂蜜啦，买两斤。”

“这孩子太懂事啦，太让人佩服了，我也买两斤。”

“真钱很难买到真货，也给我来几斤。”

……

大家杂乱无章地涌上前来。

人们都有从众心态，顿时，围观的人群基本上成为购买顾客，纷纷向皮卡车挤过来。

年轻的肖师傅见状，大声说道：“排队，请大家排好队！这样就不拥挤啦，对每个人都好！”

通过一阵小小的躁动，绿色皮卡车车厢旁出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长龙。

志根早已跳下车顶，手脚利索地从大桶里倒蜜，往小瓶子里灌蜜；丰红莲负责过秤、收钱，或直接让顾客扫手机上的微信付款。

肖师傅一会儿维护排队人流的次序，一会儿又帮着丰红莲收款找零，一会儿协助志根灌蜂蜜，也忙得不亦乐乎……

这时，一个开高档小车的男人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进来，对志根母子说：“既然碰上了真蜂蜜，我想买一大桶。可是我还有急事，排这么长的队只怕等不了，能不能让我插个队？”

母子俩顿时呆住了。过了一会，志根问道：“老板，你真打算买这么多蜂蜜？”

“真要买这么多！我知道，真正的好蜂蜜是放不坏的。”男人满脸诚恳。

丰红莲欢喜地说：“直接提一大桶过秤，耽误不了多长时间，我相信他们会同意的。”她回过头问排队者，“你们同意他插个队么？”

排在前面的那几个人果然连连点头。

志根连忙把一大桶蜂蜜提到电子秤上，连桶63斤。

男人掏出手机一算，说：“一共四千零九十五元。我扫你们的微信。”

志根说：“不要付这么多钱，还要除桶，这桶至少有一斤多。”

那人说：“不要除桶了。你们家买桶也要花钱嘛。”说着，如数付了款，提着一大桶蜂蜜，挤出了人群。

不知是受到这个老板出手阔绰的感染，还是被那句“真正的好蜂蜜是放不坏的”壮了胆，后面的购买者普遍买得比较多，三斤五斤的，七斤八斤的，还有买十多斤的，好像在暗暗攀比谁买得更多！

刚过正午，十一桶蜂蜜竟然只剩下小半桶了。

肖师傅走过来，说：“志根，麻烦你也给我留几斤吧，就当这次的租车费。”

志根感到有些意外，也有些为难：后面还有几十个排队者没买到蜂蜜啊，该怎么办呢？

志根的大脑快速思考着，忽然，他的脸上又浮上喜色，再次跳上皮卡车的车顶，大声说道：“非常抱歉，现在只剩下小半桶蜂蜜了，就算你们每人只买一斤，只怕也没有这么多货了。”

排队的人群果然传来一阵阵抱怨和抱憾的声音——可以理解，人家好不容易认可了你家的蜂蜜，又排了这么长时间，到后来白忙一场，换谁都有想法。

志根再次大声说：“实在对不起了。这样吧，我们干脆来个面对面建群，只要我家摇出了新蜂蜜，大家就可以在群里及时购买，还不用排队。我会尽快发货给你们。大家不用再排队了，麻烦你们都过来吧！”

这些人果然熙熙攘攘地围拢过来。

志根依然站在车顶上，打开手机，耐心告诉大家面对面建群的操作步骤，并临时设置了一个四位数的密码“1111”——大家只要输入这个密码，就可以立即进群。

这时，就算没有排队、暂时不打算购买蜂蜜的旁观者，也纷纷围拢过来，打开手机，和志根进行面对面建群——以后一旦需要正宗蜂蜜时，就可以通过手机随时购买，多方便！

没多久，这个新建的微信群就达到两百多人！

这个群的人数可是“丁火石正宗天然中蜂蜜销售群”三倍多，并且这些成员大多数是最可靠的潜在顾客！

这是个意外的收获，让志根喜得心花绽放。今后，就算有再多的蜂蜜，也应该不愁销路啦！并且群里的人数还会不断发展——在那面旗帜上，还得再弄上一个入群二维码。志根想。

人们总算慢慢散去，脸上不再有抱怨遗憾的表情。

剩下那小半桶蜂蜜呢，最后还是让那些急切需要蜂蜜的人买走了。

丰红莲高兴得脸绽桃花，说：“肖师傅，志根，时间不早啦，我们吃中饭去！我一定要好好犒劳你们。肖师傅，今天多亏你帮忙啊！”说着，她带头往一家饭店走去。

饭菜很丰盛，可惜肖师傅要开车，不能喝酒。志根以茶代酒，敬肖师傅道：“肖哥，今天感谢你的大力协助！来，敬你一杯！”

肖师傅很开心，将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竟然露出假装的醉态：“好酒！志根，你还说感谢我，我都没买到你家的蜂蜜呢。”

“对不起，对不起！那点蜂蜜先给人家应急，你是熟人，以后随时都可以给你的嘛。这样吧，给你再加一百块车费，四百，行么？现在就给现金。”志根连忙说。

肖师傅笑了：“不要你多加车费，也不要你们的现金，下次多给我一斤茶花蜜就行了。”

“好好，没问题！”丰红莲笑着插话道。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笑过了，丰红莲又说：“肖师傅，回去的时候，还要租一下你的车。我想马上回一趟丁家村。”

肖师傅笑道：“好。但我要多加一斤蜂蜜作为租车费。”

“没问题。”母子俩几乎同时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