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形式

2023-05-30 22:07余红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23年1期
关键词:二哥生命

余红

朋友芬离开几个月了,由于不知道她具体哪天走的,我无法说出个确切时间。人死如灯灭,生命都没有了,知道个准确日期还有什么意义?

正在过春节,我也不知道自己每天忙些什么,反正是没有时间坐下来闲聊。有一天半夜,我意外地梦见芬,她笑容满面地来找我聊天。我们谈笑风生,和以往相处时一样无拘无束、轻松自在。我们聊了很长时间,芬对我说了许多话,之后站起来告别,对我挥手说再见。我挽留芬一起吃饭,芬说还有其他事,笑意融融地走了。醒来时我吃了一惊,四周静寂无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快三点了。

我打了一个冷战,在春节充满喜气的静夜里兀自感到凄凉和悲伤——也许,芬是专门来向我辞行的,在她向我挥手道别时,芳魂已经飘向黄泉路。芬对我说了些什么?醒来时我竟然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大概她原本就不需要我记住什么,只想让我知道,她来过,与我告别了。

我想起有次朋友万在饭桌上伤痛地一再重复:“你们不知道,我妻子对我说,她握着芬的手,就像什么也没握住,就像握着空气一样虚无。那个男人不该去看芬,他去了只能增加芬的痛苦和难过。”我反驳说:“芬就希望那个男人去,哪怕那个男人只是去打一下蘸水,芬也能得到莫大的安慰。”万醉了,反复唠叨着前面的话,不听任何人的辩解。

而那个男人一面甜言蜜语,一面当着或背过芬寻花问柳、拈花惹草。到最后,那男人连甜言蜜语和善意的谎言都吝啬了,芬却还在一门心思为他着想,怕自己走后他难过,不允许他去参加葬礼。

许多男人不知道,女人一旦動了心,就会变得无药可救,飞蛾扑火一般勇猛无畏。

端午节过后,父亲感到胸闷气短、咳嗽不止、没有食欲。总是念叨“是药三分毒”、从不轻易吃药的父亲,吃了几天药不见好转,我又接连做了几天动员工作,父亲终于同意和我一起去社区卫生所挂针。

卫生所的医生和我很熟悉,却摊着双手无奈地说:“老人年纪大了,不敢轻易挂针,必须去医院里抽血化验、拍片或做CT确诊后再来。”我感到无法控制的愤怒:“不就是感冒咳嗽吗?用得着这样折磨人?”转身和父亲打车去医院。待父亲住院治疗、匆匆离世后,我才在心里真挚地感谢那个不肯轻易挂针、用药的医生。

拍片后医生说感觉不对劲,做个CT确诊一下。在CT室,医生指着父亲的双肺说:“你看,全部是癌细胞,已经扩散,手术的机会都没有了!你看,胸腔里全是水,他应该感到肋骨都被撑痛了,呼吸、喘气都很困难吧?你们怎么会拖这么长时间?”

我一下子傻了,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外面是艳阳高照的六月.万物正在蓬勃生长,我还等着带父亲去输液室挂针后,回家吃母亲做的饭菜啊!用了很强的意志和很大的劲,我堆出满脸笑容,轻描淡写地对父亲说,由于感冒拖的时间过长,得住院治疗;同时,胸腔里积了一点水,得把它抽出来。

去找医生要求住院,医生看着CT片说,没有多长时间了,住院治疗已经失去了意义。我再三强调父亲有医保,住进来先抽出胸腔积液,挂针消一下炎症也好。医生拗不过我,勉强同意先到加床上去挂针,等有人出院再住进来。

背过父亲,我打电话给二哥,商量该怎么办?二哥正在午休,听我一说睡意顿消,焦急地问:“小红,你有没有搞错?”我说:“我在CT室的电脑上看到的,不会错。”二哥痛心疾首地说:“小红,怎么会是这样啊?我该为爸爸做点什么?我能为爸爸做点什么?”

二哥第一次让我看到男人的崩溃与无助是8年前,肿瘤医院已经对大哥无从下手,大哥听说广州有全国最好的肿瘤医疗水平和条件,决定到广州去碰碰运气。我毫不犹豫地请假陪大哥去,生命到了尽头,不就是多浪费一些钱财吗?二哥撕心裂肺地说:“小红,去哪儿都没有用!我在网上查询、找许多全国各地的专家咨询过了,大哥已经无医可治、无药可救了!无论是去北京、上海还是广州,都已经没有半点意义了……”广州的专家给大哥作了全方位检查,结果只能耸耸肩,劝我们早日回家。

二哥渐次平静下来,让我把父亲送到昆明去住院,或者他下来接父亲。有了大哥的前车之鉴,我们达成一致意见:不做手术,保守治疗,能把父亲的生命延长三五年也好。我说父母都是禁不起惊吓和打击的,这事万万不能让他们知道;都是一样的治疗,在哪儿住院都一样,相对来说宣威更方便照顾~些;为了不引起父母惊慌,你最好装作不知情,下个星期借口记错母亲的生日再回来。二哥烦躁地说:“小红,我们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你随时和我保持联络,每天至少打一个电话告诉我情况啊!”

过了两天才有人出院,父亲终于住了进去。

父亲退休前是教师,人前人面尤其注重形象的塑造;同时,他是奶奶的小儿子,小时候被娇惯在所难免。平日里他碍于面子不好撒娇,住院后每天挂完针一回到家,他老小孩的挑剔刁搅、任性耍泼就全部施展出来。最让我们费神、担心、烦恼的,是父亲不肯好好吃饭,也不愿意吃其他东西,总是说挂针的营养就足够身体消耗了。我循循善诱:“爸爸,你不是常对我们说,药补不如食补吗?”父亲耍赖说:“我根本就不需要补!”我对父亲说“人是铁、饭是钢”的道理,他不多吃点东西,怎么能够尽早康复呢?父亲不耐烦地说:“这些不用你多说,我都懂!我就是没有食欲,不想吃!”我们为了让父亲吃点东西费尽脑筋,姐姐买来糯玉米,榨成汁用纱布过滤后煮熟,父亲也只是随便喝两口就放下了。我们忧心如焚——再这样下去,父亲能够坚持多久啊?

父亲第一次抽了一千毫升胸腔积液,背上埋管使他不能正面躺着,只能坐靠在被子上,其难受程度可想而知。那胸腔积液真如医生所说,像休眠的井水被激活了,每天不停地汩汩往外冒,我得三番五次地为父亲换垫在针头外面那叠厚厚的纱布。我请假在家,每天七点半前把孩子送到学校,就陪父亲去挂针。我知道,父亲命悬一线,哪个环节稍有疏忽就会铸成大错。我天生不善于伪装,却需要每天戴着面具生活。我一直担心,哪一个瞬间我一不小心,面具“哐当”一下掉下来,暴露出我原本愁云密布、虚弱疲累的面目。

父亲稍有好转,医院因为病床紧张,强烈要求出院,我们只得让父亲回家休养一段时间。让人绝望的是父亲的胸腔积液源源不断、来势凶猛,随时抽也不见减少,总是不给人希望地在短时间就把垫在背上的纱布渗透。颜色也在不断变化之中:深黄、浅黄、微红、浅红、水红、明红……

终于熬到暑假,不用再送孩子去学校,弟媳也回来了。我去上班,打开久违的电脑,从QQ空间里得知芬的病情又恶化了。许是心烦意乱,她发表了一些偏激的言辞。我竭力劝导她,对她说了父亲拒绝饮食、身体虚脱、不见好转的事。芬似乎因为我近段时间没有联络生气了,她不理我,继续发表对亲人朋友关心她的冷嘲热讽。后来,她对我说过的“癌症病人必须有强大的意志、坚定的信心,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吓死”“心里有春天,就能战胜寒冷,走过冬天”“乐观能够创造奇迹,微笑能够带来好运”等言辞表示质疑、蔑视。我有些生气,无论如何,我毕竟是一片好心,竟然被当成了驴肝肺。

周末二哥回来,父亲很高兴,和他说了许多话。第二天,二哥陪父亲去挂针,父亲说呼吸不太流畅,医生让父亲吸氧。我们都没有意识到,父亲对吸氧是有恐惧感的,认为一个人只有到了最后关头才用氧气来救急。许是感到了生命危机,父亲这一天很认真地吃东西,努力让自己多吃一些。

傍晚时分,父亲要求住到医院里,说万一发生意外医生好抢救,吸氧后好呼吸多了。我们说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医院里嘈杂、有蚊子,还是住在家里好些,氧气瓶可以去医院拉一个回来。父亲想了一下,点点头说,这样也好,只是氧气瓶重,难得抬到楼上去。我们动员父亲把床搬到楼下,这样他起居和我们照看都方便。二哥张罗着去拉氧气瓶,我和姐姐动手收拾屋子、搬床。

父亲靠在沙发上,万分苦恼、悲哀地说:“这鬼病真害人,病人要受尽折磨和煎熬,家属要奔前顾后地伺候,吃不好、睡不好,还不能好好安心上班。”我开导说:“爸爸,你别这么想,你好了我们大家就什么都好,谁没有个头疼脑热、小灾小病的?”父亲长长地叹了口气:“哎哟!都这么长时间了,哪天是个尽头啊?我这病呀,怕不像你们说的那么简单。是你们没有告诉我实话,还是医生误诊了?”我安慰说:“爸爸,你别乱想,安心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你今天精神恢复了不少啊,都知道肚子饿、想吃东西了。”弄到快11点才妥当,我疲惫如泥,眼皮都快睁不开了。我向父亲告别,带着孩子回家睡觉,没想到这竟是永别。

窗外刚透出些许微亮,手机铃声遽然响起。我惊跳起来,为了不吵醒睡在旁边的侄儿和儿子,迅速按下接听键。我怕极了这黎明时分的电话,那年大哥去世,也是天刚刚亮,弟弟打电话来说,大哥半夜走了,你赶紧来!电话里传来二哥温和、缓慢的声音:“小红,起来了吗?爸爸走了。”我着急地说:“我马上就来!”咬住被子,我号啕大哭——我费尽心思、用尽全力,也没能拉住父亲一路萎谢下去、渐行渐远的生命啊!

家里嘈杂、忙乱得像盛花时节的蜂房,我一面忙着应付种种不知道也没有听说过的风俗、礼节、事务,一面竭力安慰有心脏病的母亲:我们是她坚实的后盾,会让她安享晚年;有妈的地方就有家,她一定要振作起来,好好支撑着这个大家庭,让晚辈们在她庇荫下安详生活、幸福成长。

我感到沁入骨髓的疲惫、慵懒,连八月的太阳都蒙上了一层风沙,再看不清距离,也感觉不到温暖。我一直很困惑:40多年前,父亲被昆明的专家诊断为肺癌打开胸腔,切断了两根肋骨,后来专家说是肺结核误诊了。当年确实是误诊,还是专家善意的谎言,让父亲又活了40多年?

芬出院后,我们多次在一起吃饭、散步。我看着她红光满面、笑语频频的样子,相信她已经战胜病魔创造了奇迹。芬也信心满满地阔步向前,十二万分虔诚地积极配合治疗,只等彻底康复的一天,召集我们开庆功宴。

因为在电视上看过广告乌鸡白凤丸,我把母亲喂养的乌骨鸡下的蛋拿给芬,希望能够起到辅助治疗的作用。因为稀少而珍贵,乌骨鸡蛋母亲是专门攒着给我吃的,别人想买去做种蛋母亲都舍不得,听说我送了人就忍不住地叹气。芬却把那些鸡蛋分一半给那个男人,那男人竟然说乌骨鸡蛋是酸的。真是无奇不有啊!乌骨鸡蛋煎炸蒸煮炒我吃了无数,除了比土鸡蛋更香,我没有吃出有什么不同,只是无法检测它对我的身体是否起到调理作用。

芬敦实的身体、红润的面庞,指引着我眺望将来繁花似锦的日子——子宫癌和乳腺癌原本就没什么,切除后可以毫无悬念地康复。在我没有胃口的时候,芬笑得有几分得意地说,我可是吃三大碗饭还没感到饱足的!在我因为满柜的衣裙变窄需要减肥的时候,芬诚心诚意地说,减什么肥啊!我现在可是体会到健康的至关重要了,胖点没啥,我每次吃饭都要搞得胃里再也没有容纳空间才肯罢手。

最初看到芬的光头我有几分讶异,甚至被吓了一跳。但我马上回过神来,轻描淡写地对朋友介绍芬,说她本来就有几分假小子相,这样子更调皮了。我看着芬的黑发像地里的小草,在春天星星点点冒出来,长势旺盛,日益蓬勃,就像看着她走在阳光明媚的康庄大道上,心中溢满幸福和喜悦。

我不知道在哪个错眼的瞬间,芬的病情恶化了,她一路衰弱下去,最终走向了末路。在知道光阴可数后,芬才告诉我,打开腹腔时,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肠胃上了,她切除子宫的同时切除了肠子的一半。告诉我手术过程的漫长,几乎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告诉我麻醉醒后的煎熬及术后躺在病床上,用导管解决大小便、无法动弹、不能翻身、饮食限制等诸多艰辛。这些,芬都用坚强的意志,不哼一声地咬紧牙关挺过来了。

芬每次去昆明治疗,总会在火车上用手机QQ与我聊天。我嘴笨地竭力劝导她,实在找不到话说了,就告诉她我离婚、父亲生病等倒霉事,一些时日不见,我会打电话约芬吃饭。有时她告诉我正在打化療针;有时她用虚弱的声音说,正在抵制无法避免、翻江倒海的呕吐;有时她微笑着说,刚回到家,面色惨白,需要休整几天才能出门见客。

最后一次,我们相约去吃山药火锅。到了约定时间芬打电话来,说没有食欲,不想出门。我竭力鼓动她,说去吃更为清淡的玉米稀饭,她出来走走活动一下、呼吸点新鲜空气也好。芬有气无力地说,我浑身没劲,不想动,更不想吃。我只得无奈地说,那改天再约,却再也没有约成。

日子在浑浑噩噩中羽毛般轻飘飘度过,我老是梦见父亲和大哥,他们的病痛、日常生活、照看、欢喜或泪水,每夜在梦中渐次展开,使我觉得他们并未离去,还在家中。

长时间的睡眠不好使我精神有些恍惚,总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那天送儿子到学校,我想一回到家就赶紧午休,如果睡过了头就赖着不去上班。刚把车开进车库,手機铃声就响了。看到芬的名字,我感到很高兴,我们好长时间没有通话了!芬问我父亲后期的病情、感觉、饮食情况,我一一告诉她,祥林嫂般说着我痛彻心扉的悔意:“我上什么班啊?该一直请假守在父亲身边,随时对他嘘寒问暖,他就不会感冒发烧了;我应该每天陪他去医院,那样就不会让无知的人在他最虚弱的时候抽胸水,还让他看见触目惊心的血红;在他弥留之际,我应该陪在身边,听他最后倾诉对生命的依恋、回顾及对死亡的恐惧、无奈……”

芬说她在抽胸水和腹水,对这疼痛、疲惫、累及他人的生命已经感到厌倦,只想早日结束,不想在没有半点希望的穷途末路中苦苦挣扎,让自己心灰意冷、疲劳无功,也让别人受苦受累。我竭力劝导她,为了孩子,无论如何都得坚韧、顽强、勇敢地活下去;多吃有营养的东西、多活动,努力让生命精彩而有质地。我甚至强撑起满腔热情,鼓动她多活一天孩子就能多依赖她一天、多长大一些、多成熟几分。

说到后面,芬大概感到不耐烦了,对我说她很虚弱,说了这么半天,感觉气不够用了。我赶紧挂断电话,已经临近上班时间,我没有午休,直接去上班,感到这个冬天冷彻心肺,办公室里的烤火器形同虚设,没有一点温度。

我很后悔对芬说了那一番话,如果知道她对什么都完全丧失了信心,我会对父亲接近生命尾声的情形只字不提。过了两天,我怕芬寻短见,去医院看她。芬刚挂完针,昏黄的电灯下,她面如白纸、骨瘦如柴,曾经的丰满、莹泽、红润已荡然无存,生命对她来说,已经是指日可数。她艰难地吞咽着方便面,没有吃几口,就灰心丧气地放下了。

芬说要回家,明早再来挂针。芬拖着两个输液袋,告诉我胸水和腹水是分开抽的。我看着两个袋中醒目的红色,感到死神临近、无力抓住什么的绝望和恐惧。隆冬时节,接近零度的气温,我们都穿上了厚毛衣和羽绒服,芬却只穿着一身厚棉质睡衣。我让芬多穿衣服,注意保暖,芬说感觉不到冷。我打了一个寒战,想到和芬大概已经是见最后一面,无端生出许多酸痛凄凉,怕自己哽咽失声、泪流满面,只得强行背转身去,不让人看见脸上无法掩饰的悲戚。

许多人忌讳新车或自己的车被新婚夫妇或临终的人坐,我没有那么多讲究,能为芬最后尽一次力,也不枉我们朋友一场。我说开车送芬回家,她虚弱地说,也好,我没有力气走到医院门口去打车了。看到我新买的车,芬高兴起来,兴味盎然地询问买的时间、价格、品牌、配置,说自己一直想着学会开后就去买车,看来只有下辈子了。我言不由衷地说,你只要一如既往地坚强乐观,拿出全部力量对抗病痛,好了之后就可以去学车、买车了。芬幽幽地说,你不用再安慰我,我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我只想死得快一些,不再拖累别人。

送芬到时代天骄电梯入口,看着她步履蹒跚地走向门楼,我向她挥手作别。车开出不到5米,我泪如雨下,忍不住在这个寒冷的冬夜痛哭失声。对于一个决心抛弃已经千疮百孔的生命的人,任何言语和行动都是苍白无用的。

有的人得了绝症不敢告诉左邻右舍、同事朋友,怕被蔑视,遭遇目光的匕首和人心里掷出的石头。我觉得直面病痛和阴冷险恶,也是一种莫大的勇气、智慧和气度。芬和我一样决绝,我们习惯于别人的依靠,习惯于别人在我们营造的树影里纳凉。一旦自己的衣食住行都不能自理而变成了别人的负担,真是生不如死!

生命要怒放,要绚丽,不要落花委地、虫洞满眼。

责任编辑:青芒果

美术插图:曲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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