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份”航天员邓清明：追梦没有休止符

徐燕

2022年11月29日23时08分，神舟十五号载人飞船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点火发射，飞行乘组由航天员费俊龙、邓清明和张陆组成。其中，56岁的邓清明最引人注目。作为中国首批航天员，这不是他第一次出现在问天阁，却是首次以“主份”（航天词汇，与“备份”互为关联，我们常听到的“备份”航天员指的是为了确保在出现特殊情况时，能代替“主份”航天员行使任务）航天员的身份亮相。

从18岁报考飞行学院，到32岁进入航天员大队，再到多次“备份”航天员、数次止步于发射塔前，邓清明始终坚持高强度训练，在经过近25年的准备后，终于等来了自己的飞天任务。他说：“枕戈待旦是军人的使命，我可以用一生去默默准备，但绝不会容忍自己在号角催征时还没有准备好。”

年少怀志，与浩瀚太空结缘

1966年3月16日，邓清明出生在江西省宜黄县东陂乡的一个农民家庭，是家中的第一个孩子。父母没上过什么学，说不出多深刻的道理，却一直勤勤恳恳地生活，以身示教要勤奋学习、坦荡做人。

父母的艰辛和务实，邓清明看在眼里。上学后，他在校是班干部，成绩名列前茅；在家是长子，主动负担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他告诉自己，要努力学习，毕业后找份好工作，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可究竟怎样的才是好工作呢？邓清明默默寻找着答案。直到读高二的一天，他在学校图书馆看到了一本名为《宇宙的奥秘》的书，书中写了宇宙、太阳系、行星等有关内容，邓清明津津有味地读着，“飞”的种子就这样悄悄埋在了少年的心中。

高三下學期，河北保定航空兵预备学校来学校招飞行员，邓清明果断报名，并顺利通过了各项体检和考试，成为一名飞行学员。那年的6月，他怀揣希冀，去军校报到。出发那天，村里的父老乡亲都自发地来送行，邓清明感动万分，暗下决心：要努力干出个样子来。

在乡亲们殷切的目光中，邓清明登上了北上的火车，来到河北保定航空兵预备学校学习。经过8个月的紧张学习，他顺利完成了从青年学生到职业军人、从军人到飞行学员的转变，被分配到新疆哈密第八飞行学院，进行航空理论学习。半年后，他又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所有科目的考核，开始飞行训练。

想到离梦想又近了一步，邓清明倍感激动，但他也知道成为真正的飞行员，还要克服很多难以想象的困难。于是，邓清明将一个动作又一个动作努力做好、一个科目又一个科目认真完成，10个月下来，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进入高教园，开始驾驶歼击机的训练。1987年11月，邓清明成了一名真正的飞行员，离开地面，翱翔蓝天。

1996年，载人航天工程在空军进行首批航天员选拔。如果说飞行员是“千里挑一”的话，那么航天员无疑是“万里挑一”了。选拔标准极高，选上的人员需要具有崇高的献身精神、一流的学识水平、非凡的工作能力、良好的心理素质和过硬的身体条件。经过层层考验，邓清明从中脱颖而出，和13名战友一起，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航天员大队首批航天员。在鲜艳的五星红旗下，他们庄严宣誓：英勇无畏，无私奉献，不怕牺牲，甘愿为祖国的载人航天事业奋斗终生。

成为中国首批航天员后，邓清明并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因为太空和天空，虽一字之差，对人的要求却有天壤之别，这意味着，他需要从头训练，经历更多的考验和磨炼。

航天员要在5年内完成8大类、上百个科目的学习和训练，这些学习训练标准高、要求严，一次次挑战着心理和生理的极限。在高速旋转的离心机里训练时，邓清明承受着40秒的8倍重力加速度，五官被挤压变形，呼吸异常困难。走出训练室，他的手会不自觉地抖，连吃饭都困难。尽管如此，他还是泰然自若地说：“我是农村出来的，能吃苦。”

5年中，邓清明攒足了劲，拿出全部业余时间，全身心投入学习和训练，朝着心中的目标奋进。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如期完成了全部140多个科目的训练与考核，具备了独立执行载人航天飞行任务的能力。

2003年的一天，母亲从江西老家过来看邓清明，他如数家珍地讲述着中国载人航天事业的光明前景。母亲看到他眼里的光，说：“你当上飞行员，我的第一个心愿已实现了。接下来我还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你能飞到太空去。”

这何尝不是邓清明的心愿呢，尤其是看到杨利伟驾乘神舟五号航行太空，他渴望飞上太空的想法就更加强烈。他对母亲点头道：“虽然具备了飞天资格，受备件制约，不一定就有机会飞天，但我会努力地完成备战任务，争取驾乘祖国的飞船遨游太空。”

四次“备份”，从未想过放弃

我国神舟飞船的航天员选拔，不是论资排辈，而是每次都集中训练参加一样的科目考试，选成绩最好的人做飞天人选，而且每一个岗位都实行“主份”乘组和“备份”乘组，一旦“主份”出现问题，“备份”乘组就要第一时间接替“主份”乘组执行任务。

2010年，邓清明被选入强化训练队，成为神舟九号飞行任务“备份”航天员，这是他第一次离飞天如此近。神舟九号发射升空后，邓清明在地面按照手册，跟天上的航天员一起把所有程序都走了一遍，做到哪一步就打一个勾。他说：“作为‘备份，不是从基地回来了，任务就结束了。我的战友安全回来了，这才是做‘备份的结束。”邓清明把这次经历当作积累，静待机会到来。

仅仅一年时间，邓清明又迎来了入选神舟十号的机会，不过他再次以微小的差距与梦想擦肩而过。这一次，邓清明比较难过，因为和他同时加入中国首批航天员梯队的5位战友，因年龄原因不得不停航停训，他顿时有了危机感，意识到自己必须加快追梦的步伐。焦躁不安时，是队友陈全的一句话抚平了他的心，“不管‘主份还是‘备份，都是航天员的本分！老邓，你要继续努力，不要放弃。”

如陈全所言，邓清明没有放弃，他不但主动给自己加码，提高训练强度难度，还排除一切可能阻碍他梦想的不利因素。

在神舟十号任务成功完成后不久，邓清明在体检中查出了肾结石。医生说结石不大，不用手术处理。可邓清明心里清楚，作为一名航天员，体内有结石，在太空失重的环境下，会产生游离的可能，也会影响到选拔训练。细想后，他还是决定动手术。结石被成功取出后，邓清明激动地说：“我的梦想又有机会实现了！”

2016年，邓清明又投入到神舟十一号任务的备战中，这次他更加铆足了劲儿再一次发起冲锋。备战的三年里，他完成了和“主份”同样数量、同样强度的训练。在神舟十一号最具挑战的33天模拟验证实验中，他和另一名航天员住进了不到10平方米的密闭舱内，与外界完全隔绝，完全模拟神舟十一号在轨飞行任务的全部内容。

发射前一天，总指挥部召开会议，宣布由景海鹏、陈冬执行神舟十一号任务，50岁的邓清明则以零点几分之差再次成为“备份”，这是他第三次成为“备份”。听到结果后，邓清明懵了一下，整个大厅异常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两分钟后，他才缓过神来，深吸一口气，给身边的景海鹏一个紧紧的拥抱。

3次与飞天梦失之交臂，邓清明的内心十分失落，他反复责问自己：身为一名航天员却没有执行过神舟飞天任务，那不是我的失职吗？为什么别人可以执行任务，而我总是差一点，我的差距究竟在哪里？

邓清明一次次问自己，但任务计划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处理负面情绪，他必须在最短時间内让自己“归零”。神舟十一号任务期间，景海鹏、陈冬在天上飞了33天，邓清明作为“备份”航天员在地面的航天员支持室陪伴了33天。陪伴期间，他想到了泰戈尔的诗：“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但鸟儿已飞过。”

神舟十一号成功返回后，载人航天工程任务总指挥长特意把邓清明和另一名“备份”航天员叫在一起，说：“你们和神舟十一乘组共同完成了这次任务，任务的成功就是你们的成功，航天员在天上的表现就是你们的表现。”听到“共同”两个字，邓清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深切地感受到，在这样一个神圣而伟大的事业面前，个人的得失、荣辱真的微不足道。

2021年6月17日，神舟十二号飞船飞向太空，邓清明依旧被选入了“备份”航天员，这是他第四次被选入“备份”。不同于以往的是，这次他比较坦然地接受了自己没能执行神舟十二号任务的结果，因为在他看来，战友飞就是自己飞。

圆梦苍穹，家人是坚强后盾

在神舟九号、神舟十号、神舟十一号、神舟十二号飞行任务中，邓清明每次都完成了和“主份”同样标准的训练任务，却一再与飞天失之交臂，他离太空如此之近，又离梦想如此之远。

每次任务过后的“归零”说起来容易，但心里是苦涩的。不过邓清明的苦涩，家人都懂。每次，邓清明作为“备份”返回北京时，妻子满颜虹都会特意穿上一件红色的衣服，手捧鲜花来机场，热情地迎他回家。女儿邓满琪从小把父亲视为偶像，大学毕业后，毫不犹豫地选择成为一名航天人——北京航天飞行控制中心的一名助理工程师，也因此对父亲的不易和坚持有了更多的理解。落选后的一段时间内，邓清明的弟弟李清华（随母姓）怕他对“飞天”两个字敏感，无论是电话里还是见面时，都不会主动聊起飞天的话题……而母亲无疑是无数个“懂他”的家人中最特殊的一个。他清楚地记得，那年母亲不远千里来看他时，提到自己的另一个心愿是希望他能飞到太空去，可直到母亲去世，邓清明都没能让她如愿，这成了他心里最大的遗憾。

家人是最坚强的后盾，让已过知天命年纪的邓清明仍可以尽情奔跑在追逐梦想的路上，积极参加学习训练和任务备战，以最好的状态接受祖国的再一次挑选。

上天不会辜负每一个努力的人。2022年11月28日，神舟十五号载人飞船的三名航天员费俊龙、邓清明和张陆在问天阁正式亮相。其中，费俊龙参加过神舟六号载人飞行任务，张陆和邓清明则是第一次。他们将在太空出差6个月，任务主要包括验证空间站支持乘组轮换能力，实现航天员乘组首次在轨轮换。

这一次，邓清明不再是“备份”，而是以“主份”的身份进入神舟十五号乘组。在得知自己入选的消息后，邓清明表现得出奇平静，他说：“我们赶上了一个好时代，否则也没有我们的机会。我觉得作为一名军人，基本的素质就是代表祖国去征战，战斗到你战斗不动为止。”同时，他和家人约定，当他们的眼睛，带他们看一看美丽的宇宙、蓝色的地球。

11月29日20时18分，神舟十五号载人飞行任务航天员乘组出征仪式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问天阁圆梦园广场举行。20时19分，中国载人航天工程总指挥、空间站阶段飞行任务总指挥部总指挥长许学强下达命令，费俊龙、邓清明、张陆3名航天员领命出征。23时08分，神舟十五号载人飞船发射升空，邓清明等3名航天员执行飞行任务。

这一晚，在距离酒泉卫星发射中心2800多公里的江西省宜黄县东陂乡，邓清明的亲朋好友们一起观看飞船发射直播。当火箭启动点火程序，火箭尾部喷薄出橘红色火焰，他们不约而同地挥舞着手中的国旗，齐声呼喊：“中国加油！邓清明加油！”

11月30日7时33分，神舟十四号和神舟十五号两个航天员乘组首次实现“太空会师”，中国人筑梦太空达到一个新高度。邓清明的家人守在电视机前，见证着这一伟大时刻，期待着“最励志航天员”邓清明凯旋。

“追梦没有休止符，奋进永远在路上”是邓清明践行多年的座右铭。坚守，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邓清明做到了。逐梦25年，他时刻准备着，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拿到“太空门票”，为国出征，圆梦苍穹！

编辑|饶春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