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入身体的酸菜

2023-05-31 09:32钱双庆
加油站服务指南 2023年4期
关键词:秋菜辣子严冬

钱双庆

在严寒的阵阵催逼下,草在出生的地方枯萎了,叶子在梦圆的地方凋落了。大地变老,严冬驻扎,在温暖彻底沦陷的当口就到了吃酸菜的时候了。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脾胃,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癖好。这该是一个人不同于另一个人的内因。对于我来说,酸菜对脾气、对胃口。爱吃酸菜,我是天生的。

我的记忆硬盘里存贮有这样一帧画面和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深夜,肚子饿得咕咕叫,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披上棉衣,蹑手蹑脚地推开门,钻进冰窖般的厨房,从腌菜缸里捞出一片带有冰碴的酸菜来,撕成一缕一缕送进嘴里。瞬间,一种针扎般刺疼的酸香划破我的味蕾,在肚腹挣扎、撕扯着……

为了在万物凋敝、漫长难捱挨的冬季吃上可口的蔬菜,母亲每年都要腌酸菜。她不仅腌白菜,还腌雪里蕻、青萝卜、胡萝卜;不仅腌大蒜、蒜薹,还腌豆角、黄瓜……母亲似乎能把整个秋天的收获都腌起来,把前一年的新鲜保存到来年。

母亲用酸菜做的食物很多。红辣子炒酸菜、酸菜面条、酸菜拌汤自不必说,还有酸菜炒粉条、酸菜炒豆腐,更有鲜香四溢的酸菜炒肉,用酸菜包包子、包饺子也都是美味,甚至怕麻烦了滴几滴香油把酸菜凉拌上,都是下饭的珍馐。

寒露过后,水灵灵的萝卜、圆滚滚的土豆、辣鼻子的大葱等秋菜开始大量上市,也到了大白菜最丰美、最便宜的时节。此时,母亲准备腌酸菜了。

一大早,母亲借来一辆架子车,和我们一起拉着去国营大菜店。买菜的人早已排起了上百米的长龙,大家都在储备秋菜过冬。轮到我們买时都快到下午了。进到秋菜小山般堆放的仓库里,售货员正指挥着两个壮汉用杯口粗的木桩担起大杆秤秤重。过完秤,我们把100多斤大白菜、100多斤洋芋、30多斤青萝卜搬出仓库,装上架子车一趟趟往家拉。

秋菜拉回家后,母亲就开始腌酸菜。她先把大白菜抱到院子里晾晒,让每棵白菜都接受秋阳的抚慰。同时,将大白菜外面的枯黄叶子和破损的菜帮子扒掉。这些扒下来的枯叶和菜帮子,就成了母鸡们的口粮。

接着,母亲搬出一口跟我岁数差不多大,盆口粗、半人多高的酱油色大缸来。这口缸已经休息大半年了,今天该派上用场了。

母亲把这口能腌一百斤白菜的大缸仔仔细细洗干净。随后,把晾晒好的大白菜收回来,切掉根,再放到开水锅里烫一下晾凉控干,把整棵白菜底朝下地摆进缸里,再一棵棵、一层层转圈码好,用手按压紧实,不留空隙。

母亲码一层白菜就撒些盐和花椒进去,也把对生活的期待装进了缸里。白菜码得高出缸口后,母亲在上面压上一块从黄河边搬来的滚圆的、大过脸盆的石头。几天后,本来冒尖的白菜全部钻进了缸里。母亲往缸里倒些凉开水,水漫过白菜后再盖上洁净的木头锅盖。

小时候,整个冬天除了土豆和酸菜外,几乎没有其他菜可吃。我家的酸菜要吃一个冬天和一个春天的。母亲腌酸菜极其认真仔细,不仅要将自己的手洗得干干净净,而且要将腌菜的缸、烫菜的锅、压菜的大石头洗得干干净净的。

在腌菜的过程中,只要涉及腌菜的器具,她一个也不放过,不让沾一点油腥和灰尘。菜腌好取菜的时候,她也专门准备一只盆子和筷子。其间,母亲都是一个人操持,不让我们上手。

一个月后,大白菜腌好就变成酸菜了。酸菜那醇香厚实的味儿也从缸里一丝一缕地逸散出来,让人禁不住吸鼻子,把香味收进肺腑。这时,大白菜的叶子也由碧绿变为诱人的灿黄。

一天,在我们的期盼中,母亲用筷子捞起了一棵黄澄澄、酸香四溢的酸菜,洗净、切好,又擀了一大杖子面条,做了头顿酸菜面条。那碗面条熟悉的香味,有我说不出的温暖气息。红辣子炒酸菜是绝配。

深秋时节,长辣椒大量上市。母亲论堆买来一大网兜倒进洗衣盆里,把碰伤的、残缺的、腐坏的,模样欠周正又不鲜嫩的挑拣出来。随后,再找来一团粗线团、一根缝被子的大针,把线纫到针上,将一大盆辣椒串好,一串串挑起来挂到院里晒,一面绿色的彩旗就在院里飘了。

童年心里不装事,油绿的辣子什么时候变红的已经记不得了。只见一串串红辣子,就像一团团燃烧的火苗,温暖了严冬、温暖了我们的心。红辣子炒酸菜真香啊,尤其是夹进薄饼子,拌上手擀面条,就是拿山珍海味也不换。

在无数个缺吃少食的严冬,是酸菜陪伴了我们。它让我们嘴里有了滋味,生活有了色彩。如今,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可以吃到的美食数不胜数,酸菜早已摆不上台面了。但对于我来说,酸菜永远是我的最爱。因为是它滋养了我,培养了我不变的口味,让我永远无法割舍。

我这辈子是离不开酸菜了。因为酸菜已经进入我的基因。

责任编辑:曲绍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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