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簿公堂的母子互谅:有一种深爱叫放手

2023-07-06 11:46琉火
知音·上半月 2023年6期
关键词:房子儿子

琉火

西安的单身妈妈陈香梅给儿子买了一套婚房,儿子想加上女友的名字。陈香梅一气之下,把房子卖了。她没想到,儿子把她告上了法庭。

单亲母亲养儿难

2022年10月9日,陕西省西安市一区人民法院。

“因被告陈香梅擅自处理我方陈灼名下的房产,造成重大损失,现提出以下诉讼要求……”

律师一字一句地念着起诉状,陈香梅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全身发麻,看向原告。对方把头一扭,躲避着陈香梅的目光,因为原告就是陈香梅独自抚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陈灼。他把母亲告上了法庭。

儿子6岁时,陈香梅和丈夫离婚,只分到很少的钱和一套老旧单元房。陈香梅独自带着儿子,给他改名为陈灼。为了生计,陈香梅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支了个小吃摊,早上卖油条豆浆,晚上卖烧烤。陈灼懂事,一放学,就跑到小摊上来帮着串肉、收钱,客人少的时候,他就趴在桌上写作业。

没有父亲的孩子,终归容易受人欺负。陈灼放学回家,被几个大孩子盯上,动不动就被堵着要零花钱,陈灼说没有,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陈香梅气得操起剁骨刀堵在为首的男孩家门口。男孩的母亲骂陈香梅是泼妇,陈香梅一刀剁在她家门框上说:“泼妇就泼妇,谁敢动我儿子,我和他拼命!”

靠着味道好、价格公道,陈香梅一点点把小吃摊扩大为小吃店。十年后,小吃店终于成了小有名气的食府。

灼灼上高一的时候,陈香梅遇到来吃夜宵的老同学周沫。他现在自己创业,老婆和他離婚后出国了。

两人开始交往。一个冬天的晚上,陈香梅本来答应儿子早点回家,但难得周沫约着看电影。当周沫把陈香梅送回小区时,儿子穿着一件薄薄的毛衣站在楼下。

从那天起,陈灼不吃不喝,成天拉着脸。陈香梅只好掐掉再婚的念头,断了和周沫的来往,把全部心力扑在他身上。

高二分科,陈灼选了文科,陈香梅连夜四处找名师分析利弊,赶在志愿提交的最后一刻,帮他改为理科。为帮他补数学,陈香梅到处托关系请人吃饭,给他找了个名师一对一,晚上,无论他学到几点,陈香梅就在旁边坐着陪他到几点……

然而,高三上学期,班主任向陈香梅反映,说陈灼上课经常走神,作业也比过去潦草很多。陈香梅偷看儿子的日记,发现他和一个成绩一般的女生早恋,日记里还夹着女生写给他的小纸条。她当即拿着纸条,去警告女孩父母:“我儿子将来是要考清北的,请你们管好女儿,不要影响我儿子的学习!”

女生家长又羞又气,女生自然也不再理睬陈灼。

那段时间,陈灼看陈香梅的眼神透着怨恨,房间的抽屉全部上了锁。

陈灼的目标是北大,但高考时,陈灼发挥失常,只考上西安的一所985院校。他闹着要复读,但陈香梅坚决不同意。实际上,她想留儿子在身边。陈灼没少抱怨:“同学不如我的都去北京、上海了,哪里像我,上大学也不能离开家。”

为了让他安心,陈香梅在他上大二的时候,全款为他买了一套房,大三室,双厅双卫,装成年轻人喜欢的欧式简约风。当陈香梅把钥匙交到陈灼手里,他眼里的惊喜让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眼见陈灼定了心,周沫常常试探性地问陈香梅,还有没有可能。陈香梅苦涩地笑了笑,没有回答。陈灼已经这么大了,再让他多个后爸,他能接受吗?

2021年9月,陈灼升大四,总说要忙考研,很少回家。陈香梅很失落。

一个周六的早上,陈灼又没回家,陈香梅便想去新房看看,打扫一下。结果,钥匙转了几圈,门都没开。就在她又惊又疑的时候,门开了,出来一个女孩子。高挑的身段,水草一样的长发,黑色亮片T恤,下面是短得不能再短的热裤,白花花的两条长腿很刺眼。

陈香梅一把推开女孩,径直走进去。只见陈灼光着上身站在卫生间门口,手里正洗着粉红色衣物,还在滴滴答答滴着水。

没想到,儿子打着学习的名义不回家,却在这悄无声息地和人同居上了。从小到大,自己连一只袜子都没让他洗过,现在却给人家贱兮兮地洗内衣!陈香梅瞬间觉得手脚冰冷,没吱声。

事后,陈香梅找人打听这女孩叫冯素秋,就读于一所高职,她为买奢侈品借过网贷,催债的电话都打到了同学那里;她仗着长得漂亮,曾同时和两个富二代交往;更可怕的是,她有个姐姐,几年前死于精神分裂。

陈香梅哪敢让这样的女孩进家门?

儿子知道后,不但不相信,还和陈香梅大吵,说她心理有问题,之前阻止他早恋,现在又变着法儿拆散他的恋情。

陈香梅没办法,只得先服软,劝他还是以学业为重,先考上研究生再说。结果,2月份考研结果出来,成绩一塌糊涂。陈香梅劝儿子再考一年,他却说:“素秋说了,学历不等于能力,再说,我这么大的人,也不能再让你供着,还是先上班吧。”

陈香梅一肚子气,又怕太强硬,只会把儿子越推越远。这时候,周沫的信息公司已经做得很大,和陈灼的专业也相符,陈香梅就安排儿子去他的公司,毕竟有熟人在,可以帮自己看着他。

周沫答应了。陈香梅怕儿子对周沫存有芥蒂,只说是托了朋友的关系,三个月试用期,他要觉得工作不好再辞职。

母子撕扯对簿公堂

周沫的公司在一座高档写字楼里,进进出出的有很多漂亮有气质的女孩子。陈香梅想,等陈灼眼界一开,自然会明白世上不止一个冯素秋。周沫也跟陈灼的部门经理打过招呼,帮着多留神。

可没过三个月,周沫就从部门经理那里得到消息,陈灼经常给女朋友打电话,低声下气求她答应婚事,甚至提出要在婚房上为她加名。

陈香梅差点没背过气去,这房子,是自己早出晚归,一分一文苦巴巴挣出来的。当初为了避免以后麻烦,写的是陈灼的名字,哪能想到,他随随便便就答应分一半给这样有心机的女孩。

于是,陈香梅拜托周沫把儿子派到甘肃兰州分公司,为期两个月。

两个月刚过,陈灼就脸红脖子粗地跑回家:“妈,怎么回事,你把我的房子卖了?”看来,他回来后就去了他和冯素秋的那个“家”。没错,陈香梅故意支开他,就是要卖掉房子,断了冯素秋的妄念。

“这两年疫情,餐饮生意不好做,你这一时半会也不急着结婚,就先卖了吧,回头等你工作稳定下来后再买。”陈香梅假装云淡风轻地说。

“不行,我马上就要和冯素秋结婚了,没房子怎么行?”

看着陈灼急赤白脸的样子,陈香梅的火直往头顶冒。“你要结婚这么大的事儿,是不是要和我商量一下啊?”

陈灼避开陈香梅的眼神,冷笑一声后说:“呵,你不就因为我没和小秋分手,想着法儿拆散我们吗?”

说罢,“砰”一声,他甩门就走。陈香梅听着屋内空荡荡的回声,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儿大不由娘。

没想到,一段时间后,陈灼居然把房子的新主人王猛告上了法庭。在法庭上,陈灼提出,他作为房屋所有人,对于房屋买卖这件事根本不知情,要求法庭判决买卖合同无效,王猛返还房屋。但王猛拿出了购房合同和陈灼签名的委托书、身份证复印件,证明买卖合法有效。

经法院鉴定,委托书上的签名确实是陈灼亲笔所写,而王猛有理由相信作为陈灼母亲的陈香梅,有权利代表他签订合同。

据此,法院判决买卖有效,房子属于王猛。

周沫了解情况后,问陈香梅那份有陈灼签名的卖房委托书是怎么回事。陈香梅告诉他,在他出差前一个晚上,她借口开发商要办不动产证,拿出一张白纸要陈灼签名盖章,随后,又在纸的空白部分打上了委托书的内容。

周沫叹气,责备道:“香梅,陈灼是成年人了,虽然你是母亲,但不能这样摆布孩子啊!”

这件事,其实陈香梅也有点心虚,可转眼一想,以自己对冯素秋的了解,陈灼没了这套房子,俩人的感情肯定吹。只是她没想到,陈灼竟然把自己告上法庭。于是,出现了文章开头那一幕。

在法庭上,陈香梅承认当时让陈灼签名有所隐瞒,但事出有因,她提交了买房子的付款凭证以及陈灼部门经理的证词,证明房子由自己全款购买,而陈灼未经自己同意,擅自把自己的房子分给别人一半。

法庭经过审理,认为房子由陳香梅全款支付,属于赠予,陈灼想把部分房产赠予他人的行为损害到陈香梅的利益,因此陈香梅有权撤销赠予,驳回陈灼的诉讼请求。

陈香梅赢了官司,但在法院外,陈灼怒睁着眼,他的手指都要戳到母亲的脸上,“你太过分了!高中分科,你擅自修改我的志愿;我早恋,你闹到女生家里,到现在,那女生都不理我;你安排我去周沫那儿工作,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的人生,凭什么你说了算?行!房子,你想拿,拿走好了,最好把我的命也拿走,这样我就不欠你了,用不着成天说为我好!”

当着众人的面,陈香梅被一阵数落,气得浑身发抖。“啪”的一声,陈香梅的手不受控制,直接扇到了儿子脸上。儿子牙齿咬得咯嘣响,扭头就走。陈香梅像被人抽去了肋骨,往后一个踉跄,幸亏周沫扶住了她。

从那天起,陈灼再也没有回过家,陈香梅打电话他不接,工作也被他辞了。他早对陈香梅屏蔽了朋友圈,但仍然保留着之前在公司加的一些同事。

听周沫说,陈灼输了官司后,冯素秋和他分手了,他深受打击,动不动就在朋友圈里发一些深夜买醉的图片和文字。

陈香梅又气又急,在心里责备他怎么能这么糟践自己。夜深人静的时候,陈香梅也后悔,早知道儿子会一纸诉状告自己,她宁愿房子也不要了,省得被人看笑话。

没想到,陈灼很快出事了。

有一种深爱叫放手

陈灼因为车祸被送到医院。

陈香梅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就像暴雨天被雷劈中的大树,全身僵直,手机从手上滑落,砸中了茶几上的水杯,水花四溅。她一把扯起沙发上的外套,冲出门去。门外,大雨瓢泼,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光脚穿着一双拖鞋。

“他突然从路边冲到马路中间,司机反应不过来……事后,司机报警,拨打了急救电话,您儿子当时应该喝了不少酒,现在正在里面抢救!”派出所的民警向陈香梅介绍着情况,但她脑袋里嗡嗡作响。

手术室里出来一个医生,语气凝重:“病人因为失血严重,需要输血,但他属于AB血型……”

不等医生说完,陈香梅一步跨到面前,撸起袖子说:“抽我的!我就是AB型。”

医生犹豫了一下后说:“一般情况下,不建议直亲输血。”

“不,用我的,这样更快!我身体好得很,他小时候我给他输过血的,求您了。”陈香梅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400cc血液经处理后终于输入陈灼的身体。

陈香梅在病房外眼巴巴地等着,深呼一口气刚想站起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等她醒来,周沫在一旁焦急地看着她。

陈香梅不顾周沫劝阻,非要去ICU病房看儿子。只见陈灼头上包着纱布,双眼紧闭,身上插着好几个管子,本来高高大大的身体,在白色被褥下显得瘦小很多。

陈香梅发疯一样,不停扇自己耳光。

一周后,陈灼终于转入普通病房。他被推出来的那一刻,陈香梅扑上去紧紧抓住他的床头:“儿子,怎么样,还好吧?”但陈灼的眼神,却像一口幽深的枯井。

陈灼的两条腿和右手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连翻个身都要有人在旁边扶着。陈香梅拒绝了周沫请护工的建议,丢下一切事情,一心一意在病房照顾他。陈灼依旧板着脸,对他母亲不理不睬。

有天,陈香梅因为给他换被褥,买饭晚了,没买到他喜欢吃的烧卖,只好先买了份锅贴回来。陈香梅夹起一个锅贴送到他嘴边。陈灼马上皱起眉头,像被点火的炸药:“又是韭菜馅!你总是自以为是,连我最讨厌韭菜馅都不知道!”

说罢,不耐烦地用胳膊挡了一下,锅贴掉在刚换好的被套上,陈香梅慌忙伸手去捡。

“你这是什么态度?”周沫赶来看他,刚好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斥责。陈灼把头转向窗外,看都没看一眼。

“太不像话了,你看看你妈妈为了你,瘦得都没个人形了。你要输血,你妈马上就去给你输,她谁都不放心。我告诉你,只有最没用的男人,才会用这么差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妈妈。”

周沫气得脸色都变了。陈香梅慌忙把周沫往外推:“小灼对我有气,这个时候,你不要刺激他。”

“为了我?她是为了她自己!”陈灼彻底爆发,“她明明可以不输血,大夫也有别的替代方案,她不干!明明可以找护工,她非要自己来,不就是自我感动式的付出,日后再让我都按着她的想法来?”

“混账東西,你太过分了!”周沫已经气红了脸,猛地扬起巴掌。陈香梅本能地一转身,扑在儿子身上,周沫的巴掌落在她头上,盘起的发髻瞬间被打散了。但陈香梅顾不上别的,连忙查看儿子受伤的胳膊。

周沫仰天,深深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沓照片,放在陈灼床头。照片上是冯素秋和一个男人的照片,男人明显比冯素秋大了不少,衣着考究。

周沫说,冯素秋和陈灼分手后,马上又无缝对接搭上一个老男人,刚巧的是,这男人和周沫公司有过合作,男人在外地有妻有子。

陈灼微微转过头,瞄了眼床头的照片,然后把头埋在被子里。他的背部抽动着,眼圈瞬间红了。陈香梅轻柔地抚摸他的头,眼泪也跟着落下来。

从那天起,陈灼虽然话还是不多,但对陈香梅的态度缓和了不少。医生说,陈灼的伤虽然重,但好在治疗及时,又年轻,所以恢复得很快,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一场小雪过后,天气清亮起来。冬日的阳光,抚摸在每个人身上,温暖柔和。陈香梅用轮椅推着陈灼,在医院草坪上散步。

一个正在学走路的小男孩摔倒了,哇哇大哭着扑到妈妈怀里。年轻的妈妈温柔地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抚,小孩从妈妈手里挣脱出来,摇摇晃晃地又朝前迈了一步。而妈妈就在他身后,张开手像母鸡护雏一样准备随时保护他。

陈香梅和陈灼看着眼前这一幕,都若有所思。

“对不起,儿子。以前我总担心你走弯路,怕你在外面受伤,我忘了,我不能代替你去生活,更不能代你做决定。”陈香梅一边说,一边把他腿上的毛毯朝上拉了拉,“等你好了,你可以选择考研,也可以工作,你想去周伯伯的公司就去,不想去就不去。至于女朋友,你可以选你喜欢的女孩,妈妈会给你建议,但再也不会过分干涉。”

这时,陈灼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睛里冒出一团雾气。

“妈,当年如果不是我反对,你和周伯伯是不是就成了?”他看着陈香梅,“你如果还想和周伯伯在一起,我会祝福你们的。”

“这孩子。”陈香梅假装生气地拍了他一下。

不远处,那位母亲抱着学步的儿子,在空中转了一圈。“太棒了,宝贝!你会走路了!”

空气里飘过一阵蜡梅的芳香。

编辑/邵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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