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当代竹编类型与特征及对中国云南竹编的启示

陆众志 聂宇涵

(桂林理工大学艺术学院 广西桂林 541006)

日本传统竹编制品是漫长岁月里无数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 竹条交织着生活的味道， 代代相传[1]。 随着社会和文化艺术的发展， 日本竹编艺术呈现出新的审美倾向， 在日本新锐工艺家们手中， 竹编工艺又被注入了新鲜血液。 云南竹编工艺历史悠久， 形成了代表性的傣族竹编、 彝族竹编、 宜良竹编、 绥江竹编等， 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2]。 但随着生活水平不断提高， 云南竹编守旧、单一的造型缺乏市场竞争力， 面临一定的发展困境。 本文通过探析日本竹编的文化背景及发展历程， 分析日本竹当代编艺术的类型与特征， 以期为我国云南竹编的发展带来启示。

1 日本竹编工艺的发展

1.1 起源

自古以来， 竹在日本文化、 艺术、 实用方面有着重要的地位。 日本人将竹视为坚韧、 刚毅、积极乐观的代表， 并将其融入日本文化， 作为大和文化的象征[3]。 日本竹编发源于中国， 明朝时中国的竹编制品与茶道传入日本， 如具有实用功能的日用竹编置炭竹篓、 花架和具有艺术功能的花器、 扇骨等。 盛行的茶道文化包含诸多仪式活动， 对用具之一的竹篮提出了较高的艺术需求。因此经过不断改进， 竹编在日本得到了很好的传承与发展。

1.2 发展历程

日本江户时代末期至明治初期， 在汉文化的深刻影响下， 日本从中国进口了很多“唐物”，其中就有很多由竹子编制而成的器物。 从开始的单纯复制到逐渐发展出在线条、 颜色、 形态和质感上和谐统一但又特色鲜明的日式竹篮， 又称为“文人竹篮”[4]。 到了19 世纪末， 竹编逐渐突破了手艺的范畴， 从实用品向艺术品转变， 成为了日本传统装饰品之一[5]。 近年来， 日本竹编以独树一帜的风格在世界工艺美术中大放异彩， 即使价格昂贵依旧供不应求。

2 日本当代竹编类型

日本当代竹编工艺是一门功能性与艺术性相结合的手工艺， 按照功能分类， 可将其分为实用艺术、 装饰艺术和装置艺术。

2.1 感性含蓄的实用艺术

日本竹编工艺在超强的设计灵感之上仍保有实用价值。 在日本， 竹编常用于制作生活用品， 如竹篮、 竹盒、 竹扇等， 因其自然质朴而备受喜爱。 初代早川尚古斋制作的竹篮 (图1a)， 用于放置茶道仪式中所用茶具， 其编织精细， 色泽雅致， 是日本竹编的一大特色。 四代田边竹云斋名为«出帆» 的花篮作品(图1b)，将纤细柔软的竹篾编制成如雕塑般的作品， 以此展示内心的世界观和感性的思考。 饭冢琅轩斋制作的文筥(图1c)， 充分运用竹蔑坚韧、 细滑、 抗拉、 耐压的特点， 既美观又耐用。 杉田静山的竹篮作品(图1d) 加入了工业设计的理念， 造型圆润、 温厚， 似含苞的蓓蕾， 展现栖息在竹编中的自然与生命。

2.2 富于禅意的装饰艺术

在日本， 竹编的突围之路是向纯艺术靠拢， 竹编艺人们积极探索， 弱化竹编功能， 强调竹编造型， 因而衍生出许多装饰品。 三代田边竹云斋的竹艺装饰品«未来的喜悦» (图2a)， 其作品充满独特的视觉魅力， 赋予了竹编工艺无限的可能性。 生野德三的竹艺品(图2b)， 寓意绽放， 既可作为装饰品摆放， 也具有放置物品的实用功能。 本间一秋名为«潒潒» 的竹艺品(图2c) 通过竹丝蔑片经纬交织， 体现了这件装饰艺术品的高雅精致。 名为«沧海的漩涡» (图2d) 的竹艺装饰品出自鸟居一峰之手， 粗细蔑片交织在一起， 细竹蔑的规则编织与粗竹蔑的乱编形成强烈对比， 扭曲的造型为其增添了勃勃生气。 竹艺大师藤沼升的竹艺作品«春潮» (图2e) 富有竹编力量， 展现出作品细腻的内部空间。 油布昌伯的作品(图2f) 以融合了植物根系的竹篮而闻名， 嶙峋的根与纤细的竹条交织缠绕， 展现原始野性的美感。

图2 日本竹编装饰艺术作品Fig.2 Japanese bamboo weaving decorative artworks

2.3 行云流水的装置艺术

日本竹编艺人非常擅长用竹材编织成大型装置品， 在悉心创作之余， 也积极投身各种展览之中， 让更多人欣赏到竹编艺术品别致的美。 藤冢松星的竹艺品«浪潮» (图3a)， 由相互缠绕的几部分组成， 如同在展现一出唯美缠绵的舞蹈， 浸染出温和柔美的色调， 每根竹条都小心翼翼、 细致均匀地编织在一起， 使作品呈现出流线和结构性的律动。 长仓健一的竹艺作品(图3b)， 受到人类形体和自然界事物的启发， 用竹质细编结来模仿复杂的线图， 虽然只用了传统的编织技法，但整体造型赋予了作品独特的美感。 四代田边竹云斋的装置作品«联系» (图3c)， 在沿袭历史传统之上， 还极富现代感； 在展览完成后， 他会把作品拆解还原到竹篾的状态， 再将这些竹篾运用到新的作品中[6]。 森上仁在其竹编雕塑«麒麟»中(图3d)， 将物体抽象化， 用竹编打造出空间上的虚与实， 使自然之美浓缩于纵横之间。

3 日本当代竹编的艺术特征

日本当代竹编艺术有着独特的美学气息， 其通过丰富的竹材、 多样的造型、 细腻的技法、 天然的色彩来表现竹编的深刻意趣和艺术特征。

3.1 丰富的竹材种类

日本是亚洲竹文化圈的主要国家之一， 是世界主要的竹类分布、 种植、 生产国。 制作一件精美竹编艺术品， 首先要从选择竹材入手， 功能、编法不同所选择的竹材也有所不同。 日本竹种约有600 余种， 白竹、 虎斑竹、 图面角竹、 龟甲竹、青竹、 胡麻竹、 真竹、 黑竹、 晒竹等都是常用的竹材。 白竹常用于制作花道和茶道的工具； 虎纹竹被用来制作日用品； 图面角竹常用于装饰与点缀， 如桌椅； 青竹有一种特有的成分涩青油， 无香味， 能提高酒的风味， 因此日本常用青竹制作酒杯。 制作竹编的竹材需要经过据竹、 卷节、 推平、 批竹、 起蔑、 弯曲加热、 编织等流程， 流畅的操作体现出日本竹艺大师的匠心和态度[7]。

3.2 抽象的造型形式

从形式角度分析， 日本竹编造型以形为主，强调“质则人身”， 造型犹如人体骨骼， 对竹编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 日本当代竹编虽然保留传统制作工艺与造型方法， 但与传统竹编相比， 摆脱了实用性的限制与传统审美的束缚， 有了更多抽象自由的形式。 当代日本竹编作品中出现了大量抽象性造型， 造型不再是单纯地描绘事物的形象， 而是表现事物的本质。 抽象方式有很多种，譬如从对自然物的认知中提炼本质进行重构； 以竹编造型表现作者对生命、 宇宙的无限想象； 将造型简化到最低， 以圆形、 三角形等单纯的几何形式来表达， 激发想象。 对于竹编造型表现而言，节奏和韵律是极为重要的影响因素， 可使竹编形态产生律动感。 一件造型独特的竹编艺术品， 是艺术、 科学与哲学的综合体。

3.3 精巧的编织技法

日本竹编工艺在经历多年发展后， 编织技法多达上百种， 如基本的四边编法、 六边编法、 八边编法、 绳结编法、 网状编法等， 较为复杂的编织文字、 立体编织和混色编织等， 以及特殊的集束编织、 宽蔑编织、 护甲编织、 糙编法、 平行编法等。 竹编艺人们会根据竹材笔直、 柔韧的特性与多样的用途更新编织技法。 日本当代竹编技法以丰富的细节开拓了更大的创造领域， 在观赏日本竹编精品时， 人们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其沉静的外表下跃动的活力[8]。

四边编法通过竹蔑的相互围合交错编织成镂空的四边形， 如镂空正方形、 镂空菱形。 在四边编法的基础上增加2 根竹蔑， 就形成了六角编法，如龟甲纹、 麻叶形等。 弧形编法是由中心点向外旋转， 衍生出螺旋纹。 糙编法是由三世早川尚古斋所创， 这种编法通过不加修饰的造型表达竹的活力， 采用宽蔑和稀疏的编法展现竹蔑弯曲的形状， 突出竹材刚柔并济的本色。 平行编法是五世早川尚古斋突破性尝试的结果， 仅利用极细的蔑丝将平行排列的宽竹片捆扎在一起来保持稳定，以此极力表现出竹的弹性与张力。

3.4 天然色彩的应用

日本当代竹编作品多不加修饰， 采用竹材本身的色彩， 色泽清雅。 竹材本身拥有青、 黄、 绿3 种颜色， 随着时光流转， 竹色会逐渐变深， 愈发沉静稳重， 这是属于竹编的艺术语言。 同时，每一根竹蔑的原色都有细微的差别， 微妙的颜色变化使竹编作品具有独特性。 竹编艺人利用竹材颜色特性， 创作出独一无二的作品， 表达隽永的深意。 日本竹编通常以设计和实用性取胜， 少数作品会用彩色编织， 但最多也不超过5 种颜色，不然就会显得太过眼花缭乱。 且由于竹编造型的特殊性后期上色也较为困难， 因此日本竹编产品无论是作为实用品还是装饰品大部分都会利用其竹原色来设计， 以此来达到雅致的境界， 不断提升“自然” 理念。 日本艺人也很喜欢将漆艺与竹编工艺相结合， 由于大漆颜色多为红色、 黑色和棕色， 因此漆艺与竹编结合也多为此配色。

4 日本当代竹编发展对我国云南竹编的启示

深入发掘日本当代竹编工艺， 分析造成日本与我国云南竹编工艺差异化的成因， 可为云南竹编工艺的发展提供有价值的思路。

4.1 日本与云南地区竹编工艺的差异

日本与云南竹编工艺的真正差异不在于精湛的技法、 优美的造型， 而是价值取向的差异。“中国的竹编艺术家们极力掩饰竹子的本质特征，以致它们看起来几乎是另外一种材质”[9]。 云南竹编工艺擅长用编织手法呈现物体表面的纹理和质地， 为了追求逼真的效果， 竹蔑被细化到登峰造极的水平。 而日本竹编工艺强调竹材的本质特征， 因此出现了许多不同于传统的编织方法。

造成日本和云南竹编工艺差异化的主要原因，可归为在“以人为本” 概念的外化方式上， 中国传统工艺与日本工艺有着很大差别。 从竹编载体来看， 云南竹编工艺强调人使用竹材时的方式特性， 而日本竹编工艺强调竹材“个性”。 云南竹编作品评价标准在于篾丝的精细程度、 编法的种类、 工时的多少、 临摹的逼真水平等， 虽然这些标准为竹编艺人提供了清晰参考， 但也会导致创新思考欠缺， 从而使竹编这一传统手工艺无法较好地与现代设计接轨， 使其边缘化趋势进一步加剧。

4.2 日本当代竹编工艺对云南地区的启示

客观来讲， 日本竹编工艺也存在着被边缘化的困境， 但日本竹编艺人有主动创新的意识， 抓住了新的发展机遇。 日本竹编工艺的创新体现在它能始终与当代生活紧密相连， 拥有旺盛的活力。日本竹编艺人在遵循自然的基础上， 灵活运用新材料， 从而产生独特的效果， 不断创造出别具一格的艺术语言。 日本当代工艺美术在世界工艺美术中具有至关重要的地位， 其不仅具有浓厚的工匠精神， 也具备强烈的创造性思维， 对我国竹编工艺以及工艺美术的发展都具有极高的参考价值[10]。

云南竹编工艺坚持其原本的价值准则无可非议， 但不能因此停滞不前， 使生存空间缩小。 虽有政府投资支持， 但只能治标， 不能治本。 其需要不断更新理念， 在保留传统工艺内涵的基础上，追求现代化发展。 “工匠精神” 不代表墨守成规，创新才是延续“工匠精神” 的不竭动力。 此外，我国传统手工艺在未来的发展中， 可以用更主动的姿态去跨界融合、 转化再生， 譬如利用“互联网＋” 技术， 打造传播新模式， 促进手工艺保护与传承； 实施文旅融合发展， 鼓励大众通过体验来感知传统手工艺品的魅力； 结合当代设计， 创新手工艺， 提升研发能力， 设计出传统与现代融合的优秀产品。

5 结束语

日本当代竹编工艺是日本历史和文化的集中体现， 具有非常显著的审美价值， 它不仅具有浓厚的工匠精神， 也具备了极强的创新意识， 带着日本文化印记。 这不禁令人深思， 云南竹编工艺现存的价值体系是否适合继续发展这项传统工艺。而日本成功将竹编工艺转变为主流艺术， 这对云南竹编及中国传统工艺无疑是一种启迪: 保持传统的方式有很多， 创新才是延续的不竭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