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戏剧服饰文化特征

朱文婷 张慧琴 北京服装学院

0 前言

古希腊文明是西方文明的一个重要源头。公元前5世纪古希腊哲学家普罗泰戈拉曾呼喊出“人是万物的尺度”的口号，这一新观念为古希腊人在思想上开辟了新天地，使古希腊在文学和艺术上具有非凡的创造性、精湛的技艺和高雅的审美，堪称后世艺术创作的楷模。古希腊以人为本的思想奠定了西方文明的基础，其中戏剧代表着古希腊文学的最高成就，是古希腊人最早创造出的一种文艺样式，并逐步发展为3种体裁，即悲剧、喜剧和萨提洛斯剧（处于悲剧和喜剧中间的剧种）。现代戏剧包含朗诵、唱歌、舞蹈和音乐，是一种综合听觉、视觉及其他感官的多维度、多角度的舞台表演。而“戏剧”一词在希腊文中是“动作”的意思[1]，这说明当时戏剧主要表演形式是动作和对话。为了能够更为精准传达剧作家们的想法及对人物的刻画和情节的展现，在古希腊戏剧中有不少关于人物服饰的描写。这些人物服饰的描写来源于现实生活，也一定程度上高于生活。

1 古希腊戏剧服饰造型特征

古希腊戏剧服饰样式结合各类考古实物中的人物图像，以及史诗和戏剧文本，同时结合历史认知，可大致还原公元前5世纪后的戏剧服饰样式，总体上与古希腊人日常着装方式和审美观念相统一。根据戏剧题材、结构、内容、情节和人物形象塑造的需要，戏剧服饰按照演员类型可分为演员和合唱队2大类；而根据演员角色不同具体可分为战服、众神之服、公民服等；按照服饰种类又可分为头饰、面具、服装、鞋履等，其中头饰、面具和鞋履最具有戏剧性特征。此外，剧作家自身审美品位的差异，也会影响戏剧所呈现的整体服饰风格[2]。本文将从服装、配饰及鞋履3 大服饰类别简述古希腊戏剧服饰造型特征。

1.1 戏剧化的服装造型

古希腊戏剧演员服饰与日常服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戏剧服装的设计是基于佩普罗斯（Peplos）或丘尼克（Tunic）样式，而不穿希顿（Chiton）[3]。其原因主要是看似简单纯粹的希顿样式，实际穿着时是需要精心打理才会形成优美自然的垂褶，否则往往会出现一些不均匀或生硬的线条，破坏视觉上的美感。皮卡德·剑桥和其他权威人士提出了“戏剧服饰”（Dramatic costume）的特点：呈方廓形，领口贴合颈部，袖子长度到手腕，衣长垂地，裁剪简洁精良。此外，戏剧服饰还配有一条宽大、结实且有丰富装饰图案的腰带。服饰的图案装饰不仅在腰带上，袖子上也会有方形或环形等图案装饰。

1.2 戏剧化的配饰造型

古希腊戏剧最具特色的配饰当属面具，是古希腊戏剧表演的重要道具。自埃斯库罗斯的悲剧时代起，演员们便开始佩戴面具，并设计出引人注目的样式及色彩以适应表演需求。早期的悲剧和喜剧中戴面具的可查证据很少，直到希腊化时期和罗马时期才出现大量关于面具的信息。其主要特征有：嘴巴比实际更大且总是张开的状态，常表现出痛苦或欢笑的表情，眼睛比正常人大或小，在多数情况下，整个面具比人脸要大得多。到3世纪初，这一配饰造型已成为公认的戏剧服装特征。目前尚无面具实物能够考证其真实性，但古代艺术家们试图用不同方式展现其对面具的理解。其中，可以了解到假发是面具的一部分。面具的材质主要为木雕、软木、皮革或硬化处理的亚麻。无论演员还是合唱队在演出时都需要佩戴面具。同一个角色在不同环境下会更换面具以满足戏剧表演的需求。如戏剧中俄狄浦斯刺伤自己眼睛后，便会换一个从眼中流出血迹的面具。

1.3 戏剧化的鞋履造型

戏剧中也有很多关于鞋履样式的描写，这一细节对于人物性格塑造是必不可少的要素，有助于剧中人物形象的完整呈现。如酒神狄俄尼索斯穿着女性化的半高统靴(Buskins)，形如阿里斯托芬的几部戏剧中所提到的波斯短靴（Persian buskins)，这种靴子有柔软的鞋底，鞋前端上翘，在描绘酒神的图像中常可看到此类靴子，且与伪装成女性的男性合唱队所穿靴子类似。但从公元5 世纪所保留的图像中很少看到有穿此类靴子的女性形象。在阿里斯托芬《伊克里西阿》(Ecclesiazusae）的一个情节预示了波斯便鞋是女性样式，戏中提到，他的妻子偷走了他的拉哥尼亚鞋，使他不得不试穿她留下的小波斯便鞋。

2 古希腊戏剧服饰的文化特征

服饰是戏剧表演的重要组成部分，能够促进戏剧的完美呈现，以达到其“教化”目的。基于表演的角度，戏剧服饰可归纳为3 种文化特征，亦是戏剧服饰设计要素，即款式的功能性、形式的戏剧性和装饰的象征性，其中形式的戏剧性特征也是区别于日常服装的独特之处。

2.1 款式的功能性

古希腊的各类戏剧服饰在款式设计方面有较多利于表演的实用性特点。戏服基本样式的选择，正是出于功能性的考量。从实用功能方面来看，佩普罗斯或丘尼克束腰外衣作为戏服是更为合适的选择，原因有三：其一，这种戏服的造型更稳定，容易保持整洁，不会因为打理不当而破坏戏剧效果；其二，古希腊戏剧演出规定演员最多3 人，一人需分饰多个角色，这就要求演员要迅速更换服饰或面具以适应不同角色的需要，所以戏剧服饰需要具备穿脱方便的特点；其三，古希腊戏剧的所有演员都为男性，因此常会有男子扮演女性角色，由于男女形体存在较大差异，这就需要戏剧服饰能够严密地覆盖全身，尤其要遮盖颈部、胳膊、腿部等可能显露男女差异的部位，以达到能够使观众得到更完美的观赏体验的目的。

配饰中最具功能性的当属面具，面具能够引起观众的恐惧、着迷、震惊或敬畏等多种情绪，并完全沉浸于戏剧演出中。从演员层面来看，面具具有伪装和识别身份之功能，可隐藏演员的个人表情，从而达到观众以更客观方式看剧的目的，这对观众理解戏剧内容有极大的帮助。这一点与现代戏剧表演大相径庭，现代戏剧中人物角色的塑造是需用演员个人通过表情和肢体进行生动表达的。另一方面，每部戏剧中合唱队都必须佩戴统一的特殊面具，其作用如下：一是区别剧中的主要演员；二是渲染整部剧的气氛和基调；三是合唱队由于在舞台上时间较长，佩戴面具能遮挡他们的走神等不良状态，进而防止分散观众的注意力。

2.2 形式的戏剧性

所谓形式的戏剧性，主要指服饰形态的设计原则均以服务于戏剧表演为首要目的，这是其区别于日常服的重要特性。一方面，戏剧服饰有助于满足塑造人物形象、推进情节发展，以及烘托气氛等表演需求；另一方面，戏剧作为一种艺术表现形式，其服饰也应具有较高的艺术审美价值。最能表现其形式的戏剧性特征应属合唱队的造型。古希腊合唱队一般由12～15人组成，以统一的服饰、动作和吟唱方式营造戏剧的总体氛围和基调以吸引观众。合唱队内所有成员均被视为一个整体，不可突出某一人的特征，在形式一致统一的同时，根据不同戏剧所表现的主题，合唱队造型需有一定的独特之处，并与戏剧中的主要演员形成鲜明对比。如他们可能代表老人、羊人、波斯人、年轻女性或战士。通常剧目的标题也都来自合唱队，如《波斯人》、《乞援人》及《蛙》等[4]。

2.3 装饰的象征性

在古希腊戏剧中诸神的造型最能体现象征意义。每个神都有各自独特的标志。从古希腊戏剧的起源来看，戏剧的发端与酒神的祭祀仪式相关。古希腊人嗜酒，酒神是宙斯（Zeus）与忒拜公主塞墨勒(Semele）之子狄俄尼索斯（Dionysus），他教会人们葡萄酿酒术。酒神象征着自由、狂欢和不受拘束。他生活在山林里，由一群羊人陪伴。每当葡萄成熟的季节，人们便要装扮成半人半羊的歌队来歌颂酒神。悲剧（Tragoidia）一词的本义正是“山羊之歌”。可见，古希腊戏剧本身就是一场具有象征意义的仪式，象征着对神的颂扬与崇拜。在古希腊戏剧中酒神狄俄尼索斯所扮演的角色通常蕴含着疯狂、喜庆和悲剧等含义，他的标志性装束为头戴叶子型的花冠或发带，飘逸的头发，手拿常春藤缠绕的酒神棒或一壶酒，赤脚或一双靴子。这些装饰象征着酒神如酒一般的双重性格，能够带来欢乐和迷醉，同时也有残忍和易怒的一面[5]。

3 现代戏剧服饰对古希腊戏剧服饰的传承和发展

现代西方戏剧服饰设计在很大程度上传承并发展了古希腊戏剧服饰所具有的功能性、戏剧性和象征性特征。现代演绎的古希腊经典戏剧剧目，在戏服的设计上不同程度地沿用了古希腊戏剧服饰的部分特征。1983 年由彼得·霍尔执导在英国国家剧院上演的埃斯库罗斯三联剧中的戏剧服饰，继承了古希腊戏剧服饰中最具特点的面具及假发，面具形态保留了古希腊面具嘴巴张开的样式，见图1。舞台上的合唱队统一戴着有胡须的面具，手中都拿着拐杖。主要演员的面具表面有更为细腻的肌理效果，发型更为复杂，服饰的造型和颜色更为鲜艳，装饰丰富，与合唱队的形象形成鲜明的反差，见图2。整部剧在服饰上较高程度地沿袭了古希腊戏剧服饰风格。

图1 《阿伽门农》合唱队

图2 《阿伽门农》演员与合唱队

索福克勒斯经典剧目《俄狄浦斯王》被世界各国以本国人所能理解的形式进行重新演绎。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对于戏剧表演也有了新的认知和理解，尤其现代人对于情感表达的需求不断加深，演员与观众的交流和互动变得越来越重要。因此，现代版本的《俄狄浦斯王》在继承古希腊戏剧服饰风格的同时，也结合现代戏剧表演的需求，形成具有现代特色的表现形态。现代版本的戏剧服饰与古希腊相比最大的区别在于，不再用面具遮面。其主要原因如下：一方面，古希腊戏剧面具曾代表着巫术涵义已经不适用于现代观众；另一方面，不同于古希腊戏剧通过变换面具来表现角色身份的转换，现代戏剧演员更需要通过面部表情、肢体动作，及全方位富有张力的表演来增加戏剧表现力。1993年，由美国知名导演朱莉·泰摩尔与小泽征尔合作的日本歌剧版《俄狄浦斯王》，以斯特拉文斯基1927年创作的歌剧式清唱剧为摹本。导演本人尤其善于在戏剧中加入面具元素。在这部歌剧中，她用夸张的面部妆容呈现，同时主要演员配以夸张的帽饰，将面具造型置于帽顶形成高耸的帽冠，见图3。这种形式上的戏剧性表现，在视觉上突出一种强烈的威严感，结合现代戏剧表演的特点，在传统造型上进行创新设计。2013年，导演李六乙在国家大剧院首演的《俄狄浦斯王》中，合唱队采用了经典的面具造型，而男女主角则穿着现代西装礼服和连衣裙，戏剧服饰的设计将传统与现代相结合，在服饰造型上突出主角，形成鲜明对比。在巴黎歌剧院上演的2021 版《俄狄浦斯》，戏剧服饰结合款式的功能性、形态的戏剧性和装饰的象征性特征。演员们都佩戴了植物形态的头饰，面部既没有夸张的妆容也没有面具遮面，见图4。合唱队主体统一着类似丘尼克服饰，主要演员的服饰则倾向于现代装扮，男演员穿着立领西装和中长外套，女演员穿着艳丽的收腰式连衣裙，见图5。

图3 1993版《俄狄浦斯王》

图4 2021版《俄狄浦斯王》合唱队

图5 2021版《俄狄浦斯王》演员

4 结束语

戏剧服饰不同于日常服饰，既需要满足戏剧表现的视觉需求，又要展现出其象征的内涵深意，同时还要考虑到便于演员肢体表演的实际功能要求。古希腊戏剧作为西方戏剧的源头，最先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戏剧服饰规则。随着古希腊经典戏剧的不断重新演绎，其戏剧服饰的样式也随之变化发展。现代再演绎古希腊戏剧时，仍会保留一些传统的古希腊戏剧服饰特点，在此基础上不论从戏剧表演，还是戏剧服饰的呈现，均表现出古典与现代融合的精神内涵。古典与传统是“根”和“魂”，由此孕育繁衍出现代的枝繁叶茂、欣欣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