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陋”的水泥柱

卢江良

那年夏季，笔者供职的单位赴某岛开展“群建”活动。在岛上的最后一天早晨，我们进行“环岛毅行”，当临近目的地时，笔者发现那边有一批柱子，它们由水泥浇筑，参差不齐，矮的不过膝盖，高的超越头顶；而每根柱子的形状，也各不相同，但看上去都极为怪异。它们竖立在那里，在美丽海岸的映衬下，显得奇丑无比，格格不入。

那是一些什么东西？干吗要放置在那里？带着这些疑问，笔者走近了它们。在细察之后，发现每根水泥柱都分别代表着一次入侵该地的台风；每根柱面上均记载着当次台风的编号、名称，登陆时间、地点，中心最低气压、最大风力，登陆地受灾、死亡、失踪、受伤人数等信息；它们的高矮，由台风的强弱决定，强的就高些，弱的则矮些。

在这些水泥柱中，最高的那根，记载着“0414号台风‘云娜”的情况：0414号台风“云娜”（强台风级）于2004年8月12日20时在石塘登陆，中心最低气压950百帕，最大风力14级（58.7m/s）。这是自1997年以来至当时登陆中国最强的一次台风，造成椒江区四十七万一千人受灾，十六人死亡，两人失踪，一百二十九人受伤。当然，它也从台风命名序列表中被除名。

不过，这些水泥柱的矮与高，并不代表受灾程度的轻与重。笔者看到离“云娜”最近的那根水泥柱，论高度不足“云娜”的三分之一，它匍匐在“云娜”的腳边，柱面上记载着那次台风的编号“8923”，但没有名称（估计还来不及取名），它于1989年9月15日19时30分在松门登陆，造成椒江区四百零九人受灾，五十三人死亡，十人失踪。

目睹着这些水泥柱，笔者蓦然有些感动。应该说，之前，我们在此已待了一天一夜，除了参加“群建”活动，便随着岛上的生活节拍，自由地穿梭于山海之间，目光所及之处皆为自然的壮美与浪漫，每一秒都过得悠闲自在，仿佛来到了一个梦幻世界。然而，正是这些水泥柱，向我们揭示了生活的另一面：在岁月静好的背后，暗藏着凶险。

于此，这些水泥柱，在笔者看来，既是对“虚假”敲响的一记警钟，更是对“真实”发出的一声呼唤。它们的矗立，不仅体现了对死难者的尊重，尤其重要的是，还利于民众正确认识灾祸，并从中吸取经验和教训，能更好地应对或有效地避免下一场可能到来的灾祸。正因如此，透过它们丑陋的外形，笔者感受到了一份臻于至善的内在力量。

同时，笔者不禁暗忖，20世纪以来，全球重大灾祸频发，我们是否应该本着对自己负责和对历史负责的态度，或竖起一根柱子，或筑起一堵墙，或立起一块碑，忠实记录与之相关的所有信息，用前所未有的开放姿态积极面对各类人群，聆听最真实的声音，在悲痛中汲取力量。唯有这样，才能“从灾难和错误中学到比平时更多的东西”。

光阴荏苒，离那次“群建”活动已过去大半年。此刻，当笔者写这篇文字时，尝试着回忆那个岛上的景观，能够记起来的只有点滴，还是那么的依稀缥缈。然而，那些水泥柱却清晰地竖在笔者的脑海里，一根挨着一根，依次地排列着，它们虽然看上去简陋怪异，但焕发着美丽的光芒。或许，这是真实的力量，更是文明的力量。

（文章系本刊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