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的历程、逻辑与理念

2024-01-22 17:43张剑宇
关键词:领导生活

张剑宇

(东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南京 211189)

创造美好生活是古今中外人们孜孜以求的目标,也是中国共产党始终不渝的奋斗目标。党的十八大以来,“美好生活”逐渐打破宏观政治叙事与微观个体生活的视域分离,从日常话语、新闻话语表达上升为党的执政理念,并成为新时代深受关注的政治话语和社会话题。国内已有研究对“美好生活”的关注遵循着两条截然不同的研究脉络:一是将“美好生活”作为研究对象,探讨“美好生活”的逻辑意蕴[1]、内涵图景[2]、指标测度[3]、建构现状[4]、发展路径[5]等话题;二是将“美好生活”作为分析范式,以此分析“美好生活”视角下的社会民生[6]、生态建设[7]、社会治理[8]、文化建设[9]、经济发展[10]等社会问题。不论沿袭何种脉络,“美好生活”都常被置于静态、固定的共时性研究视域中,对其内涵演化和意蕴发展的认识则存在一定程度的遮蔽。事实上,人民美好生活是一个动态调整、递进演化、不断发展的问题,在不同历史时期有着差异化的深层意蕴和表征样态。

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之日起,便将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就此而言,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进行革命、建设、改革的历史也是一部领导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的历史。《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指出,“全党要坚持唯物史观和正确党史观,从党的百年奋斗中看清楚过去我们为什么能够成功、弄明白未来我们怎样才能继续成功”[11]2。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将“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作为新时代新征程中国共产党的中心任务,并视“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为现代化建设的出发点和落脚点[12]。由此可见,寻找“美好生活”研究的历时性、关联性分析视角显得尤为必要。面对人民美好生活的内涵意蕴和实践探索如何递进演化、中国共产党何以领导及如何领导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等现实问题,通过将中国共产党的奋斗史和人民美好生活变迁史相联系,本文旨在系统总结党领导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的探索历程、内在逻辑及实践理念,这对于回应如何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如何推动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中国式现代化等问题,具有一定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一、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的探索历程

“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就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13]1领导人民创造美好生活,是中国共产党人的时代责任和历史使命。在不同历史时期,由于社会背景、时代特征、人民认知水平等有所差异,党在特定阶段领导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的目标、理念、方法均不尽相同,取得的阶段性成就也有所区别,人民生活在不同历史时期有着不同样态。按照中国共产党历史的若干重要节点划分,党领导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的百年历程基本遵循“独立生活—温饱生活—小康生活—富裕生活”的递进逻辑,四个历史阶段一脉相承、紧密衔接。

(一)1921—1949年:努力在新民主主义革命中创造独立生活

近代以来,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的三重压迫让中国步入深渊,中国人民的人身依附关系在旧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尚未得到彻底摆脱。据1918年国际救灾委员会估计,我国东部大约有50%、西部大约有80%的人生活在远低于最低生存水平的贫困之中[14]。为此,中国共产主义者于1920年便在《中国共产党宣言》中向世人昭告其经济理想、政治理想和社会理想,充分表明其领导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的坚定理想和决心。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明确将共产主义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党自觉肩负起领导人民创造独立生活的历史使命。“独立生活”要求的“独立”是涉及政治、经济、文化、民生等多方面的“独立”,包括国家重获独立政治主权、获得经济独立发展、重塑独立民族文化、赢得独立外交权利,人民摆脱人身依附关系、得到主宰自我命运的权利和机会、获得自由支配的生产资料、取得独立生活发展条件等。

这一时期,“党领导人民浴血奋战、百折不挠,创造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伟大成就”[11]1-2,人民美好生活的政治基础和物质基础得以奠定,独立生活基本实现。第一,三座大山被推翻,国家重获独立主权,人民美好生活的政治基础得以形成,中国人民的人身依附关系得以摆脱。不论是反对帝国主义、北洋军阀的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还是开辟“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革命新道路的土地革命战争,又或是抗击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抗日战争,抑或是推翻国民党统治、解放全中国的解放战争,目的都在于获得各方面的独立,进而为人民的独立生活奠定政治基石,中国人民因此得到了主宰自我命运的权利和独立自由发展的机会。毛泽东明确指出,历经新民主主义革命建立的新中国是一个“独立自由与富强的新中国”[15]。第二,视解决土地问题为创造美好生活的生产资料前提,将土地革命和土地改革作为革命斗争的中心内容,为人民基本生存奠定物质基础,中国人民得以获得独立支配的生产和生活资料。建党初期和大革命时期要求“减租减息、限田限租”(1)中国共产党在这一时期对解决土地问题的探索可以用“减租减息、限田限租”进行总括。1921年浙江萧山农民运动、1922年海陆丰农民运动都以成立农民协会、开展减租减息斗争为主要行动。1924年,党在“减租减息”基础上提出向政府“限田”“限租”的主张。尽管1925年《中国共产党告农民书》提出“耕地农有”,但其宣传性质显著,该阶段的土地政策仍以“减租减息、限田限租”为主。参见文献[16]。,土地革命时期从主张“土地国有”到主张“耕地农有”(2)中国共产党在土地革命时期的土地政策历经“土地国有”向“耕地农有”的转变。1927年至1931年,党主要主张“土地国有”。但是“土地国有”并不能满足农民对土地的期待,也不足以调动农民参与革命实践和生产劳动的热情。为此,党在1931年后转而主张“耕地农有”。历经土地革命在认识和实践层面的徘徊与探索,农民的土地所有制最终得以确立。参见文献[17]。,抗战时期强调“地主减租减息、农民交租交息”(3)抗日战争时期,毛泽东在《论政策》一文中讨论当时土地政策时指出,“现在的政策,一方面,应规定地主实行减租减息……另一方面,要规定农民交租交息”。由此可见,“地主减租减息”和“农民交租交息”是抗日战争时期土地政策的两个主要方面。参见文献[18]。,解放战争时期明确“废除封建性及半封建性剥削的土地制度”(4)1947年7月至9月,全国土地会议在西柏坡召开,会议制定了一个彻底的反封建土地革命纲领——《中国土地法大纲》。《中国土地法大纲》规定“废除封建性及半封建性剥削的土地制度,实行耕者有其田的土地制度”,这就是中国共产党在解放战争时期所采取的土地政策。参见文献[19]。,利用不同的土地政策,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在艰苦实践中最终实现了“耕者有其田”的梦想。土地改革完成后,我国贫雇农的土地占有量得到显著提升,人民生活改善有了坚实的生产资料基础。

(二)1949—1978年:努力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中创造温饱生活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对于重获独立自由的人民来说,满足基本生存需求和解决温饱问题仍是彼时最迫切的难题,因为“当人们还不能使自己的吃喝住穿在质和量方面得到充分保证的时候,人们就根本不能获得解放”[20]527。为此,党领导人民“自力更生、发愤图强,创造了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伟大成就”[11]2。1949—1956年的过渡时期,党先后领导人民进行了全国范围、彻底的土地改革,开展了对农业、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以完成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历史遗留任务。最终,独立的比较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得以建立,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得到确立,人民美好生活的政治基础、经济基础和社会基础得到进一步强化,人民生活水平逐步提高。按可比价格计算,1957年全国居民的平均消费水平比1952年提高了24.5%。[21]

不过,由于缺乏对社会主义的充分认识和足够的社会主义建设经验,1957年“一五”计划超额完成后,中国人民创造温饱生活的历程遇到了一些坎坷。即便如此,中国共产党人也始终牵挂人民的温饱问题,关注中国人民的“饭碗”。1959年,毛泽东告诫各级党内同志,“须知我国是一个有六亿五千万人口的大国,吃饭是第一件大事”[22];1975年,邓小平特别强调“一定要关心群众生活”[23]。这一时期,人民自身也从未停止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追求。“耕地不用牛,电灯不用油,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是中国人民对美好生活和共产主义社会最初的“想象”。回顾具体实践,人民群众为实现温饱而大胆探索,产生了诸多对后来改革开放具有深远影响的创举。例如,1956年浙江永嘉燎原社为充分调动农民生产积极性,率先试行“三包到队、责任到户、定额到丘、统一经营”的责任制,对中国农村集体经济模式的探索做出了开创性贡献,当地农民生活也因此有所改善。[24]1949—1978年,我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从99.5元增长至343.4元,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从44元增长至133.6元,城乡居民生活水平有所改善。[25]尽管该时期城镇居民和农村居民的家庭恩格尔系数仍然维持在50%以上[25],人民温饱并未完全解决,但其总体目标依然可以说是奋力创造温饱生活。

(三)1978—2012年:努力在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创造小康生活

1978—2012年,党领导人民“解放思想、锐意进取,创造了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伟大成就”[11]2,我国人民生活水平实现了从解决温饱到总体小康再到奔赴全面小康的飞跃,人民生活质量快速且显著改善,社会保障事业实现了从无到有、从局部到全面、从低层次到制度化的转变。30余年来,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从343元增至24 565元,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从134元增至7917元;城镇居民和农村居民的人均消费支出分别比1978年增长52.6倍和49.9倍,达到16 674元和5908元;2012年,覆盖城乡的社会保障体系已基本建成,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参合率高达98.3%。[26]这些成绩的取得得益于“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确立和改革开放的全面推进。

党领导人民创造小康生活的历程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根据战略目标和人民实际生活水平的差异,大体可将这一时期细分为三个阶段。第一,彻底解决温饱阶段(1979—1991年)。党在改革开放初期的主要民生任务是依靠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和收入分配体制改革彻底解决人民温饱问题。同时也是在这一阶段,中国共产党人开启了“小康生活”的理论想象和建构。从1979年底提出“小康之家”概念[27],到1987年将“人民生活达到小康水平”确定为“三步走”战略的第二步[28],再到1990年将“小康水平”明确界定为“丰衣足食”[29],党对“小康生活”的理解和认识愈发全面。第二,实现总体小康阶段(1992—2000年)。在探索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进程中,党领导人民实现了民生领域的巨大飞跃。按当年标准测算,2000年全国小康生活水平实现程度已达到95.6%[25],总体上达到了小康,“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在党的十五届五中全会中被首次提出并成为党的重要民生目标。第三,迈向全面小康阶段(2000—2012年)。这一阶段,“小康生活”的内涵早已超越单纯的“衣食住行”,收入水平不再是衡量小康与否的唯一标准。党的十六大、十七大相继阐释了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文明等多方面、宽领域、全方位、高水平的小康。为此,党和国家不断深化改革、扩大对外开放,为“全面小康”创造了愈加优越的外部条件。

(四)2012年至今:努力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创造富裕生活

2012年11月15日,十八届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同中外记者见面时,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30]。“美好生活”自此成为政学两界广泛关注的话题,其内涵不断发展、日臻完善。这一时期初,多数人民已经脱贫,生活业已达到小康水平,富裕生活成为新阶段的新追求;少数人民虽在2012年身处贫困,在为“全面小康生活”继续奋斗,但截至2020年底,我国“现行标准下9899万农村贫困人口全部脱贫”[31],小康社会已经全面建成,绝对贫困问题得到了历史性解决,脱贫人口也开始追寻富裕生活。因此,在中华民族踏上“强起来”的征程之时,人民追寻的美好生活基本可以用全面实现小康生活基础上的富裕生活来概括。

2012年至今,党领导人民“自信自强、守正创新,创造了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成就”[11]2,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不断变为现实。2012—2022年,我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从24 565元增至49 283元,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从7917元增长至20 133元;城镇居民和农村居民人均消费支出也分别从16 674元和5908元增至30 391元和16 632元;全国居民恩格尔系数持续下降至30.5%。[32-33]这一阶段,人民的富裕生活具有双重指向:第一,追求个体层面多维度、高水平的个人富裕。人民所追寻的富裕生活不再局限于物质文化领域,对政治生活、社会生活、精神生活等其他领域也提出了更高要求、表达了更多憧憬。富裕生活的实现水平和生活质量明显高于小康生活,是小康生活在更多层次、更高水平上的延续。第二,追求社会层面广覆盖、有差异的共同富裕。从覆盖领域看,共同富裕是涉及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全方位的富裕;从覆盖人口看,“共同富裕路上,一个也不能掉队”[13]66,这是一种全民富裕的状态;从覆盖区域看,共同富裕强调通过实施区域协调发展战略、城乡融合发展战略,逐步缩小城乡、区域差距。当然,“共同富裕”也允许在人民内部、城乡与区域之间以及实现时间次序等方面存在合理适度的差距。

二、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的内在逻辑

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的内在逻辑不同于西方民生发展道路,充分彰显了中国式现代化的鲜明特点和巨大优势。党领导人民创造美好生活是历史逻辑、理论逻辑、实践逻辑相统一的结果,这也解释了党为何能领导人民百折不挠、接续奋斗,进而不断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一)历史逻辑:传统文化延续以及历史与人民的必然选择奠定实践根基

一方面,中国人民追寻美好生活具有深厚的历史根基和文化基础,追寻美好生活是古代人民的共同心愿,围绕美好生活展开思索是中国古代思想家的主要旨趣。《诗经》最早开始了对“小康”生活的期盼,渴望“民亦劳止,汔可小康”;老子推崇“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的“小国寡民”状态;儒家经典《礼记》憧憬了一种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各尽其力、人得其所的“大同”社会;墨子认为“天下兼相爱则治”,倡导“兼爱天下”的理想生活;农家倡导“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的和谐局面。尽管古代人民追寻的美好生活和古代思想家对美好生活的构想颇具理想化色彩,但其依然对近现代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的实践产生了影响。例如,“小康”后来成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十分重要的政治概念和阶段目标,诸子百家、古代农民对美好生活的诉求和想象在党的领导下已经或逐步变为现实。

另一方面,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创造美好生活是历史和人民的必然选择。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中国逐步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受到多方压迫和痛苦折磨的中国人民从未如此强烈地渴望独立生活。危难之际,各个阶级的仁人志士开启了他们的抱负行动和救国实践,但由于缺乏坚强可靠的领导力量和正确先进的思想引领,旧式革命行动均以失败告终。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为中国送来了马克思主义,以人民幸福和民族复兴为己任的中国共产党的诞生,让中国革命从此拥有坚强可靠的领导力量。党团结带领人民经过28年的浴血奋战,实现了近代中国人民“站起来”的独立生活目标。新中国成立以来,党又领导人民完成社会主义革命,经历坎坷曲折的社会主义建设探索,在赓续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伟大实践中成功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推向新时代,人民正向着美好生活目标迈进。正是党的领导,让人民有了实现美好生活的底气和自信。中国近代以来的全部历史都证明了一点:在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的历史进程中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历史和人民的必然选择,也是美好生活从遥远到接近、从抽象到具体、从梦想到现实的组织保证。

(二)理论逻辑:马克思主义的人民立场和人的需要理论提供了行动指南

一方面,人民立场是党的根本政治立场,发展着的马克思主义相关理论回答了党领导人民创造美好生活“为了谁”“依靠谁”的问题。马克思认为“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20]196,“历史的活动和思想就是‘群众’的思想和活动”[20]286,这是对人民群众主体作用的充分肯定。百年来,马克思主义的群众观和人民主体思想不断发展,构成党领导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的重要理论渊源。以毛泽东为代表的共产党人开创了党的群众路线,指出“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34]1031,将“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34]1094规定为党的宗旨;以邓小平为代表的共产党人将“人民”概念具体化,将社会主义本质与人民富裕相联系,提出了“先富带动后富”的共同富裕理念;以江泽民为代表的共产党人指出“人民群众是先进生产力和先进文化的创造主体,也是实现自身利益的根本力量”[35],突出强调人民的主体地位和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之重要性;以胡锦涛为代表的共产党人视人民群众为社会财富的创造者和享有者,将“以人为本”作为科学发展观的核心,要求“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36];以习近平总书记为代表的共产党人深化人民立场,强化人民主体地位,并将个体幸福、人民美好生活等纳入党的初心使命、奋斗目标范畴,创新“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正是坚定的人民立场,发展着的马克思主义群众观和人民主体思想,为党领导人民、依靠人民创造美好生活提供了行动指南。

另一方面,人的需要理论阐释了人之需要的层次性、递进性、发展性,为党领导人民创造美好生活提供了理论启迪。马克思将人的需要视为内在联系、系统复杂的有机体系,并将人与动物区别开来,认为人的诸多需要在实践中形成,在劳动中得以满足。人的需要丰富多样、极其复杂,“人以其需要的无限性和广泛性区别于其他一切动物”[37]。马克思大体将人的需要划为三个层次:一是生存需要,这是人的生活得以维持的基本需要,如衣食住行、繁衍后代等;二是享受需要,即满足生存需要基础上在实践中产生的追求舒适与幸福生活的需要,如休闲娱乐、文旅消费等;三是发展需要,这在人的需要体系中处于最高层次,是旨在提高和完善自我、增强自由个性的需要,自由人不被异化、真正意义的科学研究、社会交往、创新创造等便属于这一范畴。马克思人的需要理论在党领导人民有层次、有差别地创造美好生活的实践中得到了充分体现。

(三)实践逻辑:人民实际生活需要和国情社情民情基础决定了奋斗方向

一方面,创造美好生活是人民的实际需要。人的需要是一个从低到高、从基本到高级的复杂系统,所有为改善人民生活、提升人民生活水平的战略和行动都是与这个复杂的人的需要系统相适应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的人民由于缺乏独立生存发展的条件,创造独立生活便成为彼时的人民需要;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落后的社会生产和匮乏的物质条件,使简单的温饱问题都难以得到解决,温饱就成为人民的现实需要;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生产力水平和各种社会条件开始改善,温饱问题逐步解决,人民有了创造小康生活的现实需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随着我国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文明建设全面推进,人民生活水平和质量显著提高,富裕生活成为人民的新需要和新期盼。人之为人必然要创造美好生活以满足自我和家庭的多元需要,这是党扎实推进社会民生建设、领导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的重要现实依据。

另一方面,国情、社情、民情实际决定追寻和创造美好生活的差异性和递进性。“差异性”就美好生活本身而言,意指不同时期“美好生活”有不同内涵和指向,不同区域、不同个体追寻和创造的美好生活也不尽相同。“递进性”就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的过程而言,意指这一过程具有由低到高、层层递进的特征。尽管党领导人民创造的美好生活距离马克思恩格斯所设想的自由全面生活尚有差距,但百年来的实践显然是朝着这一目标渐次推进的过程:百年来,“美好生活”目标的内涵不断深化,人民生活水平和生活质量逐步提高。“差异性”和“递进性”特征的产生与不同阶段的国情、社情、民情差异具有直接联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世界上最大发展中国家的国际地位、社会主要矛盾转变的社情、人民生活进入全面小康阶段的民情,共同决定了党领导人民在新阶段追求的美好生活是多维度、高水平的个人富裕和广覆盖、有差异的共同富裕。

三、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的实践理念

在中华民族实现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伟大飞跃的进程中,中国人民的生活水平以堪称奇迹般的速度提高,生活质量得到前所未有的改善,这是探索历程中党领导人民在实践目标、实践主体、实践步调、实践方略、实践手段等维度坚持若干基本理念,不断推进革命、建设、改革的结果。可以说,党在领导人民创造美好生活历程中遵循的实践理念,是中国民生取得今日发展成就、中国人民享受今日小康生活的理念支撑,也注定为党领导人民在新时代新征程不断创造更加美好的生活提供经验启发。

(一)实践目标维度:坚持解决基本需求与满足全面需要相统一

从实践目标的深层意涵来看,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的过程就是其生活需要不断满足的过程。鉴于美好生活需要的层次性、递进性、广泛性、全面性,党的领导和人民行动均体现了解决基本需求与满足全面需要相统一的特征。一是人民行动遵循解决基本需求与满足全面需要相统一的逻辑。对于个体而言,各个阶段的生活需要均呈现出从低到高、从简单到复杂、从单一到全面的特征。人民在发挥主体力量创造自身及其家庭美好生活时一般会遵循解决基本需求基础上追寻全面需要的逻辑,且存在“先求基本、后求全面”的顺序。例如,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物质文化生活是人民的基本需求,民主、法治、公平、正义、安全、环境等方面的需要则属于全面需要。个体追寻美好生活的行动很好地兼顾了物质文化生活这一基本需求的解决和其他全面需要的满足。二是党的领导坚持解决基本需求与满足全面需要相统一的理念。改革开放之前,在争取民族独立以满足人民独立生活需要、创造物质条件以满足人民温饱生活需要之余,党和国家亦开始创设条件满足人民其他方面的需要。例如,1956年提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来发展科学、繁荣文学艺术,以满足人民的精神文化生活需要。改革开放后党的行动亦不例外。国家既努力提高社会生产力以满足人民基本物质文化生活需要,又不断推进中国式现代化以满足人民物质文化需求之外的全面需要;既努力完善社会保障体系以守护人民基本生活底线,又不断提高公共服务供给水平以满足人民公共服务需要。

(二)实践主体维度:坚持党的全面领导与以人民为中心相统一

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在民生层面的展开,党领导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的历程充分体现了“坚持党的领导”和“以人民为中心”的内在统一,解决了创造美好生活的实践主体之问。一是坚持党对民生工作的全面领导和方向把控。人民需要的多方面现实指向,使得系统性的民生工程必然涉及诸多方面。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将工作重心置于土地革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致力于改善人民物质生活条件,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逐步重视满足人民在文化、社会、生态等其他方面的需求,新时代愈加突出民生工程的全面性和系统性、覆盖面和普惠度,这些举措的推进均离不开党的方向抉择和集中统一领导。二是将党的初心和使命落脚于人民美好生活。中国共产党始终代表中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并将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这从根本上回答了中国共产党“为了谁”的问题。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进行革命、建设、改革的最终指向在于人,终极目的在于实现人的美好生活。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坚定的人民立场、人民民主道路、对人民生活的极端关切,始终是确保中国人民创造更加美好生活的关键。三是充分发挥人民自身作为美好生活实现主体的力量。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必须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不断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13]182。历史地看,中国共产党历来充分尊重和注意调动人民群众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依靠人民力量改善自身生活,如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成功、江浙地区民营经济的蓬勃发展等都是典型例证。

(三)实践步调维度:坚持规划长远目标与推进阶段任务相统一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创造人民美好生活的必由之路”[13]13。道路的前进性和曲折性,必然决定党领导人民创造美好生活在实践步调上坚持规划长远目标与推进阶段任务相统一。一是放眼长远,既锚定共产主义理想生活的实现,又关注中长期人民更加美好生活需要的满足。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之日起,便将人人自由全面发展的共产主义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和终极理想。为此,中国共产党人精准规划并接续推进人民美好生活在不同历史时期的长远目标。换言之,共产主义是党和人民的终极理想,独立生活、温饱生活、小康生活、富裕生活等不过是指向这一崇高理想的长远目标。实践来看,长远目标的稳定不变是人民生活水平和生活质量得到实质性提升的必要保证。二是立足当前,视具体国情、社情、民情而异,明确阶段性、差异化的推进任务。坚持“两点论”与“重点论”相结合,贯彻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长远目标实现必须依赖于阶段任务的接续推进。以小康生活的全面实现为例,从邓小平1979年首提“小康”概念,到建党百年之际全面实现,历时超过40年。“全面小康”先后被划为“全面温饱”“总体小康”“全面小康”等若干推进阶段,与不同历史阶段特定国情、社情、民情相匹配,每一阶段的目标指向、主要任务、具体举措等均有所区别。

(四)实践方略维度:坚持促进经济发展与保障改善民生相统一

领导人民创造美好生活虽属于民生领域的任务,但党善于跳出民生谋发展,重视处理经济发展与民生发展的关系,将促进经济发展与保障改善民生相统一的理念贯穿始终。一是将保障与改善民生作为经济发展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通过促进经济发展为民生改善奠定经济社会基础。党和国家始终把“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作为“我们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13]173,经济发展最终都是为人民生活水平和生活质量提高所服务的。独立生活以民族独立为基础,温饱生活以生产力得到提高、满足人民温饱需要为基础,小康生活以物质、文化、市场、社会福利、劳动环境等得到改善为基础,富裕生活以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全面发展为基础。二是将保障与改善民生视为经济发展的助推器和动力源,通过保障与改善民生有效刺激经济、社会的发展。保障与改善民生是对人民各类生活需要的满足,民生改善有利于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和质量,进而提振其社会信心以促进经济发展。三是同步推进经济发展步伐和民生保障改善工程,在经济发展和民生发展的有序互动和良性循环中改善人民生活。近年来,国内需求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不断提高,消费成为经济稳定增长、社会稳定运行的“压舱石”,国内大循环将成为新形势下新发展格局的主体[38]。在经济发展和民生发展的有序互动和良性循环中,人民生活得到持续改善,美好生活需要得到不断满足。

(五)实践手段维度:坚持整体协调推进与重点精准突破相统一

作为改革开放以来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重要方法论之一,“整体协调推进与重点精准突破相统一”构成了党领导人民创造美好生活在实践手段层面坚持的基本理念。一是在整体协调推进基础上重点精准突破。一方面,重点领域的确定必须立足于整体。例如,在国民幸福指数的系统指标中,可以锁定人民生活需求和不足,满足这些需求、弥补这些不足是提升国民幸福指数的重点内容。另一方面,重点精准突破的条件由整体协调推进创设。“抓重点、补短板、强弱项”的任务是建立在统筹推进“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协调推进“四个全面”战略布局、坚定实施一系列国家战略基础之上的,离开这一基础,民生工程的推进注定面临重点难抓、短板难补、弱项难强的尴尬局面,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的重点环节也难以得到保证。二是以重点精准突破带动整体协调推进。整体推进不等于不分主次、不分重点的“胡子眉毛一把抓”。如最初旨在调动农民生产积极性、改善农民生活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对改革的全面延伸产生了促发和推动作用。精准聚焦和重点关注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口的精准扶贫,对于脱贫攻坚战的胜利和全面小康社会的建成具有推动作用。这些经验无不印证重点突破对整体推进的积极影响。鉴于不同区域、不同个体人民生活需要不尽相同,生活水平和质量有所差异,精准突破重点既要突破重点区域,又要突破重点人群。因此,精准判断、精准施策、精准发力是防止其成为人民美好生活整体推进短板甚至漏洞的必要手段。

四、结 语

得益于中国共产党人和广大人民的接续奋斗,党领导人民在创造美好生活的同时取得了超越实践本身的历史性成就,产生了理论性、实践性、世界性的积极意义。第一,丰富与发展马克思主义对“人民美好生活”的理解。百年来,党和国家对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内涵、特征等均形成了更加清晰的认识,对于如何实现美好生活阶段目标的方法论也有了更加切合实际的理解,这些都是对马克思主义相关理论的深化和发展。第二,将中国人民梦寐以求的美好生活想象逐步化为现实。党领导人民先后实现独立生活、温饱生活、小康生活的阶段性目标,继而追寻富裕生活,意味着古代中国人民“天方夜谭式”的美好生活想象正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中逐步变成指日可待的现实。第三,为实现马克思主义所展望的理想生活奠定了现实基础。建立在社会主义社会充分发展和高度发达基础之上的共产主义,是共产党人的最高理想,也是全体中国人民的终极向往。人民享有幸福美好生活,既是共产主义社会的重要标志,也是实现共产主义的内在要求。因此,人民独立生活、温饱生活、小康生活以至富裕生活的实现是共产主义理想生活的现实基础。第四,为世界人民创造美好生活提供借鉴经验和参考启示。尽管各国国情、社情、民情不尽相同,但中国在短短百年间领导人民实现生活水平和质量跃升的经验,对后发国家来说同样具有借鉴意义。

过去,人民生活水平提高和质量改善,离不开党的全面领导,也离不开人民的主体性创造,其间坚持的实践理念和取得的实践经验是党赓续领导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的宝贵财富;未来,党和人民注定需要在此基础上深化对人民美好生活需要及其特征的认识,坚持和发展创造人民美好生活在实践目标、实践主体、实践步调、实践方略、实践手段等维度的基本理念,在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迈进、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征程中,不断创造人民有所差异、日益增长、动态递进、日趋多样的美好生活。如此背景下,新的实践背景也为美好生活研究带来新的研究问题,拓展新的挖掘空间。“如何从系统论视角审视中国共产党推进的美好生活建构这一系统性民生工程”,“从政治话语、日常话语发展而来的美好生活有何哲学基础和哲学意蕴”,“美好生活何以标识及如何标识中国式现代化的人文关怀和民生向度”,“不同群体(如农民、青年、大学生、弱势群体等)的美好生活认知和现状如何”等兼具学理深化意义和实践推进价值的问题都有待后续研究的进一步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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