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网络地位对技术创新的影响研究

2024-03-02 06:29邢孝兵戴晓颖
关键词:高技术贸易中心

邢孝兵, 戴晓颖

(安徽财经大学 国际经济贸易学院,安徽 蚌埠 233030)

一、引 言

为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打赢关键核心技术攻坚战,我国立足高科技自主研究的战略需求,培养创新性技术人才,集中力量开展了许多具有创新性、先导性的科研活动,努力破解“卡脖子”技术等发展难题。目前,我国正处于经济迈向高质量发展的新阶段,实现转型发展离不开技术创新。技术等高级生产要素更是推动形成国内国际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主要支撑力。技术创新能力已经成为新时代各国经济社会进步的重要驱动力,被认为是衡量一国实力的有效指标,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一国在国际贸易中的地位。但目前我国仍面临自主创新不足、关键技术有限等问题,解决技术创新难题迫在眉睫。

对外直接投资、外商直接投资和进出口贸易等国际贸易活动是影响各国技术创新的主要因素,其中带动本国技术进步的关键来自国际贸易中产生的技术溢出效应[1]。而当今更加错综复杂的国际贸易关系也会使得各国的技术创新活动充满风险和不确定性。为通过技术创新推动更高质量的发展,必须重视贸易网络对技术创新的作用。目前已有许多国内外学者将社会网络分析法引入对国际贸易网络的分析中。由于各国在国际分工中扮演不同的角色,因此根据贸易网络联系的紧密程度,可以将国际贸易网络体系划分为不同的层次[2]。世界整体贸易联系虽然日趋紧密,但贸易网络结构的不对称性却也表现得更加明显,贸易网络的主导权仍掌握在贸易大国手中,贸易小国经常与贸易大国进行贸易[3]。点度数较高的贸易大国往往能够通过频繁的贸易往来,接触和吸收到更好的技术[4]。在贸易网络中占据重要地位的国家有获取技术的优先权[5]。居于网络中心位置的节点对网络关系和知识技术流动的控制能力也更强,贸易网络更是一个促进知识和技术等高级生产要素跨国流动的网络[6]。因此,在当前国际贸易争端不断的环境下,贸易网络地位对发展中国家提高技术创新水平,摆脱发达国家对技术要素流动的控制和封锁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

目前已有不少以贸易网络中心地位优势的视角展开的研究,但仍存在不足之处:一是对高技术行业创新方面的研究相对较少;二是大多数研究注重全球整体层面,较少考虑区域异质性问题。为弥补现有文献的缺陷,本文通过社会网络分析法,借助网络市场势力的视角来探究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地位对技术创新的影响,并引入区域异质性分析,以期对高技术行业的技术创新研究提供一定的理论指导。

二、文献综述

纵观国内外文献,探究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地位对技术创新的影响还是比较新颖的课题,少有文献将贸易网络和技术创新放入同一框架下进行研究。再者,即使是对两者的关系进行研究,大部分也集中于研究技术创新对贸易网络地位的影响,而少有分析一国在贸易网络中的地位对其技术创新的影响。现有的相关文献主要分为以下几个方面:

1.关于贸易网络地位的研究

世界贸易网络被定义为由世界贸易关系组成的网络,国家为网络中的节点,两国间的贸易联系为网络对接,进出口贸易为有方向的网络对接。Smith和White较早使用社会网络对国际贸易的格局和特征进行分析。首先,他们提出世界存在“核心-半边缘-边缘”的等级贸易体系,并且认为各国在贸易网络中处于不同的阶层,因此它们在国际分工中的配置也各不相同[2]。除部分地区外,贸易一体化尚未完成,各国在贸易伙伴选择上存在显著差异[7]。人们能够明显判别出一国是处于核心地位还是边缘地位,且这种“核心-边缘”的贸易网络结构性质多年来一直保持稳定[8]。

除了分析世界贸易网络的结构外,学者开始运用网络分析法研究贸易网络地位对不同产品类别的影响。比如,提高一国在农业贸易中的网络地位,对其在全球农产品价值链的分工中具有可靠和显著的激励作用[9]。在对服务贸易的分析中,不仅各国的贸易往来日趋紧密,而且服务贸易网络强度的提升也被证实能够促进一国在全球价值链中位置的上升[10]。此外,学者还运用网络分析法研究不同组织成员国贸易网络地位所产生的影响。在金砖国家范围内,仍然可以得出的结论是贸易网络中心度和网络强度对贸易分工产生了显著的积极影响,不同之处在于,金砖国家的贸易网络符合幂律分布,具有层次性[11]。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中,也能得到贸易网络地位的提升对母国的技术进步有着正向的促进作用的相似结论[12]。

然而,各国在贸易网络中的地位是不断变化的,贸易网络的中心位置正在向亚洲经济体靠近与转移。美国的核心程度在下降,而德国、日本、英国、法国和金砖国家的贸易网络核心度在增加。次贷危机后美国的衰退更加明显,而金砖国家的增速几乎是危机前的两倍[13]。加入WTO以后的十年间,中国的点入度、中间中心度和特征向量中心度呈现出占据中心地位的增长趋势,体现了中国在国际贸易网络中地位和实力的提升,但贸易网络核心度仍低于美国、德国等贸易大国,这反映出中国在国际贸易体系中的影响力有待进一步加强[14]。

2.关于技术创新影响因素的研究

技术创新可分为研发阶段和企业增效阶段,其中研发阶段效率是制约制造业企业技术创新整体效率的主要因素[15]。在企业增效阶段,不同方面的因素对中国高端装备制造业技术创新具有较高的异质性,其中创新资金投入和人力资源投入等投入因素对技术创新产生积极影响,而政策与市场等环境因素分别具有显著和非显著负向影响,外部创新因素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且影响较强[16]。技术创新往往很难实现研发和增效两个阶段的平衡。企业管理层和企业员工的自主创新倾向连同企业整体的创新氛围对技术创新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除此之外,在自主创新研发阶段,企业对资金和劳动力的投入力度也会直接影响技术创新,金融发展对提升技术创新绩效尤为重要[17]。对外开放度、研发税收、所有制结构对技术效率有关键影响,也应予以重点关注[18]。

3.关于贸易对技术创新影响作用的研究

引领经济发展新常态,技术创新是核心驱动力。国内外许多文献已通过实证研究在贸易对技术创新的影响方面有了较为深入的见解。Coe和Helpman开创性地从实证的角度印证了在贸易方面的技术溢出可以大幅提高进口国全要素生产率(TFP),得出进口国的技术进步与贸易开放度呈正相关的结论[19]。在此基础上,很多学者利用多个国家跨时期数据也支持了贸易有利于技术进步的观点,其中不乏很多中国学者做出的贡献,如金成国等基于PVAR模型,利用 2009-2019 年的省际面板数据,创新性地在高技术产业领域对中国的进口贸易与创新产出的关系进行研究,发现虽然短期内存在吸收与消化外来技术的时滞效应,但从长远来看,贸易通过技术溢出显著促进国家整体的技术创新水平[20]。但也有许多学者的研究得出不同的结论,认为贸易没有显著改善技术创新,甚至会起到抑制作用。产生两种不同观点的原因主要在于不同类别的产品(主要包括资本品、中间品与消费品)贸易受影响效果是不同的,因此很难得出较为统一的结论。如陈维涛等从企业角度出发支持了贸易自由化能够促进企业创新的观点,但同时发现放开中间品的进口贸易不利于公司创新,甚至可能降低生产率[21]。综上所述,虽然国内外学者对贸易与技术创新进行了广泛的研究,但研究还有待进一步深化,而且还应加强对不同产品类别贸易与技术创新关系的研究。

另外,在基于不同的研究方法探究贸易网络地位与技术创新两者的关系时,大多数文献更多侧重于讨论技术创新对贸易网络地位的影响。自主创新相比于技术引进,是一种更为优化的能够实现一国贸易网络地位突破的途径,并且对主导贸易网络的国家具有更大的激励作用[22]。

4.文献评述

通过对文献的梳理可以看出,大部分学者对于国际贸易网络以及技术创新方面的研究相对来说比较成熟。对于一国在贸易网络中地位的衡量指标虽然并没有比较统一的标准,但仍然能从不同方面反映一国在国际贸易网络中的地位演化趋势。对于技术创新影响因素的研究也相对较多,但将两者放入同一维度进行影响探究的文献还较少。与梳理的文献相比,本文主要有四个方面的边际贡献:第一,基于网络市场势力的视角,考察贸易网络地位对技术创新的效应,丰富和拓展对贸易网络影响效应的研究,具有一定的创新性。第二,在研究数据上,相对于此前研究中大多使用的城市以及企业等微观层面数据,本文使用最新可获得的高度细化的“国家-产品”维度的宏观贸易网络数据,实证分析中包含2012-2021 年58个样本国家的86 种高技术产品,观测样本较为广泛和全面。第三,本文采用社会网络分析法,选取2012-2021年109个样本国家的高技术产品贸易数据来构建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不仅对世界贸易网络特征进行整体分析,还进一步刻画各国在贸易网络中的个体特征。第四,在研究内容上,本文实证检验贸易网络地位对技术创新的影响效应和内在机制,关注贸易网络地位对技术创新有何影响,并探讨贸易网络地位是如何通过网络市场势力作用于技术创新的。基于世界贸易格局的不断变化和高质量发展对提高技术创新能力的迫切需要,本文的研究有助于厘清两者之间的关系,有利于更好地将贸易网络地位优势转化为技术创新优势,对中国的贸易发展战略提出有效建议,具有一定的学术价值和应用前景。

三、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及其特征刻画

1.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的构建

在贸易网络中,各个国家是节点,各国之间的贸易联系是节点之间的连接或者说是边。贸易网络的结构取决于各个节点(国家)之间连接的数量以及连接的强度,前者代表贸易关系是否存在,后者代表贸易规模的大小。用大小不同的节点代表不同贸易网络地位的国家,节点越大代表该国在贸易网络中的贸易流(边)越多。这些大小不同的节点与边构成的集合组成了贸易网络,各个国家在贸易网络中的地位取决于贸易网络的结构以及该国与其他国家之间连接的数量和强度。在具有“核心-边缘”结构的贸易网络中,作为核心节点的国家不仅彼此之间都有贸易关系和较大的贸易规模,而且与边缘国家之间也有贸易关系和较大的贸易规模,但边缘国家却几乎只与核心国家有贸易联系和较大的贸易规模,边缘国家之间则没有贸易联系或者虽然有贸易联系但是贸易规模很小。一个具有“核心-边缘”结构的网络见图1所示,其中A、B、C、D是核心国家,E、F、G、H、I是边缘国家。

图1 “核心-边缘”结构

为了更好地揭示错综复杂的贸易网络,本文将选取的109个样本国家抽象成节点,将国家间对于高技术产品贸易的流动抽象成边,构建了无权贸易网络,以便直观地判断各国之间是否存在贸易关系。随后,为了观测各国贸易关系的强弱,本文又构建了加权贸易网络。借鉴Fagiolo等的处理方式,用向量U=[u1,u2,…un]表示出口国,用向量V=[v1,v2,…vn]表示进口国[8]。用邻接矩阵A=[ai,j]n×n描述无权贸易网络,表示两国之间的贸易关系,当ui国和vj国之间存在贸易往来时,则ai,j=1,否则ai,j=0,其中ai,j=aj,i。用权重矩阵W=[wi,j]n×n来表示ui国和vj国之间的贸易量,其中wi,j=wj,i,当两国报告的进出口额存在差异时,本文对各国间的贸易量wi,j进出口额进行取均值处理,即wi,j=(exporti,j+importi,j)/2。在此,选取2012-2021年109个样本国家关于高技术产品的双边贸易进出口数据,构成一个由多个国家节点组成的典型的复杂贸易网络,即加权有向网络。本文参考国际贸易标准分类(SITC),选取包括航空航天、计算机-办公设备、电子通信、药品、科学仪器、电子器械、化学品、非电子机械以及武器在内的共9类高技术产品,具体产品贸易代码见表1所列。

表1 高技术产品种类及其识别号

2.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的整体特征分析

网络密度是社会网络分析法中用作揭示各国贸易关系紧密程度的代表性指标。网络密度越大,表示国家间的贸易关系越紧密。因此,本文利用UCINET软件,对109个样本国家2012-2021年间高技术产品无权贸易网络密度进行计算,结果如图2所示。

图2 2012-2021年109个样本国家高技术贸易网络密度

2012-2021年,各国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密度整体维持在0.662~0.842之间,且整体呈现出明显的上升趋势。2012年样本国家的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密度仅为0.662,为样本时间段的最小值。这主要是因为贸易保护主义自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以来有明显的抬头趋势,遏制了国家之间的贸易往来。此后随着经济复苏,各国贸易联系又密切起来,各国高技术产品整体贸易网络密度呈稳速上升的趋势。2012-2014年网络密度呈现较快的增长趋势,2013年的网络密度为0.712,2014年仍然维持较快的增长速度,密度达到0.763。2015年的密度与2014年的密度持平,2016年密度上升至0.780,但增速开始放缓,2017年后每年都呈稳步增长的趋势,至2021年达到十年间的最大值0.842。总体而言,样本国家的贸易网络整体结构基本维持不变,密度值持续上升,这不仅反映出2012-2021年间样本国家整体贸易结构较为稳定,且表明样本国家在高技术产品方面的贸易关系在逐渐加强。

本文利用Gephi软件对样本国家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进行可视化分析,结果如图3所示。当一国的贸易伙伴越多,计算出的网络中心性指数也会越高,在可视图中则表现为节点越大、颜色越深。从图3a中可以看出,2012年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中存在明显的“核心-边缘”结构,其中,中国、美国、德国、意大利、加拿大、印度等在贸易网络中占据核心位置,乌兹别克斯坦、科摩罗、圣多美和普林西比等则位于边缘位置。图3b为2021年高技术贸易网络图,对比2012年可以看出,“核心-边缘”结构更加强化,其中,中国、美国、日本、英国等在贸易网络中占据核心位置,尼加拉瓜、摩尔多瓦、圭亚那、博茨瓦纳等则处于边缘位置。

图3 2012年与2021年109个样本国家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

3.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的个体特征分析

(1) 测度一国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特征的指标 为考察一国在贸易网络中的地位及其影响力,需衡量4个指标:一是该国的贸易伙伴数量,即与该节点直接相连的节点数量,用点度中心度(Degree)来表示。二是与其他节点的距离,用接近中心度(Closeness)来表示。在贸易网络中,两国之间的距离是用两国之间含有节点数量最少的连接路径表示的。如果两国之间有直接贸易往来,那么两国之间的距离最短。如果两国之间没有直接贸易往来,但可通过其他国家开展间接贸易,如图1中的国家E和国家H,那么两国之间距离取决于间接贸易往来包含的中间节点的数量。如果两国之间既无直接贸易,也不能开展间接贸易,那么两国之间的距离无限大。三是对贸易资源的控制程度,即该国出现在其他各国之间最短路径中的次数,用中间中心度(Betweenness)来表示。四是与该节点位置接近的其他节点的数量与影响能力,用特征向量中心度(Eigenvector)来表示。指标结果均采用UCINET软件计算整理所得。

(2) 测度结果分析 本文以2021年的点度中心度超过均值为排序标准对样本各国高技术贸易网络中心性进行测度,结果见表2所列。

表2 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中心性排名分析(2021年)

首先,样本各国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的点度中心度均值为 89.615,其中中国的点度中心度为99.091,表明中国的贸易规模较大以及贸易强度较高,反映出中国在世界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中处于重要地位。以中国、美国、德国、日本、法国以及加拿大为代表的33个国家名列前茅,说明这些国家在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中处于核心阶层。而布隆迪、斐济、乌兹别克斯坦、科摩罗等的点度中心度均低于80,说明与其他国家的贸易连接度较低,位于贸易网络中的孤立位置。

其次,样本各国高技术产品网络的接近中心度均值为48.034,共有67个国家在这条平均水平线以上,表明这些国家能够通过比较短的路径与许多其他国家进行贸易往来,处于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空间的中心位置。从中间中心度来看,样本各国关于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的中间中心度均值为0.079,高于这一均值的共有62个国家,它们为无直接贸易往来的国家搭建桥梁,在促进其他国家进行间接贸易联系的过程中,这些国家也自然而然地拥有对贸易往来资源的控制权。中国、美国、德国、日本等的中间中心度高达0.124,在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中对技术资源的控制程度较强。此外,圭亚那、布隆迪、斐济、科摩罗等的中间中心度极低,甚至未达到0.020,在其他国家的间接贸易中只能掌握和控制极少的资源。

最后,从特征向量中心度来看,样本各国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中达到平均水平13.294的共有68个国家,表明在世界贸易网络中与其他国家建立较强的间接贸易关系的已经占据多数。

4.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分析的经济意义

综上分析,贸易网络分析描述了网络中节点对技术资源获取的影响程度,直接反映了节点影响网络的能力[9],因此,当一个节点具有更高的中心性时,贸易网络关系更广泛,影响其他节点交往的能力也会更强。尤其是在高科技产品贸易网络中,如果一国贸易网络中心度较高,它就处于核心位置,拥有更广泛的贸易关系和更多的贸易伙伴。此时,该国不仅能从贸易关系中获取知识和技术资源,还可优先选择与最具优势的贸易伙伴加强贸易合作来提高技术水平。此外,其他国家也会对贸易中心度较高的国家产生依赖心理。当一国在贸易网络中的参与程度越高,其被依赖程度也会随之越高,从国际贸易中获益并提高技术进步的可能性就越大。

四、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地位对技术创新的影响机制

一国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地位对技术创新的影响主要体现为“规模效应”“竞争优势效应”以及“交易成本降低效应”。

(1)规模效应 技术创新活动具有资源投入大和风险高两大特点,这意味着实现技术进步需要持续且足够的创新资源支持。一般来说,企业进行创新活动的内部资金主要来源于垄断利润,这就要求技术创新活动主体具有一定的市场势力[23]。当一国的贸易网络地位更高,就拥有更多的贸易伙伴和更大的贸易规模,这意味着具有更强的市场势力。在关于高技术产品的贸易中,市场势力较强的国家更容易用它与其他贸易伙伴之间的贸易来替代它与市场势力较弱国家之间的贸易,进而其他国家会加强对贸易网络地位较高国家的依赖。

因此,一国在贸易网络中的地位越高,说明该国市场势力越强,在贸易中所占的规模越大,进而增加资本积累,加速创新效率的提升。

(2) 竞争优势效应 国际贸易网络不仅是各国进行跨国贸易活动的网络,更是一个促进知识和技术等要素跨国流动的网络[6]。在两国的贸易中,市场势力的差异使得贸易双方产生不平等交换,市场势力弱的一方会有价值的流出,而市场势力强的一方会有价值的流入。网络地位越高的国家在高技术产品贸易中具备较大的优势,其他国家需要通过该国进行信息和技术的交流,从而使得该国具有影响信息和技术在整个网络传播的能力。同时,这也意味着该国在整个贸易网络拥有更多的话语权和选择权,进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主导创新成员的选择、创新任务的分配和技术知识的转移,这些都会影响创新产品的种类和品质。

因此,一国可以通过提升贸易网络地位来获取竞争优势,在创新分工中选择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分工模式,从而通过提升创新成果转化效率促进技术创新。

(3)交易成本降低效应 各国企业之间的高技术产品创新分工和生产分工也存在高额的交易成本,较高的贸易网络地位意味着该国与其他国家之间的信息和技术交流的时间更短、交易成本更低。尤其是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市场势力较大国家的企业对信息和技术的控制力使得核心企业能够节约更多的信息搜集成本,并且不受其他国家的影响。在高技术产品的生产高度依赖于信息和技术的情况下,高技术产品交易成本的降低意味着技术创新成果转化效率的提高,即创新效率的提升。

因此,一国的贸易网络地位越高,越能通过降低高技术产品交易成本活跃技术市场,激发创新效率的提升。

综上所述,贸易网络地位对技术创新的影响机制如图4所示。

图4 贸易网络地位对技术创新的影响机制

由此,本文提出假说1:

H1:一国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地位能够通过提升创新效率,进一步显著提高技术创新水平。

此外,对技术水平要求相对较高的产品及其零部件的生产和贸易主要集中在少数技术水平较高的国家。同时,各国贸易商品结构的差异又会通过创新资源积累等途径加剧全球技术创新活动的空间差异[24]。在吸收知识和技术方面,高收入水平和中高收入水平国家相较于低等收入国家往往具有更多优势,因此贸易中心度的提高对高收入水平和中高收入水平国家的技术进步作用更为明显[12]。

由此,本文提出假说2:

H2:一国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地位的提升对技术创新的影响具有较为明显的异质性。

五、实证方法与数据

1.模型的构建

为检验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中心位置对一国技术进步的影响,本文建立以下跨国面板数据模型:

(1)

(2)

(3)

(4)

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地位的提升能够使一国形成市场势力,并通过大规模占据高技术产品贸易市场获取竞争优势、降低交易成本来提高创新效率,从而实现技术创新。基于此,本文借鉴温忠麟等提出的逐步回归法[25],进一步构建了以下模型:

(5)

(6)

其中:i表示国家;t表示年份;ln patentit为专利申请量,用于度量技术创新能力;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中心性由加权贸易网络中的点度中心度(degreeit)、 接近中心度(closenessit)、中间中心度(betweenessit)以及特征向量中心度(eigenvectorit)表示,分别用于衡量直接贸易和间接贸易的中心地位;创新效率(tfpchit)为中介变量,表示的是国家i在t时期的创新效率,由DEA方法测算出的Malmquist指数表示;xit为一系列影响国家技术进步的控制变量,包括金融发展水平(financeit)、外国直接投资净流入(ln fdiit)、产业结构(industryit)、城镇化水平(urbanit)和贸易开放度(openit);εit为随机干扰项。

2.变量说明

(1) 被解释变量 考虑到创新产出对一国技术创新水平的体现更为直观,本文采用一国专利申请数量作为被解释变量技术创新的度量指标。其中,专利申请量(ln patentit)采用世界各国居民专利申请数量(patentit+1)的对数形式。

(2) 解释变量 一国在贸易网络中的中心性由加权贸易网络中的点度中心度(degreeit)、接近中心度(closenessit)、中间中心度(betweenessit)以及特征向量中心度(eigenvectorit)来衡量,其中加权权重为贸易金额。选取的4个指标均可反映各国在贸易网络中的地位,区别在于它们的衡量侧重点不同。其中,点度中心度主要反映与该国进行直接贸易往来的国家数量,刻画一国与其他国家的直接贸易往来情况,后3种中心度指标则负责描绘间接贸易往来情况,接近中心度反映了该国与其他贸易国的最短距离中所包含的中间国家的数量,中间中心度则更侧重于该国出现在其他各国之间最短路径中的频率,特征向量中心度则是以与该国位置接近的其他国家的影响能力来衡量该国的网络地位。本文综合选取4个指标来衡量贸易网络地位,更为全面和准确。本文的点度中心度、接近中心度、中间中心度以及特征向量中心度均采用UCINET软件计算得来。

(3)中介变量 创新效率(tfpchit)表示的是国家i在t时期的创新效率,对各国创新效率的核算借鉴王谢勇等的效率评价方法[26],选取经典DEA模型中的BCC模型。此外,本文引入Malmquist指数法测算效率变化值,选取知识产权使用费作为投入指标;同时,为避免内生性问题的出现,抛弃以往多数学者选取居民专利作为创新产出指标的做法,选取以现价美元计算的高技术产品出口以及科技期刊文章作为产出指标,计算得到Malmquist指数,即综合效率指数,来衡量一国的创新效率。

(4)控制变量 金融发展水平(financeit)用金融部门提供的国内贷款总额占GDP比重衡量。外商直接投资净流入(ln fdiit)选取流量作为衡量指标,单位为美元,为减小异方差问题,对数据进行取自然对数处理。其中,由于流量值存在负值的情况,因此本文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将数据为负值的全部取值为0,再用全部数值加1(fdiit+1)后的对数形式衡量。产业结构(industryit)用工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衡量。城镇化水平(urbanit)用城镇化率,即城镇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衡量。贸易开放度(openit)用贸易额占GDP的比重衡量。

3.数据来源及描述性统计

基于数据的可得性,本文最终选取58个样本国家2012-2021年的面板数据进行实证研究。衡量网络中心性指标的原始数据来源于联合国商品贸易统计数据库(UN Comtrade),其余变量数据均来源于世界银行数据库(WDI),所有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见表3所列。

表3 变量描述性统计结果

六、实证结果与分析

1.基准回归结果分析

本文分别以点度中心度、接近中心度、中间中心度、特征向量中心度作为解释变量,考察2012-2021年内58个样本国家的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地位对技术进步的影响,采用双向固定效应模型对方程进行回归,基准回归结果见表4所列。

表4 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地位对技术进步影响的基准回归结果

在控制一系列影响国家技术进步的变量之后,表4列(1)~(4)显示贸易网络地位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表明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地位的提升显著促进技术创新水平的提升。具体来说,点度中心度每增加1%,导致母国的技术创新水平提升0.062%;接近中心度每增加1%,导致母国的技术创新水平提升0.305%;中间中心度每增加1%,导致母国的技术创新水平提升2.383%;特征向量中心度每增加1%,导致母国的技术进步提升0.469%。点度中心度衡量的是样本内一国与其他国家直接贸易对母国技术创新的影响,而后三者衡量的则是一国与其他国家间接贸易对母国技术创新的影响。

就控制变量而言,金融发展水平的提高在为各国技术创新活动提供资金支持的同时,也自然地在资本跨国流动中为母国带来先进知识和技术,有利于母国进行技术创新。产业结构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表明产业的协调发展能够促进母国的技术进步。城镇化水平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表明配套公共服务及设施的完善也对母国的技术进步有着促进作用。外商直接投资净流入的回归系数为负,但不显著,表明外商直接投资净流入对母国技术创新水平的提升没有明显影响。贸易开放度的回归系数为正,但不显著,表明贸易开放度对母国技术创新水平的提升没有明显影响。

2.异质性回归结果分析

按照世界银行的划分标准,进一步将国家划分为高收入国家、中高收入国家以及低收入国家,分别检验贸易网络地位对技术创新的影响,具体回归结果见表5、表6、表7所列。

表5 贸易网络地位对高收入国家技术创新的回归结果

表6 贸易网络地位对中高收入国家技术创新的回归结果

表7 贸易网络地位对低收入国家技术创新的回归结果

可以发现,高收入和中高收入国家的4个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中心度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而低收入国家的贸易网络中心度的回归系数为负,但不显著,说明贸易网络中心度主要促进高收入和中高收入国家的技术创新,假说2得以验证。原因可能在于高收入和中高收入国家的网络中心度一般较高,意味着这些国家的贸易规模更大、贸易强度更高,控制的技术资源也会更多。此外,高收入和中高收入国家对技术资源的利用能力以及对技术知识的消化能力更强,此时网络中心度的提高能较大程度地促进母国技术进步。

从控制变量来看,对高收入和中高收入国家来说,金融发展水平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说明金融发展是高收入和中高收入国家技术创新水平提升的主要推动力;中高收入国家的外商直接投资净流入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表明外商直接投资净流入对中高收入国家的技术创新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但对高收入和低收入国家的技术进步无显著影响。高收入国家的产业结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说明产业结构的优化能够显著促进高收入国家的技术创新。但对于中高收入和低收入国家来说,产业结构的回归系数为正,但不显著。中高收入国家城镇化水平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表明城镇化水平的提高有利于中高收入国家的技术进步,但对高收入和低收入国家的技术进步无显著影响。贸易开放度对中高收入和低收入国家的回归系数为正,但不显著,对高收入国家的回归系数为负,但也不显著。

3.内生性检验

本文首先采用解释变量的滞后一期作为新的解释变量来进行回归,回归结果见表8所列。可以看出,表8列(1)~(4)中,4个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中心度滞后一期系数通过了 1% 的显著性水平检验且系数符号符合预期,这与基准回归模型的结果相一致,表明本文实证结果相对可靠。

表8 滞后一期内生性检验结果

同时,本文为克服模型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采用动态面板系统GMM方法对模型进行回归,基准回归结果见表9所列。可以发现,在GMM模型中,表9列(1)~(4)的回归系数均通过了显著性水平检验且系数符号符合预期,这与基准回归模型的结果相一致,进一步表明了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地位的提升有利于一国进行技术创新。

表9 GMM内生性检验结果

4.机制检验

机制检验结果见表10所列。表10列(2)中解释变量点度中心度对中介变量创新效率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表10列(3)中中介变量创新效率对被解释变量专利申请量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说明创新效率的中介效应存在,且为部分中介效应,因此假说2得以验证。

表10 机制检验回归结果

七、研究结论与对策建议

本文采用社会网络分析方法,研究了世界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的总体布局和特征,并得出以下结论:总体而言,随着经济全球化的不断推进,2012-2021年,世界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的整体密度呈上升趋势,贸易网络的连接性趋势由松散变紧密。随着世界高技术产品贸易关系的逐步深化,世界高新技术产品贸易网络的“核心-边缘”结构发生了比较显著的变化。其中,中国、美国、德国、日本等仍是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的核心,世界贸易网络中有6成以上国家与其他国家有着密切的间接贸易关系。同时,高技术产品贸易结构存在结构性差异,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仍以少数发达国家为中心,大多数仍处于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的边缘。虽然中国处于高技术产品贸易的前沿,但其核心资源和贸易网络的竞争力仍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关于高技术产品的贸易对其他核心国家的依赖性是显而易见的,贸易往来往往受限制。

此外,本文利用2012-2021年58个样本国家的双边高技术产品贸易数据,实证研究了各国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地位对母国技术创新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在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中,贸易网络中心性对母国技术创新水平的提升有显著影响。其中,相较于直接贸易,间接贸易对技术创新的促进作用更强。此外,异质性估计结果还发现,高收入和中高收入国家贸易网络地位的提高对母国的技术进步作用更为明显。

基于上述研究,一国贸易网络的地位对其技术创新具有重要影响。相关政策建议如下:首先,加强与他国的高技术产品的贸易强度,进一步降低关税,节约贸易成本,为国与国贸易创造有利条件,适度提高贸易自由度,改善世界贸易网络的整体结构。其次,严格把控高技术产品的生产质量,提高高技术产品的自主研发水平,多开展与他国高技术产品的贸易往来活动,提高本国在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中的地位,以减少对特定国家的贸易依赖。前文的中心性分析结果显示,中国、美国、德国、日本等处于高技术贸易网络的核心。因此建议在世界贸易网络中处于边缘位置的国家积极与上述高度中心国家建立贸易合作关系。最后,各国应倡导开放合作、互利共赢的发展理念,推动贸易合作往更深层次发展。各国应鼓励相互增加贸易份额,通过贸易网络获得更多的知识和技术,从而促进本国的技术进步和经济增长。对于非中心国家,应采取更积极主动的贸易开放战略,不仅要与更多国家建立贸易关系,更要重视与他国贸易份额的增加,特别是具有更高贸易网络地位的国家。这不仅将直接受益于贸易伙伴的技术溢出效应,也将增加间接贸易的商业红利。对中国来说,需充分利用当前有利的地缘政治环境,继续推进对外开放,加强与他国的贸易合作,提高高技术产品的贸易份额,促进中国高技术产品贸易网络地位的提高。此外,中国还应调控贸易伙伴区域分布的多样化和分散性,减少对一些国家的贸易依赖,增强高技术产品的风险承受能力,切实提高技术创新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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