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延和睡眠质量的关系:反刍思维和抑郁情绪的中介作用及其性别差异

2024-03-11 07:20龚劲超郭思文胡平赵彦云汤欣
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 2024年1期
关键词:链式性别差异个体

龚劲超,郭思文,胡平,4,赵彦云,汤欣

(1.中国人民大学心理学系,北京 100872;2.中国人民大学统计学院,北京 100872;3.中国人民大学校医院,北京 100872;4.中国人民大学运动康健统计大数据交叉学科平台,北京 100872)

睡眠质量是评估个体身心健康的重要指标之一,但研究显示我国大学生的睡眠质量不容客观。2023 年一项基于690 人的调查结果表明,28.67%的大学生存在睡眠问题[1]。2018年一项研究发现在国内八所中医药高校,睡眠质量差的检出率在10.3%~40.2%之间[2]。睡眠质量关乎个体白天的学习和工作,同时也会影响个体的心理健康水平[3]。睡眠问题是抑郁症、焦虑症等精神障碍的重要预测因子[4]。因此探讨大学生睡眠质量的影响因素及其作用机制具有重要意义。

失眠的3P模型(3P model of insomnia)[5]提出,个体的睡眠质量受到易感因素(predisposing)、诱发因素(precipitating)和维持因素(perpetuating)的影响。其中失眠的维持因素之一是不良的睡眠习惯[6]。具有拖延的个体,不仅在日常的生活或学习中存在明显的拖延倾向[7],在睡眠方面他们也倾向于推迟上床的时间,形成晚睡习惯。Lay 将拖延定义为即使个体预期到了不良后果,仍延迟或推迟完成既定目标所需工作的行为,该行为是一种稳定特质或行为倾向,在不同的时间和情境中具有一致性[8]。拖延和睡眠质量存在紧密联系。Kroese 等人的研究发现,推迟上床时间的个体更易出现睡眠不足、睡眠障碍等问题,致使睡眠质量下降[9]。失眠的易感因素是指容易导致失眠的个人特质,即个体是否容易失眠。Nolen-Hoeksema 认为反刍思维是指个体反复关注自身消极情绪及相应事件各种潜在的不良结果,而不进行积极的问题解决[10]。作为一种侵入性思维,反刍思维会影响个体在入睡前感知到的消极线索,使得个体的认知觉醒水平上升,而睡前的高觉醒状态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睡眠质量[11]。目前,一项使用纵向追踪调查方法探讨反刍思维和睡眠质量关系的实证研究表明,反刍思维会导致认知唤醒而影响个体睡眠质量[12]。一项采用自我报告的方式探讨东京本科生反刍思维和睡眠障碍关系的研究表明,反刍思维可以预测三个月后睡眠质量的下降[13]。在青少年群体中,反刍思维与较差的睡眠质量、较长的入睡时间和更多的觉醒有关[14,15]。失眠的诱发因素是指最开始引起失眠的原因,抑郁情绪作为一种消极的情绪状态[16],对大学生的睡眠质量存在消极影响。热依汗姑·吐尔逊等人通过追踪研究发现,抑郁与睡眠质量之间仅存在抑郁对睡眠质量的单向预测效应[17]。综上,本文认为,拖延、反刍思维、抑郁情绪均对睡眠质量存在负向影响。

大量研究发现,具有特质拖延的个体常常伴随反刍思维[18]。基于反刍的压力应激模型,当个体由于拖延延迟或推迟完成既定的目标,并认知到现实与理想目标的差距时,就会产生较大的心理压力,进而引发个体的反刍思维[19]。一项调查大学生拖延和睡眠质量关系的研究发现,自我报告的特质拖延与睡眠质量受损的指标有关,即频繁拖延任务会影响睡眠质量[20]。以往关于反刍在拖延和睡眠质量间的中介作用研究表明,拖延会导致既定时间内的目标失败,激活个体的反刍思维[21],进而影响其睡眠质量。

以往研究启示,拖延会使个体产生抑郁等负面情绪,影响睡眠质量。Geng等人一项关于睡前拖延和抑郁、焦虑关系的研究表明,推迟就寝时间的人可能会感受到更多的负面情绪[22]。此外,Rubin 报告称,推迟就寝时间的人比那些不推迟就寝的人有更高程度的抑郁和焦虑症状[23]。基于上述论述,拖延可能加剧抑郁情绪,而抑郁情绪又会进一步影响睡眠质量。

根据反应风格理论,反刍思维水平高的个体,更易反复思考消极事件,进而诱发抑郁、焦虑等负面情绪[24]。Michl等人的相关研究表明,反刍思维是抑郁情绪的认知易感因子,会引发、延长或加重个体的抑郁情绪[25]。综上,具有高特质拖延的个体,有更高概率表现出反刍思维,进而表现出较高的抑郁情绪,导致睡眠质量下降。故本文提出假设1:反刍思维和抑郁情绪在拖延和睡眠质量间起链式中介作用。

在有关拖延、反刍、抑郁情绪和睡眠质量的研究中,性别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仇海霞的一项研究指出,拖延行为在男女间存在显著差异,女生的总体拖延水平显著高于男生[26]。在睡眠质量方面,张乃馨等人的研究发现,相较于男生,女生的睡眠质量较差[27]。但一项对近15 年青少年睡眠质量研究的元分析表明,男生和女生在睡眠质量上不存在显著差异[28]。以往研究表明,女生的反刍思维[29]、抑郁情绪[30]也显著高于男生。此外,任萍等人探讨了反刍和抑郁情绪的关系,结果显示女生的反刍思维对抑郁情绪的预测作用显著大于男生[31]。Herzog-Krzywoszanska 等人通过线上调查的方式探究了波兰人睡眠拖延和睡眠相关行为的关系,结果表明,拖延对睡眠质量的影响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32]。综上,本文提出假设2:反刍和抑郁情绪的链式中介作用存在性别差异。

1 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本研究采用在线问卷调查,共收集到6367份北京地区高校学生问卷,剔除作答不完整的数据剩余5704 份有效数据。其中男性2136 份,女性3568份。被试平均年龄为22.01岁(SD=4.43)。

1.2 研究工具

1.2.1 拖延量表 采用Aitken 等人编制、陈小莉等修订的Aitken 拖延行为问卷(Aitken Procrastination Inventory,API)[33]。该量表共19个项目,采用五点计分,量表总分越高,拖延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9。

1.2.2 反刍思维量表 采用Nolen-Hoeksema 等人编制、韩秀等人修订的反刍思维量表[34]。一共22道题目,分为症状反刍、强迫思维、反省深思三个维度。该量表采用四点计分,量表总分越高,反刍思维倾向越严重。在本研究中,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94。

1.2.3 睡眠质量量表 采用Buysse 等人编制、刘臣贤等人修订的匹兹堡睡眠质量指数量表[35]。一共18道题目,分为主观睡眠质量、入睡时间、睡眠时间、睡眠效率、睡眠障碍、催眠药物和日间功能障碍七个维度。该量表采用四点计分,总分范围在0~21 分之间,量表总分越高,睡眠质量越差。在本研究中,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65。

1.2.4 抑郁情绪 采用Kroenke等人制定的PHQ-9[36],一共9 道题目。该量表采用四点计分,量表总分越高,抑郁情绪越严重。在本研究中,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4。

1.3 数据分析

采用SPSS 26.0和Mplus 7.4对数据进行统计分析。

2 结果

2.1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采用Harman 单因素检验法对数据进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结果发现特征根大于1 的因子共有9个,第一个因子对变异量的解释率为26.75%,小于40%的临界标准,说明本研究数据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问题。

2.2 描述性统计和相关分析

计算各变量的均值、标准差及变量间的相关系数,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及相关分析结果(n=5704)

2.3 拖延对睡眠质量的影响:反刍思维和抑郁情绪的中介作用

采用路径分析探讨反刍思维、抑郁情绪在拖延和睡眠质量间的中介作用。根据中介效应的检验程序,首先在控制被试的性别和年龄后,考察拖延对睡眠质量的直接影响。结果表明,拖延对睡眠质量的影响显著(b=0.33,P<0.001),在控制了性别和年龄的情况下,拖延能够解释睡眠质量11.23%的变异。

在控制学生性别、年龄的情况下,加入反刍思维和抑郁情绪作为中介变量构建路径模型(见图1)。与仅包含拖延和睡眠质量的回归模型相比,路径模型对睡眠质量的解释率更高(ΔR2=55.57%)。该模型中,拖延、反刍思维、抑郁情绪显著正向预测睡眠质量(b=0.13,P<0.001;b=0.07,P<0.001;b=0.42,P<0.001);拖延显著正向预测反刍思维(b=0.36,P<0.001),拖延、反刍思维显著正向预测抑郁情绪(b=0.18,P<0.001;b=0.64,P<0.001)。

图1 链式中介效应模型

为检验反刍思维和抑郁情绪在拖延和睡眠质量之间的中介作用,本研究采用Bootstrap法,重复抽样5000 次估计各中介效应95%的置信区间。结果表明,反刍思维在拖延和睡眠质量之间的中介作用显著(effect=0.03,95%CI:[0.02,0.04]);抑郁情绪在拖延和睡眠质量之间的中介作用显著(effect=0.07,95%CI:[0.06,0.09]);反刍思维、抑郁情绪在拖延和睡眠质量之间的链式中介作用显著(effect=0.10,

95%CI:[0.09,0.11])。

2.4 反刍和抑郁的中介效应的性别差异

以往文献显示,相较于男生,拖延对女生睡眠质量的影响可能更大[32],且女生比男生更需要睡眠[37]。因此,为了检验反刍思维和抑郁情绪在拖延和睡眠质量间中介效应的性别差异,本研究采用多组比较的方法。

首先,对年龄、拖延、反刍思维、抑郁情绪和睡眠质量进行标准化处理,然后使用各变量的标准化分数分别对男生和女生建立拖延对睡眠质量影响的链式中介模型。男生模型(M男)各项拟合指标为:χ2(10)=25439.730,RMSEA=0.000,CFI=1.000,TLI=1.000;女生模型(M女)各项拟合指标为:χ2(10)=4533.455,RMSEA=0.000,CFI=1.000,TLI=1.000。随后,构建无限制的路径分析模型M0,并对男生、女生无约束模型中的路径系数和截距进行逐一限定(M1-M10)。通过似然比检验依次考察各路径系数在男生数据和女生数据中的等价性。最终获得的限制模型各项拟合指标为χ2(6)=5.176,RMSEA=0.000,CFI=1.000,TLI=1.000,SRMR=0.005。

男、女生无限制模型的估计结果见图2,男、女生限制模型的估计结果见图3。对男生和女生路径系数进行比较,结果发现男生和女生在拖延(Δχ2=5.337,P<0.05)和睡眠质量(Δχ2=6.719,P<0.05)上的均值存在显著差异,在反刍思维(Δχ2=0.158,P>0.05)和抑郁情绪(Δχ2=0.070,P>0.05)上的均值差异不显著。拖延与抑郁情绪的关系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Δχ2=5.787,P<0.05),男生拖延对抑郁情绪的直接影响(b=0.21,P<0.001)显著高于女生(b=0.16,P<0.001);反刍思维与抑郁情绪的关系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Δχ2=19.649,P<0.001),女生反刍思维对抑郁情绪的影响(b=0.67,P<0.001)显著高于男生(b=0.58,P<0.001)。

图2 链式中介效应无限制模型(男性=2136,女性=3568)

图3 链式中介效应限制模型(男性=2136,女性=3568)

为检验反刍思维和抑郁情绪中介效应的性别差异,本研究采用Bootstrap 方法构建了反刍思维的中介效应、抑郁情绪的中介效应以及反刍思维和抑郁情绪的链式中介效应性别差值的95%置信区间(重复抽样5000次)。结果显示,反刍思维(b男=0.03,b女=0.03,95%CI:[0.00,0.00])和抑郁情绪(b男=0.09,b女=0.07,95%CI:[-0.04,0.00])在拖延和睡眠质量间的中介作用不存在性别差异。反刍思维和抑郁情绪在拖延和睡眠质量间的链式中介作用存在性别差异(95%CI:[0.01,0.02]),其中女生反刍思维和抑郁情绪的链式中介效应(b=0.10,95%CI:[0.09,0.11])显著高于男生(b=0.08,95%CI:[0.08,0.10])。

3 讨论

本研究发现,拖延不仅直接影响大学生睡眠质量,也可以通过反刍思维和抑郁情绪起到间接影响。在特质拖延和睡眠质量之间,反刍思维的中介效应显著,抑郁的中介效应显著,反刍思维和抑郁的链式中介作用显著。男生拖延对抑郁情绪的影响显著大于女生,女生反刍思维对抑郁情绪的影响显著大于男生,反刍思维和抑郁情绪的链式中介作用存在性别差异。

在控制了性别和年龄后,本研究发现,拖延显著正向预测睡眠质量。这与Kroese等人的研究结果一致[9]。拖延水平较高的大学生,不仅在日常生活中存在各种拖延行为,同时也会不断地推迟上床睡觉的时间,这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个体的生物钟,直接导致个体的睡眠时间减少以及生物钟混乱,使得个体的睡眠质量下降[38]。

此外,本研究发现,拖延可以通过反刍思维、抑郁情绪间接影响睡眠质量。这一结果与Gort等人的结果相同[39]。拖延水平较高的个体更易出现反刍思维,会使其反复关注负性情绪以及事件的前因后果,而睡前这一高度的认知唤醒会影响个体进入睡眠状态的时间。拖延也可以通过抑郁情绪间接影响睡眠质量。这与Guo等人对中国医科学生的研究结果一致[40]。个体由于拖延,总是推迟学习生活中的各种事情,当个体觉察到拖延带来的后果时,就会产生较大的心理压力,进而产生抑郁情绪,这种负面情绪会直接导致个体入睡困难[41],睡眠质量下降。

本研究进一步揭示了反刍思维和抑郁情绪在拖延和睡眠质量间的链式中介作用。拖延倾向高的个体通过高反刍思维影响其抑郁情绪,最终降低其睡眠质量。失眠的3P 模型为本研究结果提供了解释框架。3P模型认为失眠受到易感因素、诱发因素和维持因素的共同影响。存在拖延倾向的个体总是推迟上床时间,极易形成不良的作息习惯;反刍思维作为一种侵入性思维,属于失眠的易感因素之一,不仅使个体在生理上处于高度觉醒状态,同时在心理上存在过度思考倾向;而当个体陷入抑郁情绪中时,这种消极的状态就会引起个体出现入睡困难等问题。Hairston等人通过结构方程模型方法探讨了拖延和失眠症的关系,其结果表明,拖延与睡眠的关系受到反刍思维和负性情绪的中介作用[42]。You 等人探讨了反刍思维和睡眠质量间的关系,发现负性情绪在其中起着中介作用[43]。本研究结果对于反刍思维和抑郁情绪的中介作用的分析,为此提供了支持证据。

研究发现,男生拖延对抑郁情绪的影响显著大于女生,女生反刍思维对抑郁情绪的影响显著大于男生。目前,少有研究探讨拖延与抑郁情绪关系的性别差异,但以往关注拖延的研究为解释这一结果提供了思路:拖延被认为是一种习惯性回避[44],具有习惯性回避的个体在认知、行为等方面都存在回避倾向,特别是当个体面对问题时,通常会选择回避问题而不进行积极的解决。但在中国传统的性别规范中,男性被认为具有较高的责任心,应承担更多的责任[45]。因此在这样的背景下,男性可能会感知到更多的压力,相较于女生更易产生抑郁情绪。女生反刍思维对抑郁情绪的影响显著大于男生,即相较于男生,反刍思维更易使女生陷入到抑郁情绪中。这与先前研究的结论基本一致[31]。女性比男性具有更高的情绪敏感性,且女性更易受到负性情绪事件的影响[46]。而反刍思维高的个体极易反复思考负性事件。大量研究表明,女性的反刍思维水平显著高于男性[27]。因此,反刍思维会对女性产生更大的影响,更易唤起女性的抑郁情绪。

本研究还发现,反刍思维和抑郁情绪在拖延和睡眠质量间的链式中介效应模型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女生组的链式中介效应高于男生。女性的反刍思维水平显著高于男性[27],且女生在情绪感知上具有优势[47],故当女生由于拖延未能及时完成既定目标时,更易出现反刍思维,更关注事件的前因后果,且更能感知到由此诱发的消极情绪。这种高度的认知唤醒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入睡时间,导致睡眠质量下降。而男生由于反刍思维水平较低,因此当拖延行为影响学习生活时,较少陷入到反刍思维中,也更少出现消极情绪,由反刍思维、抑郁情绪而引发的睡眠问题也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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