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识莞城

杰瑞·格雷

2022年10月，广东省东莞市第一大道开街暨钻石广场亮灯仪式举行。

我身边了解中国的外国人都知道粤港澳大湾区。这是由9个中国内地城市以及香港、澳门两个特别行政区组成的巨大综合体，其经济总量占中国经济总量的10%以上，人口却只占中国总人口的5%多一点。这里有世界知名的国际大都市：拥有1800万人口的广州和拥有1700万人口的深圳。该地区另一座城市的国际知名度虽不高，但在中国“存在感”不低，那就是东莞。

相比于南邻深圳，东莞没有那么多拔地而起的高楼，它也不像北邻广州那样，是座历史名城。不过，东莞有其独特的魅力。

我的家在中山，中山与东莞隔珠江相望。现在，从中山去东莞很方便，开车驶入广州南沙区，再上虎门大桥，过了桥就是东莞，全程约100公里，大约2个小时就能到。实际上，我在中山生活了20多年，见证了珠江狮子洋水域上一座又一座大桥的完工。这些桥连通了珠江口两岸的城市群，促进了这些城市的发展。

下了虎门大桥，便进入了东莞虎门镇。虎门镇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地方。19世纪初，英国鸦片大量输入中国，使中华民族遭受了深重的灾难。1839年，林则徐在虎门海滩销毁了200多万斤鸦片，这就是当时震惊中外的虎门销烟。许多人以为，林则徐烧毁了这些鸦片。但事实上，他是在海滩高处挖了两个销烟池，将鸦片与石灰、盐在池子里混合。等到退潮时，池子里的混合物被灌入大海。1840年，英国政府以林则徐销烟为借口，发动侵华战争。为铭记这段历史，虎门镇专门建立了一座鸦片战争博物馆，林则徐的销烟池陈设于馆中。

位于东莞的鸦片战争博物馆馆内陈列。

如今，东莞更著名的标签是制造业中心，因此东莞也被称为“世界工厂”。自上世纪90年代至本世纪初，全球几乎一半的鞋都在这里生产。现在，这里的大部分制鞋工厂已转移至劳动力更便宜的柬埔寨和越南等地。不过多年来，制鞋业一直是东莞最大的产业之一。正因如此，这座城市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鞋匠与皮革工人。听老东莞人介绍，其中很大一部分来自巴西，东莞因此也被称为巴西鞋匠的“黄金之乡”。

广东各地的特色美食很多，东莞也不例外。但这里缺少一两道“招牌菜”，没有像北京烤鸭或重庆火锅那样享誉全球的菜品。但值得注意的是，东莞有很多国际餐馆。或許是为迎合许多巴西人的口味，全市有不少牛排馆和巴西餐厅。

东莞一家餐厅推出的炭烧牛排。

我最近一次去东莞，正好赶上一家意大利餐厅的20周年店庆日。有意思的是，这家餐厅的老板并不是意大利人，而是葡萄牙人。老板告诉我，他经营这家餐厅20年来，接待约2万名说葡萄牙语的巴西人在这座城市度过了美好时光。

也是在这家餐厅，我认识了来自哥伦比亚的费尔南多·穆尼奥斯·贝纳尔先生。贝纳尔是YouTube上的知名博主，我和他做过一场连线直播。这两年，贝纳尔带着妻子、两只猫咪和一只拉布拉多犬，实现了环游中国的梦想，其间还在新疆旅居了5个月。去年年底，他回到东莞定居。

东莞不只是制造业中心，这座城市也因香料而闻名。我在东莞寮步镇散步时，发现了一个沉香市场和一座专门展示沉香历史与产业的现代博物馆。令人惊讶的是，这里还有种植沉香的现代农场。

沉香被称为“植物中的钻石”。人类对沉香的了解已有3000多年，在中国，沉香拥有2000多年的历史。先秦时期，沉香尚未进入内地，汉朝时，随着丝绸之路的兴起，大量的沉香流入中国。

自此，中国南方地区开始种植沉香。据记载，东莞的莞香树也是那时开始种植的。到唐朝时，莞香已成为东莞最负盛名的皇家贡品。明朝时，东莞已初步形成收购、加工、交易一条龙的完整产业链。明万历年间，东莞已形成众多莞香的主要交易市场，其中寮步镇的牙香街最为繁荣，是当时广东著名的香市。无数莞香在牙香街交易，再从香港出海，被运输至东南亚乃至世界各地。据说，香港这一城市名正来源于此——运输香料的港口。在历史上，莞香出海促进了中外香文化的交流与融合。如今，莞香成为东莞市特产，莞香产业在这里蓬勃发展。

东莞寮步镇的牙香街，这里有浓厚的香市文化。

通过参观沉香文化博物馆，我了解到莞香并不是自然形成的。莞香树的枝干或根部在经虫蛀、人为砍伤等各种物理伤害后，在自我修复的过程中会分泌出油脂。油脂被真菌侵入寄生，经过多年沉积后，会形成一种黑褐色的固态结晶体，这就是莞香。莞香不仅可以入药，还能用于制作香料、雕塑等。莞香自古价格不菲，一公斤的一级莞香木可以卖到10万美元（约合70万元人民币）。

这些年，东莞大力发展莞香产业。与此同时，为实现可持续发展，维护生态平衡，更好地保护莞香树，东莞修建了自己的莞香种植场。

西溪古镇是另一个让游客感到惊喜的地方。我去过陕西、云南等地的古镇，没想到东莞也有自己的特色古镇。2018年，西溪这个小村庄开启了乡村振兴。经过修缮，明末清初的传统居民楼成为艺术家和工匠们的乐园。漫步古镇，一阵阵古老乐器的演奏声不时传来。我追寻着美妙乐声，发现这些音符并不是从电子音响传出，而是来自小作坊里手工乐器制作者的现场演奏。当然，古镇里还有许多现代化的咖啡馆。它们不仅为游客提供了便捷的服务，还时刻提醒着你——这也是现代化的东莞。

我喜欢中国的其中一点，在于这个国家处理问题的方式。西溪古镇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世界各个角落，现代化都是发展的方向。不过，城市的发展有利也有弊。好处自不用多说——经济增长、产业兴旺。而弊端在于，一些年轻人流向城市的工业区，老年人独守村庄，被逐渐遗忘。在这种情况下，中国提出了乡村振兴。具体到西溪古镇，它们的解决方案是结合当地文化特色，在高质量改造的基础上，创建文化与旅游产业。如今的小镇吸引的不仅仅是中国各地的游客，还有远道而来的外国客人。这里不仅成为周围城市居民逃离喧嚣、放松身心的好去处，也为国际友人提供了一道文化饕餮盛宴。

这样的改造也让当地人的生活更丰富多彩。在西溪古镇，我和一位64岁的老婆婆聊了起来。她告诉我，她养育了5个儿子，曾经的生活很艰难。古镇改造改变了她的生活：一家卖茶叶的企业租下了她家的部分房屋，租金收入相当可观；她的一个儿子在离开西溪20年后，又回到当地找到了工作。这几年，老婆婆一家买了新家具，重新整修了屋子，日子越过越惬意。她每天都会搬一把小马扎，坐在家门口晒太阳，和邻居以及来来往往的游客聊聊天。我想，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似乎就是最完美的退休生活了！

东莞就是这样一座给人带来无限惊喜的城市。当我以为这座城市只是一座巨大工厂时，却发现这里还有悠久的历史、和谐的自然环境、勤劳的匠人、来自世界各地的餐馆老板，还有可爱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