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6—1908 年法国探险家多伦在中国西部的科学考察*

2024-03-20 09:14丁斯甘
国际汉学 2024年1期
关键词:多伦罗罗探险队

□ 丁斯甘

20 世纪初法兰西远东学院(Ecole Française d’Eхtrême-Orient)在河内成立,法国学者和探险家开始深入中国西部地区进行科考,他们的路线各有不同,获得了大量考察资料。法国探险家多伦(Henri d’Ollone, 1868—1945)①Henri d’Ollone 在国内已有不少译法,文章选择了耿昇先生的译法,可参阅耿昇:《中法文化交流史》,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3 年,第552 页。自云南进入中国,对中国西部地区开展了历时三年的详细考察,行程长达上万公里,勘察、测量了云南省、大凉山地区、甘肃省等地区,获得了大量的地理测量数据、人类学资料以及碑铭拓片,被考狄(Henri Cordier,1849—1925)称为“第一位穿越大凉山地区的法国探险家”②Henri Cordier, “Lolos 罗罗:état actuel de la question,” T’oung Pao Séries II 8.5 (1907): 597-686, https://www.jstor.org/stable/4525960,最后访问日期:2020 年10 月25 日。。他的探险报告发表在法国汉学期刊《通报》(T’oung Pao)上,并由矢岛文夫译为日文。目前,学界对西方探险家的中国考察已有很多研究成果,但对于多伦的考察论述较少,本文使用法国汉学期刊《通报》相关法文文献,阐述多伦及其探险队的科学考察活动。

一、《通报》对多伦探险活动的报道

法国探险家多伦于1897 年开始第一次探险考察活动,他深入非洲多地测量科特迪瓦的卡瓦利河(Cavally),用以划定利比里亚和科特迪瓦的边界。1903 年,多伦成为法国地理学会(la Société de le Géographie)成员并借调至法国公共教育部(le Ministère de l’Instruction publique)工作。1904年,多伦受法国工业部委任首次考察中国,1906年专著《革新与战斗的中国》(La Chine novatrice et guerrière)出版,内容涉及中国历史、19 世纪末中国现代化改革、社会形态、政治制度、宗教信仰等多个领域。1906—1908 年,多伦再次前往中国进行深入考察,行程长达上万公里,此次考察活动为法国学术界提供了大量科学信息,多伦发表了多篇考察报告及专著。

1906 年8 月,探险家多伦开始对中国的民族地区进行田野考察,主要目的是收集云南至四川的大凉山地区和四川至甘肃的涉藏州县的地理数据,沿途开展中国西部地区少数民族的人类学调查。多伦的考察队成员③探险队三名成员姓名及生卒年无法确定,中文译名采用了杨梅的译法,可参阅杨梅:《近代云南西文文献》,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17 年,第52 页。及其任务如下:弗勒莱尔(De Fleurelle)负责测绘和拍摄;毕业于法国东方语言学校(l’École des Langues orientales)的勒帕热(Gaston Lepage)负责翻译;波依乌(De Boyve)负责探险队后勤及资料整理工作。法兰西金石与美文学院(l’Académie des Inscriptions et Belles-Lettres)、法国亚洲委员会(le Comité de l’Asie française)、法国地理学会共同组织并赞助了此次探险活动①Maurice Zimmermann, “La mission d’Ollone en Chine occidental,” Annales de géographie 16.86 (1907): 191, https://www.jstor.org/stable/23439873,最后访问日期:2020 年10 月25 日。,多伦及探险队成员以官方考察身份进入中国开展科考活动。

1889 年,由荷兰布里尔出版社(Brill)出资,法国汉学专家考狄与荷兰汉学专家施古德(Gustave Schlegel,1840—1903)共同创立了旨在研究远东地区的期刊《通报》。1890 年4 月,《通报》第一卷发行,期刊全名为《通报,东亚(中国、日本、朝鲜、印度支那、中亚和马来西亚)历史、语言、地理和民族学研究档案》(T’oung Pao ou Archives pour servir à l’étude de l’histoire,des langues,la géographie et l’ethnographie de l’Asie Orientale « Chine,Japon,Corée,Indo-Chine,Asie Centrale et Malaisie »)。第一卷主编声明就明确了《通报》的定位:“为了填补远东民族研究的空白”②“Avertissement des Directeurs,” T’oung Pao 1.1 (1890): I-IV, https://www.jstor.org/stable/4524798,最后访问日期:2020 年10 月25 日。,尤其强调了中亚研究的重要性。《通报》成为当时欧洲唯一一份专门研究远东的学术期刊,且一直由法国法兰西学院的汉学教授和荷兰莱顿大学的汉学教授联袂担任主编。1903 年施古德去世后,法国汉学家沙畹(Édouard Chavannes,1865—1918)受考狄邀请,于1904 年开始与考狄共同承担主编工作。在沙畹的领导下,《通报》的研究范围逐渐缩小,最终确立了以中国研究为中心的刊物定位。在此之后,法国一系列著名汉学家都担任过《通报》主编,例如伯希和(Paul Pelliot,1878—1945)、戴密微(Paul Demiéville,1894—1979)、谢 和 耐(Jacques Gernet,1921—2018)等。

《通报》的栏目可以分为专题类、互动类和资讯类。专题类栏目主要刊发专题文章,包括专业性质的汉学论文、经典释读、混合性质的探险家游记、田野调查等文章、零散性质的书目、书评、讣告等,包括“学术论文”(Articles de fond)、“杂识”(Mélanges)、“评论简报”(Bulletin Bibliogra Phique)、“ 书 目”(Bibliographie) 和“讣告”(Nécrologie)。互动类栏目主要为读者与编辑、作家与编辑、作家与作家之间提供一个沟通的平台,凸显期刊“交流”的特色,包括“按语与征询”(Notes and Queries)和“通信”(Correspondance)。资讯类栏目为读者及时准确地提供国际时事动态,这类栏目的信息碎片化,有针对性的汉学人物研究、探险家研究或汉学事件研究都可以从中找到具体史实信息,该类型栏目主要分为“纪事”(Chronique)和“杂录”(Variétés)。“纪事”栏目一般按字母顺序简要报道世界各地与中国相关的新闻,施古德和考狄担任主编时期“纪事”栏目是固定栏目,长度多在20 页以上,内容广泛,包括最新的考古活动、学术会议进程、政治合约的签订、汉学机构的成立、中国地区新修铁路路线等。伯希和担任主编后于1931 年(28 卷)取消了该栏目。

《通报》1907 年至1910 年共发行4 卷,每卷各5 期,总计20 期。表1 表明共有9 期刊载了10 篇多伦探险队相关文章:专题类栏目“杂识”刊载多伦撰写的探险报告,资讯类栏目“纪事”和“通信”刊载多伦写给法国地理协会主席的信件、多伦探险活动的追踪报道。本文利用上述材料,试图梳理出多伦探险队在中国考察的具体路线和时间。

表1 《通报》所刊载的相关多伦探险队的追踪报道和信件

综合以上材料并结合《地理年鉴》(Annales de géographie)和《金石与美文学院院刊》(Comptes rendus des séances de l’Académie des Inscriptions et Belles-Lettres)对多伦探险队的追踪报道,可以完整梳理出多伦探险队在中国罗罗居住地区、四川和甘肃的涉藏州县、中国北部地区探险的具体内容。

二、多伦对罗罗① 罗罗属于中华民族的苗蛮系,是西南民族的重要部族。该部族分布地带颇广,多居住在滇川黔三省高山地区,以牧猎和耕种为生,拥有独特的文字系统,《云南通志》《南诏野史》等史籍均有记载。据杨志成的统计,中外文献中“罗罗”一词有93 个别称。可参考杨志成:《罗罗说略》,见马长寿、杨成志、吴泽霖等著《二十世纪汉族学者彝学研究文选》,贵阳:贵州大学出版社,2011 年,第54—70 页。居住地区的考察

1906 年12 月7 日,法国地理学会正式宣布委派多伦执行中国西部地区的考察活动②“Chronique: France,” T’oung Pao Séries II 8.1 (1907): 146-147, https://www.jstor.org/stable/4525931,最后访问日期:2020年10 月30 日。,由法国亚洲委员会和地理协会赞助此次探险活动。③Zimmermann, op.cit., p.191.1906年12 月21 日,探险队离开巴黎去往马赛,同月23日离开马赛正式开启了探险旅程④“Chronique: Chine,” T’oung Pao Séries II 8.2 (1907): 299, https://www.jstor.org/stable/4525941,最后访问日期:2020 年10月30 日。。探险队到达越南河内后首先在当地调查柬埔寨、中越边境地区。随后探险队从河内出发,“1907 年4 月15 日到达昆明”①杨梅:《近代云南西文文献》,第52 页。。探险队为了更高效地完成考察工作,在昆明分成两组:勒帕热与弗勒莱尔一组,多伦与波依乌一组。多伦本打算独自前往遂富,但波依乌坚持要求随行,多伦在信中说道:

年轻的波依乌对探险工作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耐力和勇气。到达云南省后,当波依乌得知我即将独自前往罗罗居住地区后,他恳求我不要让他错过这个机会,让他和我同行。在路上,他开始高烧,坚持到遂富只能住院治疗。②Henri d’Ollone, “Chronique: Chine,” T’oung Pao Séries II 8.4 (1907): 593-596, https://www.jstor.org/stable/4525958,最后访问日期:2020 年10 月30 日。

勒帕热与弗勒莱尔进入贵州调查彝族和苗族,观察和记录当地的城镇村落和居民生活。第一次考察结束后,勒帕热探险小组向地理协会提交了彝族和苗族的人类学、语言学考察报告,附带二十多份当地题记。

多伦小组离开昆明后,沿螳螂川、普渡河河谷(Pou-Tou-Ho)到达金沙江边,渡过金沙江继续北行,经会理于6 月12 日到达遂富。③Ibid.多伦小组与建昌(西昌)首府宁远府的耶稣会士盖布里昂(Père Guébraint,生卒年不详)在此会合,一同踏上了进入凉山彝族聚居区的旅程。他们从宁远府出发,穿越罗罗独立生活的大凉山地区,盖布里昂神父负责翻译工作,探险队走遍罗罗生活的所有地区,勘察、测量所到地区的地理数据,收集罗罗的人类学、社会学资料。此后,多伦坐船沿金沙江而下,在泸州登岸南下到叙永县考察苗族村镇,完成了罗罗居住地区的第一次科考工作。多伦在报告中透露了之后的探险计划:

这一次,我无法在报告中详述与罗罗研究相关的所有问题,我将继续深入研究其中几个重要问题。波依乌痊愈后,我将返回云南省,并尝试探索之前未走过的路线,寻找先祖为罗罗的摩梭人聚居区;接着我们将出发前往建昌,再一次从北部进入遂富,全面考察罗罗居住地区。如果时间允许,我想获得尽可能多的各类信息。我向您保证罗罗尚有很多令人感兴趣的问题有待解决。④Ibid.

全体探险队员在昆明会合,他们分类、对比了各自带回的资料,继续调查昆明附近的遗迹和碑铭题记,打算扩大彝族聚居区的考察范围。探险队再一次分为两组分别考察西南民族地区:勒帕热与弗勒莱尔进入川西地区调查亚龙沟;多伦小组离开云南再一次经建昌回到罗罗生活的边界地区宁远府,沿途开展地理测量与人类学调查。多伦考察了云南府至会理州的路线,向法国驻云南大使馆提供了详细的地理资料,为法国向北延伸滇越铁路的计划提供数据支持,他尤其强调了建昌的重要性:

对于法国来说,我认为建昌是最重要的地方,因为它是云南到四川中部和西藏的必经之路,是法国承办的云南铁路途经之处,是四川进入云南的主要通道。最后,罗罗居住在建昌东部地区,摩梭人、傈僳族、藏族等居住在建昌西部地区,我们便在此地进行少数民族人类学调查工作。⑤Henri d’Ollone, “Chronique: Chine,” T’oung Pao Séries II 9.4 (1908): 633-638, https://www.jstor.org/stable/4526037,最后访问日期:2020 年10 月30 日。

1907 年10 月18 日,多伦在云南府写给地理协会主席的信件中简述了探险队自1907 年7 月8日至1907 年10 月18 日的第二次考察路线,多伦小组首先从云南省出发经会理州至宁远府,自宁远府开始从西向东穿越大凉山,经交脚、竹核、沙马直至扬子江,之后到达雷没。之后,多伦顺扬子江自康南向南前进直至永宁,之后向西前进到达镇雄,取大路回到云南府,途经威宁、宣威、曲靖、马龙和杨林。⑥Henri d’Ollone, “Correspondance: Mission d’Ollone,” T’oung Pao Séries II 9.1 (1908):100-108, https://www.jstor.org/stable/4525972,最后访问日期:2020 年10 月30 日。为还原多伦考察路线,此处涉及地名为原地名。多伦详细记录了自屏山通往云南府的三条水路:第一条是西线路线,遂富或叙州—昭通—东川路线;第二条路线是纳溪—贵州永宁—毕节—威宁—杨林,到达杨林之后回到第一条路线,此条线路路程最短;第三条是东线路线,走贵阳至沾益后取道第二条路线至云南府。至此,探险队结束了云南的考察活动,准备进入四川继续展开考察。

三、多伦对四川甘肃涉藏州县的考察

1907 年11 月1 日,多伦探险队再次从昆明出发,北上经武定来到金沙江边,渡江到达西昌。随后,探险队向“进藏门户”康定前进。由于康定形势不稳定,多伦一行掉头东行,自雅安乘船到达乐山,发现乐山大佛,从乐山西行登上峨眉山,溯岷江而上于1908 年3 月到达成都。在成都休整一个月期间,法国驻四川领事馆的大使安迪(Bons d’Anty,1859—1917)接待了多伦探险队,多伦与另一位法国探险家吕真达(A.F.Legendre,1867—1951)会面。多伦收到了法国各机构提供给探险队的补助,共计8000 法郎,他在报告中详细列举了款项来源和补助金额:

我很高兴地通知大家,我到达这里时收到了探险工作补助的通知,分别是金石与美文学院提供的2000 法郎、法国印度支那政府提供的5000 法郎、法国亚洲学会提供的1000 法郎,并保证后续还会向探险队提供资助。目前,我们在预算已所剩无几并且后续开支会增大的情况下收到了这些珍贵的资助,我们即将到达甘肃与四川交界地区的涉藏州县,这片区域没有任何一个安定的城镇,探险队无法补充补给,我们需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带口粮,这无疑会增加我们的开支。①d’Ollone, op.cit., pp.633-638.

探险队前往四川北部的涉藏州县,于1908 年4 月10 日到达松潘。松潘当地官员阻止多伦探险队进入松潘以北地区,历经两周时间(4 月10 日至23 日)反复交涉后终于和当地官员达成了进入北部地区的协议。4 月24 日,当地官员为探险队雇用牦牛运输行李,并派遣八名护卫保护探险队进入松潘以北的涉藏州县。护卫队由一名军士和七名士兵组成,每位成员都会说汉语与藏语,如果探险队和当地居民发生冲突,护卫队可以向居民解释探险队受中国政府保护,尽可能保证探险队成员的人身安全。同时,探险队将前期考察成果和搜集的考古发现先运往兰州。

出发的第二天(4 月25 日)晚上,探险队就丢失了三匹马匹,多伦马上写信联系当地官员,但一直未追回被盗马匹。多伦对这段路程记录道:

这些蛮荒地区中,当地政府仅对一些相对容易进入的山谷划定了道路,建立了驿馆,提供进入涉藏州县的补给和装备。除了这些道路,其他路线条件极为艰苦,马匹无法通行,只有事先与中国政府和当地居民达成协议方可通过这些道路。选择这些条件艰苦的道路自然就放弃了驿馆的舒适,甚至连马车运输都无法实现。②Ibid.

探险队缺少燃料,在海拔3700 米至4500 米的严寒地区艰难前进,之后又有两匹马因过度劳累死亡,所有队员都生病了。5 月5 日探险队收到法国驻四川领事馆大使安迪的信件,安迪劝说探险队放弃考察涉藏州县,多伦等人讨论后坚持继续前进。探险队继续北上,5 月19 日到达距离“拉章的喇嘛庙”(Lamaserie de Lhabrang)100 公里的村庄科才。此处“Lhabrang”意为拉章,而拉卜楞寺是藏语“拉章”的变音,故推测此地应为拉卜楞寺。多伦派遣勒帕热、波依乌、护送队的军士和三名士兵先轻装前进,期望先遣队会见拉卜楞寺周边区域的政府官员以期获准探险队进入该地区。但是5 月24 日多伦收到先遣队成员的信件,信中写道:“当地居民在拉卜楞寺附近袭击了勒帕热、波依乌,夺走了马匹和武器,目前两人下落不明。”③d’Ollone, op.cit., pp.696-705.探险队只能冒险进入拉卜楞寺周边区域寻找两位成员的下落。多伦到达后找到勒帕热和波依乌,并得知德国探险家台飞(Albert Tafel,1876—1935)先于探险队到达拉卜楞寺。台飞从西宁出发沿洮州至河州的大路于1907 年9月28 日到达拉卜楞寺①杜轶伦:《清末德国探险家台飞在中国西部考察活动及其地理意义》,《西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 年第1 期,第59 页,https://kns.cnki.net/KCMS/detail/detail.aspх?dbname=cjfd2018&filename=хzdх201801011&dbcode=cjfq,最后访问日期:2020 年10 月31 日。考察周边地区。尽管遭到拉卜楞寺周边民众的反对,探险队仍然拍摄了两百余张照片资料,弗勒莱尔依据天文观测数据准确标注松潘和拉卜楞寺的地理位置,绘制了从松潘至拉卜楞寺的路线图。多伦选择洮州至河州的路线,沿途记录了黄河的各个弯道,修正了之前法国地理协会地图中有关洮州至河州之间黄河盆地中河流或山脉标注混乱的情况,确定了松潘、黄河、拉卜楞寺、河州、洮州的地理位置。②d’Ollone, op.cit., pp.696-705.

四、多伦对中国北部地区的考察

探险队离开拉卜楞寺继续向北前进,于6 月5 日到达兰州③Henri d’Ollone, “Eхploration en Chine,” T’oung Pao Séries II 10.1 (1909): 87-90, https://www.jstor.org/stable/4526056,最后访问日期:2020 年10 月31 日。。考狄在《通报》上刊载多伦的1908 年6 月14 日的电报证实探险队到达兰州,内容为探险队于4 月离开(四川)松潘县,已到达兰州④Henri Cordier, “Arrivée de la mission d’Ollone à Lan-Tcheou, dans le Kan-Sou,” Comptes rendus des séances de l’Académie des Inscriptions et Belles-Lettres 52.5 (1908): 336, https://www.persee.fr/doc/crai_0065-0536_1908_num_52_5_72260,最后访问日期:2020 年10 月31 日。。探险队7月7日在凉州与伯希和会面⑤Maurice Zimmermann, “Asie centrale.Mission du commandant d’Ollone,” Annales de géographie 18.98 (1909): 186-187,https://www.jstor.org/stable/23437149,最后访问日期:2020 年10 月31 日。,多伦详细记载了他与伯希和的会面情景:

我们在这个城市(兰州)及其周边发现了很多碑刻和题记,但是伯希和通知我们他到达肃州的消息阻挡了我们出发的脚步。我与伯希和约定7 月5 日将到达凉州并希望考察当地的西夏遗迹。从兰州到凉州的道路上有很多伊斯兰遗迹,这里有很多从中国各地来的居民,他们重建加固了曾经废弃的堡垒,西夏王朝的遗址已经完全消失了。7 月5 日我们到达凉州,7 日伯希和探险队到达。在我们漫长的旅途之后,我们很高兴见到同胞和朋友,他们和我们一样,刚刚花了两年时间进行了一次艰难的亚洲探险并收获了丰富的珍贵文件。⑥d’Ollone, op.cit., pp.87-90.

探险队决定继续考察中国西北地区,穿越蒙古地区继续中国少数民族人类学调查。从凉州出发,探险队沿戈壁边缘和长城遗址向东行进,到达中卫。探险队在中卫决定就此分成两个小组:除多伦以外的探险队成员选择前往北京最近的路线,即穿越鄂尔多斯沙漠经太原府到达北京,一路考察中国的长城和古代战争遗址,并在途中发现了修筑长城的蒙恬的墓碑,多伦的探险报告中对蒙恬的身份辨识错误,误认为蒙恬是秦始皇的长子。到达北京后,勒帕热在北京各个图书馆寻找探险中发现碑刻的相关中文资料。

多伦独自一人前往青铜峡牛首山,考察当地佛教古寺庙群,探访平吉堡遗迹和搜集当地穆斯林的习俗、风俗习惯的资料,他对比云南与宁夏穆斯林的异同用以考察中国伊斯兰教发展轨迹。之后,多伦穿越并考察了阿拉善地区。他花费两周时间考察了贺兰山至黄河之间的沙漠地区中的三个矿点,搜集当地的钱币、弓箭头、陶瓷碎片等文物。多伦乘火车于9 月27 日到达北京,此后他又前往上海。考狄收到多伦于1908 年11 月5日从上海发来的电报佐证了其在西北部的探险路线:他考察了阿拉善沙漠,继沙畹之后又一次考察了大同府、五台山和龙门。⑦Henri Cordier, “Nouvelles de la mission d’Ollone dans le Nord-Ouest de la Chine, rencontre avec la mission Pelliot,” Comptes rendus des séances de l’Académie des Inscriptions et Belles-Lettres 52.10 (1908): 785-787, https://www.persee.fr/doc/crai_0065-0536_1908_num_52_10_72180,最后访问日期:2020 年10 月31 日。回法国的旅途中,多伦参观了高棉的吴哥窟、爪哇岛上的波罗布度神庙(Boro-Boudour),拍摄了大量照片,最终于1909 年2 月4 日星期四到达法国①“Chronique: France,” T’oung Pao Séries II 10.1 (1909): 110, https://www.jstor.org/stable/4526063,最后访问日期:2020 年10月31 日。,探险队中的弗勒莱尔和波依乌先回到法国,弗勒莱尔进入地图绘制单位工作,勒帕热则留在北京负责翻译此次探险所搜集的中文材料。1910 年6 月17 日,多伦在法兰西金石与美文学院汇报了他在中国西部的考古探险活动。②“Chronique: France,” T’oung Pao Séries II 11.4 (1910): 546, https://www.jstor.org/stable/4526174,最后访问日期:2020 年10月31 日。

虽然多伦的探险成果在考古意义上不及伯希和探险队,但是他在地理学和人类学研究方面获得了大量考察成果。多伦探险队的探险路程长达上万公里,带回了超过2000 张图片资料,225 份各类语言的碑铭,46 个非中文词汇。在历史方面,探险队考察了大量的佛教寺院和佛教塑像,获得了回族、彝族、苗族等少数民族的碑刻,例如云南马太师、马雨亭墓碑、禄邓罗罗铭文和四川的松潘墓碑;在人类学方面,多伦沿途记录中国各地穆斯林的生活习惯、当地风俗,他将中国的穆斯林分为两大类,即居住在新疆地区的维吾尔族和居住在云南、甘肃、广州、北京等多地的回族教徒。多伦进入大凉山地区采集到罗罗、摩梭人、苗族的人类学资料。考狄以多伦的人类学资料为依据,在《通报》上发表了有关云南少数民族的人类学论文,分别为《罗罗现状》(“Lolos 罗罗:état actuel de la question”)、《摩梭人》(“Les Mosos.Mo-sié 麼些”)。多伦收集的四川、甘肃涉藏州县当地的社会、经济、文化资料为研究20 世纪初四川、甘肃的涉藏州县的经济文化发展、民众社会生活状态提供了大量珍贵材料。在地理方面,因法国政府计划将滇越铁路向北延伸,多伦向法国驻云南领事馆提交了云南府至会理州的详细地理数据。③d’Ollone, op.cit., pp.633-638.多伦探险队补充了法国对于中国西南部的地理知识空白,纠正了法国地理协会地图中关于黄河上游地区所出现的错误。多伦对此次探险总结道:

这次探险的主要目的并非考古,而是对中国西部尚未开发地区进行地理、人类学科考,尤其是考察当地摩梭人、罗罗和西番人的情况。我们主要针对地理、地质、人类学、人种志、政治制度、伊斯兰教的传播和特性展开调查,在探险队成员的共同努力下,完成了从东京(Tonkin,越南北部一地区的旧称)到北京超过一万公里的探险旅程。④Henri d’Ollone, “Recherches archéologiques et linguistiques dans la Chine occidentale,” Comptes rendus des séances de l’Académie des Inscriptions et Belles-Lettres 52.4 (1910): 250-266, https://www.persee.fr/doc/crai_0065-0536_1910_num_54_4_72640,最后访问日期:2020 年10 月31 日。

五、结 语

20 世纪上半叶法国在中国西部的探险活动颇多,奠定了法国对东亚人类学、地图学、语言学和考古学等领域的基础文献和研究方法。1906—1908 年,多伦在中国西部地区进行了历时三年的科学考察。在考察中,多伦探险队进行了地图测绘、图片摄绘、标本收集、考古活动等多项工作,运用西方地理学、人类学、社会学的理论和方法,使用自然和人文地理要素相结合的方法记录和研究中国西部地区,并出版了《中国穆斯林调查》(Recherches sur les Musulmans Chinois)、《中国少数民族的语言和文字》(Langues et Écritures des Peuples Non Chinois de Chine)等专著,在法国多个学术期刊上发表考察报告和论文,是法国学界对于中国西部地区人类学研究的一次总结和创新。当然,多伦探险活动的学术意义和科学价值仍有深入讨论和研究的空间。

猜你喜欢
多伦罗罗探险队
幸福的冬天
多伦美
罗罗将对用于UltraFan的100%可持续燃料进行测试
跟踪导练(三)
斯巴鲁车队 CRC 多伦站再续辉煌 包揽车队、车手双冠
出塞多伦自驾行
大唐国际多伦煤化工C3分离塔吊装工程
探险队长 DAKOTA CUSTOMS定制版牧马人改装
考试前吃什么
走,看海去!